信阳侯死后,夏爷头发都要急白了,他说以前他自己带着兄弟做这种海上倒卖私货,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他们自己也认了,大不了换个地方,可是现在龙兴岛上光是普通的民众就是上千,这要怎么办?万一皇帝下旨清剿又要如何应对?

结果就在这关键时刻,朱梅娘竟然为了救自己的父母,掠了皇帝身边的贵人过来。

当初他听闻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最可怜的倒不是他,是这些岛上无辜的民众,是那些以为虽然犯了海禁律法,但是还能有个活口的兄弟们。

男子心事重重的走了出去。

屋内朱梅娘听了男子的话就像是失了魂的人偶一般,颓废的跪坐在地上,夏震冷眼看着她…,目光里毫无亲情,不过几秒钟,朱梅娘捂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痛哭了起来,“舅舅,我真的就是想让他们把爹娘放出来而已啊,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夏震从袖子里丢了一瓶药在地上,对着朱梅娘说道,“梅娘,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吧。”夏震无不悲哀的想着,皇帝微服私访都要带着的枕边人,那是何等的看重?怪只能怪她太过愚蠢贪婪,为了一己私欲,赔上了一个岛屿的人命。

***

仟 夕瑶跟鱼儿聊天,随口就问道鱼儿怎么会来着岛上,鱼儿也是单纯的很,只觉得眼前的夫人很好,便是不疑有他都有说了,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也是眼泪汪汪的,说 道,“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我和哥哥是被奶奶带大的,爹爹是个捕鱼的好手,日子虽然过的紧巴巴的,但是一家人在一起也是让人羡慕的,夫人不知道,我们村 子里好几家都因为过不下去把女儿给卖了,我爹爹宁可自己多苦点也不不说卖我的事情,我心里不知道多害怕…,可是后来有一次天气不好,雨下了个一月,别说 是鱼儿了,根本就没办法出海,那差役又过来收鱼税,我爹实在是给不上,那些差役就说要把我爹爹抓走。”

鱼儿说道这里眼眶微红,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说道,“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哥哥还也不过比我大一岁,要是爹爹被抓走了,我们就都饿死了。”

仟夕瑶听着不自觉的停下了吃苹果的动作,香儿显然也是听的入神,带着同情看着鱼儿。

鱼儿嘴里发出难过的哽咽声,“我就…把自己给卖了,卖到人牙子手上给人当侍女不过是二两银子,不过卖到青楼里却是十两银子,他们都说我长的标致。”

仟夕瑶都快听不下去了,却还是强忍着说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银子给了家里,去了青楼。”鱼儿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过去的事情现在说起来也很痛苦。

仟夕瑶以前还觉得宫里的日子压抑而寂寞,结果遇到鱼儿等人才发现,什么才叫过不下去了?跟这些人相比,她在宫里受宠前虽然被太监欺压,但是好歹有饭吃,有衣服穿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 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后来我都准备接客了,我爹就来找我了。”小女孩睁大了眼睛,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看起来可怜的很,“我爹拼死把我从青楼救了出 来,一路拉着我跑,那些人却穷追不舍,后来就跑到海边,我爹说,闺女,是爹没用,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咱们来生在做父女,爹一定要让穿暖吃饱。”

香儿眼泪模糊的,使劲儿的拽着帕子。

仟夕瑶想起父亲仟秋白也是一阵阵的辛酸。

“本以为就这么死了,谁知道老天还是给了一条活路,我和爹爹在海里晕死过去了,等着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被夏爷的人救了,再后来我们就在龙兴岛住了下来。”等着鱼儿说完,仟夕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故事虽然伤感,但是听着几分耳熟。

香儿率先反应了过来,她跳起来说道,“夫人,这鱼儿的身世怎么跟那沈小北的那么相似,鱼儿姑娘,你爹不会是叫沈三吧?”沈小北就是仟夕瑶买过青鱼的那可怜小童。

仟夕瑶一听,还真就是,听到香儿这么说就转过头去看鱼儿,她听到沈三的名字也激动了起来,说道,“夫人,香儿姐姐,你们怎么知道我哥哥的名字?”

