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 王府的下人们都觉得三殿下和王妃之间,仿佛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睿王爷仍然没有宿在王妃房里,两人却越来越亲昵暧昧。他在书房写字时, 王妃便在旁边研墨, 连看书时也腻在一起,两人并不多言,只偶尔对望上一眼,然后久久难分, 眼波里涌动着化不开的缠绵之意。

可李儋元心里仍有忌惮,如今太子势力强大, 在宫里也毫不收敛的横行,犯下不少混账事。皇后试了几次都教不回儿子, 索性不再管教,只专心稳固在后宫的势力。成帝对太子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对他的母妃也有提拔之意, 谢宁在这时把嫡女嫁过来, 还暗示可以助他夺嫡, 用意昭然若揭。他从小在深宫里长大, 踏着阴谋与诡谲中走出来,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谢侯爷是想毫无索求地想辅佐他。

他原本打定主意, 不过这送来的女儿是多么如花似玉,只能对她疏远、防备, 必要时再利用她去制约谢侯爷, 可哪曾想到, 日子相处久了,这位王妃却越看越可人,仿佛多对她用一分心计都觉得龌龊。她因为被娇宠着长大,言行间总带着股坦荡荡的天真与无畏,难得的是并不因此而骄纵傲慢,连偶尔使点小性子,都让他觉得打心底想要疼爱。

比如这时,安岚被他逼着练了一个时辰的字,两道细眉快拧在一处,揉着酸痛的手腕向他抱怨:“还要写多久啊?手都写疼了。”

李儋元放下书,走到她身边看了眼道:“这字贴还临完十页,不能歇息。”

安岚可怜兮兮地瞅着他,见毫无回转余地,鼻头便有点发红,低头想:以前教书的夫子都没这么管过她。李儋元瞥见她眼里隐隐的波光,终是软下态度,隔着衣袖将她的手腕拉过来,温柔地帮她搓揉着道:“写字念书虽然枯燥,却比你在闺房做女红有用,只要能坚持下来,你自然会懂得其中的乐趣。”

安岚抬起水汪汪的杏眸,用软糯的声音道:“这么着不行,还是酸。”

李儋元笑了笑,将她的衣袖往上卷起,露出光滑细嫩的手腕,拢在自己的手掌里轻按着,问:“现在呢?本王可没这么伺候过人。”

安岚笑得眸间流光溢动,手腕转了转,如一尾滑鱼缠上他的手,撒娇道:“我以前练得少,所以写不好,三殿下得好好教我。”

李儋元被她笑得心都酥了,抓住她的手腕绕到桌案前,另一只手扶上不盈一握的纤腰,低头将唇压在她耳边道:“本王可不轻易教人,王妃想怎么报答我。”

安岚被他口中热气吹得又痒又麻,耳后红了一大片,缩着脖子嗫嚅道:“夫君说怎样报答,我照做就是。”

小猫似乖巧的声音,挠得李儋元心猿意马,可他自制力甚佳,握着她的手重又执起笔,前襟挨着她的背脊,边握住她的手在纸上游走边道:“世人皆以为,女子力有不逮,写字做到秀美即可。但其实书法自有其筋骨,哪怕是女子,只要有恒心去练,也能写出刚劲锋芒。”

安岚本想藉着机会和他亲近,却被这段话激起斗志,再看被他教着写出一行字,说不出的遒劲洒逸,对比起来,自己刚才写得实在潦草敷衍,顿时觉得羞赧,又听他在耳边道:“写字如做人,要想有所成就,便不可偷奸耍滑。”

被搂住的学生一脸崇敬:“那我应该怎么练才对?”

