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刚起身,就见田大叔带着田福生局促地站在门外。

这一下,全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王氏身上。

赵王氏倒是不失礼貌地让他们进了堂屋,奉上茶水,多的话没有,开门见山地道:“田老哥,你为什么来的,不必多说,我心里全明白。咱们这么多年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你能给你们家福生准备两间大瓦房,十两银子的聘礼,这事儿我就同意了。若是不行,多的咱也甭再说了,说了也是伤和气!”

这要求真的不算高了,但田家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田福生扑通一下就给赵王氏跪下了,眼带泪花,“婶!您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

赵王氏紧抿着唇,硬下心肠扭过头去一声不吭。

田大叔满是皱纹的老脸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许久许久才望着儿子说:“福生啊,你婶说得没错,咱们走吧!是爹没用,对不起你!你要是真喜欢玉兰,就别拖累她!”

他拖着田福生走了。

赵玉兰在厨房里偷偷瞧着这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哭成了泪人儿。

章清亭和赵成材面面相觑,默默地带着早饭出了门。怕路上不安全,赵成材特意送她和张小蝶来到集市,三人都保持沉默,连一贯没心没肺的张小蝶都因为赵玉兰之事而触动了心事,开始生平第一次懵懵懂懂的考虑到了终身大事。

成亲,难道就是像她这样完全无法考虑到自己的喜好,就去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么?张小蝶想想就不寒而栗。

天色尚早,铺子还没开门,竟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章清亭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这位大爷,久等了吧?我们马上开门。”

那人转过头来,章清亭怔了。

瞧这人背影时,只见他穿了件青色锦袍,又站得挺拔如青松,便以为是顾客了。等看到他的脸,虽然面目年轻俊朗,却是眼窝深陷,双目无神,面色苍白,中有菜色。再仔细瞧,他头发虽然梳得整齐,但却油腻腻的很久没有洗过了,胡子似是用不怎么锋利的利器刚刚刮过,还留有几道新鲜的伤痕,至于那件锦袍,明显地染满掸不掉的尘土和洗不掉的污垢,若是再认真一点,还可以看得见领口袖口上积着长期穿着的黑色油渍,脚上的靴子也快磨掉了底,还隐隐散发出一股馊味。

那人似也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家店主竟是如此年轻的妇人。犹豫了一下,拱手微一抱拳,“请问,您这儿是招人么?我是昨晚看到了这个告示留下的。”

他的语音纯正,明显是大地方的人,带着浓浓的官腔,很是有礼。

“你…恐怕不大合适吧?我这儿只是招一个切菜的女工,可没什么钱的。”章清亭有些摸不准这人是什么来历,瞧这外表,难道是个落难的公子哥?

年轻人很是尴尬,半晌才道:“我…需要一份工作,只求三餐一宿,没钱都可以!”

他们说话这会子,赵成材先敲门让里头开门,而后过来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这人虽然现在形容枯槁,但怎么看也不像个做小工的,怕不是惹了官非亡命天涯的吧?

年轻人很会察言观色,一下就猜出他的心思,踌躇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来,“我不是逃犯,这是我的路引,但是…我确实坐过牢,出来有大半年了。”

啊,明白了,他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直找不到工作。

“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犯的事?”

年轻人眼神明显黯淡了,轻轻垂下了眼皮,声音极低,却清晰可闻,“我杀了人。”

张小蝶吓得惊呼一声,接连退了两步。

章清亭却好奇了,“那你怎么被放出来的?”怎么不用偿命的?

“是误杀。那时年少无知,一时冲动才铸成大错,现在,却也悔之晚矣。我,服了三年苦役。”他的头埋得更低,极力地想辩解什么,“我…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你怎么不回家?”

年轻人呼吸似是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答得很是艰难,“我家里…跟我断绝关系了。”

说得也是,瞧他这样,应该出身不错,若是知书识礼的家庭肯定无法容忍这样不肖的子孙。

章清亭面有难色,这人倒是坦诚,一问什么都说了,但是一想着他杀过人,谁又真敢收留?

第80章 决不低头

章清亭想了想,用了个最委婉的理由来拒绝,“那你会切菜么?”