果真是无巧不成书,鱼儿一听仟夕瑶见过自家哥哥,赶忙问道,“我哥哥和奶奶还好吗?”说完就又眼泪朦胧的,刚刚收起来的泪水又涌出了出来,说道,“我和爹爹住在龙兴岛一直都没有跟哥哥联络过。”

仟夕瑶想起沈小北的情况也是叹了一口气,当初走的时候让伍泉送了些银子,但是总归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呢?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得先把收鱼税的事情解决了,然后让他们家人团聚才是。

鱼儿见仟夕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说道,“都是我害了哥哥和奶奶,爹爹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家回不得。”

香儿奇怪的问道,“不过回家打个招呼,我们来的时候看那来往船只也是不少,怎么就回不得家了?”

鱼儿摇头,说道,“夫人,香儿姐姐,你们有所不知,只要入了这龙兴岛我们就同等于海贼了,回去了就是死罪,哪里还敢回去牵连亲人?更何况,我家的鱼税也没有交齐,回去也是被抓的份儿。”

仟夕瑶深深的觉得,这海禁和鱼税两样东西,真的是把这里的百姓害的够惨的,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打算,想到皇帝,仟夕瑶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人质,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要当个救世主?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鱼儿对于仟夕瑶很是亲近,似乎知道她救过自己的哥哥,只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把自己所知道的跟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

“虽然我爹爹不让说,但是我知道…,我们这大帆船就是有三十艘,经常还能看到肤色发黑,眼睛很大的猩猡国人,还有几乎是剃着光头的东瀛人,偶尔还有蓝眼睛红头发的人,不过我最不喜欢东瀛人,以前信阳侯大人没来的时候,经常干抢劫勾当的就是他们。”

仟夕瑶听着鱼儿的话,只觉得这龙兴岛就是一个大中转站,东瀛应该就是日本,猩猡国可能是印度,马来西亚之类的,至于蓝眼睛的估摸就是北欧人了。

她越听越发觉得夏震这个海盗头子不简单,显然还是非常有眼光,有头脑的人,这个龙兴岛据说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和信阳侯达成了某种共识,似乎是每年交不少的银子,所以官府一直都没有来动这里。

龙 兴岛就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大码头,船只靠在这边补充淡水和吃的,还有休整船只,只要捎给给点钱就好了,然后还可以在这里买到大祁的丝绸,茶叶,瓷器,只要下 个单子,过了几天就会从内陆运输过来,可以用他们的犀角,香料来换,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国际港口,富的都要流油了,怪不得昨天看到那个小岛屿住的房子都是那 么奢华。

仟夕瑶对于夏震这个人的认知终于从他是个海盗头子进阶成了他是一个有知识的海盗头子。

鱼儿对这 个夏震显然是属于崇拜级别了,说道龙兴岛的船只就自然说气来这里的住户,说道,“但凡过不下去的人都会来龙兴岛,有时候一天都能遇到好几个人,大多都是因 为交不上鱼税,也有想要补贴家里偷偷做海上私货的生意结果被逮住的,总归大多数都是无处可去的逃难之人,夏爷的心是慈的,给我们找住处,安排活儿,过的竟 然是比在内陆还要好。”

香儿忍不住问道,“可外面都说你们是海贼,经常坐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香儿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鱼儿打断了,沈鱼儿显得很激动,两只小拳头握在一起,两眼泪汪汪的,说道,“那都是别人诬陷我们夏爷,夏爷可从来不干杀人的事情,我们都是 做正经的买卖,每日里靠着管理停靠的船只,卸货的费用就够我们吃喝的,更何况还有买卖可做呢,干嘛还要去抢劫?”

仟夕瑶要是以前 肯定就不信了,觉得这沈鱼儿姑娘信口扯谎,可是她看到这龙兴岛的港口之后还真就觉得这沈鱼儿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刚刚不过就那么撇了一眼就感觉到这里的码头 特建的特别大,海水也够深,属于深水港,有能力也有条件停靠大的船只,这个岛屿不算大,但是供应淡水,还有食物,进行交易却是绰绰有余了。

最后仟夕瑶下了个定论,这个夏震,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如果是放到有梦想就可以实现的现代,估计就是第二个比尔盖茨也说不准,这种眼光,这种决策能力,更重要的这种怜悯大众的心胸,根本就是无人能及的。

香儿皱眉,说道,“做海上的生意本就是禁止的,怎么能算得上是正经买卖呢?”香儿说的海禁的事情。

沈鱼儿听了就低着头,绞着手指头说道,“姐姐说的是,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海禁,我们一不偷东西,二不抢东西,不过就是拿了自己的东西去换他们的好东西过来,就像是南货北移一样,最是简单不过了。”

等着沈鱼儿走了之后,香儿显然也是被她说服了,拽着仟夕瑶问道,“夫人,你说为什么海禁啊?那鱼儿妹妹这么一说,我还真就觉得奇怪了,这不是顶好的事情?”

