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放心,香粉已经换了,没人发觉。”瞧着琳琅还是懒懒的不想动弹,便道:“姑娘今儿走得累,我给捏一捏吧?”蔺通教的那套手法对解乏很有效果,琳琅听了正中下怀,当即夸锦绣机灵。

一整套揉捏下来,浑身筋骨都活络了许多。琳琅精神焕发,正想着去隔壁叫秦蓁同往瑞安堂呢,秦老夫人倒是体贴,已经派了婆子送饭过来,两姐妹就在阁楼里用了。

当晚秦紫阳归来时琳琅正在贺文湛的书房里,父女俩一起看书说话,家常温馨的味道。因秦氏那头临近生产,贺文湛心里也着急,这些天加紧了各处忙,将征书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定在后日启程回京。

琳琅少说也得来年开春才能回去,这会儿恋在贺文湛身边,提醒了好几遍,“等娘生下了小娃娃,爹爹一定要写信给我!还有大嫂嫂那里,也不能落下。”

“好好好,每天给你写一封,行了吧?”贺文湛爱极了女儿,瞧着她自打来江南后身子好了不少,心里倒也宽慰,嘱咐道:“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明年二三月里就回来。可惜你娘身子不方便,不然接她过来住一程也好,她好久没回过娘家了。”

“明年秋天咱们再来吧?”

“哪那么容易。”贺文湛笑着点她的额头,“我原想给你娘带些家乡的土物,但是走得匆忙,准备得也不全。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给你娘挑些东西。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了,在舅舅家要听话,别叫她们太操心。”

“女儿记住啦!到时候雇个车队给娘搬东西。”琳琅嘻嘻的笑。

父女俩正说着呢,外面却渐渐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像是出了什么事。贺文湛出门叫住一个小厮问了声,才知道秦紫阳得知秦钟书擅自离学归来的事情后十分恼怒,要请家法来打他。贺文湛客居秦府毕竟不能冷眼旁观,适当的时候还是得去劝一劝,便让琳琅先回去了。

这一晚外院闹腾的动静大,内院里却颇安静。秦紫阳要教训儿子,秦老夫人是不会管的,只有吴氏带着魏姨娘赶过去劝了劝,秦蓁和琳琅这里没得信儿,更不会去掺和。

第二天往瑞安堂用早饭的时候秦老夫人便问起了秦钟书的事情,吴氏叹了口气道:“老爷知道后十分生气,昨晚下死命的抽鞭子,身上都没半块儿好肉了。可怜那孩子平时那么娇气,这回…唉。”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昨晚秦钟书皮开肉绽、半身鲜血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吴氏哪能不心疼。

秦老夫人觉得意外,“虽说不该擅自离学,可他毕竟是个孩子,怎么动那么大的气,打坏了可怎么好。”

吴氏摇头道:“老爷气得脸都绿了,恐怕不止是为了书院的事情。他在气头上我也没敢问,那孩子被打得动弹不得,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回头恐怕还得您找老爷来问问。”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琳琅在旁听得暗暗诧异,但这种事上她不能插嘴多问,只好静待消息。

秦紫阳动怒,府里的氛围沉闷了不少,秦蓁对这位严厉的父亲颇为畏惧,这两天也不敢闹,乖乖的读书学女工,琳琅便也跟着养病。

转眼便是贺文湛动身回京之期,秦紫阳作为大舅子,少不得置办宴席践行。琳琅送走了贺文湛,虽然不舍,到了秦老夫人那里时,秦蓁拉着她悄悄地道:“琳琅你知道么,母亲说把你的二堂姐娶过来呢。”

“娶给谁?”

“给我三哥呀!”

