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看。”琳琅皱眉,“药都苦死了。你还跟以前那样帮我揉揉吧。”她侧身坐在徐朗腿上,双手环在他脖颈之间,徐朗依言将掌心放在她的小腹处轻揉,暖热的隔着衣衫传过去,舒服得很。

她惬意的眯着眼,忽然听徐朗“咦”了一声,接着他便慌张了起来,低声道:“不好!”琳琅被他这动静惊起,偏头瞧了一眼,陡然瞧见他的衣衫上多了一圈血迹——好好的又没人受伤,怎么会有血迹!

琳琅脑中轰然一响,徐朗那里还只当是伤了琳琅,急着要抱她上岸瞧郎中,却被琳琅扯着衣襟,咬牙道:“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脸色罕见的涨红,局促的缩在船舱里,不停的拿手绞着裙子。徐朗诧异问是怎么了,琳琅只是道:“快叫锦绣过来,你,你把那衣裳遮住。”见徐朗还不动,便伸手推他,“快去啊!”

徐朗瞧她似乎不是病了的模样,一撩衣摆,纵身上岸。这里琳琅缩身抱膝,脸上又红又烫,拽过后面的裙子看了看,那一团血迹十分惹眼,她不由大为羞愤,心里懊悔之极——

前世她身子凉,到十五岁的时候才来了葵水,所以这些天虽下腹疼隐隐作痛,她也没往那方面想过,谁知道这辈子葵水竟然这么早就来了!想她刚才还懵然无知,竟叫徐朗帮他揉小腹,焉知这葵水不是被他掌心的热度催来的?再想起刚才他那沾了血迹的衣衫,琳琅恨不得立时藏进湖水里去。

真是…太让人羞窘,太尴尬了!

第74章

被徐朗抱回双泉馆时,琳琅的脸依旧通红,锦绣想笑又不敢笑,扶着琳琅进了里面换完衣裳,便低着头匆忙收拾床帐,叫木香去熬红枣姜汤。

小腹还是有一阵阵的隐痛传来,琳琅站着难受,便去榻上躺着。好在上辈子经理了好几年,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也能忍受,见徐朗也换了干净衣裳走来,便将徐朗往外推,“你先去书房忙吧!”

徐朗赖着不走,将掌心贴在她的小腹,“痛吗?我再揉揉?”

“不用。”琳琅揪起被子盖住脸。她平生从未如此羞窘过,当着夫君的面出这样的差错,简直觉得没脸见人。好在徐朗心里她只有十二岁,小娇妻偶尔犯个迷糊实在是太可爱,况她来了月事就是个大姑娘了,再养上个一两年,大概就可以夙愿得成,心里毕竟高兴。

不过眼见琳琅一路脸色涨红,晓得自己在这里她只会觉得尴尬,便道:“好吧。”又不太确信,“真的不用吗?”昨儿夜里她还被这个折腾得辗转难眠呢,徐朗不知有多痛,到底不放心。凑过去在她脸蛋亲了亲,少见的烫热,不由失笑,“我是你的夫君啊琳琅。”

“反正你先出去!”琳琅别过头不去看他,徐朗没办法,只得从命。

还没走到门口呢,就见楚寒衣带着徐湘匆匆走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琳琅身子不适,我先带她回来。”徐朗折身,跟着两人入内。榻上的琳琅听见动静,正要下床穿鞋,徐湘已经冲进来将她拦住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这么烫?”

晓得是刚才被徐朗抱回来的情形传到了她们耳中,琳琅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是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身子不太舒服,先回来了。”说着穿鞋站起身来,“母亲请坐。”又命水香去倒茶。

楚寒衣只听说她小夫妻俩去湖里游船,后来徐朗又抱着她匆匆回院,还只当是出了不慎落水之类的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如今一瞧,琳琅毫发无伤,徐朗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除了儿媳脸上红了些之外,实在是没什么要紧事。

悬着的心放下,心里便腾起一股薄怒,嘱咐了琳琅几句要好生调养的话,便向徐朗道:“越大越没分寸了!”瞪了他一眼往外走,徐朗便跟了出去。

母子俩一路沉默走到徐朗书房附近,楚寒衣直直走进其中,叫徐朗关了门,斥道:“知道自己是谁吗!”见徐朗躬身不答,便道:“国公府的公子、皇上亲封的定远将军!府里有多少双眼睛你比我还清楚,今天这算怎么回事!”