“首先,要从这处用力。”李儋元声音无比正经,手指却绕着她手腕上的凸起摩挲,再顺着皮肤一寸寸往衣袖里滑,最后,在胳膊中间的软肉上轻刮了刮,安岚被撩的浑身发软,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捉弄,瞪起眼道:“我是诚心求教,三殿下怎么倒偷奸耍滑起来。”

李儋元只是笑,用另一只手将桌案上的宣纸叠起道:“说过让你临十页,今天已经够了。”

安岚“那你还不放手。”

可那人的手大剌剌放在她衣袖里,捉着她的胳膊,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又用气声在她耳边道:“接下来,就是报答的部分。”

后来安岚总算明白,他那声“嘘”所谓何意。窗格处微风阵阵,送进正午的阳光,照着练字时的桌案一片金灿,宣纸上微湿的油墨已经干透了。而她被拉到屏风后的暖榻上,被无耻的夫君教导:答谢恩师这种事,就得身体力行,宜早不宜迟。

安岚觉得自己很吃亏,才受了短短几句教导,就被折腾了整个时辰,离被吃干抹净仅一步之遥,可她也总算明白一件事,原来自己的夫君根本不是不行,她在情动时触到了证物,无论是模样、尺寸,比她看过的那些春.宫图可一点都不差。

这发现颠覆了她的信念,粗喘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按住他的胸口问:“你已经好了吗?”

李儋元眸间还留着重重的欲.念,和平日里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相差甚远,还惦记着刚吃了一半的小甜点,在她肩上啃咬着问:“什么好了?”

安岚抛下脸面,扳着他的肩往下一指道:“那里…那里好了吗?”

李儋元终于意会过来,捉住她的手指,眯眼道:“谁告诉你我不行的?”

安岚瞪着眼看他,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你为何…为何总躲着不愿去我房里?”

李儋元彻底清醒过来,翻身躺下来,手撑着腮去看她,见方才还染满春.色的脸蛋上,已经现出受伤和不解,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道:“有些事,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安岚愤愤地用手推着他的胸:“可我们是夫妻啊。从嫁过来的第一天,我就把你当作生死相依的夫君,全心全意地想对你好,可你为何要骗我?”

李儋元叹了口气:“我没骗你,只是…”

安岚终于控制不住眼泪,抽着气道:“只是我自己蠢,不懂你那样就是故意冷落,还想着替你煎药,养什么金丝雀,想让你的病能早点好。”

李儋元被她哭得一阵心乱,把她的脸按在自己颈窝,让眼泪从脖颈往下滑落,瞬间就染得胸口一片冰凉,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岚儿,你喜欢我吗?”

安岚在他怀里抬头,用哭红的眼眸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对夫君的那种喜欢,还是对男人的那种?”

安岚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于是只能眨着眼看他,李儋元盯着她还带着水汽的羽婕,低头在上面轻吻了下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你还会像这般倾慕我,愿意和我生死相依吗?”

见她还是一副懵懂模样,李儋元揉着她圆润的下巴,继续道:“你嫁给我,是因为你爹的安排,在成亲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对我的所有情愫,不过是出自于礼教对夫君应有的敬爱,可如果你爹让你嫁的不是我,你也会对那人如此依恋,心甘情愿陪他一生一世吗?”

他光说出这些,就已经生出浓浓的醋意,幸好谢宁那个老狐狸没把她嫁给别人,无论他所图的是什么,这一刻他很庆幸自己还有价值能让他图谋。

安岚一双杏眸瞪得浑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己的夫婿和三殿下本来就是一个人,爱他、对他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如果自己嫁的那个人不是他呢?

她心思本就单纯,对情爱之事也从来不懂,可现在一想到如果洞房时那个人不是他,心里便像刀割般难受,生怕这一切会成真,连忙搂紧他的脖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三殿下,从那晚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什么身份都无所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离。”

李儋元浑身一颤,他从未听过这样热烈无畏的告白,眼角莫名湿润,用力按着少女的背脊,几乎想要将她揉进骨血,可这还远远不够,他再不想克制满心的狂热与渴望,低头将吻落在她的脸颊与下巴,再顺着脖颈往下摩挲,可就在安岚弓起背脊,准备要承受这迟来的交.融时,李儋元却又硬生生停了下来,撑起身子,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道:“现在不行,我要还你个真正的洞房花烛。”