把贺瑾瑜娶给秦钟书?琳琅吃惊。她记得前世二夫人是将贺瑾瑜许给了京城的一户人家,秦家这边对秦钟书和贺瑾瑜的事情根本不知情呀!现在突然说要娶亲,显然是秦钟书招供了和贺瑾瑜的私情,才会让秦紫阳下狠手打他。

可秦钟书那么胆小怕事,为什么会坦白?难道是京城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相隔千里,秦氏对二房的事情又算不上太上心,那封书信里寥寥数语不能透露更多的内情。琳琅身处江南不知道京城的事情,生怕此事关系到秦氏,难免担心。

她有心在秦钟书那里问一问,但这两天唯一一次见着秦钟书,是她跟秦蓁去探望他,秦钟书趴在软榻上精神萎靡,话都说不上几句。毕竟是表亲,秦钟书挨打后往来的人又繁杂,琳琅也不可能再单独去他那里看望探问,寻不着合适的机会,只能干着急。

谁知这事还没了结呢,沈玉莲却突然来了。

沈玉莲虽然跟秦蓁关系不错,但上门拜访的次数不多。这回门房来禀,说是她有要紧的事情找秦蓁和琳琅,琳琅算算日子,已然猜到了她想说的事情,当下便和秦蓁去了花厅。

花厅里沈玉莲急得团团转,见着琳琅和秦蓁,几步跑过来,眉目焦灼,“蓁姑娘、琳姑娘,你们知道吗,香香脸上出了好多红疹子!”

“什么!”秦蓁大惊,忙拉着沈玉莲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那天咱们去馥春居买了好些胭脂水粉,香香用了之后没觉得不适就一直用着,谁知道昨儿早上起来,她的脸上竟然出了好多红疹子!”沈玉莲用手在脸上比划着,“几乎满脸都有,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一直哭个不停,我都吓坏了!”她又在琳琅和秦蓁脸上细细打量,“你们用了之后有没有不舒服?”

秦蓁疑惑道:“我和琳琅这几天都用着,没觉得怎么样呀。”

“我现在真害怕,万一我明天睡起来,脸上也出了红疹子怎么办?”沈玉莲简直要哭了,“那东西如果不能好好用药,会留疤的!”她这么一提,就连秦蓁都紧张了起来,一面又不太相信,“馥春居那是老字号了,出的香粉怎么会有问题呢?”

琳琅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当下道:“别慌,请个郎中把脉瞧瞧不就知道了。香香那里不知道怎样了,咱们去瞧瞧她吧?”

“好,我这就回禀母亲去!你们在这等我。”秦蓁当下就带着小丫鬟走了,剩下沈玉莲拉着琳琅的手,一脸的紧张。

第46章 

没多会儿秦蓁就回来了,道:“母亲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咱们先让他瞧瞧,要是没什么事就去看香香。要是不对劲,赶快让郎中治治要紧。”

沈玉莲正担心自己也出疹子呢,当即焦灼道:“好!赶紧去瞧郎中!”

三个人到了就近的屋子,郎中来了挨个把过脉,这三位姑娘自然是没什么事。

沈玉莲自打窥见朱含香出了疹子的脸后就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也成了那样,听了郎中的话犹自不信,隔着帘子道:“你再仔细瞧瞧,要是哪儿不对劲,赶紧开个方子,可不许掉以轻心!”

秦家的郎中那也是淮阳城里拔尖的,当即掀须笑道:“老夫敢打包票,目下几位姑娘都是好好儿的。不过姑娘既然说有人出了疹子,还是该避着点的好,免得不小心染上。”沈玉莲犹自不放心,叫他再诊了一便,确信没什么异常时才放心。

吴氏原也担心秦蓁呢,这会儿松了口气,叫人送走了郎中,她不放心叫秦蓁和琳琅单独去朱家,免得再出什么差池,当即道:“朱姑娘那里染病,论理我也该去瞧瞧,我叫人去备车,待会咱们一起走。”

几个人到了朱家的时候,那里已然兵荒马乱。

朱成钰上回受箭伤后还没好透呢,谁知道朱含香这里又出了岔子,朱夫人火上浇油,急得都快上火了。将吴氏和几个小姑娘迎进客厅,吴氏开口就问道:“香香那里怎样,听莲姑娘说她出了疹子,可让郎中瞧过了?”

