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这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她刚刚…好吧,她刚刚是想安慰枝繁,所以故意把情况讲严重了一点儿,其实,她心里,不完全是那么想的。

其实除了乔英,别人她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当然这句,她死也不会说给乔英。

枝繁见他俩一个横眉冷对,一个闷头不语,生怕误会变得更大,就讪笑着劝道:“乔二爷,柳绿知道我心情不好,故意讲些损话儿宽慰我来着,你别往心里去。”

能不往心里去?换做枝繁,枝繁也做不到。

解释了等于没解释,枝繁没辙了。

乔英看了枝繁一眼,把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初次来访,也没提前打声招呼了,打扰你休息了。”

柳绿与枝繁一愣,这才发现乔英竟然提了礼物过来。

柳绿的头垂得更低了。

枝繁看了看一脸冰冷的乔英,又看了看面颊发红的柳绿,暗暗一笑,这丫头,怕是真掺了不少水分。乔英若果真如她所言那般不在乎她,又何至于亲自来接她,还给她朋友捎上见面礼?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丫头啊。

想完柳绿,又想自己,貌似自己也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

出了院子,乔英看也不看柳绿便上了马车。

柳绿想着乔英大概是气坏了,不愿意看到她,便没上车,就那么径自走了。

乔英在车上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上来,掀开帘子一看,就见她像丢了魂儿似的往道路中央走去了。

受委屈的人是他吧?怎么弄得她才是终极苦主似的?

走走走,走断两条腿才好!

明明手上还有伤,逞能做什么饭?

现在又想把两条腿也搭进去!

就没见过这么欠抽的女人!

乔英气得半死,跳下马车,冲到柳绿身边,一把扣住她手腕:“你这样走,又能耗掉多少时辰?不乐意回家,有本事在走一夜给我看看!”

“谁说我不乐意回府了?”柳绿忍痛驳斥了一句。

乔英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分,发觉自己捏到她痛处又绷紧了脸色:“上车!”

柳绿自知理亏,不敢跟他叫板,就由着他拽着自己上车了。

上车后,柳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嘴皮子偶尔动一动,余光偶尔瞟一瞟。

乔英翻了一页书,瞄了她一眼,道:“还想去哪儿?说。”

柳绿弯了弯唇角,嘿嘿笑道:“我想去看看世子妃,能顺利嫁给你,也是托了世子妃的福,回门,其实,我也挺想回回王府。”

比起自己的家,墨荷院,更能给她一种安定和主心骨的感觉。

乔英提笔,在书页上做了一个批注,淡道:“这个时辰了,也不知你还见不见得到她。”

柳绿闻言,瞳仁就是一缩:“什么意思啊?”

乔英慢条斯理地道:“你爹娘想要的酒楼,就是她卖出去的。她和世子,好像要回喀什庆了。”

怕柳绿难过,他一直没告诉柳绿,诸葛钰与水玲珑早就得了圣旨,要不是遇上柳绿大婚,他们现在已经在返回喀什庆的路上了。

柳绿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当着乔英的面哭,眼下听了水玲珑要离开的消息,竟是忍不住掉了泪。

乔英放下书本,将柳绿轻轻揽入了怀里,尔后对车夫吩咐道:“去镇北王府。”

诸葛钰摄政多年,终于于本月初将摄政大权交还给了荀奕与姚欣,同时,提出返回喀什庆的要求。

姚欣与群臣商议之后,准了诸葛钰的奏折。

诸葛钰跨过房门,就看见水玲珑坐在床头,一件一件叠着衣裳,眉头一皱,诸葛钰走过去,把水玲珑抱在了腿上:“怎么又自己动手?不是说了交给下人做吗?”

水玲珑微微一笑,舒服地靠在他怀中,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收拾一下权当打发时光了。”

原先陪在身边的三个丫鬟,一个接一个地出嫁,钟妈妈年纪大了三天两头生病,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没了。诸葛钰知她怕孤单,就摸了摸她脸蛋,问:“两个熊孩子呢?”