于是那一晚,安岚房里被布置得如同新房,红绸扎着帷帐,飘动时带着角铃叮咚,处处都透着喜庆。安岚被放在大红的床榻上,眼眸里映着铺天盖地的红,耳边是他一声声说着情话,甜蜜的、羞人的…在被填满那刻,总算明白什么叫水乳交融,此刻的一切,都美好得令她想要哭泣。

当红帐终于停止了摇动,安岚将光洁的胳膊伸出,歪头枕靠在他手肘上,呼出浅浅的喘息声。李儋元也是累极,却舍不得睡去,手掌从她肩上的红印上滑过,问:“疼不疼?”

他也是初尝□□,又是对着心爱之人,方才到沉溺时,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掠夺,现在想起,很怕会弄伤了她。

安岚睁开眸子,摇了摇头,又红着脸道:“不疼,很甜。”

李儋元笑一脸满足,轻咬着她的耳垂道:“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疼惜你。”

安岚痒的往旁边躲,察觉到那坏家伙又在复苏,忙按住他的肩道:“你该休息了,不然身体会吃不消。”

李儋元一挑眉,语气有些危险:“到了现在,还是信不过你夫君?”

安岚竟破天荒地开了窍,听懂他话里的深意,连忙一脸谄媚道:“谁说的,我家夫君雄风不倒,就是…”她的声音低下来,李儋元需靠得很近才听见她如蚊叮般嘟囔着:“自家男人,才不舍得用多了。”

李儋元没忍住笑了出声,只觉得怀里的女人可爱至极,他几乎想去侯府上门答谢,谢他亲手将世间至宝送到自己怀里,可心头还是藏着丝不安,吻了吻她的额头问:“你应该明白,像我这样的身份,明面上显赫尊贵,其实就像悬在浮沙上的虚影,稍有不慎都会崩塌。再加上我的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是如何。从我出生的那刻,早就注定会是这样的命运,可我怕你会受不了,万一有一日从王妃的位置上跌落,要跟着我颠沛流离,你真的情愿吗?”

安岚仰头看着他,如誓言般认真道:“我是你的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显赫也好,落魄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们夫妻都要在一处。”

李儋元听得眼角酸涩,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在心里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守她一世周全。不止如此,他要给她天底下最尊贵的地位,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不计得失,跟着谢宁给他安排的路走下去。

他的前半生,除了满身病痛再无长物,江山于他不过是保命的屏障。可现在却不同,他有了想要珍视和守护的女人,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他拼尽性命也要攀上顶峰,在那里,才能为他们筑起能一世遮风避雨的宫殿。

第122章 番外

岁月经年,四季更替, 睿王府里, 却仿佛有春日常驻,连砖瓦草木都沐着温情。

王府的下人们都觉得, 自从王妃嫁进来,向来难伺候的三殿下终于有了人情味, 每每与王妃相对时, 那张终年陈雪的脸上,竟也现出暖暖的笑容。如果有谁做错了事, 只要王妃一句求情,三殿下便能云淡风轻,既往不咎。

而当王妃怀孕后,三殿下的挑剔却添了百倍, 王妃日日的膳食、补药全都亲自过问, 生怕下人疏忽, 做的菜不合口味,委屈了怀着身子的娇妻。

可安岚怀孕后口味格外刁钻,有时到半夜, 突然想吃城南一家小贩卖的糯米鸡, 李儋元急的不行,差点派人把那小贩从家里拖起来做。幸好王妃连忙制止, 说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可李儋元还是记挂得后半夜都没睡好, 天刚亮就赶紧派人去卖, 当安岚睡醒时,竟然闻到糯米鸡的香味,顿时有些恍惚。再看李儋元坐在床沿对她笑得得意,仿佛在说:“看你夫君的本事。”

到了六月,王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因为没料着是双生子,生产时花了很长的时间,差点有生命危险。

那天,王府里所有的下人全吓得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三殿下如此可怕的模样,自从稳婆说可能不顺利,他就铁青着脸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全身都泛着冷冽的寒气,令那些下人觉得,如果王妃真的出事,他们只怕都会小命不保,一起给她赔葬。