徐朗恭谨的站着,道:“琳琅身子不适,是儿子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你父亲怎么教你的?”楚寒衣也不落座,直身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仪气势,“你们小夫妻感情和睦,我当然高兴。但你的稳重历练呢?做事情怎么不经考虑?凡事三思后行,你难道没想到这么着急忙慌的回双泉馆,落在别人眼里会怎样想?若是两军对阵,你也为这样一时情急?”

这帽子扣得有点重了,不过徐朗幼时徐奉先就不在身边,一直由楚寒衣严厉教导,堪比半个严父,这会儿被训,只能躬身聆听。

楚寒衣余怒未歇,“给我记牢了,你可是统帅三军的将领!这些□□堂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你执意要娶琳琅,我帮你顶着,但你是如何回报的?这半个月沉溺儿女情长,还记得漠北的将士吗?要是再这样不顾分寸,明天就给我回漠北!”

徐朗辩无可辩,只道:“母亲教训,儿子谨记。”

“自己认真想想!”楚寒衣拂袖走了,留下徐朗站在原地。

看一眼窗外,绿柳婆娑春花争艳,他走到书架便翻着那一摞兵书,微微握拳。小的时候楚寒衣就管得严,一整天的时间总是被排得满满当当——练剑、学兵法、练骑射、读史书,每天由府里的教习师父陪着练,丝毫不能松懈。那时候他最渴望的就是去贺府,可以跟着贺卫玠一起闲逛,可以听贺老太爷讲故事,还可以,逗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开心。

后来去了漠北,虽然只有十出头岁的年纪,每天都会跟着军士风餐露宿、练阵排兵,整整五年时间,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已经能带着近万人的军队上战场,杀敌卫国。直到打了几次胜仗,楚寒衣总算满意,允他自由出行,许他可以陪着心爱的小姑娘南下,以探朱家深浅为名,而后他如愿娶琳琅进门。

大概是近来太顺风顺水,竟然忘记了母亲的严苛。虽然在扳倒魏家的事上他下了不少功夫,但是楚寒衣记过不记功,这次被斥责也不算意外,徐朗无奈的摇头,收回心神,开始翻看兵书。

晚间回到双泉馆中,琳琅正蜷缩在榻上,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锦绣虽然有蔺通教的那一套揉捏办法,但这时候却万万不敢乱用,只能不断的给琳琅换热的手炉。

徐朗翻身上榻,将琳琅抱在怀里,“还很痛吗?”

琳琅咬着唇点头,因为难受得厉害,脸色颇显苍白。徐朗伸手去摸她的小腹,琳琅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后晌请了郎中来,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乱来的好。”疼痛总算找到慰藉,她所在徐朗怀里,不住的往他胸前靠。

徐朗大为心疼,将她抱得更紧,“这样可不行,过两天我调蔺通回来,让他再给你瞧瞧。”

“算了。”琳琅抬头,勉强扯□□笑意,“今儿被母亲斥责了吧?”见徐朗并没否认,便道:“今儿已经惹得她生气了,再调蔺通回来更是费周张,过阵子再说吧。”

徐朗便也不再多说,叫人摆饭过来。琳琅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随便对付了一些,喝几口汤也就完事。不过好在这会儿有了徐朗,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是格外温暖,加上有他安抚,琳琅心里松泛了些,那阵痛就又淡了许多。

次日清晨往眉寿堂去,徐老夫人自然要问一问昨天的事情,琳琅只得说是身子不适才回去。

她这会儿虽然痛楚轻了许多,脸色却还是有些苍白。楚寒衣纵然对徐朗严苛,却也不至于迁怒琳琅,见她如此,不由关切道:“郎中的药没喝么?”