“郎中瞧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好好吃药调养,过个十天半月也就消了。可吴姐姐你也知道,疹子这东西虽不严重,最怕的就是小姑娘忍不住用手去挠,到时候留了疤,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你先别急。”吴氏好心道:“蓁儿小时候也出过这个,我怕她不懂事挠坏了,就用软布裹着她的手,平时也叫人多看着,安安稳稳的瞪疹子褪去,倒也没留疤痕。如今要紧的是让郎中赶紧治着,早点好了,也早点放心。”

朱夫人连声道“是”,心里却是诧异之极。本来她前些日子刚对秦家几位女眷动手,正疑心这事是秦家做的手脚呢,可看吴氏这样子,又不大像。

小姑娘们记挂着朱含香,都想去瞧瞧,安慰安慰她,朱夫人便道:“香香现在伤心,谁都不想见。你们的心意我会告诉她,等她好了就去找你们玩吧?”说着又是叹气,“香香这丫头最看重的就是容貌,这回要落下什么疤来,真是要愁死人。”

吴氏便在旁安慰,琳琅听了心里倒是平静得很。

容貌是女儿家最看重的东西,朱含香如此,难道别人就不是了?当初她们母女俩动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这个?琳琅冷笑。那日山匪拦路,琳琅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朱含香能否逃过,也只看她的造化了。

她这回来是探口风的,于是开口问道:“香姑娘是为何出的疹子,夫人知道么?听玉莲说,是前些日子在馥春居买的香粉有问题?”说着做出内疚的的表情来,“那香粉还是我挑的呢,谁知道…”

朱夫人将沈玉莲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明说,只是安慰道:“琳姑娘快别多想,郎中瞧过了,兴许是最近吃坏了东西,也说不定。”说话间小丫鬟来回禀,说是朱含香哭闹着不肯吃饭,请她过去看看。

秦蓁和沈玉莲听了,自然担心,向朱夫人道:“夫人带我们去瞧瞧香香吧?哪怕是隔着门说几句话都行,咱们真是担心她。”都是平日里常来往的小姐妹,虽然小姑娘家常有矛盾龃龉,到底也有几分感情。

况且沈玉莲说着疹子是因香粉而起,秦蓁到底担心,想要探个究竟。

朱夫人想了想便道:“那便瞧瞧去吧。”带着吴氏和三个姑娘往朱含香的闺房去了。

到了朱含香的小院儿里,外面婆子丫鬟围了一大堆,都是满面担忧。朱家统共就三位公子一位姑娘,朱含香又会讨长辈们的喜好,朱镛夫妇对她爱甚,她便是这府里的小公主。平常闹个性子都能让一群人诚惶诚恐,更勿论这会儿她出了疹子,下人们更是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不敢触半点逆鳞。

饶是如此,屋里的斥责声却也能隔着院墙听见,“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快把那郎中赵过来,不把这些疹子去了,我叫人砍了他!杵在这里做什么,都滚出去!”

秦蓁跟朱含香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她这样气急败坏的骂人,和琳琅目光相触,吐了吐舌头。

朱夫人略有点尴尬,低声向吴氏道:“让姐姐见笑了。”吴氏便道:“小姑娘家病了生气是常有的,只是难免伤了身子,回头还是该出来散散心,免得闷坏了。”她说得真心实意,朱夫人便也赞同。

进了院子就见屋门紧闭,外面几个丫鬟急得团团转,见了朱夫人就如同看见救星,当即小跑过来跪在她跟前道:“姑娘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夫人快看看她吧。”

朱夫人当即上前,却发现屋门从里面锁了。她推了两下没能推开,只能拍门柔声道:“香香,蓁姑娘、琳姑娘还有莲儿来看你了。”

“我谁都不见!娘,我这副模样怎么见人,你还带人过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朱含香气急败坏,猛然一声脆响,是碗盏碎裂的声音,想必是她气急了在里面砸东西。外面众人被这声音惊得片刻安静,就听屋里传来压抑着的哭声,断断续续,显然伤心之极。

朱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别怕,蓁姑娘小时候也出过疹子,后来也没事了。娘让郎中时刻在你旁边伺候着好不好?先把门打开吧香香?”