幸好,最后是有惊无险,一对小婴儿刚开始啼哭,稳婆便大汗淋漓地抱出来报喜,三殿下却看也不往她怀里看一眼,只飞快就往房冲。当他坐到床边,看见王妃的脸惨白的吓人,便握着她的手放在额上,几乎是哽咽着道:“本王这一世,只会有这两个孩子。”

安岚原本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可刚才看见两个粉嘟嘟的小团子,只觉得满足无比,这时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便用虚弱的嗓音道:“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说孩子话。”

李儋元抬起头,双眸竟然已经通红,让安岚看得彻底怔住,然后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刚才的那几个时辰,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绝不能再来一次。”

安岚眨眼,羽睫上也带着雾气,却捏紧他的手道:“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呢,再苦也值得啊。”

后来这对龙凤胎被起名为昭慈和昭恩,全因当爹的想提醒他们,要时时记住母亲的恩情,记着母亲因他们在鬼门关来回的苦。

虽是双生子,可很快侯府的下人们就发现,比起小世子,还是小小姐更得睿王爷的喜欢。因为她越大就长得越像娘,连脸庞的小梨涡都如出一辙,所以每次两个孩子贪玩做错事,就派李昭慈去找爹求饶,无论睿王爷之前多盛怒,被女儿缠着撒会儿娇,就会无奈得和颜悦色起来。

当双生子到了可以读书的年纪,李儋元对他们的课业却绝无偏袒。在他看来,无论男女,都该有同等的学识与胸襟,他请来知名大儒到王府为儿女讲学,却极少亲自授教,因为那是王妃才能得到的偏爱。

王府的丫鬟们都记得,那时王爷和王妃在书房一呆便是整个下午,送茶点进去时,会撞见两人共捧着一本书,伴着满室墨香与窗外飘进的草木清芬,含情脉脉对望、浅笑,或为书中典故拌嘴。每个撞见这幕的下人,都会不自觉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番缱绻的浓情。

可到了李儋元成亲的第七年,那些静好的岁月还是戛然而止。安岚一直记得,那日下着细雨,昭慈在来请安的路上乱跑,裙裾都湿了一半。她一边教训女儿一边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雨水,喊丫鬟赶紧给小姐换身衣服。李儋元在旁正摇头笑着,宫里却来了位内侍,说皇帝在狩猎时摔下马,已经昏迷足足四个时辰,整个太医院几乎被搬去御榻旁,却也没法让他醒来。

安岚攥着女儿的手猛地抬头,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她做了这些年王妃,对宫里的局势并不是完全不知,如果成帝真的就此驾崩,这京城里可就要变天了。

可她很清楚,李儋元心里一定比她更难过和担忧,于是让奶娘把女儿带回房里,等传话的内侍离开,道:“你现在就要进宫吗?”

李儋元点了点头,神情严峻,然后低头在她额上安抚地亲了下道:“你好好照顾慈儿和恩儿,等我回来好吗。”

安岚抬起头:“阿元,你怕不怕。”

李儋元阖上双目,深吸口气道:“我当然怕,怕父皇真的醒不来,怕进宫后形势难断。可我最怕的,还是你们会有事。”

安岚将他抱紧,承诺般道:“我们不会有事,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一个时辰后,李儋元穿好冠服,临行前再三嘱咐,一定不能离开王府,如果实在有危险,就去找谢侯爷,随他回侯府避难。

安岚全答应下来,可心头始终惴惴,等李儋元走后便派人加强了王府的守卫,可很快,就发现王府门外多了许多生面孔。到了第二日,管家领进来位侍卫打扮的男人求见,据称是从宫里来的,一见她便躬身道:“陛下的病情很严重,三殿下一时间回不来,特地让小的来接王妃进宫。”

安岚想起李儋元的嘱咐,转身对厅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问道:“你有他的手谕吗?”