“药已经喝了,不过还是隐隐作痛。毕竟从小体寒,寻常的药也是没用的。”琳琅勉强笑了笑,楚寒衣便伸手探她的脉搏,皱了皱眉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女儿家身子寒,往后可有罪受的。”说着问二夫人,“二弟妹哪里的散寒丸还有吗?”

“还有一些。”二夫人便也过来瞧琳琅的脸色,心疼道:“这是葵水来了?”

琳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头一次所以格外疼,让大家担心了。”二夫人便道:“浣儿以前也是这样,后来吃那散寒丸,慢慢的就好了许多,回头我派人给你送些过去。”

“哪能劳动二婶婶呢,还是待会我让锦绣去取吧?”琳琅感激。待得出了眉寿堂,就让锦绣跟着二夫人去了,她依旧回双泉馆歇着。不过那散寒丸还真是颇有效,吃了一粒下去,没多会儿便将那疼痛压住了。

到第三天时身子总算转好,琳琅就又去二夫人那里谢了一番。

谁知道这一谢,竟谢出件怪事来。

徐奉先身边早年还有个侍妾,二夫人也曾抬过两个通房丫头,可惜都没福气,没子嗣不说,也都先后去了。如今徐奉先身边就只二夫人伺候,两三年没有过通房了,这回琳琅和二夫人坐在厅里喝茶,二夫人难免念叨起来,又笑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你可别恼”

琳琅当即笑道:“二婶婶吩咐,我答应还来不及呢,哪里能恼。”

窦氏便也微笑,“这事儿还得从那散寒丸说起。你也知道,你二叔身边总是缺个伺候的人,这两年冷眼挑了挑,或是他看不上或是我看不上,总没有称心的。可巧那天锦绣跟着我来取东西,碰见了你二叔,锦绣这丫头生得好,又懂事,这回竟是撞进他心坎儿里去了。”

琳琅闻言大惊。锦绣可是她的陪房丫头,这些年寸步不离,按着琳琅的打算,回头还想挑个正经的人嫁了她,可从没想过让她做妾室。何况,叔叔讨侄二媳妇身边的贴身丫鬟做妾室,这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窦氏也明白,见琳琅脸色微变,便笑道:“果真你也觉得意外,嗐,当时你二叔说的时候我也意外呢。不过话说回来,锦绣这孩子十分懂事,我瞧着也喜欢,你二叔难得看上个人,我想着他膝下子嗣终究单薄,是该添个房里人。我也知道你和她感情好,未必就舍得放出去,放心好了,等她过来,我必然不会亏待于她。”

长辈要人,而且还是刚给过她恩惠的,琳琅不好当下就直言拒绝,便道:“二婶也知道我和锦绣要好,这丫头的念头古怪,回头我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窦氏却道:“她毕竟是个丫鬟,这事到底还是该你做主。老夫人那里的意思我也问了,她是准了的。要是怕你身边没人伺候,我身边的丫鬟随便你挑个过去使就是了。”

拿徐老夫人压下来,琳琅还是有点忌惮。毕竟刚嫁进了徐家,她是徐朗的妻子,还是楚寒衣的儿媳,若是行动有错连累他们,终究不是好事。

但锦绣的心性她是知道的,断然不会给人做小,更别说是二老爷这样能做她父亲的人了。

况她心里也存了疑惑,因锦绣虽然长得也清秀,终究也不算出类拔萃,徐府这么多丫鬟,二老爷为何单单看上了她?哪家没些七弯八拐的事情,徐家又有国公的爵位放着,谁知道大房和二房之间暗里是怎样的关系,这事还是得跟徐朗商量商量。

主意既定,琳琅便笑道:“二婶婶能看上锦绣,自然是她的福气,这事儿还是容我问问吧。”对上二夫人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有不悦一闪而过,琳琅保持着微笑,装作没看见。

75

回到双泉馆中,琳琅便将锦绣叫到跟前,原原本本的说了二夫人的那一番话,锦绣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姑娘,你知道的,奴婢不愿意。奴婢是夫人找来保护姑娘的,这辈子我只跟着姑娘,不想嫁人。”

“说什么傻话。”琳琅失笑,“二夫人这里我会想办法推掉,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头还是得给你找个正经人家,自己当家做主去。”

“姑娘,奴婢是认真的,这辈子锦绣只想保护姑娘,不想嫁人。”锦绣竟是意料之外的坚持。

琳琅一愣,以前锦绣确实说过不想嫁人的话,那时她以为只是羞涩之下搪塞之言,可看现下她这认真的样子,倒是不敢确信了,“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跟着我,在别人看来终究是仆从,但是给你择个好人家,哪怕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呢,你也还是当家做主的人,有什么不好?”