屋里静了许久,那抽泣声渐渐靠近,朱含香过来开了门。外面丫鬟们忙端起了食盒想送进来,朱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先等着,让吴氏和三位姑娘先进去。

朱含香发了好半天脾气,这会儿屋子里乱的很。她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黑纱一直垂到膝下,依稀能辨出五官,却也瞧不清楚病势。

沈玉莲被刚才朱含香那一阵啼哭惹得心疼,想要上去握着手安慰,又怕染了病气,便在旁柔声道:“香香你别怕,蓁姑娘以前也出过疹子,你瞧她现在不也好好的,脸上斑点印迹都没有呢。”

朱含香将信将疑,抬头问秦蓁,“真的?”

“真的!”秦蓁安慰道:“只要别去碰这些东西,等它们消下去,就什么事都没了。”

朱含香隔着黑纱打量,见琳琅等三个人脸上都是光洁白腻,半点都没异常。可那日是她们四个人同去买的脂粉,怎么就她一个人出了疹子?多半是其中有人做了手脚。只苦了自己傻乎乎的不防备,竟然险些毁了容貌。又是伤心又是恼恨,她转过身到床边,又呜呜的哭起来。

女儿遭病,朱夫人也心疼得很,过去搂着她安慰,叹气不已。

吴氏等人都瞧着安慰过了,顺便将备好的一些药方药膏留下,宽慰了朱含香好一阵子,才告辞离去。

朱夫人命人将她们送出去,回头看了看那些药方,不敢轻信,当即叫郎中来瞧瞧。

朱含香面容被损不愿见人,她便亲自将食盒拿进来,娘儿两个对坐着吃饭。瞧着朱含香脸上那些红红的小疹子,朱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恨,问道:“先前你跟沈玉莲说过这写疹子是因为香粉而起的?”

“没有。”朱含香摇头,“我只是说了说经过罢了。”

“那她怎么就认定这是香粉引起的了?”朱夫人这会儿草木皆兵。郎中早已瞧过,朱含香的那盒香粉确实有问题,擦多了能叫脸上起疹子,她当时不明说,不过是想叫对方降低戒心。如今算起来,买香粉的时候也就琳琅、秦蓁和沈玉莲三个人陪着,经了下人们的手拿着,回府后由朱含香的贴身丫鬟打理,要出问题自然是在这些人身上——

馥春居虽是老字号,这两年辗转沉浮,朱家是其靠山,他们绝没理由这么明目张胆害朱含香。

越看越是心疼,朱夫人自然更想将那元凶揪出来,当即道:“那天这香粉经了几个人的手?”

“我们挑了香粉后都叫掌柜包起来了,本来贺琳琅让她身边的锦绣拿着,沈玉莲说要帮忙,就叫她旁边的小丫鬟拿了。后面我们逛了不少店铺,这些东西就放在沈玉莲的马车里。之后在茶庄里分各自的东西,黄莺和金雀都在场,应该没人能做的了手脚。”朱含香慢慢回忆,续道:“回府后我就叫黄莺收着了,也没外人碰。”

朱夫人冷笑了一声道:“丫鬟们不能放过,外面那些人咱们都得查!”朱家还有位姨娘,膝下养着个庶子,平日里虽然伏低做小,到底难保干净。朱家内宅但凡出事,朱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这回自然也不会放过。当然,外面的人也得查,便问道:“香粉在外面打开过么?”

朱含香摇头道:“这些都是馥春居里拿锦盒装好了的,分的时候都一个样,没人会打开。”

“那就是有人掉包了…”朱夫人沉吟,嘴里嚼着的菜已索然无味,她想了想便道:“这香粉必然不是你们当天买的,我这就叫人去查,看谁买过香粉还有那几味药。”

朱含香点头道:“母亲快去查,揪出了真凶,我饶不了她!”

朱家在淮阳城的地位虽次于睿郡王、官场上的关系虽次于秦家,但作为三州节度使,最不缺的就是打探消息的高手。

很快就有了信儿,馥春居刚出这一套胭脂水粉的时候沈玉莲曾去过那里,当时虽没有买,却很有兴趣的样子;香粉里加的药并不寻常,整个淮阳城里也就两三个医馆有售,因为药性奇特并不常用,最近半个月并没人买。不过其中一家药铺的掌柜,跟沈家沾亲带故。

至于琳琅和秦蓁两人,最近连馥春居和药铺的影儿都没摸过,而那位姨娘最近又安分得很,委实没什么嫌疑。

消息一道道摆在朱夫人跟前,全都将嫌疑指向沈家,她便犹豫了,难道是先前怀疑错了,不是秦家那头动的手脚?