来人的眼神闪烁了下,然后抱拳道:“小的来的及,没带手谕,但有宫中令牌为证,还请王妃速速收拾好随小的进宫。”

安岚冷哼一声,大声呵斥道:“无凭无证,凭什么要我和你走。”

那侍卫面色转凉,抬头冷声道:“王妃如此执拗,叫小的实在难办啊。”

安岚心中不安更甚,幸好这时护卫将一对儿女带到她面前,连忙将两人拉进怀里,又傲然昂着下巴道:“刘管事,送这位大人回宫去吧。”

可那侍卫却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出门外,转头冷笑一声道:“小的职责所在,得罪了。”他抬起胳膊,厅外立即响起打杀之声,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卫兵将王府团团围住。

`变故骤生,安岚惊得抱住孩子朝后猛退,幸好厅内外布置着最精锐的护卫,暂时挡住了攻势。那侍卫领着一群人在门前喊道:“事已至此,何必再顽抗,王妃还是乖乖带着世子和小姐随我们回宫吧。”

怀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吓得痛哭起来,安岚心急如焚,却柔声在他们耳边安抚,这时,门外的侍卫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又是一片惊呼声,安岚忙探头去看,只见那群人顷刻间就被制服,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看见踏进门那人才惊呼道:“皇叔?”

李徽走到她面前,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柔声道:“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带你去侯府。”顿了顿又道:“放心吧,过不了几日,皇侄会亲自接你们进宫。”

后来安岚才知道,那天成帝刚断了气,宫闱里便风云骤变。太子想派人捉走睿王妃,以逼迫李儋元就范,幸好李儋元向李徽求助,让他带人来王府,及时将他们救了下来。

在这次宫变中,太子多行不义,手上沾着桩桩血案,最后在东宫赐死,徐皇后被打进冷宫,两日后被发现自缢。李儋元继位为康帝,将王妃册封为皇后,因为只有一子一女,便将李昭恩封为太子,李昭慈封为明珠公主。

新帝上位,自然是有许多政事要理,除了奉典祭天,还得防着边关的外族异动,再清除徐氏在朝中余孽。李儋元连着忙了十几日,终于引发旧疾,在奉文殿听文臣上奏时突然栽倒,昏迷了整个时辰才转醒。

安岚听到这个消息忧心不已,等到李儋元转醒时,便看见皇后满脸泪痕地坐在他床前,赌气般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当皇帝了。”

李儋元苦笑着去摸她的脸,其实他又何尝想要这帝位,如果能选择,他宁愿同家人去四处云游,过些寻常却惬意的日子。可这条路原本就没有回转,九重宫阙中,除了御极登顶,便只能跌落深渊,从来没有中间可以选。

安岚他没法放下政事,干脆日日都去奉文殿作陪,于是文臣们偶尔去殿前面圣时,就会看见皇后坐御座旁,偶尔陪他说话,偶尔喂他吃药膳,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坐着,伴着烛火拖腮,含笑盯着皇帝的侧颜,一脸的沉静与满足。

日子久了,御史台的那群人便不断上奏,说奉文殿是理政事的地方,皇后呆在那里有干政之嫌,平白招人话柄。而且康帝登基后,后宫始终空缺,皇帝龙体欠安,更应该早些纳进嫔妃,多添子嗣才对。

当安岚见到这一封封劝谏的奏疏时,便啧啧道:“陛下若再不纳妃,只怕他们就要说我是祸国皇后,不但干涉陛下理政,还霸道地占着后宫,妄想着受独宠。”

李儋元笑着将那奏疏放下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帮我选几个后妃进来吗?”

安岚瞪起眼:“想得倒美。”心里不痛快,揪着他的耳朵道:“莫非你真的想纳妃!”

