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打开冰箱拿早饭时,我的手在牛奶和豆浆之间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向了前者。

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刚喝了两口,何决正好从旁边路过,打着哈欠看了一眼,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的飘走了…

他也许不知道我喝牛奶会拉肚子,但至少知道我从来只喝豆浆。

没找到存在感的我顿觉极为受伤,大脑一抽手一抖,直接把整整一公升的牛奶全灌下了肚。

于是上午与厕所亲密作伴,下午请假灰溜溜的回了家。

这件菊花残的事例教育我们,引起血案的不一定是馒头,也有可能是牛奶…

我挠挠头,忧郁半晌,终是开口问叶烁:“你,认不认识方凌?”

“哪个方凌?”

“就是…何决的老乡,挺漂亮的。”

“她啊,当然认识。”叶烁点点头,又扬扬眉:“MICHAEL终于跟你坦白他的风流情史了?”

我用一张木然的扑克脸看着他。

大概我的表情太过惊悚,叶烁为了战胜心中恐惧,抬手便是一记爆炒栗子将我的气势全灭,让我在哀嚎连连中恢复了生机:“都八百年前的过去式了,你现在吃哪门子干醋?”

所以,果然是有过曾经的么…

我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其实我跟方凌也不熟,认识的时候,她已经退学了。纯粹是后来因为MICHAEL的缘故,才见过几次面。”

“退学?为什么?”

“不清楚。”叶烁搬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捧着咖啡杯,敛了眉眼中的跳脱,露出难得的正经神情:“只知道在她退学前,MICHAEL把一个小子给打成了重伤,被拘留了好几天。由于双方都是华人,这事儿在我们学校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又不了了之。所以大家猜测,有可能是争风吃醋。不过真正的原因,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我听得目瞪口呆:“何决打人?还重伤?就他那温吞性子?”

叶烁斜睨:“他要是温吞,那你就是柔弱了!”

“……”

“MICHAEL刚去德国的时候,在当地的华人学生圈里可是很有名的。打架斗殴酗酒飙车,那是样样精通。方凌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才跟他分手的?”叶烁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他们分手不久,就出了打人的事情,然后是方凌退学,再然后,MICHAEL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毕业没两年,就成了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方凌的父亲是MICHAEL的专业教授,也是圈内的知名人士,在他的支持下,两人后来还做了事业上的合伙人,公司经营得很不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不过,也仅止于此。”

我继续目瞪口呆。

叶烁摆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诚恳态度:“我知道的基本就这么多,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将那些信息分析良久,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求教:“那何决究竟为什么打人?方凌又为什么退学?何决的转变跟方凌有什么关系吗?”

叶烁眨眨眼,既理直气壮又无辜善良:“我怎么知道!”

我:“……”

“我只是把事实一个个摆在你面前,然后告诉你一个道理。”叶烁再度敲敲我的脑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扒拉出来能吃吗?谁还能没个荒唐的时候,没个也许一辈子都说不清的过去?”

我委委屈屈地躲闪着:“我不过就随便问了一句,是你自己扒拉的。”

“你那副死鱼德性,一看就知道又钻在死巷子里白费力气穷较劲。如果不把事情跟你说清楚,你肯定会像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狗一样,累死了也没结果!”

“……”

“讲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提到方凌?一定不是MICHAEL跟你说的,因为如果他决定开口,就绝不会给你留下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闷闷地嘀咕一句:“他没说,只是做了而已。”

“什么?”

“开玩笑的。”我站起来,轻松随意状:“方凌带儿子在上海玩,改天大家一起吃顿饭!”

这个消息明显出乎叶烁的意料之外,他只愣愣地‘噢’了一声。

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又问了句:“LEO的爸爸,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MICHAEL。”叶烁回答得毫不犹豫:“否则他一定会死乞白赖负责到底的!”

我笑开,深以为然,顺便挖苦:“弄得像你多了解他一样,明明就是一问三不知!”

“男人间的情分,女人永远都不会懂!”叶烁鄙视,顿了顿,又上前半步,轻轻点了点我的前额,清亮的声音,隐隐发沉:“其实你和他一样,心思都太重了。记住,有些事,有些话,不能一直憋在心里,否则,累人累己。”

经过认真思考,我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叶烁说得有道理,追着自己的尾巴咬没意义,要咬别人的才有意义。

第二,我莫名其妙疑神疑鬼自怨自怜自作自受,又小心眼又矫情又无理取闹且智商一路负无穷,这些通通都只是因为,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已那样的在乎何决。

不过幸好再过几天就是七夕,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那些事,那些话,不会放在心里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郁闷的木头和叶小二

第三十九章 隔阂

我适合带小狗,不适合带小孩。请使用访问本站。

这个认知的产生实非我愿,得出的结论让我很是悲哀。

上海几乎每年都有至少一次的强台风警报,虽然十次有八次虚张声势,却并不妨碍回回如临大敌般的全城警戒。

而今年的预测尤其严重,据说最大风力能让汽车跳舞人类飞天。

在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下,来自远方的客人也不免觉得事态严重,决定值此非常期间还是宅在酒店为妙,安全第一。