若按冤仇来算,先前山匪拦路的事情虽没有明证,秦家定然也怀疑她们母女俩,有心报复也是正常。可这件事上秦家撇得干干净净,半点嫌疑都没有。

况且探子们查到的这些线索都十分隐蔽,也不像是有人栽赃沈家,那天沈玉莲又抢着要拿买好的香粉,从头至尾,也唯独他们有时间掉包。越想越觉得可疑,朱夫人找人过来,吩咐她们暗里去查一查沈家和秦家。

这一查,结果愈发叫朱夫人确信了。

原来探子去暗里查探,并没有多少明证,却正巧听到沈家母女对话——沈玉莲说朱含香生了疹子怕是要毁容,沈夫人当即幸灾乐祸的笑着说活该,谁叫他们当初仗势欺人,逼着沈从嘉伏低做小还挨打,这回是现世现报了!又说朱含香自负容貌,一直觊觎世子妃的位子,这回怕是彻底无望了。

朱夫人一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明摆着了?必然就是沈家做的手脚!

先前沈从嘉箭伤朱成钰,被狠狠的几顿责罚,沈夫人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实属常情。更让朱夫人怀疑的是另一点——沈玉莲这姑娘虽然看着不像朱含香、秦蓁那样惹眼,实际上心大着呢。若是朱含香毁了容,她被睿郡王妃看重的机会岂不是大了些?

母女俩一合计,朱含香也是这么认为,“那天咱们在百花山下开螃蟹宴,郡王妃确实拉着她夸赞了一通。难怪她那么快就不再跟我闹气了,必然是心里高兴才不计前嫌。哼,她以前眼巴巴的瞧着哥哥就已经是痴心妄想了,现在居然还敢打世子的主意,简直癞□□想吃天鹅肉!”

朱夫人自打朱含香稍微懂事时就已打起了睿郡王府世子妃的主意,这些年朱含香独得郡王妃青睐,她更是将之视为囊中之物。而今一个司马家小门小户的姑娘,竟然也敢痴心妄想,还暗里加害她的宝贝香香?当她这节度使夫人是瞎子,或是面团捏的么?

朱夫人冷笑不止。

第47章

朱家母女的打算琳琅并不知晓,她这会儿正在停云居里满满的啃糕点。徐朗刚从金光寺里回来,说起那位灰衣僧人陈皓来,赞不绝口。

陈皓的本事琳琅有所耳闻,能得徐朗盛赞也不意外,只是此人若常留在江南,难保不会被朱家拉拢,于是问道:“徐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去漠北?”

“我还要在江南住一程,为免夜长梦多,会让易安送他回漠北。这人当真有奇才,父亲若是见了,恐怕得倒履相迎。”

琳琅听了微笑。将陈皓纳入徐家帐下,将来两兵对抗时便多了几分胜算。她放心了不少,辞别徐朗回到秦家时刚好见有辆马车从秦府离开,看样子倒像是睿郡王府的人。

进院往瑞安堂去问安,秦老夫人和吴氏正在那里说话,见了琳琅便招手叫道:“铃铛儿回来啦,正等你呢。睿郡王妃新得了两方上好的砚台,听说你喜欢这个就送了一个,快来瞧瞧。”

琳琅一听是砚台,登时来了精神,上前细看,果然是两方难得的好砚,心里欢喜得很,不过转念一想,睿郡王妃怎么会知道她喜爱砚台的事,恐怕还是君煦那里吹的风吧?不由一阵愣神,吴氏已笑着道:“睿郡王妃倒是有心,送给你砚台,蓁丫头那里也得了一副好棋,赶明儿你俩可得去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当然!”秦蓁正捧着棋盒爱不释手呢,闻言笑着赞同。