“看你,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你收买了,别忘了,我们可是被这位夏震的外甥女给掠来的。”仟夕瑶无奈的说道。

香儿提起朱梅娘就一肚子气,气鼓鼓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夏爷既然这么磊落,怎么会有这样的外甥女?简直就是理解不了。”

夏震从屋内出来的时候王大海正一脸阴郁的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说道,“夏爷,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兄弟们拿了武器,跟他们拼了!”

“拼了?找死吗?”夏震望着远处碧水荡漾的海水,心里想着,那可是朝廷的水师,就算因为海禁而大不如以前,但是曾经祁明帝的时候名扬海外的大祁水师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位贵人,可真是了不得人物了,竟然在这样被掠的情况下,还能让皇帝动了唯有战役时候才会调用的水师来,要不是真心看重…,恐怕为了顾及名声,只当是死了吧?

“夏爷,我们可是都配有火铳,还有几门大炮呢。”王大海不甘心的说道。

夏震笑,那是苦笑,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次除了水师,还带着炮台营?”

王大海吓了一跳,说道,“夏爷这不是真的吧?”据说炮台营的火炮的射程很远,火力也很威猛,足可以吧一个小岛屿炸成灰烬。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夏震看着岛上的建筑,民宅,商铺,还有那码头,都是他先在图纸上一点点画出来,然后倾尽家产打造出来的,现在却都要毁了。

这兴许就是命吧?

夏 震深吸了一口一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大海,你现在听好了。”夏震突然间冷了声音,表情肃穆,那气势一下子就震慑住了王大海,他赶忙站直了 身子,又见夏震继续说道,“你把库房里的那两箱黄金运走,我还在绿松岛上藏了一些家当,你知道那个地方的…,这不是给你的,你分发给兄弟们,还有那些妇 孺们,你快带着他们逃吧。”

“夏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我们完了。”夏震悲哀的说道。

“夏爷,我不相信,我跟着你在海上飘了十几年,即使是在猩猡国被人在脖子上架着刀子也没见你眨下眼睛,怎么现在反而这样放弃了呢?”王大海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这一次可不是东瀛小国的海贼,而是大祁的水师,根本就没有胜算。”夏震说道,回头对着王大海说,“大海,如果不能,下辈子咱们还是好兄弟!”夏震狠狠的拍了拍王大海的肩膀,快步而去。

王大海站在原地,像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一样,大声痛哭了起来。

仟夕瑶总觉得整个岛屿正发生着什么奇怪的变化,因为噪杂声还有人慌乱的叫声,各种不安的情绪在沸腾。

怎么了?

正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沈鱼儿出现在仟夕瑶的视线里,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在阳光下,剑眉星目,凌厉的鹰钩鼻,都显示这个人不凡的气势。

沈鱼儿局促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夫人,我们夏爷要见你。”

仟夕瑶除了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气质浑然天成的人。

香儿给仟夕瑶戴上了纱帽,又给她披上了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这才出了门。

虽然是下午,但是外面海风很大。

夏震显然很守礼,一直跟仟夕瑶保持着距离,但是又刚好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

仟夕瑶被夏震领到了一处山坡上,这个山坡刚好可以看到岛屿的全貌,东边的大码头,西边是正在建筑中的小码头,还有中间的商铺,左边的住宅楼,每一个都显得整整齐齐,费了心思。

可是现在这个岛屿没有之前的宁静,充满了恐惧的意味,是个人都背着行李,带着焦急的心情,朝着码头而去,码头上停靠着几艘大船,正拉着人上去。

仟夕瑶有点懵,又往远去看了看,忽然间她就顿住了,代表着大祁帝王的九龙的黄色旗帜在旗杆上飘扬,乌压压一片的海船围绕着岛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这是皇帝来了?

这么大动静?