她算准了这年轻人肯定不会,别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算是像赵成材这样的贫家男子,只要不是当厨子的,也少有下厨房的。虽然他曾服过苦役,但相对来说,做饭就是太轻松的活,决计不可能安排一个男子去干的。

果然,年轻人摇了摇头,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但他流浪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家子没有听见他是杀人犯就赶他走的人,于是,他抱着微弱的一丝希望,卑微地祈求着,“我可以学!我保证学得很快!我以前…”他把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我读过书!会识字!算账也可以!我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真的!要是我做得不好,你随时赶我走,行不行?”

章清亭看看赵成材,他也一脸犹豫,看起来这人倒是还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的底细,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呢?

年轻人异常焦急,绞尽脑汁给自己争取机会,“我还会…会,我会养马!你们有吗?要不喂猪放牛也行!”

章清亭心中一动,“你懂马?你在哪儿养过马?”

“我在,在…服役时就给军营里养过马!给它们喂料、刷洗、治病,或者给小马驹接生,我什么都干过!我很喜欢马的!”

见他如此诚恳,赵成材对章清亭点了点头,转而问他,“那你能保证你在我们这儿安分度日么?”

“能!我可以对着天一神起誓!”年轻人慎重立即举起右手,“若是我再作奸犯科,为非作歹,就罚我余生都被关进大牢里,死后也永坠地狱!”

天一神,是北安国的供奉的护国神只,在北安国上流社会中盛行,是贵族心中至高无上的神。他们就是背叛国君,也不敢背叛天一神。这人想来出身不凡,真的是走投无路才落难于此的。

章清亭有些动心了,他既读书识字,又懂得养马,若是靠得住,自己将来想往那方面发展,倒是个好帮手。

“我还可以把我的路引交到你们手上押着,若是我做了坏事,或是逃跑了,我就是逃犯了!”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把路引两手托举到赵成材面前,眼中的渴求与希冀令人动容。

“娘子,收下他吧!”就冲着他这份眼神,赵成材就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也是善莫大焉。”

年轻人听见有希望了,又惊又喜,转头瞧着章清亭,只见她也微微颔首,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地。

赵成材双手接过了他的路引,“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你要是想长期在我们这儿干下去,就一定要到官府去做个备案。”

“我能长期干下去吗?”年轻人眼中的光芒简直无法言表,“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一定会的!”

店门已开,张、赵父子四人都起来,诧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进来吧!”章清亭领着人进了店铺。

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一,有一个很好的名字,晏博文。

赵成材当即想到《论语》中的一句话,“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真好名字!”

晏博文却赧然低下头了,“惭愧!有罪之人令祖宗蒙羞了。我在营里养马,他们都管我叫小马,你们以后也就这么叫我吧!我不是想存心隐瞒别人,只是…不想沾污先人。”

赵成材却摇头道:“既然是在那种地方的称呼,你已经离开了,就全忘了吧,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既不想别人知道你的名字,不如我送你一个字,礼!从你名字而来,也时刻提醒自己知礼守礼,将来可莫要再做出失礼之事了!”

晏博文很是感激,深施一礼,“多谢赵老板赐名!”

赵成材笑道:“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们不过也是寻常人家。我比你大一岁,便叫你一声阿礼吧,你以后叫我声赵大哥就是了!这位是我娘子,她才是这店铺的主事之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她吧!”

晏博文又一一跟店内诸人见礼,极是谦恭。其他人知道章清亭招了这么个人,都有些疑虑。

赵成材却力挺晏博文,“阿礼既然留下来了,以后也就是一家人,之前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好好做好生意,才是咱们开店的目的。”

这话说得也是,管他什么人来着。

赵成栋却当即想到,“阿礼还没地方住吧?那正好以后可以让他看店了!咱们后头有间耳房,就是住人的。”

这个连张金宝也是高兴的,“那以后是不是我们就不用住这儿了?”

“只要你们信我,我愿意留下!”晏博文能有个栖身之所就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章清亭暗暗翻个白眼,刚招了个人,她还没想好怎么使,他们俩倒想着偷懒了。

转念一想,这人留下来也好,将来就是把这俩弟弟打发走了,总还是要个人来补缺的。

“行了,金宝带他进去洗漱一下,过来吃早饭吧!”