次日姐妹俩便乘车往睿郡王府去,睿郡王是个闲云野鹤的人,离了京师就少问政务,得空便料理自家园林书楼,这座府邸在淮阳城是最拔尖的。琳琅上辈子也来过几次这里,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君煦在花木幽深处拦住她,诉说心事。那时她正陷在朱成钰的容颜里不可自拔,听了只有震惊,而今回想,不由生出隔世之叹。

两人在婆子的引路下进了内院,才知道王妃闲着无事,正在后院的垂钓呢。

睿郡王妃性子和气,生君煦的时候受了不少苦坏了身子,伺候多年再无所出。身边没有女儿陪伴解闷,况君煦年纪小还未娶妻,身边没有说话的人,到底寂寞一些,没事的就爱在后院里消磨时光,垂钓莳花,弈棋观鱼,到底还是孤单。

听见小丫鬟回禀说秦家两位姑娘求见,睿郡王府倒是高兴得很,叫她们过来身边坐着,琳琅和秦蓁自然要谢恩。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瞬时热闹了不少,睿郡王妃也不想再钓鱼了,叫丫鬟们摆上果点,搬了小火炉过来煎茶,几个人围炉说话,也有趣味。郡王妃虽算不上博古通今,平日里诗书也瞧了不少,琴棋书画样样儿都能说得上,况又是富贵有见地的人,古今四方的事说起来,让两个小姑娘听得入神。

难免又提到了朱含香,睿郡王妃叹了口气道:“原想着也把香香接过来,谁知道她…”她叹了口气,“你们小姑娘家,用东西万万要小心,脸上留了疤,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香香留疤了?”秦蓁吃惊。

“有好几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可惜了。”睿郡王妃无限惋惜。

琳琅当然也吃惊,不过看睿郡王妃那神色,心里暗暗称奇。睿郡王妃虽说亲和,但能做王妃的人,并不会随便像那些长舌妇般搬弄是非,似这等其他女儿家容貌的*,更不会轻易去嚼舌根。

她以前虽也喜欢秦蓁,但极少会主动送什么东西,而今看来,难道是朱含香容貌损毁,她有了旁的打算?

离开睿郡王府的时候,王妃又将两人夸赞了几句,每人赏了个玉镯,派人护送回去。

琳琅瞧着这情形,心里是愈来愈奇怪了。睿郡王身份尊贵固然不假,但毕竟手无实权,在淮阳城里住着,睿郡王妃想娶个娘家有实权的姑娘过门实属常情。纵观整个江南,能入她眼睛的恐怕也就是朱含香和秦蓁了。

以前朱含香容貌美丽又会讨人喜欢,加上父亲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睿郡王妃对她格外青睐。上辈子要不是君煦执意不肯娶亲,恐怕睿郡王妃就该去朱家提亲了,当然,朱家是否愿意嫁女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么,朱含香容貌有了瑕疵,恐怕睿郡王妃是更属意于秦蓁了。

琳琅偏头瞧着这位表姐,容貌自是没得说,江南山温水软之地,姑娘家肌肤细腻白皙,配上七八分的眉眼姿态,就有十分容貌了。况她自幼娇生惯养,生于书香之家自有股独特的气质,衣衫首饰样样都是上品,映衬之下绝对是个美人。

若她与君煦结了良缘,君煦谦和温润,性子内敛些,秦蓁又活泼开朗,也能成为佳偶吧?将来哪怕君家失了天下,君煦不再是郡王世子,只要琳琅能保得住秦家,君煦的性命和荣华至少是无忧的。

越想越觉得妥帖,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如今君煦是怎样的心思,能否教他喜欢上秦蓁呢?

她这头正思量呢,秦蓁也有心事,碰了碰琳琅,低声道:“琳琅,香香那里,真的是留疤了么?”

“郡王妃说的,还能有假?”