原定星期五晚上几个新老朋友一起聚聚的,结果事到临头何决有个生意上的应酬推不掉,叶烁则打电话带着哭腔告知被警犬姐姐用枪逼着去参加大队的庆功宴,最后只有我和方凌母子这么个半生不熟的组合一起草草吃了顿饭,顺便又买了点水果零食什么的做囤积。

回去的路上忽然开始起风并伴有零星小雨,在商场门口暂避时,方凌想起有物件忘了买,恰好对面有个超市,便冒雨去了,留下我带着LEO原地等候。

萝卜头的中文程度比牙牙学语的娃娃强不了多少,跟我之间的交流始终维持着鸡同鸭讲的状态。这会儿连比划带叫唤的费了半天劲,也只让我弄明白了他要吃东西,却搞不懂到底想要吃什么。

小家伙急得抓耳挠腮四下张望,眼睛猛地一亮,随即撒腿跑到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广告牌下,指着上面的巨幅冰激凌喜笑颜开。

我恍然大悟,走过去,弯腰捏住他的鼻子:“就知道你妈不会给你买,所以她一走就来缠我对?小坏蛋!”

他也不知听懂没,只管咧着嘴露出小米牙笑得讨喜,又把小脸在我手心蹭了蹭,软着声音喊‘姐姐’。

面对这样幼犬般的撒娇,我被秒杀得毫无悬念。

我叹口气点点头,LEO欢呼着拉我往前走,没几步,一股狂风呼啸而过,挟一阵细雨,伴一声尖锐巨响及围观群众的惊呼…

如果2012真的到来,我坚信,最后能够生存下来的绝对百分之九十都是中国人民,并终将成为一统地球的王者。

我们穿着有毒的衣服吃着有毒的食品住着高危的房子乘着随时被雷劈的追尾火车,衣食住行步步惊心,却幸福快乐地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族群甚至哪个物种能达到这般境界?

然而,我拳打瘦肉精脚踩毒奶粉,躲开了X二代撞死人不偿命的汽车避开了摔不死你也闷死你再不行就活埋你的高铁,何曾想,竟栽在了一块风一吹便壮烈成仁的豆腐渣广告牌身上。真是大意失荆州阴沟里翻船,让人每每忆及便迎风流泪无语凝噎。

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感慨唏嘘,忽闻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连忙站起,刚想开口,便被冲过来的那人粗暴打断:“你怎么搞得?这么不小心?!”

他的眉梢高高上扬,唇角的线条既冷且硬,眼中的怒意烈烈燃烧。

于是我终于相信,他真的不是一个温吞到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也真的会把人打成重伤入院。

认识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何决发这样大的火。不知幸抑或不幸,他发火的对象是我。

我也相信,如果LEO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我掐死当场。

没等我回答,何决又拉住路过的一名医生,一叠声的急急询问:“之前送过来的那个被广告牌砸伤的五岁小男孩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输血?对了,他的血型很少见,抽我的,我们血型是一样的…”

大夫露出打酱油的标准神情…

“大决?”

“爸爸!”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将何决的极端情绪瞬间抹平,放开一头雾水的医生,两步迎上前,接过LEO上上下下仔细瞧了好几遍,最后视线落在额头的伤口,心疼不已柔声安慰。

萝卜头瘪着嘴抱着他的脖子委屈嘀咕,方凌则含笑轻轻解释。

他们用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旁观许久,我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份感人的温馨,面对何决很是诚恳:“不好意思,那会儿电话信号不好我可能没说清楚。广告牌倒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基本在其影响范围之外了,所以LEO只是被擦破了一点皮,因为害怕会感染才来医院做一下消毒处理。不过,到底还是我没有照看好他。方凌,何决,对不起啊!”

“这种天灾怎么能怪你呢?况且LEO也好端端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方凌走过来,神情关切:“反倒我还要谢谢你才是,听目击者说,当时多亏有你护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了薛暮,你有没有伤着哪?”

我摇摇头:“当然没。”

“要是没大问题的话,就赶紧回去!万一台风提前登陆就糟糕了。”我笑着推了何决一把:“你送他们,路上小心。”

何决愣着没动,低低开口:“小木…”

“行了行了,知道你刚刚不是故意对我发脾气。”

“我…”

“好了好了,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有些歉然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那你先回去,我很快就…”

“不!”一直眨着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大人们交谈的LEO忽然郑重开口,而且用的还是中文加英文:“回去,NO!爸爸,妈妈,我,HOME!”

小家伙如此照顾我的感受,让我十分感动,但还是忍不住纠正:“IT'SHOTEL,NOTHOME.”

他坚持:“HOME!GOBACKHOME!”