赵秀才见这儿无事,请他爹回去跟娘说一声已经招到了人,不用再去打听女工了,便自上衙门去了。

早饭是按人数带的,章清亭知道饥饿之后,暴饮暴食自会伤身,只匀给晏博文两个馒头,他也不再多要。即使饿狠了,他吃起东西来也非常的有节制,小口小口地咽下,风范未减。

一时方家祖孙来了,见招了这么个小工,也有些诧异。尤其是听说他姓晏,方德海更是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可想想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晏博文确实勤快,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很是机灵,许多事一点就透,只是仍有些局促,不大放得开。畏首畏尾的,对每个人都敬若神明。

因要教他切菜,方德海打发方明珠去街上买了一筐最便宜的白萝卜回来。让他练习刀法。不上半天,他就掌握了技巧,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力度却控制得很好,切出来片是片,丝是丝的,应该是个练家子。

离近了一瞧,他虎口上尚有薄茧,方德海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以前是使刀还是使剑?”

晏博文浑身一僵,脸白了三分,一刀切在了手指上,殷红的鲜血立即染红了雪白的萝卜,分外的触目惊心。

“我…我早就忘了!”

见他犹如惊弓之鸟,方德海便也就不再打听了,只道:“去把手洗洗,把那萝卜扔了,再换一个切!”

幸好今早薛子安还没派人来捣乱,章清亭开门把生意料理好,忙完了早上这一拨生意,把店中事情拜托给方德海,嘱咐他们若是不行就干脆关门,也比让人砸了店的强。自己整整衣襟,准备趁中午这个空档去找贺玉堂了。

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贺玉堂自己送上门来了,“张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瞧他这有备而来的样儿,章清亭会意,小店地方狭小,只好领他到了后院,摆两张小凳,奉一杯清茶,也是个待客的意思。

贺玉堂几次欲言又止,甚是为难。

“贺大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章清亭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玉堂微叹了口气才道:“张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薛子安,不过昨儿他在你这里闹事之后,我今天一早便去找他了,一直谈到现在也没什么效果,他坚持说…”

章清亭语气一冷,“他想怎么样?”

“他说,除非你去给他磕头斟茶认错,否则,他是不会收手的!”

太过分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章清亭斩钉截铁道:“有劳贺大爷费心了,我就是不做这门生意,也不会去认这个错!他要是想打想杀,就让他来吧!”

贺玉堂脸现尴尬之色,说起来,章清亭会重又惹上薛子安,还是因为出手帮助自己的妹子所致,可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亏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报恩云云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贺玉堂很是诚恳地道:“张姑娘,你能先消消气,容我说几句心里话么?”

“贺大爷但讲无妨。”

贺玉堂正色道:“张姑娘,你不知道薛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们家可不只是个小小的银钩赌坊,暗地里,在整个扎兰堡,可以说但凡像娼馆赌坊、买卖人口等等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几乎都有他们家的生意,连官府都不得不卖他们三分面子。薛子安这个人是不地道,但他除了是薛家的人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夫人何氏的娘家在北安国可更有势力。若是他铁了心和你过不去,恐怕你往后的日子着实艰难了!”

“张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认真想要做一番事情的人。这个店你开得也很不容易,你若是实在坚持,宁折不弯,诚如你所言,大不了关门也就是了。但是,这值得么?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一个人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呢?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连韩信不也曾受过胯下之辱?”

“张姑娘,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又有胸襟,所以我才对你说这些。若是你愿意去跟他道个歉,我可以从中斡旋,不会真的让你下跪什么的,但恐怕会受些折辱,你愿意吗?”

“贺大爷,谢谢您的好意。”章清亭微微颔首,却语气坚毅,“但我决不会去给那种人赔礼道歉!”