李儋元忙笑着往后躲,又按着她的肩道:“你这模样被那群人看到了,更会说皇后剽悍,逼得我不敢纳妃。”

安岚越想越一肚子气,愤愤道:“我想多陪着我夫君,不让我夫君纳妾,哪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李儋元许久没见她这副娇蛮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怀念,自从进了宫以后,安岚必须端起一国之母的架子,事事谨言慎行,反而不及以前在王府时那般随性。想不到因为那群人的奏疏,能引她吃点飞醋,好像又回到曾经对他撒娇嗔怨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一声:“看来那群老古板也不算太讨厌。”

安岚正生着闷气,一时没想通他话里的意思,直到被人搂进怀里,低头与她唇齿交缠。不远处守着的太监宫女一见这情形,连忙放下帷帐往外退,安岚被亲得气息紊乱,见那人毫无收敛之意,还拨开她的衣襟往里探,连忙按着他的手懒声道:“这下可好,在理政的地方胡来,真算得上是淫.乱朝纲了。”

李儋元伸手她微肿的唇上摩挲,言语却添了几分霸气:“你是朕的妻子,想做什么就什么,想在哪亲热就在哪亲热,谁也别想给你安上任何罪名。”

安岚总算笑起来,又问道:“那这些奏疏你准备怎么回?”

李儋元笑得有些神秘:“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朕要为皇后办一场寿宴。”

于是那群御史绝望的发现,在他们的不断上书后,皇帝对皇后的宠溺不但没任何收敛,反而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皇后要办寿宴,广征天下至宝为皇后贺寿。所献宝物,由礼部初选后便可送至宫内,只要能被皇后看中的,献宝人便能进宫面圣,亲自挑选赏赐。

这圣旨一出,不光民间一片沸腾,挖地三尺寻找祖传宝物。御史台里更是炸了锅,几个性子急的御史在朝会上直言,新帝刚登基,就这样的高调地为皇后办寿宴,只怕会被看成为后宫误国的昏君啊。

可李儋元对着愤怒的群臣,只是淡淡一笑道:“皇后是朕挚爱之人,唯有天下至宝才配得起。朕自登基以来,自问勤政爱民,上朝批阅从不曾松懈,现在不过是为妻子办一场寿宴,若是这样就算昏君,朕倒无所谓认了这昏君之名。”

那群御史听得目瞪口呆,陛下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他们再怎么反对也好,他就是要宠皇后,还要宠的世人皆知,宁愿认下昏君之名,也要堵住悠悠众口。看来这纳妃是肯定无望了,他们也无谓再浪费口舌,只怕把这位新帝惹急了,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那天后,安岚照样大剌剌地进出奉文殿,陪着李儋元批阅奏章,可再也无人敢上疏议论,脑子活泛的官员们,都开始搜寻天下至宝,想在寿宴上能讨得皇后的欢心。

也就是因为那次的献宝,安岚第一次见到那对血玉玉佩。

第123章 番外

来献血玉的是个看起来十分落魄的云游道人, 当初安岚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宝物里, 偏偏就只看中这对玉佩。可是血玉这种东西,懂行的人太少, 真假并不容易判断, 所以司礼太监把这玉佩送来时,虽然已经找过许多行家鉴定,还是有些忐忑,怕最后证明是赝品,扫了皇后的兴。

李儋元听说这件事后, 很快就想出办法, 让他们把献宝人给叫上殿来,好好盘问能,自然能辩出真伪。

当那道人走进干元殿时, 司礼太监心里便“咯登”一声,看主人那副落魄模样,这玉只怕真不了。可上位者不像他们这般靠外貌识人,这人既然连身体面衣服都不换就敢踏进皇宫,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

于是李儋元抬手让他平身,问道:“你这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道人一捋胡子,回道:“全凭机缘。”

司礼太监的脸抽了抽,出声道:“圣上面前, 不可胡言。”

道人眼角一挑:“贫道从不说妄言, 这玉得来全靠机缘, 也只能赠予有缘人, 今日贫道来献宝,全靠血玉指引,是它们要去皇后身边,而不是贫道。”

司礼太监听他越说越玄乎,皱着眉走到李儋元身边道:“陛下,这道士神神叨叨的,不足为信啊。”

李儋元神色淡淡,看不出想法,可安岚却听得饶有兴致,倾身问道:“不过是两块玉石,还能自己长了眼来挑人吗?”