正在仟夕瑶思绪翻飞的时候,一直站在她旁边的夏震忽然跪了下来。

“夫人,我知道你身份不同寻常。”夏震显然不习惯跪拜,刚开始还扭了下腰,不过很快他就低下头。

仟夕瑶看着夏震,忽然就不知道说点什么。

夏震又说道,“夫人,这次事情是我外甥女的错误,我已经整治了她,她和郑三,还有所有见过夫人的人都已经被关在了西厅里,我已经叫人喂了哑药,至于是杀是剐都听夫人的。”

仟夕瑶心中一震,她明白夏震话里的意思,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一旦别人知道她是皇帝的妃子…,她还有什么面目回到后宫里去吗?夏震却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她所有的顾虑。

“也包括蓝先生?”

夏震眼睛也不眨的说道,“自然是…,至于鱼儿和云姨,这两个人虽然有些粗鄙,但是还请夫人收在身边,云姨略懂些功夫,鱼儿也是个机灵的好姑娘。”

夏震显然是把仟夕瑶后面的路都给铺好了。

仟夕瑶却没有想象当中的轻松,反而带着审视的疑问问道,“你的要求呢?”仟夕瑶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夏震跟她不过第一次相见,没有目的,又怎么会让他这般嘱托?

夏震咬了咬牙,“夫人,我只希望夫人能让那位…,给这岛上的人留个活路,他们都是可怜的百姓,并不是海贼,不过就是走投无路了。”

仟夕瑶看着夏震第一次有种说不来的震撼,这种震撼超越了她的认知,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太无私,那就是太狡诈了。

“就是这个?”

夏震似乎看透了仟夕瑶的想法,坦然的笑,“这还不够吗?这里是二千条活生生的命。”

海风呼呼的吹,仟夕瑶看着夏震,只觉得心情沉重的不行。

邓启全找到仟夕瑶的时候,她正站在山坡上看风景,衣炔翻飞,如墨的长发,像是要飞升而走的仙峨一般,他愣怔的看了半天,直到一旁的侍从捅了捅他的胳膊,提醒他时间不够了,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打了招呼。

“夫人。”

仟夕瑶这会儿正沉浸在刚才夏震的话中,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女人,朝中的大事,什么洪水也好,旱涝也好,除非民众造反杀到后宫,那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这一次的微服私访却给了她另外的感触。

原来她也可以左右这些人的命运,这种权利并没有让她感到激动,反而是有种沉重的负担,生怕自己做不好就,做出错误的决断,伤害他人。

皇帝是不是也这样呢?看着高高在上,其实肩上的担子却那样的重。

邓启全拿了一套侍卫的衣服给仟夕瑶换上,从后面坐着小船而去。

仟夕瑶见到皇帝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穿着明黄色的九龙长袍,头上的九龙珍珠冠拿了下来,露出扎着的圆鬓,上面插着一根玉簪,午后的阳光下,俊朗深邃的面容还是那样淡定从容,好像和往常一般悠闲喝茶。

万福拉着香儿走了出去,静悄悄的关上了门,他想,陛下肯定有很多话对珍嫔娘娘说。

仟夕瑶突然有点觉得不自在,这一刻,什么夏震,什么朱梅娘都抛在了脑后,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皇帝到底没有放弃她。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很喜欢她?

估计要是万福听到仟夕瑶这么不确定的话,气的都要吐血喽,这都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这几日陛下那么辛劳忙碌他可是都看在眼里呢。

当 然这时候的仟夕瑶自然不知道。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平时的机灵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其实她就觉得特别愧疚,调动水师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皇帝就做了, 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犹豫,从她被掠,到今天回来其实不过短短七天,这样神速的速度…,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情感。

好一会儿,仟夕瑶才把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话,说道,“陛下,我回来了。”

皇帝抬头看着仟夕瑶,当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那么凶险的事情,却像是刚刚去了趟御花园回来一样,不过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却是比任何一句动听的情话还要撩动人心。

“过来。”皇帝朝着仟夕瑶招了招手。

仟夕瑶刚走过去就被皇帝狠狠的抱在怀里。

第49章

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镶嵌着玻璃的窗户投射进来,柔软的,清透的光芒照应在抱在一起的人影上,竟然带出几分甜蜜的气息。

仟夕瑶被皇帝死死的抱住,她似乎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想让皇帝松一松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突然失声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四周都是甜如蜜一般的气息,不过一会儿就让仟夕瑶的脸色红彤彤的,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觉得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一样,无奈,把头低的更厉害,不让皇帝看到,好让自己减少点尴尬。

为什么会这样?