第81章 着火了

章清亭不肯去给薛子安道歉,自有她自己的道理,“贺大爷,我明白您的好心,也知道您讲的都是为我好的道理。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是这种有权有势的小人,更没有得罪的必要了。不过——”

她用了一个转折娓娓道出自己的意见,“这种小人我不会得罪,但并不表示我得去卑躬屈膝的臣服于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但也听说过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道理。薛子安是什么人您认识的时间比我长,肯定比我更清楚。明明是他无理取闹、欺压良善在先,若是我还要去给他认错,那我成什么人了?若是这样才能把这份生意做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贺玉堂被驳得哑口无言,心中羞愧,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女子有气节,“对不起,张姑娘,是我冒昧了!”

章清亭摇摇头,表面上很是大度,“不关贺大爷的事,您也不必心存内疚,就算是没有令妹之事,姓薛的仍有可能找上我,您能做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是福是祸,也是我自己的事了。”

贺玉堂被说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

可他能怎么办?难道要为了章清亭,明刀明枪地跟薛家杠上?他只不过也是个生意人,还没那个本事。但若是不帮,于情于理,都太说不过去了。

贺玉堂心中歉疚不已,章清亭当然看得出,这正是自己的目的。她才没这么好心,真的这么大度放过他。我救你妹子也不能白救的不是?就算这件事上,你帮不了我,可你也得记着,欠我一个人情没还呢!下次要还时,可就得再加上利息了!

贺玉堂深礼一礼,“真是对不起了,张姑娘,这件事我们贺家真是无能为力,他日…”他都不好意思许诺他日如何了,只得道:“他日如有力所能及之处,自当听从差遣!”

有这句话就够了。

贺玉堂前脚走没多时,章清亭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之策,后脚薛子安摇着一把洒金大折扇,趾高气扬地上门了。

他带的人不多,就四个。可就这四个膀阔腰圆,满脸横肉的大汉,抱着胳膊亮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往门口齐唰唰地一站,却比昨天那么多人起到的效果还明显。顿时店里的客人全跑光了,外头的客人也没一个敢进门的。

进了门,薛子安瞧着章清亭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姑娘,多日不见,你这气色不错啊!”

章清亭一看他这架式,知道今日躲不过,反倒也放松下来,淡然一笑,“好说好说!您不也一样风度翩翩?”

薛子安倒没想到在如此情势之下,她还能如此镇定,一样这么伶牙俐齿,让人实在是又爱又恨,“我这老熟人上门,张姑娘你也不赐个座么?”

“这是什么话说的?难得您老大驾光临,怎么能不好好招呼呢?”章清亭回头吩咐,“明珠、小蝶都进去帮忙!阿礼,给这位薛三爷搬张凳子出来。”

这人不是善茬,两个姑娘还是不要在前头抛头露面的好,男子倒是无所谓。

晏博文见此情形,有些诧异,但却不见慌乱,进去搬了张凳子出来,也不走开,仍站在案前伺候着。

薛子安大刀金马地坐下,左右打量,“张姑娘这家店弄得不错嘛!”

“谢三爷夸奖!”他要客套,那章清亭便也装糊涂,“不知三爷今日前来,是要买些什么?我这小店,主营卤水,兼卖布匹,您瞧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么?”

薛子安随口应承,“那就一样都来一点吧!让我尝尝你这绝味!”

“切!”章清亭冲着晏博文下令,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

薛子安无非是想糟蹋她的东西,肯定不会付钱,那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损失减轻到最小?章清亭别的还不太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他砸店,怎么才能把他给顺顺当当地打发走呢?

薛子安可不给她时间琢磨,“张姑娘,你别光站着啊,把你这些布料也给我各扯一身。就照你身上这样子,挺好看的嘛!”

章清亭可舍不得真把自家的布给他糟蹋,赔笑着问道:“那不知薛三爷要扯布给谁做衣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黑是白,是老是少?您别多心,我可不是瞎打听,只是问明白了,这不是想给您做个参考么!”

薛子安收了扇子,一下一下轻拍着手,嘿嘿冷笑,“三爷我要送的,当然是知情识趣的可人姑娘,而不是不识好歹的野丫头!”

章清亭闻之冷笑,“既然不识好歹,三爷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那不显得您小肚鸡肠,瑕疵必报了么?”

薛子安眼神一凛,“可三爷我偏就生了这么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脾气!改也是改不了的!谁若是惹得我一时不痛快,我必让他一世不痛快!”

章清亭暗自咬牙,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撕破脸骂他个痛快!

