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慧讪讪一笑:“我还打算着人打听打听呢,不过大嫂说的在理,不能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而把郡王拖下水,他的处境本就尴尬,我帮衬不了什么,但决计不能给他添乱。”

这孩子,真惹人疼。

水玲珑摸了摸她尔后的发,笑着与她告别,却突然远远地瞧见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慌慌张张地朝后山而去,软轿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你们快点儿!磨蹭什么呢…哎哟!慢点儿,别磕到了!”

“于妈妈,您快别催,您越催奴婢们越急,越急就越容易出岔子!你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奴婢们都不知道该挺你哪项命令了!偏您又不许别个瞧见,挑的是小路!这小路难走哇!”

被换做“于妈妈”的妇人约莫四十上下,天黑隔得远瞧不清容貌,发髻上久久闪动的流苏却惹人注目,一名下人能穿戴这么得体,可见地位不低了,王府地位高的妈妈不多,穿金戴银的没有,或许是…上官虹的贴身妈妈?

后山是诸葛钰练武的地方,有一个练武场和一个寒池,周围也有一处僻静的院落,却是不对外开放。就不知软轿上抬了谁,去后山做什么?还这么神秘兮兮的!

水玲珑问向乔慧:“你可见过那位于妈妈?好像是二房的人。府里没有姓于的管事妈妈。”

乔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今儿来的人多,我没逐个看清,他们都住湘兰院,我去的时候行礼已经全部打点妥当,人员也安置了,我想问来着,二夫人就说,今儿个男人们都在宫里与皇上会谈,没功夫与大家一一见面,明日会挑时候向大家介绍一下的。”

明日会挑时候向大家一一介绍,这么说,果然还有人没介绍了。

水玲珑望向驶入夜色中已经看不见人影却空余细碎脚步声的队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清幽院内,皓哥儿站在书桌后,蹙着眉,认真地描红,他平日里最高记录是一天三十遍,而且是一整天,现在却要在睡前一次性完成五十遍,不得不说,这项任务太有挑战性了!

小书房内没人监督他,他可以选择偷懒,左不过夏天热,便是在地毯上睡一觉也不打紧。他侧目望着纱橱后的方向,目光凝了凝,咬咬牙,继续描红。

诸葛流云下了朝便在门口听了余伯的禀报,当连朝服都没换就冲进了冷幽茹的院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怎么要罚皓哥儿?孩子们打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你都不问问他有没有苦衷和委屈吗?”

在小书房里听到有人撑腰的皓哥儿,原本沉下心来了的,听了这话又浮躁起来,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绪阳那个王八蛋!

冷幽茹这回却是没给诸葛流风面子:“不论有什么委屈,咬人就是不对。”多脏!

诸葛流云的呼吸一顿,清了清嗓子道:“那你也罚得太狠了,抄十遍就得了,五十遍不是要他小命吗?”

冷幽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的小命真要这么容易丢了,当初也不至于能从南越颠沛流离到大周。”

诸葛流云一噎,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双手负于身后,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再次站定后看向冷幽茹:“哦,你还记得他当初吃了那么苦,既如此,你更应该好好地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孩子们吵吵闹闹本就正常,你这么聪明,难道就不能想出别的…轻松的办法?”

“轻松的办法?”冷幽茹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角,“王爷是指向绪阳道歉吗?那王爷亲自去小书房问问,在道歉和描红五十遍之间,皓哥儿到底愿意选择哪一种!”

皓哥儿垂下眸子,死也不道歉!

诸葛流云的脸色不好看了,他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没将他放在眼里,偏每次和她对峙,他好像…少了那么点儿底气!丢人!

冷幽茹放下手里未算完的账册,淡淡地道:“曾经吃了苦不是他能肆意妄为的借口,王爷当初便是这么纵容小钰,结果造成了小钰顽劣嚣张、不可一世的性子,难道王爷想把皓哥儿也变成第二个小钰吗?王爷也别说小钰现在有多好,那是因为小钰遇到了玲珑!他不逛赌坊、不打架杀人都是从认识玲珑之后才开始的!当然,小钰最大的转变还是来自于王爷的”死讯“,但如果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一位至亲付出生命的代价,王爷不觉得这代价也太大了吗?”