“奴婢不想嫁人,姑娘若是嫌弃奴婢了,打发奴婢去做粗活都行。若说要婚配,奴婢宁可现在就撞死了。”

带着点赌气味道的话落在耳中,琳琅不免诧异,之前在江南的时候锦绣不是挺喜欢蔺通的么,为何现在…毕竟朝夕相处数年,琳琅对锦绣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贺文湛和秦氏,看着她罕见的认真坚持,心里是信了的,“为什么?”

“是奴婢心里有疙瘩,还请姑娘别问了。”锦绣抿着唇低下头去,琳琅也不再深问,“既是这样,我回绝了二夫人就是。快起来站好了,一口一个奴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错了事受罚呢。”

锦绣嘿嘿笑着站起身来,“姑娘舍得罚我呀?”琳琅无奈摇头。

晚间徐朗从书房回来,夫妻俩饭后慢慢的散步消食。上回楚寒衣选在徐朗的书房斥责,多少也有点警示琳琅的意思,那天母子俩的对话传到琳琅耳中,琳琅倒也不敢再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了,以前两人总会去湖边走一走,这时候就改在了双泉馆附近。

好在徐府因牵涉军务,府中的仆从管得比贺府严格许多,这一片住着大房的人,加上徐朗不喜闲人打扰,这附近倒是清净得很。

两人慢慢走着,琳琅最近虽然长高了些,但徐朗也还在抽条,两相比较,她也只到他的胸前。徐朗的手臂垂下时正好将她揽在怀里,拉起披风裹着她,正好挡风。

说起今儿二夫人的那番话,徐朗显然也意外得很,“二叔怎么会讨锦绣?”

“谁知道呢,二夫人说是锦绣恰好进了二叔的眼,可这也太蹊跷了…”

徐朗却是嗤笑,“锦绣入了二叔的眼?哼。”琳琅对他的嗤之以鼻颇为不解,徐朗便道:“以前二叔最爱的侍妾叫柳儿,娇弱温柔,跟锦绣实在不同。”锦绣是习武出身,身上天然带着点利落的英气,颇有徐湘的风范,着急的时候走路都能虎虎生风,确实和娇弱温柔沾不到边儿。

如此说来,所谓徐奉良看上了锦绣只是个托词,那么二夫人为何要讨锦绣呢?

关于这一点徐朗也想不通。按说以锦绣的身份,虽然在琳琅跟前得脸,但琳琅在徐家根基未稳,锦绣更是没什么利用的价值。若说是要走锦绣来削琳琅的羽翼吧,二夫人犯不着这样做,且琳琅身边的大管事是杨妈妈,打理琳琅嫁妆的是韩妈妈,相较之下,锦绣微不足道。二夫人这一招,实在叫人猜不透意图。

不过琳琅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反正我不会把锦绣给她,你说我怎么回绝比较好?”

“直接说你不乐意给。”徐朗毫不犹豫。

这样当然是可行的,徐府里管事的是楚寒衣,袭着国公位的是大房,要是徐朗和琳琅不乐意,直截了当的断然拒绝最多就落个“不敬长辈”之名,二房应该也无话可说,徐朗也有这个底气。不过毕竟上头有老夫人压着,若真如此,难免让二夫人说嘴,最后让楚寒衣难看,反为不美。

琳琅想了想,“二叔知道这件事吗?”