又害羞,又甜蜜,又让人心旷神怡,明明觉得这么抱在一起有些不好,但是就是不想离开。

两个人其实连最私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是现在为什么仅仅抱在一起就觉得很甜蜜害羞?

好一会儿,皇帝放开仟夕瑶,只不过当他看到仟夕瑶红彤彤的脸蛋的时候,眉峰一皱,说道,“不舒服?”

仟夕瑶脸更红了,总不能对皇帝说,自己刚才觉得很害羞?

皇帝那双冷硬的眼睛里露出紧张的神色来,他赶忙站了起来,对着外面喊道,“万福,叫太医过来。”

仟夕瑶赶忙摆了摆手说道,“陛下,我没事。”为了这种事喊太医,也实在是有点丢人。

皇帝皱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仟夕瑶,只觉得人似乎消瘦了些,不过目光清亮有神,精神头倒是不错,显然并没有受什么大的委屈,只是…“脸都红成这样,怎么会没事?”皇帝显然并不相信。

仟夕瑶听见万福应了一声就走了,急的跺脚,一会儿太医来了一看,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虚惊一场吗?

皇帝却以为仟夕瑶怕吃药,说道,“有病就要吃药,不要耍赖。”

“陛下,我没事!”

皇帝对于仟夕瑶这样不爱惜自己很是不满,问道,“那怎么脸红?还红这么厉害!”这时候皇帝的手正放在仟夕瑶的脸颊上,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他的个子要比仟夕瑶高很多,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仟夕瑶憋了半天,在皇帝担忧的眼神中,终于忍不住说道,“陛下,我是害羞。”说完就不管不顾的扑进了皇帝的怀里,使劲儿的把自己脸埋入皇帝的衣服内,试图掩盖证据。

皇帝身子一僵,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把仟夕瑶的脑袋给挖了出来,他说道,“夕瑶,看看朕。”

仟夕瑶说完之后脸就更红了,打死也不愿意让皇帝看到自己现在这羞涩的样子,她拼命的躲,皇帝拼命的拉。

“夕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得,仟夕瑶觉得皇帝的声音要比往常还要温柔,一个平时少言寡语,又严苛认真的人,突然温柔起来,那种感觉,简直可以融化一滩冰水。

仟夕瑶使劲儿的摇了摇头,肯定是她的错觉,结果皇帝终于找到了机会,两只手捧住了她的脸。

“我…不看。”仟夕瑶在耍赖,因为觉得很丢人,结果当她被迫,不得不和皇帝对视的时候,却突然就说不来话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脸上带着笑,眼睛带着笑,嘴唇带着笑,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说不来的柔情,如同破云而出的太阳,耀眼夺目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害羞什么?”

仟夕瑶听到皇帝问道,他的声音清雅悦耳,这时候却带出几分令人心悸的触电感来。

听完这话,仟夕瑶的脸更红了,为什么今天的皇帝这么温柔,这么让人心动?

皇帝看着脸如朝霞一般的仟夕瑶,实在是克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潮,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捧着她的脸,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柔软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样漂亮的嘴唇,其实刚才一进门他就想尝一尝了。

万福带着随行的太医正想进去,结果轻声叫了几句也没有人回应,他偷偷的透过玻璃窗瞄了两眼,随即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用两只手挡住了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太医说道,“今天不方便,回去吧。”

李太医也是人精,听了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哪位贵人伺候着,真是好福气。”说完就走了。

万福就像是一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谁来都不见,嗯哼,陛下担忧好几日了,今天总要松快松快不是?