诸葛流云哑然!

冷幽茹又道:“妾身知道王爷愧对上官茜,也愧对玲儿,但不能因为愧疚就无条件地纵容皓哥儿!”

人在气头上,什么混话都往外冒,诸葛流云被戳中了痛脚,一时无法接受,几乎是不经过大脑便哼道:“反正不是你亲生的,你苛待了也不心疼!”

冷幽茹的长睫一颤,美眸里闪过了一道悲凉。

诸葛流云事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又拉不下脸道歉,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放在了桌上:“那个…咳咳…从喀什庆给你带的,好东西。”

他一走,冷幽茹二话不说将东西扔进了垃圾篓!

水玲珑回了房间,姐儿和哥儿还没醒,大抵白天玩得太累,会一觉睡到天大亮。中途,哥儿尿了一次床,姐儿没有,她半梦半醒地哼唧了几声,小夏就麻利地给她把了尿。

哥儿很奇怪,他不乐意把尿的,他非得把大便小便拉在他想拉的地方,或被子上、或枕头上、或水玲珑身上,反正都得是干净且香香的地方。

水玲珑曾经听荀枫提过,孩子在一到三岁会出现肛欲期,就像口欲期时爱吃手指爱舔玩具,这段时间他也爱随地大小便,可以稍稍加以引导,却不能太过严苛,否则期限会越拖越长。水玲珑在试着吼了哥儿几次,结果适得其反之后最终相信了荀枫的言论,决定顺其自然。

水玲珑亲了亲小宝贝们的脸蛋,打算去洗漱,枝繁就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刚听小夏说,姐儿睡梦里咳嗽了两声。”

哥儿长这么大,一次病也没生过,倒是姐儿,三天两头喝药。水玲珑将熟睡的姐儿抱在了怀里,心疼得要命,却语气淡淡道:“明早炖点川贝雪梨。”若下午还咳嗽,就又得请大夫了。

枝繁恭敬地应下:“是。”

水玲珑脱了鞋子上床,什么也不干就抱着姐儿发呆,每次姐儿生病,她都特想诸葛钰。水玲珑低头吻着姐儿额头,想着那么苦的药汁她都喝不下,娇气惯了的姐儿却很坚强地一口一口喝完,哭都不哭一声,水玲珑就恨不得替她遭了这份子罪。

一整夜,水玲珑都没怎么睡着,生怕姐儿有痰堵在喉咙咳出不来,这事儿发生过一回,就在姐儿五个月大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还是诸葛钰听到姐儿的呼吸有些不对劲,陡然从睡梦里惊醒,就发现姐儿的脸都青了。

诸葛钰吓得半死,直接用嘴把姐儿的痰给吸出来,这才保住了姐儿一条命。

自那以后,他们两个睡觉都不踏实了。

值得庆幸的是,姐儿夜里没再咳嗽,晨起时精神也好,水玲珑如释重负!

“娘,要,抱抱!”姐儿朝水玲珑伸出小胳膊,软软地唤道。

水玲珑抱着姐儿,小夏抱着哥儿,枝繁和叶茂拿着孩子们的衣物、玩具,几人一同去往了天安居。

昨晚忧心姐儿,水玲珑把正事儿给完了,这会子想起来便开了口:“枝繁,叶茂,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对自己的亲事有什么看法?家里有给安排的话,我这边可以放人。”

枝繁的眸光一暗,水玲珑瞟了她一眼,接着把没说完的话讲完,“没人安排,我也尽力替你们寻一门有奔头的亲事。”

叶茂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奴婢的娘没替奴婢找,她说奴婢就这么伺候大小姐挺好的,嫁人不嫁人无所谓,反正弟弟们延续香火就好。”

又是一个重男轻女的!