“据我推测,他应该不知情,不过也保不准。”徐朗拉着琳琅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二叔身边的侍妾大多是娇柔的女子,他若知道二婶肯给他纳妾,想要的必然不是锦绣。若他知情还放任二婶开口,必然是二房别有用心。”

“那么…”

“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四目对视,两人异口同声。

徐朗的动作堪称神速,当下跟琳琅议定,第二天就寻了两位美貌娇柔的女子。毕竟是牵扯内宅的事情,徐朗不愿擅做主张惹得楚寒衣不快,便先往那里楚寒衣那里去了一趟。

自那日楚寒衣在书房训斥后徐朗收敛了不少,近来不再沉溺于新婚,楚寒衣颇为满意,见了他时也带着笑意。徐朗开门见山道:“昨天二夫人跟琳琅说,想讨锦绣给二叔做妾室。”

楚寒衣亦是吃惊,“把锦绣给你二叔?二夫人怎么会想出这种事情来!”若说是长着身边的丫鬟赐过去也就罢了,可二老爷跟晚辈讨妾室,还是侄儿媳妇的贴身大丫鬟,这事纵然也可行,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二夫人怎么会昏昧至此?

毕竟是执掌内宅之人,楚寒衣绝不相信徐奉良真的会看上锦绣,看了徐朗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徐朗道:“儿子觉得这事蹊跷,却也想不出原因,所以寻了两位女子,想送给二叔。”

楚寒衣微微一笑道:“那个锦绣不愿意?”徐朗点头道:“琳琅也舍不得她,我们一商议,便想另寻佳人给二叔赔罪。”

“可以。”楚寒衣没有异议,却又道:“那个锦绣是当真不愿意,还是另有打算?”

徐朗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锦绣作为琳琅的贴身丫鬟,出路通常是两条,一则由琳琅选了人家嫁过去,再则就是被徐朗收为通房。徐朗又不傻,当初楚寒衣特意选了黄莺、杜鹃等人到他身边伺候时他就有意避嫌,对这一招颇为反感,而今楚寒衣再次提起这个话茬,徐朗当即道:“锦绣忠心伺候琳琅,绝无异心。”

楚寒衣满意道:“还算本分。”

徐朗又道:“我和琳琅皆不喜院里人多,如今双泉馆中的事务由琳琅打理,底下人多了难免是非多。她身边的锦绣、锦屏和四香已经足够,儿子的意思,母亲不如将黄莺等人派到其他地方去吧。”

楚寒衣不同意,“黄莺那孩子很好。怎么,琳琅说什么了?”

“她当然不会说什么,但儿子既然执意求娶,自然要认真待她,绝不纳妾。黄莺等辈留在双泉馆,除了徒惹是非,再无用处。”

楚寒衣笑了笑,“既然你没有纳妾之心,黄莺在那里又能惹出什么是非?琳琅虽然还小,终究要长大,将黄莺留在身边练手,对她有好处。”

“儿子不愿她为这些琐事烦心。”

“你不愿意,她就真的能不烦心?”楚寒衣起身直视爱子,“你能时刻护在她身边?徐家的儿郎生下来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儿女情长!她终究要有当家做主的一天,你若一味保护,最终只会令她软弱可欺,全无手段。”

虽然心中抗拒,但楚寒衣所说的道理徐朗也明白。人都是要长大的,纵然他有心呵宠,总也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徐家的诸多纷争琐事,到头来还是得由琳琅自己来面对解决。楚寒衣想做的,无非是让琳琅尽快成长,让他能独当一面罢了。

但教人成长,方法却不尽相同。可以像塞北的苍鹰一样,将幼鹰推下悬崖令其学会飞翔,也可以像山中猛虎那般,将幼虎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令其慢慢成长。

显然楚寒衣是前者,对徐朗、对徐湘,她用的都是这种法子。而在徐朗心中,这种法子由他承受就已足够,至于琳琅,他想带在身边,慢慢教她学会自保。

母子俩心思不同,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徒然的争执只会让楚寒衣对琳琅生出芥蒂,徐朗既已讨得首肯,便也不再多说。出了清心堂,往徐奉良的书房去了。

徐奉良的日子清闲得很,虽说挂了个闲职,也只在偶尔大朝会时站到后面凑个数,平时闲了去衙署溜达一圈,若不想去也是无妨。不过毕竟知道自己比不上兄长和三弟,徐奉良心中对二夫人存有亏欠,二夫人除去那几个姬妾时也没说什么,而今不能沉醉温柔富贵乡,也只好呼朋唤友的饮酒取乐,或者就是在书房里睡觉了。