“可朱夫人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秦蓁觉得实在难以相信。朱含香母女对容貌都是格外重视珍惜,这场疹子必然是请了最好的郎中,朱含香旁边必然也配了数倍的人手去照顾,实在想不通为何还会不慎留疤。

琳琅心里却大概有数。朱夫人虽然是当家主母,府里可还住着为姨娘呢,那位的城府心机和手段…啧啧。

秦蓁掀帘瞧着外面,有些恍神,“你说睿郡王妃送东西给咱们,是什么意思?”到底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秦蓁对这些贵妇们的举止也渐渐敏感了起来,尤其是睿郡王妃这般举动,实在叫她意外。

琳琅想了想,还是得探探秦蓁的口风,于是半开玩笑的道:“大概是睿郡王妃看你漂亮,想让你做她家的媳妇呢?”

秦蓁瞬时红了脸,啐道:“才多大的丫头,竟然敢胡说这些,看我不打你!”说着便将手伸向琳琅腰间,琳琅最经不起挠痒痒,当即求饶。

不过小姐妹之间,有些话还是可以说说的,秦蓁笑着笑着,忽然就又道:“睿郡王妃不是最喜欢香香吗。”她和朱含香并称淮阳城双姝,家世容貌在一众闺女里都是拔尖的,只不过朱家有军权,朱含香又善讨人欢心,所以总是朱含香胜出一筹。而今睿郡王妃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秦蓁难免要多想些。

琳琅便道:“郡王妃不是说香香脸上留疤可惜了么。”

“是啊,可惜了…”秦蓁慢慢品咂那句话的味道。

琳琅便打趣,“我瞧着世子很好呀,看把你愁得。”这下秦蓁的脸更红了,扑过来便将琳琅按在角落里,羞恼道:“你还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她的两颊皆是红晕,又是这样着急羞恼的情态,琳琅心下总算有了数,勾唇微笑。

看来秦蓁对君煦这位世子并不反感呐。

两人回到府中,秦老夫人和吴氏难免要问起今天的事情来,秦蓁和琳琅将睿郡王的原话转述了,老夫人和吴氏不由对视。她俩都是贵妇圈里打滚的人,听话辨音的功夫不浅,睿郡王妃这态度变化她们自然能察觉出来,彼此心照不宣,只嘱咐秦蓁要谨言慎行,倒没有教唆秦蓁去讨好郡王妃的意思。

展眼便是大雪节气,若是在京城,这会儿必然是草木凋尽天气严寒,适合蛰伏围炉。这里虽地气和暖些,天气到底是一日冷似一日了,琳琅的屋里地龙生得更旺,鹤氅裘衣取出来,到底是准备过冬了。

因琳琅身子尚未调养好,徐朗怕她来回路上受冻,且锦绣再蔺通的指点下渐渐的也能揉捏得当,便将诊脉的时间改成了每十天去一次停云居。琳琅习惯了没几天就见着他,这乍然改期,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入了十一月天气渐冷,冬至的前夜下了场雪,虽然落地即融,没有京城白雪琉璃的美景,墙根树下,到底有白雪绿叶的景致。朱成钰的伤势算是彻底好了,而朱含香藏了将近一个月,如今也肯见人了。

琳琅和秦蓁因为睿郡王妃喜欢,这阵子隔三差五的去睿郡王府,连带着吴氏跟郡王妃的往来都勤快了许多。

这日娘三个刚到睿郡王府门口,迎面一辆富丽宽敞的马车驶来,旁边赤色骏马上少年英姿勃发,不是朱成钰是谁?再瞧那跟随来的婆子丫鬟,想必车里的就是朱含香母女了。

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到了王府门口,门房迎上来打帘,吴氏一下车瞧见了朱夫人,当即眉开眼笑,“哟,当真是巧,夫人也来了?”朱夫人自然也热情问候,吴氏看一看旁边略显沉默的朱含香,便欣喜道:“香姑娘总算是好起来了。”说着将她的脸蛋儿一打量,满面庆幸的道:“瞧这脸蛋儿,倒是更好看了。”

朱含香微笑着低下头去,心里却欢悦起来。

后面琳琅和秦蓁赶上去,三个姑娘多日未见,自然要亲热的客套一回。

朱含香今日打扮得很精心,首饰衣衫皆是华美贵丽,就连脸上的脂粉都比平时厚了些。饶是如此,也能看得出精心妆容下的些微不同,她的两颊上的印痕经脂粉遮掩,粗粗看过去不打眼,细看还是能辨出来的。

不过吴氏夸赞了朱含香容貌未受损,琳琅和秦蓁自然是要口径一致的,摸着朱含香的小脸儿,笑道:“瞧当时把你愁得,这不啥事儿都没有吗,比以前还更漂亮了呢!”