水玲珑拿开姐儿在抓她发带的小爪子,塞给她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拨浪鼓,姐儿愉快地舔了起来,水玲珑失笑,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可爱呢?

水玲珑心情好,语气便轻快了不少:“你嫁了人照样可以来我身边当差。你把我的话转告你娘,是在外边儿找还是在王府里头找,别耽误终身大事,你们成亲,我也会备一份压箱钱的。”

“多谢大小姐。”二人同时道了谢。

“枝繁你呢?”水玲珑又问道。

枝繁跟在水玲珑身后,低垂着眉眼道:“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是孤儿,没有延续香火这一说,也无需赡养父母,奴婢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若真嫁了人,不一定懂侍奉公婆。”

这是实在话,厨师的工作是烹饪,可他下了班就不愿替妻子做菜了,枝繁的本职是伺候人,她若嫁了人,却又未必受得了处处受制于人。

水玲珑就道:“倘若无需侍奉公婆呢?你可愿意嫁?”

枝繁的眉心一跳,慌了心神:“不嫁!奴婢不嫁!奴婢和萍儿姑娘一样,就梳头做妈妈得了!”

小夏暗暗叹息,姑娘啊,你现在年轻觉得嫁人没什么,可到了中年甚至晚年就知道一个人有多孤独了,少年夫妻老来伴,磕磕碰碰前半生,相依相偎后几年。

水玲珑挑了挑眉,原本看着安平私底下找过枝繁几回,还以为二人两情相悦了呢,原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水玲珑还想说什么,哥儿打了岔,他玩着手里的小木棍儿,有板有眼地大声嚷嚷:“啊呀呀呀——呀呀呀——咿呀咿呀——呀——”

像在模仿水玲珑说话。

一行人全都笑了起来。

一刻钟后,众人抵达天安居,按照乔慧的说法,今早大家会与族里来的亲戚见面,水玲珑调整好表情,抱着姐儿进了主屋。

“逆子!还不快给我跪下!”一名年纪与诸葛流云相仿,样貌也有三、两分相似的男子指着绪阳的脑袋,狠狠地呵斥了一句!

绪阳咬着唇,含泪望向自己的母亲。

上官虹却阖上眸子撇过脸,表示束手无策。

绪阳恶狠狠地瞪了瞪偎在冷幽茹身边的皓哥儿,心有不甘地跪在了地上。

老太君坐炕头,诸葛流云和冷幽茹坐在左边的主位上,上官虹和甄氏、乔慧、安郡王坐在对面。

绪阳和方才呵斥他的男子,也就是诸葛流风站在正中央。

比起诸葛流云的俊美,诸葛流风更显俊朗,浓眉大眼、肤色古铜、身姿挺拔、气度潇洒。

此时,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因为发怒而微微皱成一团,乍一看去,像描了黑脸的张飞,粗狂霸气。

诸葛流云的神色一肃:“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让孩子跪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脸子了。

流风却是不管,拱了拱手正色道:“昨天这个小畜生冲撞了皓哥儿,今天我特地押他前来负荆请罪的!”

“那也…”诸葛流云顿了顿,道,“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都是小孩子,一个巴掌拍不响,谁都有错儿,绪阳有伤在身呢,你快叫他起来!”

流风冷眼睨向绪阳:“还不快向皓哥儿道歉!”

老太君木讷道:“昨晚…不是皓哥儿抢了绪阳玉佩吗?绪阳道什么歉?”

流风瞪了瞪儿子,对老太君恭敬地道:“回娘的话,是绪阳辱骂皓哥儿在先,皓哥儿怒极攻心,就想抢绪阳的玉佩做惩罚,绪阳不给,继续骂,二人这才打了起来。说到底,这事儿是绪阳挑的头!而他不仅不知悔改,还撒谎把责任全部归咎在皓哥儿的身上!此等劣性,我当初怎么没一掌拍死他?”

这是老太爷的口头禅!