水玲珑笑了:“他们哪里关得住?一大早就跑去找蓉姐儿和蕙姐儿了,午饭都没回来吃。”

诸葛钰哼了哼:“这么不孝顺,回头我抽他们!”

水玲珑笑了笑,坐直身子:“好了,我这边还没忙完,你先去那边坐会儿。”

诸葛钰不高兴了,他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呢,她却非得跟一堆死物瞎忙活:“这么多年了,怎么我就觉得你从来没黏过我?”

这男人啊,年纪越大越孩子气,她怎么不黏他了?她这叠的都是谁的衣裳?

水玲珑就眯着眼睛笑。

诸葛钰见她笑得这么得瑟,脸色越发黑了几分。

水玲珑推了推他,用眼神示意,坐到衣服上了。

诸葛钰鼻子一哼:“一堆衣服也比我重要,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水玲珑一边叠着衣裳,一边噗嗤笑出了声:“说吧,你今儿受什么刺激了?马上就要搬家了,老多东西收拾,没事儿的话就去书房坐坐,省得给我添乱。”

添乱?

诸葛钰浓眉一蹙,一个翻身将水玲珑压在了身下,大有水玲珑不回答他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水玲珑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用拳头捶了捶他肩,嗔道:“诸葛钰你真受什么刺激了啊?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哼。”诸葛钰不满地撇了撇嘴儿,“我是孩子就好了,你对孩子也比对我好。”

水玲珑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对孩子比对你好了?”

诸葛钰扣住她双手,按在两侧,继续欲求不满地哼哼:“他们生病了,你一整夜都不合眼,我生病了,你睡觉还打呼噜。”

水玲珑的脸一红,瞪了瞪他:“又乱编!”

好吧,打呼噜不至于,不过睡得挺沉就是了。诸葛钰将头埋在她肩窝,委屈地蹭了蹭:“玲珑,你不喜欢我。”

水玲珑快要被他弄得痒死了,偏偏又动弹不得,只能难受地笑着:“你跟孩子吃什么醋啊?孩子多大你多大?”

“你嫌我老。”诸葛钰更委屈了。

水玲珑哭笑不得,这么多年,都老夫老妻了,按理说他对她应该过了那股子新鲜劲儿才是,偏他不知怎么回事,反而越来越黏她。有时孩子们做噩梦了想跑过来睡一晚,他都不让。

水玲珑偏过头,脸蛋挨着他的:“女人比男人老得快,你不嫌弃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哪儿敢嫌弃你?”

她的主动令诸葛钰舒适地闭上了眼,却仍不罢休地说:“可是你从来都没说过你喜欢我。”

没说过吗?水玲珑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是没说过,但…这也不用说吧?很难为情啊。

“别闹,快起来。”

“说。”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说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诸葛弘和诸葛湲都没我重要。”

水玲珑的鸡皮疙瘩唰的一下起来了:“诸葛钰你要不要这么肉麻?”

“要。”承认得非常坦荡。

水玲珑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儿也没劲儿:“孩子们要回来了,被他们看见不好。”

诸葛钰耍赖了:“我不,我就要你说。”

水玲珑被整了个大红脸,他不嫌害臊,她还觉不好意思呢,咬咬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好敷衍。”诸葛钰可怜兮兮地呜了一声。

水玲珑这回是彻底没辙了,仰面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吊顶的珍珠穗子,道:“你爱压就一直压着吧,反正压坏了我不管。”

诸葛钰的身子一僵,稍稍提起了几分力道。

水玲珑眼神一闪,道:“诸葛钰,我肚子疼。”

诸葛钰不信,斜睨着她道:“又耍花招,我不会上你当了。”

水玲珑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真没耍花招,真的很疼。”

诸葛钰一下子慌了,起身,把她抱入怀里,摸着她突然苍白的脸道:“怎么肚子疼了?吃什么不该吃的了?”