“既然三爷执意要与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您家大业大。人多势众,只要一声号令,想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奈何?都不用劳烦三爷您一根小手指头,想必也是大获全胜的。也没人敢说您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得罪了您的,不是么?当然啦,就是单打独斗,像您这么龙精虎猛,骁勇善战的,肯定也是手到擒来、马到功成的!”

这字字句句辛辣嘲讽之极,薛子安气得脸色发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忽地将折扇啪地甩开,自扇着凉风消气,脸上很快又平静下来,笑得阴毒之极,“张姑娘说得很是!我这儿就借你吉言了!”

这人还当真是厚脸皮!章清亭也无话可说了。

正不知怎么接下去,后头晏博文拿了个托盘恭敬上前,“薛三爷,小店所有的食物俱在此了,您尝一尝,可有满意的么?”

章清亭低头一瞧,这小伙子能耐啊!他一样卤食都只切了一小口下来,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插着细牙签,这可不就是“每样都来一点”?就算是薛子安全糟蹋了,又值几何?

章清亭乐了,“三爷,您放心吃吧,这些是不收钱的,你尝得满意再买也不迟!”

薛子安斜睨着晏博文,“小子!你是打哪儿来的?”

晏博文仍是两手稳稳端着托盘,极是谦逊地答道:“小的无家可归,蒙老板收留。初次上工,若有不周之处,望三爷海涵。”

“那我劝你还是另谋高就吧!”薛子安望着章清亭,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因为这家店很快就会关门了!”

章清亭心中怒火翻腾,他还是要砸场子啊!她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冲上前把这个禽兽打个稀巴烂。

晏博文却极是冷静,“多谢三爷的提醒,不过小的虽然不懂事,也知道吃人一天饭,就得帮人干一天的活,真要另谋高就,也得等这家店真的关了门再说。”

他这么一说,却让章清亭也冷静了下来。是啊,事情还没有最终定论,千万不要冲动!她暗暗平复着怒火,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故作惊讶道:“三爷真是说笑了,您就是瞧上了我这个小伙计,也别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啊!再说,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的,我这生意才刚开张,为什么要关门呢?”

“因为我要你关门!”薛子安忽地脸色一沉,低喝一声,“来人…”

这显然就是要动武了!章清亭脸色一变,背心渗出一身冷汗,这可真没办法了!

“娘子!娘子!”赵成材火急火燎,一身大汗地冲了进来,刚好打断了薛子安还没有出口的那句“给我砸”。

一进门,秀才连汗都来不及擦,先冲着薛子安长作一揖,“这位客官,真是对不起!家有急事,今日暂不营业。多有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然后自顾自的高声喊道:“成栋、金宝,快出来关门,收店!”

章清亭莫名其妙,赵成材却拉着她到一边满脸焦急,“你还做的什么生意,咱们家都着火啦,快回去救火吧!”

章清亭吃了一惊,着火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了?

“都怪你!”赵成材还唠唠叨叨地抱怨着,“要不是你早上烧饭没把炉膛里的火灭掉,怎么会着火?娘在家里大发雷霆,你小心回去挨打!”

薛子安一听倒是高兴了,原来还不用自己出手,她就这么倒霉了。

我哪烧的什么饭?章清亭却也明白过来了,秀才在演戏!

赵成材背对着外人又对她一努嘴,示意她赶紧躲进去。

章清亭会意,当下掩面作痛哭状,“我又不是故意的!”呜呜咽咽地一跺脚,转身进去了。

赵成栋和张金宝此时也已经出来了,起初见薛子安来捣乱,他们不敢出来,就躲在里面的库房里听他们谈话。正见势不妙,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赵成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听他这么一说,俱都信以为真,倒是真着急了。

要是家里烧了,那可就连个栖身之地也没了。晏博文已经带头动手关铺子了,他们俩也赶紧帮忙。

赵成材冲薛子安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真的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把薛子安弄得个晕头转向。

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是跟章清亭过不去,可章清亭已经走了,这个呆秀才却是初次见面,就算是章清亭的相公,之于他来说,却是个陌生人,哪来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薛子安心想,反正她这铺子也关了,生意也做不成了,只要派个人看着,让她开不成门,不跟砸了一样么?当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到所有的门板全都合上,从门缝里看见薛子安已经走了。赵成材才长出一口气,抹一把头上的冷汗,放松了下来,“我的妈呀!总算是没事了!”