朱含香原本还担心被她们看出来,这会儿宽心了不少,当即勉强笑道:“还是你们教的法子有用。”携着秦蓁的手就往里走。

琳琅因为身上的大氅系带松了,锦绣帮她重新系好,难免慢了一步,后面朱成钰赶上来,道:“贺姑娘,许久不见。”

当着王府门口许多人的面,琳琅自然不能冷脸相对,只得道:“朱公子许久不见,伤势无碍吧?”

“伤势已无大碍。”朱成钰忽地低笑,“若是贺妹妹愿意,再抓几次兔子都无妨。”他本就是个绝色的少年,这一笑绽开,当真是灼人眼目,叫琳琅身后的丫鬟们都看呆了眼。

琳琅便道:“捉兔子太危险,往后还是算了吧。”将大氅紧裹在身上,带着锦绣转身向内走。后面朱成钰玩味的一笑,紧跟上去。

俗语说“冬至大如年”,这一日在民间皇宫都是节庆日子,要穿新衣,备饮食以祭祖。但凡节庆日子,淮阳城的贵妇们难免都要聚聚,哪怕后晌得回家准备祭祖,也要抽出半天的时间往来热闹。所以朱夫人在家蛰伏了将近一个月,到这天的时候还是带着朱成钰兄妹往睿郡王府来了。

昨夜的雪不算深,屋檐青石路边的雪都已融尽,只有靠南的角落里还有积雪堆积,薄薄的一层混着融出的水,在冬阳下倒是别样意趣。

琳琅不敢受冻,冬衣大氅都是加厚了的,脖子上一圈儿雪白的狐狸毛,衬得脸蛋愈发白皙柔嫩。朱成钰就走在琳琅后面,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和嫩白的耳垂,虽然看过美人无数,这个姑娘还是吸引着他——小小年纪便是超凡脱俗的容貌,过两年恐怕得艳冠江南。

他晓得琳琅对他的态度很奇怪,防备中搀着冷淡,唯独那天在山里捉兔子时才和缓了些,结果等他的是穿胸利箭。虽然朱成钰最终没查出什么,对琳琅的好奇心却是越来越浓了,漂亮又扎手的花儿,最对他的胃口。

一行人入了客厅,睿郡王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次设宴就只请了朱家和秦家,是以不像往常那样设大圆桌,而是效仿古人用了齐膝高的小案,案上摆了同样的果点菜肴,每人一份。

睿郡王自有男客的应酬,睿郡王妃便带着君煦居于主位,一侧是朱夫人和朱成钰兄妹,另一侧则是吴氏带着琳琅和秦蓁。

各自相见完了落座,朱含香紧贴朱夫人,秦蓁紧贴吴氏,朱成钰则坐在了琳琅的对面,相距不过一丈多的距离,抬眼就能目光相对。琳琅有心看看朱含香容颜损毁后的举动,便不时看向那里,目光微微一偏就是朱成钰,他玉冠华服矮坐在案前,忽然冲她一笑。

第48章

琳琅对朱成钰的心思有点猜不透,按说那日她引沈从嘉的箭射伤了朱成钰,那等巧合的事情,朱成钰纵然寻不出证据,也该心存防备才对。可看他的情形又不太像,难道是笑里藏刀,其实暗藏诡计?

她这头正疑惑呢,上首睿郡王妃便口闲谈起来,说进来郡王府里新得了不少野味,趁着冬至节气,大家凑一起热闹热闹。朱夫人便笑道:“钰儿如今身子也好了,正想着择日带人去打猎,寻个好的白狐做成围脖给王妃呢。”说着看向君煦,“世子可有兴趣同去?”

君煦笑着摇了摇头,睿郡王妃便道:“这孩子最近新得了本棋谱,正沉迷呢,怕是不想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