水玲珑面色痛苦地点了点头:“吃太多辣椒了,好像。我炖了南瓜粥,你去帮我端来。”

诸葛钰不放心地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随即神色匆匆地去了。

他一走,水玲珑就生龙活虎地跳下了地。这样子的诸葛钰叫她有点儿招架不住,还是先去母妃那儿避一避,也问问母妃与父王要不要与他们一道回喀什庆。

诸葛钰一进小厨房便发现自个儿又被水玲珑给忽悠了,气得笑了起来,她每回都这么骗他,他还每回都心甘情愿地上当。真是…

摇头一笑,诸葛钰转身去了书房。

水玲珑抵达清幽院时,冷幽茹正捧着一本册子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妈妈说着什么。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狠狠地惊艳了时光。

做了三十年妇人的她,竟如少女一般,美得看不出一丝岁月的裂痕。

------题外话------

诸葛钰,你这么赖皮真滴好么?←_←

幽茹,你这么美腻,真滴不怕拉仇恨么?

番外结局(上)

“母妃。”水玲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冷幽茹美眸轻抬,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你来啦?坐吧。”

水玲珑依言落座,见冷幽茹在处理庶务,倒也没出言打扰,静静等了两刻钟。

冷幽茹终于弄完了手头的事儿,看了水玲珑一眼,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水玲珑轻轻颔首:“我和诸葛钰,准备回喀什庆了,想来问问母妃的意思。”

这话说的讨巧。

明明是想打听一下诸葛流云夫妇会否与他们一块儿西上,偏讲得好像在征求冷幽茹的同意一样。

冷幽茹淡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们年纪大了,喀什庆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给你和钰儿添乱了。”

那个害死了她儿子的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水玲珑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人一生会遇到许多坎儿,大半都过得去,但总那么一个两个,一辈子横在心里,不死不休。

水玲珑告别了冷幽茹,又来到乔慧的院子。

乔慧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贤惠、勤劳孝顺,甄氏早些年还喜欢挑她毛病,后面挑得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便熄火了。

“大嫂!”乔慧欢欢喜喜地将水玲珑迎上主位,亲自奉了一杯茶。

水玲珑将茶杯放在桌上:“这么晚过来,没打扰你吧?”

乔慧笑了笑:“大嫂说的哪里话?你来我这儿,我可是随时欢迎的!”

妯娌俩说笑了一番,水玲珑又道:“安郡王呢?今儿没来你屋里?”

乔慧垂下眸子:“他最近比较忙,都歇在书房。”

歇在书房不假,却未必是因为忙碌。再过几天便是董佳琳的忌日,安郡王应该是在缅怀她。说来也怪,一个背叛他,跟荀枫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呢?也许,正因为对象是荀枫、是一国之君,他才如此放不下吧!觉得连皇帝都看中的女人,一定是极好极好的。

水玲珑摇了摇头:“男人的心思啊,我还真有些不理解。”

乔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事儿,我习惯了。”

水玲珑不好再多说什么,再说下去,就显得自己矫情和炫耀了。

乔慧与安郡王的婚事,只是众多大宅门姻亲的冰山一角,安郡王纵然偶尔犯二,本质上并非一个坏人。除了接下甄氏硬塞给他的一个妾室外,没再碰其它女人了,对乔慧,也是十分温柔。

比起大多数女人,乔慧不算太差。

水玲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对了,我和你大哥要回喀什庆了,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带回去给二叔的?”

乔慧想了想,摇头:“刚找人带过,还是不麻烦大哥大嫂了,替我和郡王向他老人家请个安吧!”

水玲珑道:“好。”

乔慧又问:“什么时候走?”