水玲珑打了帘子进来,就正好捕捉到上官虹看向冷幽茹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快到难以捕捉。

水玲珑再看向冷幽茹,冷幽茹将皓哥儿抱在了自己腿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却也蹙了蹙眉,仿佛很是厌恶,她自然不是厌恶皓哥儿了,那么又是在厌恶谁?

绪阳对皓哥儿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丢脸!他是长辈,却跟一个晚辈道歉!

皓哥儿哼了哼,一头钻进冷幽茹怀里,迷恋地呼吸着她的暖香。

乔慧陡然看见帘幕晃动,水玲珑走了进来,她喜色一笑:“大嫂你来了呀!”

众人这才看向了水玲珑,今日的水玲珑穿一件如意云纹衫、一条缎地绣花百蝶裙,头顶瑶台髻,簪一对素银簪子,并挽了一根发带,简约清爽又不失清秀灵动,尤其她年纪轻轻,笑起来却沉稳大气,浑然不似一名庄子里长大的庶女,倒像天生的王族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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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暖心的父爱(一更)

趁着大家分神之际,上官虹将儿子拉起来揽入了怀中。

流风就看向水玲珑,睁大眼睛道:“这是…”

水玲珑甜甜一笑,抱着姐儿福了福身子:“二叔万福金安,我是玲珑。”

面前的女子亮如华珠、艳若桃李,一丝笑意轻轻浅浅仿佛飘在了风里,尤其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有种母仪天下的大气与典雅,流风就想起一个人来,也和她这般气度不凡,不同的是,水玲珑的眸子平静如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幽静、神秘。而那人的眼,永远灿灿的,闪动着蓬勃的生命力,就算是垂死之人见了也能萌生出不弱的求生意志。

但不可置否,玲珑身上散发的母性光辉恰恰是小钰最需要的,难怪小钰这么含糊他。

听说,他们感情极好,小钰不要通房,也不在外沾花惹草,便是玲珑怀孕生子他也一直守身如玉,犹如曾经的王爷和上官茜,可惜人斗不过天,信仰拗不过皇权,一对好鸳鸯最终各自分飞。

不知想到了什么,流风的眼神微微一闪,似晦暗似惋惜,却又在眨眼后消失不见,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是玲珑啊,好,好,真好!真是个标致的孩子!”目光落在姐儿的身上,水玲珑看着姐儿道,“快叫二爷爷。”

姐儿很给面子地喊了声:“阿爷爷!”

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乔慧从小夏手里抱过哥儿,喜滋滋地道:“哥儿,你也叫二爷爷!快叫!叫了二婶给你糖吃!”

哥儿鼓起腮帮子,很严肃地喊道:“阿呀呀!”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上官虹就道:“我瞧哥儿啊,跟小钰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太君眼角微湿:“可不是吗?我有时候抱着哥儿,都分不清自己抱的是哥儿还是小钰。”顿了顿,问向诸葛流云,“小钰什么时候回来?”

诸葛流云恭敬地答道:“说是月底。”

还有半个月…水玲珑香了香姐儿的脸蛋,眸子里晕开一层淡淡相思。

流风抱了抱哥儿,送了哥儿一串小金鱼,哥儿也回赠了流风一份大礼——他的超级无敌童子尿。

水玲珑的脸子有些挂不住,流风却哈哈大笑:“这是吉兆!说明孩子喜欢我呢!我今年有大鸿运要走!”

“呵呵…”姐儿笑了。

水玲珑的脸子越发挂不住。

流风又送了水玲珑、乔慧各一串在神庙供奉了半年的白玉珠子,水玲珑和乔慧欣喜地谢过,并回了自己的绣品作为答谢。

姐儿的礼物是一个紫金打造的脚环,周身有四个小小的铃铛,姐儿一挪动步子,银铃清脆,煞是悦耳。

姐儿喜欢得紧,坐在炕上后便抱着脚丫子啃了起来,这憨态可掬的模样又是逗得众人笑个不停。

绪阳窝在上官虹怀里,耳朵疼,心里也难受,才笑不出来呢!