那道人一脸严肃道:“上古宝物,自然有其灵性。这血玉在世间轮回,每一世的主人都只能是有情人或夫妻,如果被血玉选定,便可不受轮回所限,结下永世夫妻之缘。”

李儋元越听越的玄乎,可安岚却十分投入,追问道:“就是说有了这对玉佩,无论哪一世都会遇上对方,而且能成夫妻吗?”

道人摇头道:“是结下夫妻之缘,可世事哪有定数,究竟会有何因果,全得看那一世的造化。”

安岚听得似懂非懂,见李儋元还在沉思,便小声问道:“你觉得可信吗?”

李儋元不答反问:“你想要那玉佩吗?”

安岚其实早被那段永世之缘的话打动,可又怕会被道人诓骗到,想了想道:“我想把玉佩留下来,就怕他狮子大开口,万一买了赝品,说出去让人笑话。”

李儋元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只要皇后喜欢便是真的,无论多少钱,朕也一定要换。”

然后他对着那道人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道人微微一笑,伸出五根手指,司礼太监立即犯了嘀咕,想着这是五十亩田,还是五处宅子?难得皇后看中他的宝物,皇帝又放下话无论什么赏赐都行,这道士的胃口只怕小不了。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跌倒,只听那道士开口道:“不多不少,只要五百两。”

这下连李儋元都觉得惊讶,眯起眼问:“你明知朕什么赏赐都会应允,却只要五百两?”

道士点头道:“贫道已经说了,是这血玉选定的皇后。所以贫道将它送来,绝不敢贪功,只收五百两银子看管费就足够了。”

李儋元和安岚对看一眼,都觉得这道士古怪得有趣,可既然人家只要五百两,也没有硬塞的道理,于是帝后欢欢喜喜地捡了个漏,体验了一番占便宜的窃喜感。

到了中启三年,太子才不足十岁,李儋元却突如其来一病不起,太医院轮番来看,却都找不出对策,只能垂头丧气地看着皇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叹息声连连。可最让他们害怕的,还是面对皇后那双饱含期盼,却数次黯淡下去的双眸。

安岚日日守在榻前,连用膳都不离一步,太子和公主来请安时,见到母后短短几日就瘦的不成人形,都忍不住抱着她痛哭,求她回坤和宫好好休息。可安岚只是摇头,然后摸着太子的头道:“你父皇现在这样,太和殿那边,必定会有不少人暗中觊觎,你不用日日来请安,跟着辅国大臣好好学理政事,要守好你父皇的江山,绝对不能落进他人之手。”

太子心中凛然,跪在母亲面前哭着应允。安岚见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顿时有些心酸,将他抱进怀里道:“我知道你其实害怕,母后也怕,但我们靠了你父皇这么多年,现在他倒下了,我们可不能让他失望,必须靠自己站起来。”

然后她又拉起明珠公主的手,“你虽然是女子,可我和你父皇从未因此看低你,记着好好帮衬你哥哥,他一个人撑不下去。”

公主本就是心思通窍之人,听见这话只觉得害怕,忙栽进母亲的怀里哭着喊:“母后,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们啊!”

安岚哽咽着抱住一双儿女,心下却是一片凄然,她从未想过要随李儋元而去,可当太医告诉她,陛下的病无法可治时,她突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没有他的世间,多呆一天都是煎熬。

这一天,李儋元难得清醒,来不及和守在床边的皇后多说几句话,连忙叫来心腹大臣和禁军统领,秘密交代了他们一些事。

总算为妻儿铺好后路,李儋元才放松下来,体内的毒又再翻涌,令他腹中绞痛,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安岚赶忙递过去一杯水,喂他喝下后,便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李儋元心中酸涩,摸着她的头小声安抚,可他察觉怀里的人有了一刻静止,然后突然抬起头看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眸间里还含着泪光,可李儋元却看的浑身一震,不自觉把她往外推了推问:“你怎么…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