徐朗进去的时候徐奉良才一觉睡醒,正站在床边醒神呢。

陡然见到两位美姬,徐奉良也是意外,徐朗却脸上含笑,上前作揖道:“明之来给二叔赔罪了。”

“快坐快坐,好好的,何罪之有。”虽是长辈,对这个强干的侄子徐奉良还是很客气的。

徐朗当然不敢就坐下,招手让那两位美姬上前,道:“昨日二婶说想把贺氏身边的锦绣讨给二叔,不过贺氏用惯了锦绣,我那院子也缺不了她,所以领寻了两位女子送过来,权当给二叔赔罪了。”他躬身拱手,态度诚恳。

徐奉先喜出望外,“窦氏要给我纳妾了?”虽然极力克制,声音里却也透出了喜悦,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

徐朗微微笑道:“是二婶亲口所言,侄儿不敢说谎。”

徐奉良哪里晓得锦绣是什么人,当下也不推辞,只是道:“倒是你们俩有孝心,回头二叔还该谢你。”他年少时将纨绔们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如今虽有收敛,到底本性难移,眼神不时的往那两位美姬身上瞟。

徐朗见好就收,“二叔不怪罪,侄儿就心安了。二叔且歇着吧,侄儿告退。”

回到双泉馆中将这事跟琳琅一说,琳琅拍手笑道:“二叔果真不知道这事吗?那回头可有好戏看了。”

徐朗在外端稳沉肃,到了琳琅跟前时能放松不少,露出十七岁郎君该有的样子来。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忍不住就想亲一亲,“促狭鬼。”琳琅哼了一声仰头瞪他,“明明是我们一起想的主意,难道你就不促狭?”

“我促狭吗?”徐朗低头看她,两人就站在窗边的书案旁,他双臂一抬,轻而易举的让琳琅坐在了书案上,手指扫过关上窗户,便将她困在怀里,“我哪里促狭了?”

身高体长,又是率军杀敌之人,徐朗躬身凑过来时带着熟悉的压迫感。两侧是他铁一样牢固的手臂,背后是墙壁,琳琅避无可避,眼含控诉,“现在不就是吗?”

徐朗故意看了看,点头承认道:“我这是为了落实罪名。”俯身低头,熟练的含住她的唇瓣。

76

第二天往眉寿堂去问安的时候,二夫人的脸色很难看。琳琅故作不知,散了的时候见二夫人颇含怨气的瞧着她,不由笑道:“前儿二婶说的事我跟二爷商量过了,锦绣那里走不开,便让二爷选了两个人送到二叔那里去赔罪,听说二叔也挺满意,二婶不会怪我吧?”

二夫人阴阳怪气的道:“你们二叔一直夸孝心可嘉呢,哪里能怪你。不过那个锦绣还真是贵重,我亲自要她都不肯来。”

哪里是锦绣贵重,分明是说琳琅护短了,二夫人虽不是婆母,到底也是长辈,这么几句话上琳琅也不好顶嘴。后头楚寒衣赶上来,笑道:“这是我的主意,锦绣虽只是个丫头,毕竟是琳琅和明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若是给了二弟做妾,说出去叫人笑话。明之送的那俩姑娘我也看过了,比锦绣还强呢。”

她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二夫人脸色登时不太好看,冷笑道:“不过是讨个丫鬟罢了,有什么不好看。长辈跟前,有什么舍不得的。”

楚寒衣面上笑容不变,随口道:“向来只有长辈给晚辈赐人的,哪有叔叔讨侄儿媳妇身边丫鬟的事,更何况锦绣是贴身伺候,不比旁人。前儿听说林家的公公讨儿媳妇身边的人,人人都传作笑话,二弟妹竟然觉得此事没什么?”