他今日原本就说是提早一点过来帮忙,可刚出衙门没多久,就听说又有人去自家店里捣乱了。当时把他吓得,赶紧一路飞奔赶了过来。见了门口那架式就知道麻烦了,灵机一动,先扯个谎,关了铺子再说。他平素为人忠厚老实,偶尔扯个谎,倒是可信度更高。

章清亭这时才从里头出来,“怎么样?人走了?”

赵成材点了点头,“不过,这铺子暂时恐怕是开不成了!”

赵成栋疑惑地道:“哥,家里没着火啊?”

赵成材瞪了弟弟一眼,“你还盼着家里真着火啊?你嫂子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可不就是得着急上火么?”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方德海领着孙女出来,瞟了章清亭一眼,“等你能开张了,再来通知我吧!”

章清亭点头,让他们祖孙先走了。

晏博文左右瞧瞧,就他一个外人,很是局促地上前,“老板娘,我这是该走了么?”

章清亭很是抱歉,“真对不起,刚招你来就遇上这事。你也看到了,我这店可得罪了个厉害人物,要不你还是走吧!免得牵连了你,对了,我给你结一天工钱吧,你别嫌弃。”

她转身去拿钱了,赵成材掏出路引还他,却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一时没有去处,先在我们这儿住着也行,别的没有,三餐一宿还是可以的,要是实在开不下去了,你再另寻出路。”

晏博文当即表态,“我愿意留下!我还可以看店打扫的!我吃的也不多,一顿两个馒头足矣!”

那倒也行,反正总得留个人看店,章清亭把钱又收了回去。暂时养这么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既然做不了生意,便把店里的吃食收拾了,几个人肩扛手提的,拿回家去。自己吃掉,也比放坏了强。

可这原本都是能挣银子的啊!就这么拿了回来,谁都没了胃口。

时日尚早,赵王氏他们忙着都没回来。章清亭回了房,自坐在那儿生闷气。

薛子安是可恶,但总得想个办法解决的不是?

可能找谁呢?官府管不了,贺家帮不上忙,就凭自己个小老百姓,若是以卵击石那是自寻死路,该怎么办呢?

第82章 他怕老婆

赵成材泡了壶茶水进来的时候,就见章清亭在那儿凝眉苦思。知道她是为了店里的事情发愁,他也不多话,放下了茶水,自己也出去开始动着心思。

章清亭为了这个小店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全看在眼里,这不明不白地就要关掉,无论如何也让人接受不了。此时劝她什么都是白搭,只有想出解决之道才能真正帮到她。

赵成材长这么大,还真没操过这么难的心,这比让他去背本书写篇文章可麻烦得多。他甚至翻出了孙子兵法,一条一条地看着找计谋。

兵书上说,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道理好懂,若是能找到薛子安的弱点,便能够一网成擒。

可薛子安的弱点在哪里呢?赵成材又不认得他,怎么晓得?有心去问章清亭吧,又怕她也不知,更添她烦恼。可这坐在家里,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赵成材琢磨了一会儿,干脆拿了点钱,想想又去厨房包了只烤鸡。几只卤蛋和一包油炸花生米提着,转头又去了县衙。

不走正门,却进了旁边一道侧门,来到一间厢房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陈师爷,您在么?”

“谁呀?”陈师爷拉开门一瞧,“哟,成材啊,你怎么来了?”

他这屋子里已经打好了大包小包,明儿准备上路回家了。

赵成材憨笑着把东西递上,“这不是您明天就要出门了么,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从家里拿了只鸡和小菜,您又好拿,路上吃着也方便,可比买的可强!”

陈师爷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了,“你看你这是怎么说的!你们家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哪经得起你这么送我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我哪能收您的钱啊?这些天您可教了我不少东西,又保荐我在衙门里做事,还带着大伙儿关照我家生意,就当拜师谢礼也该是我谢您才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师爷听了心花怒放,“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