***

仟夕瑶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外面灯火通明,船舱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香儿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伺候着仟夕瑶梳洗,穿衣。

仟 夕瑶听着外面的噪杂的声音,问道,“现在在哪里?我睡了多久?”之前她跟皇帝说了很久的话,又把夏震给她的账册给了皇帝,白天和夏振分别的时候,夏振拿了 蓝绸的包袱给她,让她转交给皇帝,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是信阳侯临死前让亲信送给他的,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东西递上去,因为东西太贵重了,不能出一点 差错,必须要确保皇帝能拿到。

夏震正难办,结果就遇到了仟夕瑶,他交代仟夕瑶务必亲手交给皇帝,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迁夕瑶实在 好奇就悄悄打开了看了两眼,结果却是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是杨跃和容王之间的对账表,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银两到容王的府上…,细细看了下来,这几 年搜刮的鱼税的钱几乎都在里面了,原来容王才是这场祸国殃民的鱼税发起人。

这个容王仟夕瑶也见过,遗传了大祁皇族的好容貌,虽然过了中年依然是风采不减,脸上总是含着笑,让人看着就想亲近,可是谁又能想到他面上看着可亲,背地里却是干着这种勾当?

仟夕瑶还问过皇帝能不能赦免夏震,毕竟他虽然做了错事,有了那账册总是能将功抵过吧?还有那些龙兴岛的百姓,也都不过是可怜人,能不能放过?

当时皇帝的神色有点复杂,最终并没有什么,见她神色疲惫,反倒是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把她给哄睡了。

等着穿好了衣服,仟夕瑶忽然就听到了有人在呐喊,那声音怎么这么像夏震?

仟夕瑶带着疑惑推开了窗户,船还停靠在龙兴岛的码头上,而皇帝则站在船舷上,伍泉和邓启全站在左右两边。

远 处还海潮啸鸣,就像是悲鸣的哭声一般,火把照耀的龙兴岛的码头皆是如白昼一般,夏震站在巨石后面,四肢展开,如同顶天立地的汉子一般,铁骨铮铮的喊道, “明帝英明,在位之时大力支持海贸,让我们大祁之威名,名扬天下,有了后世万国来朝的盛世,那时候我大祁是何等威武?”

夏震声音带着些暗哑,可是这样几乎是嘶吼一样喊出来却是带着不同凡响的震撼力,他眼圈微红,似乎根本没后看见对准他的弓弩手们,直直的朝着皇帝的方向,喊道,“可是在陇帝的时候却是被那奸邪小人谗言,下了这道海禁的旨意。”

仟 夕瑶知道那位穿越过来的孝贤皇后也做了不少事情,这里头一桩就是开了海禁,支持海贸,后期甚至自己和祁明帝一起坐船出游,只是到了陇帝的时候,因为海盗, 倭寇不断的侵扰浙闽之地,最后做出了封锁国门的,就是海禁的举措,这在仟夕瑶看来简直不可理解,有点像是因噎废食一般。

“陛下, 你是一代明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夏震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直直的看着皇帝的方向说道,“你可看到这海镇的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衣不 蔽体,食不果腹,如遇到了海啸,还得卖儿卖女,陛下…,他们不是你的臣民?你就不心疼吗?要知道曾经在明帝时期这里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港!!!”夏震十六 岁的时候,家里因为做海上私货生意就通缉,他只身一人在海上漂泊动荡,十几年下来成绩斐然,只不过虽然富可敌国,但是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让朝廷解除海禁, 让大祁的海贸重新发扬光大,让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故土。

这一次,他搭上了信阳侯,本以为终于有了机会,结果因为信阳侯的意外死亡,又是这样功亏一篑的代价。

仟夕瑶早就亲眼见过这里的情况,想起沈小北来,不自觉地心酸了起来,侧头过去,却正好看到皇帝正紧紧的握紧手指。

“陛下,草民死有余辜,可是这些百姓难道就该死吗?”夏震说道这里扑腾跪了下来,对着皇帝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

仟夕瑶心里难过,推开门走了出去,皇帝身旁的邓启全看到她,自动的让开了位置。

“陛下,能不能饶了夏震?他虽然是个草莽,但是却是少见的有勇有谋之辈,就这样杀了实在可惜。”仟夕瑶从来没有想干政,甚至是影响皇帝的决断,但是这一次她真心的想要让夏震活下来。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仟夕瑶心中忐忑,抬头看了眼皇帝,火光冲天,在他脸上折射出隐晦不明的暗影来,冷峻的线条如出鞘的宝剑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仟夕瑶被唬住,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皇帝这般神态。

夏震的呼声引来了那些岛上民众,他们有的人跟着跪了下来,有的人在一旁抹眼泪,对着皇帝的方向喊道,“陛下,不要杀夏爷,他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