看着皓哥儿坐在王妃腿上,抱着她脖子蹭啊蹭的,绪阳火气更甚,一个小南蛮子凭什么被那么美丽的仙女儿喜欢?但他敢怒不敢言,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连愣的都算不上,皓哥儿却绝对是个不要命的。

唉!好丢脸哦。

诸葛流云一边笑着,一边悄然握住了冷幽茹的手。

冷幽茹的神色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拂开。

诸葛流云的嘴角一抽,笑得不尽自然了。

他依旧目不斜视,望着逗趣的姐儿和哥儿发笑,手,却再次摸向了冷幽茹。

皓哥儿歪着脑袋一看,古怪地皱了皱眉,尔后…

诸葛流云喜上眉梢,握住冷幽茹胳膊的手轻揉慢捻,虽是隔了衣料,也觉触感极好。

流风撤回落在姐儿和哥儿身上的视线,又扫过微微含笑、美丽不可方物的冷幽茹,最终投向了春风满面的诸葛流云,他睁了睁眼,疑惑道:“大哥,皓哥儿不舒服么?”

“不会吧,先前还好好儿的,怎么…”后面的话在侧目看向自己手里的“冷幽茹胳膊”时戛然而止,他皮笑肉不笑道,“哦,我怕他昨晚描红站太久有些腿酸,这不就给他揉揉?”

皓哥儿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直起身看了看诸葛流云,没兴趣,继续趴回冷幽茹的软玉香怀里。

冷幽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有笑意一闪而过,却又好似一直淡漠。

老太君想抱着哥儿左亲右亲,姐儿她是不敢的,别说亲了,抱一下那小妮子都嚎啕大哭,哥儿好办,一伸手就主动投怀送抱了,当然,得付出点儿代价。

老太君去内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时哥儿和姐儿已经支撑不住,双双歪在炕上睡着了。

哥儿断了奶,姐儿还在吃,但从他们十个月开始水玲珑便开始培养他们独立进入睡眠状态。起先二人不干,哭得惊天地泣鬼神,钟妈妈和乳母也跟在一旁抹泪,水玲珑硬是强撑着不许自己心软。

第一天,他们哭了两刻钟,也不知是哭累了睡着的,还是直接哭晕了。

第二天,哭泣缩短十分钟。

第三天,五分钟。

第四天,干嚎了几嗓子,缴械投降,乖乖进入了梦乡。

现在,他们若是觉得困了,打两个呵欠,由乳母抱上床,漱了口便自己倒头昏睡。

上官虹就赞许道:“姐儿和哥儿真乖,一定是遗传了茜儿,她小时候也挺懂事。”

水玲珑笑了笑:“是挺乖的。”赞美自己孩子,比赞美自己更令一个母亲开心,她也愿意相信他们一生下来便真乖,虽然,其实,变乖的过程蛮闹人。

老太君拿起一颗糖,剥了糖纸打算塞进嘴里,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手臂,问向上官虹:“还是不能下床吗?”

上官虹微微一愣,其他人也跟着一愣,几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了上官虹的微讪的脸上,上官虹仿佛很随意地瞟了水玲珑一眼,对老太君说道:“是啊,舟车劳顿,大病一场,原先身子便有些弱,我估摸着得再有三、两天吧。”

水玲珑和乔慧面面相觑,乔慧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水玲珑挑眉,一脸疑惑,又看向冷幽茹和诸葛流云,冷幽茹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倒是诸葛流云没露出半分诧异,如此,诸葛流云是知道的了。却为何,连冷幽茹都没告诉?