“大嫂管家事就罢了,竟还管到这上头来了?再说二老爷想做什么,我能拦着?”二夫人恼羞成怒,竟把原因全都推到了徐奉良头上。

楚寒衣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冷淡道:“这些事我自然不敢管,不过是为府里的名声着想,劝弟妹一句罢了。”

二老爷自己不上进,教得儿子徐胜也成了个纨绔,虽然这是二房自己的事,但现如今府里还没分家,便是荣辱与共,二房的名声不好,楚寒衣的脸上也不好看。以前她不好插手,如今二房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身边,楚寒衣自然不高兴。

二夫人脸上挂不住,扭身走了,楚寒衣见多了这种情形,也不在意,亦回清心堂去了。到得那里,楚寒衣便唤来了冯妈妈,“那边怎样?”

“二夫人很生气,不过还是将那俩姑娘留下了。”冯妈妈躬身回答,“据老奴看,二夫人定不是真心想给二老爷纳妾,我瞧着这回二爷出手,把她给气坏了。”

“她自然不是真心纳妾,否则以前那几个也就不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楚寒衣冷笑,“消息打听出来了?”

冯妈妈道:“打听出来了。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双雁出的主意。”

“双雁?”楚寒衣皱眉想了想,“就是以前老爷从漠北带过来,后来被二夫人看上要过去的那个?”冯妈妈点头称是,楚寒衣微微皱眉。

那个双雁的父亲以前是北边一家镖局的副镖头,后来镖局解散,他就跟了徐奉先,因为功夫不错又勇猛,一两年里就当了个小头领。原本双雁也是正经的姑娘,不过他爹为了让她“见见世面”,竟是送她进了徐府伺候老夫人,后来二夫人瞧双雁机灵,便要到她那儿过去了。虽然一样是伺候人的丫鬟,却也不是奴籍。

冯妈妈道:“就是那个丫头,是她在二夫人跟前极力怂恿的。”

“二夫人居然也答应了?”

“您也知道二夫人那个人,要是能把锦绣要过去,将来她那里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可推到锦绣那里去。恐怕是欺负二少夫人刚嫁进来,想趁早儿下手呢。”

楚寒衣冷笑了一声。二夫人的手段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多,相处多年,她早已了如指掌。不过这个双雁…按说琳琅才嫁进来没多久,双雁应当是没见过锦绣的,她却极力怂恿二夫人,莫非这两人早就相识?

她当家管事,心里存了疑影儿的时候更是不敢放过,当下就道:“去查一查锦绣的身世。”

这里主仆俩正商议,双泉馆那头琳琅和锦绣也正蹙眉。显然那天二夫人所说的“二老爷看上了锦绣”只是个借口,照目下来看,徐奉良连锦绣是谁都未必知道,那么二夫人为何要讨锦绣过去?

锦绣是琳琅四岁那年由秦氏找来的,当时锦绣已经九岁了,身手很不错。这几年她始终陪在琳琅左右,往徐家也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只是琳琅拜见长辈,她在后面跟随,跟二夫人的来往仅止于取散寒丸的那次。

要说二夫人是真心瞧上了锦绣,琳琅是打死都不肯信的。难道这背后另有原因?

努力回想,上辈子她去了江南后就几乎和徐家断了往来,后来锦绣被朱夫人设计打发走,在琳琅的记忆里,锦绣和二夫人可是半点恩怨都没有。若说是二夫人身边的人…琳琅对此可是半点了解都没有。

晚间跟徐朗说起此事,徐朗也是不解,不过好在二夫人没翻起什么风浪,徐朗最近为着朱家的事焦头烂额,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道:“回头我叫人查查。”

琳琅当然也关心朱家的事情,问进展如何,徐朗便简略说了。魏家的案子里牵扯出了不少人,皇帝虽然明面上不敢发落,暗里应当也派人去查了朱家,那边竟是意外的平静。不过这也只是徐朗的猜测,因他的人也发现了另一拨人在查朱家,只是更隐蔽罢了。

而在徐朗这厢,去年琳琅半路被劫道,徐朗的暗卫发现那窝山匪后徐朗并没放过,潜伏安排了许久,如今有新的消息传来——距那座山寨中五里处有一座十分隐蔽的矿山,那山寨竟是和矿山连着的!