方凌听不下去这种跨越了年龄和国籍的无意义争吵,直接对儿子喝斥了一句什么,我估计翻译过来应该是‘闭嘴,不然老娘揍你!’之类的恐吓,萝卜头只好呜呜咽咽着躲在何决的怀里诉说委屈。

为老不尊的我也有些讪然,索性挥挥手:“开恩准假,今天晚上别回来了。”

何决还想说什么,被我抢先:“LEO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多少受了惊吓,他这个样子,你真能放心离开吗?”

何决蹙了蹙眉,凝目看着我。医院高亮白炽灯下的眸色几经流转,却终只是抿了抿唇,似将轻叹咽下。

分别时,我与出租车内的三人道别,马达发动之际,冲何决说了句:“明天,我在家等你。”

他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方凌的电话:“大决昨天夜里胃病又犯了,刚刚才勉强睡下,所以可能要晚一点回去。”

“好好的怎么会忽然…”

“什么叫好好的?什么叫突然?”方凌的声音猛地拔高:“你该不会根本不知道大决曾经有过严重的胃病,不能太过劳累也不能喝太多的酒?”

我这才想起,昨晚何决身上好像的确有浓重的酒味,而且神情间的疲惫已再也遮掩不住…

对我的发呆,方凌显然没有耐心等下去,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挂断了线:“薛暮,你不觉得对大决有些太不在乎了吗?”

是这样么?

我以为,自己是很在乎他的啊…

天色渐渐黑沉如墨,没等来何决,倒是等来了狂风大作。

薛木木算是见过世面的,对此表现得还算淡定,而这辈子头一回经历台风的何抱抱就显得得极其亢奋了。

斗室之内,风声雨声狗叫声,声声入耳。

我被这首鬼哭神嚎交响曲弄得头疼,只好将所有窗户关死,然后打开空调。不料刚按下遥控器,便闻‘啪’的一声脆响,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只好先找物业查看了一下保险丝,确定没有烧坏,所以就一定是房间里的保护电闸自动跳掉了。

爬上椅子,打开电闸的玻璃罩,刚想将其重新推上去,抬起的肩膀处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倒抽着冷气维持原姿势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我苦笑叹气。看来广告牌的威力还真是不容小觑,虽然只是被边缘顺带着砸了一下,却三五天内怕是都没法消肿,行动受限。

正准备换只胳膊继续,手机忽响,忙跳下椅子摸黑奔到客厅,一边揉着被撞的膝盖一边龇牙咧嘴接起。

“小木,在干嘛呢?”

“在跟你通电话啊!”

何决轻轻笑了两声:“饭吃了么?”

“早饭和中饭都搞定了。”

他微微顿了一下:“晚饭也赶紧吃,不用等我了。”

我也顿了顿:“那…你大概几点回来?”

“LEO粘我粘得厉害,你也知道的,小孩子总是喜欢借病耍赖,所以没办法,今晚就只能再陪他住一宿了。”何决温柔的话语里笑意满满,带着调侃也有歉疚:“我保证,明天一整天都是你的,好不好?”

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膝盖和肩膀奇迹般的不那么疼了,于是便也笑起来:“好。”

“代我跟木木和抱抱也道个歉。”

“好。”

“睡觉前记得仔细检查门窗,台风登陆,千万不要大意。”

“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少顷,唯有何决清浅的呼吸沿着看不见的电缆绵绵传来,明明近在耳侧萦绕,却又永远无法切实的感知。现代科技带来的不仅是便捷,还有荒谬。

“家里都好吗?”

我看着黑咕隆咚的四周,笑着说:“好。”

“那…晚安。”

“好。”

这是自从有了那个‘晚安’约定以来,我第一次没有如约回应。

放下电话,我推上电闸,屋内光明重现。

当晚,我厚着脸皮挤到了狗叔侄的房间。

枕着何抱抱的肚皮,摸着薛木木的脑袋,我睡得很舒服。

我与何决的第一个情人节,他去陪别人,而我有狗狗做伴。

这个七夕,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何决与方凌:“#@¥#%…%&…*&”

木头:“一对鸟人!”

第四十章 筹码

台风‘梅花’敲锣打鼓做足了前戏,将上海人民的紧张情绪调动到了最高值,却在最后关头小蛮腰一拧转道去了山东,用这种调皮的方式证明了‘梅超风’的童心未泯…

既然警报解除,自是没必要再窝在家里浪费周末时光。

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晃了出去,吃了顿麦当劳早餐,在世纪公园看了一个钟头的老年太极,又乘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跑到五角场看了早场电影,然后去附近的巴黎春天给自己从头到脚买了一套行头并当场换上,最后打车去了南京路。

唐松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如今的商界新锐,今天是他公司的开业酒会。虽然无论读书时还是毕业后我跟他都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既有同门之谊,人家又那么给面子特地发来了请帖,于情于理都该去捧个场。

同班同学在上海的只有寥寥几人,所以虽然满座都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可惜我一个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