气氛一度冷场,老太君没有点破的意思,她也不便追问。

这时,丫鬟禀报,穆华来了。

荀枫天没亮便去了药房清点货品,随后又与天下第一街的商铺老板开了一个营销大会,李靖为打压诸葛家的生意,恶意降低了许多货品的价格,并推出了上门服务和优质的售后服务,天下第一街的生意受到严重冲击,他一宿没睡,拟定了第二套宣传方案,与大家商议过后赞成率百分之八十五,他这才交给得力的助手一层层实施下去。

但昨晚他便被告知今天要会见亲眷,是以,忙完了天下第一街的事儿,他连一口茶水都没喝便急匆匆地赶来了,饭,自然也是没吃的。

“二叔,二婶!”在老太君介绍完流风和上官虹后,荀枫规矩地行了一礼,目光在触及绪阳黑沉的脸时稍稍一凝,瞟向了皓哥儿。皓哥儿头皮一麻,鸵鸟似的扎进了冷幽茹怀里。流风将这对父子的互动尽收眼底,眨了眨眼后,笑道,“我从喀什庆带了一种特质的清茶,有舒缓疲劳的功效,你奔波操劳,也要注意身子!”

脸色有些差啊…

荀枫不再打量儿子,而是友好地对上流风的注视,语气恭谨道:“多谢二叔二婶。我这儿也备了些薄礼,还望二叔二婶笑纳。”

言罢,将随行的三个锦盒双手呈上,“小的是给绪阳弟弟玩儿的。”

上官虹身后的庄妈妈含笑收了起来。

小孩子心性,忍不住会拆礼物,在庄妈妈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一把拿起最顶上的锦盒,打开,并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却是一个长长的,像竹筒一样描了深棕色漆的物件儿,一端包了金纸,一端包了银纸。

荀枫和煦一笑:“把金色那头对准一只眼睛。”

绪阳照办,眯着左眼,用右眼贴上了顶端的口,随即,他“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会变啊!会变啊!哎呀!里边的是雪花吗?”

其实,这就是一个简易的万花筒。

皓哥儿伸长脖子,朝绪阳看了过去。

绪阳当即兴奋得忘了“小男子恩怨”,开始向皓哥儿炫耀自己的礼物,皓哥儿咬唇,一脸不甘的模样越发取悦了绪阳,绪阳就赏给皓哥儿看了两回。一来二去,俩孩子之间有了短暂的童趣。

水玲珑摸了摸姐儿熟睡的脸,唇角的笑似有还无,这便是荀枫的能耐,他自己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哪怕封存了曾经的记忆,一手历练的本事却不减丝毫。

老太君看着怎么哄都不到一块儿的孩子,此时因为一个物件儿而往在了一起,心中大为欣慰。笑了笑,她看向眉宇间难掩倦意却双目炯炯有神的荀枫,慈爱地道:“华儿啊,你得听奶奶一句劝,别太累着自己了,咱们少赚钱无所谓,便是赔了也不打紧,奶奶这儿有钱,能养活你们,你可千万得为了皓哥儿保重身子。”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除了儿子,没有任何关于亲情的东西,他是庶子,父亲不待见他,嫡母又刻薄他,甚至连家门都不许他进,要不是玲儿,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温暖所为何物,此时听了老太君情真意切的话,不由地大为动容:“我晓得分寸的,谢谢奶奶关心。”

水玲珑挑了挑眉,想起荀枫给她的木牌上刻着的姓氏和名字,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水玲珑留下,等哥儿和姐儿醒来,其他人则起身回了自己院子。

荀枫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小路旁,左边是假山,右边是人工鱼塘,前埔半里蜿蜒小路,后延一处曲折回廊。

六月的日头正毒,皓哥儿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也淌下豆大的汗水。

荀枫拿出干净的素白帕子替他细细擦拭汗水,擦完,汗又冒出,他又擦…如此反复,却没露出半分不耐。

皓哥儿的睫羽由飞速颤动渐渐变得平缓有规律,呼吸和心跳也一点一点恢复正常。他抬头,看了一眼宠溺和严厉参半的父亲,眸光一颤,迅速别过脸,却正好有两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挽着花篮,有说有笑地踏上回廊,与他幽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