琳琅虽对矿山没多少了解,徐朗的解释却叫她吃惊,“那矿山一年的产出,足够漠北军三年的军资。奇怪的是,上至朝堂,下至当地的府衙,竟无人知晓此事!”

“所以…朱家是在密谋造反?”琳琅终于“合理地推测”出了这个结论。

徐朗的脸上是熟悉的肃然,“这件事我已无力深查,既然皇上那边派了人,正好把消息透露过去。能挖出什么东西来,就全看他们的本事了。”

琳琅颇为欣慰的笑了笑,皇上对朱家起疑、徐家这里也有了消息,离朱家造反还有三年,时间应当足够了吧?

旁边徐朗不无遗憾,“可惜我这里鞭长莫及…”

“你这还算鞭长莫及?徐家的势力在漠北,你却能在朱家的地盘上查出他们的事情,不是已经很厉害了?”琳琅伏在他的肩膀,不吝夸赞。徐朗笑了笑,没说话。琳琅贴在他的胸前,其实想问问徐家是不是在江南还安插了不少人,不过毕竟涉得太深,徐朗虽信任宠着她,未必愿意吐露,贸然问出来毕竟不好,只得掩下好奇。

没过两天,大嫂胡氏病了。

胡氏因为体弱,三天两头就要身子不适,琳琅嫁进来两个月时间,渐渐的也习惯了她的小病小痛。不过这次却不同,据那婆子说,这回胡氏病得很重,精神恍惚不思饮食,甚至连人都认不全了。

琳琅到了胡氏那里时,她正躺在床榻上,病容憔悴。楚寒衣一脸的忧色,见了琳琅便问道:“明之呢?”

“一早就往书房去了。”琳琅的目光不断的往胡氏脸色瞟,就见她眼中含泪,祈盼的瞧着楚寒衣。她的贴身丫鬟也是满面泪痕,却是抽抽噎噎的不敢说话。这情形看着古怪,琳琅不敢多说,只关切道:“大嫂如何了?”

胡氏茫然的瞧着她,楚寒衣叹气道:“忧思过甚,病势沉重。”又吩咐冯妈妈,“去把明之叫过来。”

等徐朗过来看了胡氏这情形,也是大为吃惊。楚寒衣道:“你大嫂这个样子也不知能撑多久,我现在写信让之初回来,你收拾东西,明天就启程去漠北吧。”她虽是女流,但做惯了当家主母,调令差遣无人不从。

徐朗也没想到胡氏病重至此,当下便道:“儿子遵命!”

这里一片凄凄惨惨,琳琅和徐朗回到双泉馆时也没露出笑容。徐朗去漠北不过数人跟随,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舍不得琳琅。当晚将琳琅抱在怀中,一直说话到子夜才睡去。

第二天徐朗便启程往漠北去了,这里楚寒衣的心思都系在胡氏身上,倒将锦绣的事搁在了一边。琳琅却不敢放松,锦绣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么多年相处,感情自是深厚,况且二夫人这行径实在叫人捉摸不透,要是不查明白了,总叫人不安。

好在她进了徐府两个月,并不是全无所获。双泉馆外的丫鬟婆子她纵然不熟,里面的多少也相处了俩月,黄莺、杜鹃之流用不上,那位洪妈妈却可用。琳琅陪嫁丰厚,在院里出手也大方,洪妈妈那里多赏几次,虽然算不上投诚,却也能使唤得动。加上徐朗特意叮嘱,洪妈妈也晓得琳琅在徐朗心中的位置,何况少夫人是贺家的人,洪妈妈也不敢怠慢,是以琳琅一吩咐,她便打听去了。

这里锦绣倒是颇担心,“少夫人刚到徐家,洪妈妈是大夫人□□出来的,万一她漏出消息去,怕是不好吧?”

“怕什么?这回是二夫人出手在先,我为了自保起见,探探消息也是常事。就算是洪妈妈将这事儿告诉大夫人,她难道还要怪我不安分?二爷不在,这院子便是我做主,可不能马虎了事。”琳琅微微一笑,“洪妈妈透露了更好,我正可探探夫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