水玲珑轻笑:“主要看诸葛钰这边,我反正随时都能走的,大概…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儿了吧。”

“这么快?”乔慧的眸光微微暗了下来,嫁入王府多年,最舒心的某过于认识水玲珑了,别人家的妯娌争长较短,水玲珑却从未与她红过脸,但凡好的都给她送来,但凡不好的全替她扛着,甚至婆婆那边,也多亏水玲珑掣肘,不然,她早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大嫂。”她握住水玲珑的手,眼圈微微泛红,“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水玲珑微微一笑:“不知道,不过恐怕…不会常回了。”

接替族长之位后,非召不得回京。

诸葛流风任族长三十年,统共来过京城一次,想想就知道她与诸葛钰的命运是怎样的了。

到底是舍不得水玲珑,乔慧拉着她说了许多话,直到二房的几个孩子前来请安,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水灵灵的手。

水玲珑回到墨荷院,被告知,柳绿来了。

今儿是柳绿回门的日子,水玲珑没料到柳绿会前来探望她。

柳绿给水玲珑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水玲珑忙扶起她来:“你现在是侯府的二奶奶了,可别再动不动跪我。”

柳绿哽咽一笑:“再我心里,小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什么跪不得的!”

“你呀。”水玲珑笑着,点了点她脑门儿,“当初算计我的时候,可丝毫没含糊呢!”

提到尚书府的事儿,柳绿难为情地笑了笑:“哪儿能啊?我…我那会子不是被水敏玉给迷了心窍吗?谁能想到他压根儿…不喜欢女人?但天地可鉴,我真没算计您!没…算计成,嘿嘿,再说了,后来…我不是如实招了吗?”

“嗯。”水玲珑眉梢一挑,“是谁事后一直记恨我来着?”

“咳咳!”柳绿清了清嗓子,“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揭我短了,再揭,我得撞墙了。”

“我不过是与你玩笑几句,看把你吓的。”那么多年的旧事儿,若还计较,如何能放心柳绿嫁入肃成侯府?水玲珑携了她的手在贵妃榻上坐下,丫鬟奉上瓜果,她摆了摆手,丫鬟退下,她道,“乔英呢?”

柳绿望了望门口:“进府时碰到世子爷,被世子爷叫着喝酒去了。”

“他对你好吗?”

柳绿讪讪一笑:“挺好的。”

“真话假话?”

“那个…自

“那个…自然是真话了。”柳绿说完,不敢看水玲珑的眼睛。乔英对她好吗?她心中没谱儿,一边为沈柔害她蒙冤,一边又在她爹娘家给她长脸…反正,她守住自己的心就好,不动情便不会受伤。

夫妻间的事儿水玲珑不好掺和,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一副头面递给柳绿道:“拿好。”

柳绿一惊:“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您给我的嫁妆,我几辈子都吃不完了!真的…再不能收您的东西了!”

“那嫁妆,不是为你给的,是为了镇北王府的体面。”水玲珑将头面撞入锦盒,塞到柳绿手里,“回门了,哪有不领红包的?”

柳绿还是不肯收:“不行!我可不是为了找您要东西才来看您的!”

“我知道。”水玲珑拍了拍她的手,“我要走了,这些东西,带着也烦,你不嫌弃是我用过的就收下吧。”

什么叫带着也烦?你是世子妃,收东西、拿东西、运东西,又不劳烦你亲自动手!

柳绿明白对方是宽她心才讲那样的话,心中越发过意不去:“小姐,您对我…太好了,您对枝繁都没那么好。”

是啊,三个丫鬟里,枝繁与柳绿陪她的时间最长,按理说,她该对二人一视同仁,偏偏,不论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她都厚待柳绿一些。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

尽管柳绿没枝繁那么听话,但柳绿从未对她丈夫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柳绿“攀龙附凤”的心与枝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柳绿暗恋的对象是水敏玉,枝繁思念的却是诸葛钰。

所以,宽恕柳绿比宽恕枝繁来得容易得多。

与枝繁一番寒暄后,乔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两个男人喝酒太无聊了,还是找那个傻女人比较有趣。

乔琏寻到墨荷院时,柳绿刚好在如厕,水玲珑接待了他。

有过三个孩子的水玲珑,浑身都充斥着一种令乔琏安心的母性,乔琏眨了眨亮晶晶的眼:“你就是那个女人的主子?”

那个女人?

这什么鬼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