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赵成材可不是为了喝茶而来的,他这段时间历练了不少,也懂得说话了,没有直接说事,而是先看着一地的行李道:“您这东西还真不少,明儿好走么?要不我带弟弟们来送送您?”

“不用了!”陈师爷见他这么体贴还是很感动的,“我明儿雇辆车就是了,不过是到码头,又不太远,花不了几个钱。”

“那可不行!”赵成材一听这话当即要献这份殷勤,“您腿脚不好,就是雇了车,这搬进搬出,还得上船下车什么的,没个人帮着可不行。我弟弟和妻弟反正也闲着,让他们来,没事的!”

“那多不好意思?”陈师爷忽然回过神来,“他们不是在你家店里干活么?怎么有空出来?你可别让他们扔下生意啊,这可千万使不得!”

赵成材这才一脸犹豫地说出真相,“我家那店,明儿不开了。”

“这是为何?”陈师爷略一思忖,当即猜出,“难道是那个姓薛的真的又来捣乱?”

他们家昨日惹得差役上门,是以衙门中人大半都知道。

赵成材也不隐瞒,“可不是么?就因为娘子当初替银钩赌坊打马吊还她爹的赌账时,最后一局输了钱。所以那薛三爷就怀恨在心,今日还亲自上门了,非逼着我们关了门。”

章清亭打马吊之事,在当地几乎无人不知,这个借口说出来,还是很令人信服的。

“嗐!”陈师爷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若是他实在为难你们,还是关了店吧!就当是蚀财免灾了。”他关好了门,压低了声音才道:“那个人,别说你们,就是娄大人可也不敢得罪的!”

“这个我们也知道,我也这么劝我家娘子,不行就关门算了。安安分分在家度日,也是一样的。”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想想陈师爷也替他们可惜,“你们这店还开不到几天,居然就遇上这种事情,也真是流年不利!”

“谁说不是呢!”赵成材附和着,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那个姓薛的,真这么有本事?连娄大人也不怕的?”

潜台词就是,那他到底怕谁呢?

陈师爷嗤笑,“一个区区的县太爷算什么?就是知府大人恐怕也得给他们家三分薄面。”

“有这么厉害?”赵成材故作惊讶。

“那当然!”陈师爷卖弄道:“不过这也不是全看薛家的面子,而是何家的面子。”

“怎么又扯出个何家来?”赵成材勤学好问。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若说这薛家是捞偏门的大哥,那何家就是大爷!薛家只是在我们扎兰堡一带耀武扬威,可走出去,就全是何家的天下了!据说,半个北安国都有他们的势力呢!”

“那这薛家和何家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这薛子安家中兄弟可多得很,他又排行老三,怎么轮到他一人出来,到我们这儿掌管这么大个赌坊?这全因为他娶了何家的一位小姐,这才得了便宜!”

“哦!”赵成材恍然大悟,“这是夫凭妻贵啊!”

陈师爷呵呵笑了,打开了话匣子,“你这么说也一点都没错!所以这姓薛的谁都不怕,就怕他老婆一人!那何小姐可是个河东狮,极是凶悍的,他家里头,至今连个妾室都不敢纳。前几年,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这薛子按捺不住寂寞,和家里一个丫头勾勾搭搭,把人家肚子给弄大了,结果一尸两命,被他老婆活活打死!那丫头的父母不服,跑到衙门里来告状,可谁敢上他家拿人去?娄大人都不敢判,结果找人中人,软硬兼施地逼着撤了诉,只赔了二十两银子,就算完结此案了,两条人命啊!就只值二十两!”

陈师爷伸着两根手指头,感慨万千,忽一时又自悔多言,嘱咐他道:“这事儿你可别往外面说去,要是大人听见,可了不得!”

赵成材急忙应承,“那是当然!”眼见陈师爷有些懊恼之色,忙又极力奉承,“这真是多亏了您提醒,要不我们傻乎乎的,不知人家深浅,别把自己小命葬送了,都不知道原委。”

陈师爷听了这话,才觉得心下好过一些,“好说,好说,以后遇上他,当心些就是了!”

反正该打听的已经打听到了,赵成材也不多留,“那我就先告辞了,明儿一早,让我弟弟们来送您!”

回去的路上,赵成材一直翻来覆去地琢磨。这薛子安怕老婆,老婆善妒爱吃醋。那么反过来推,只要薛子安的老婆发话,薛子安肯定不敢找他们麻烦了。可他老婆又怎么肯帮他们呢?

“哎哟!”赵成材光顾着想事情,一个没留神,撞在了树上,头上磕了大包,疼得他呲牙咧嘴地回了家。

还没进门,就见自家门口围了不少人,他心里一惊,别是姓薛的找上门来了吧?

赶紧冲过去一瞧,却见他老娘摆了张案板,正带着张小蝶和赵成栋在那儿卖从店里拖回来的卤水。

“娘,您…您这是干嘛?”

赵王氏一瞧他头上的大青包,可吓了一跳,“你挨打了?”

“我没事!您怎么把娘子的东西拿出来卖了?”

赵王氏听说他没事,放下心来,却脸一沉道:“怎么?这些东西不卖,还真放着自己吃啊?这也太败家了!你自己进去找点药酒揉揉头,别耽误我做生意!”

赵成材被赶了进去,他赶紧去找章清亭,却见她坐在屋里,一脸平静。

“娘子,娘在卖你的东西!”

章清亭瞟他一眼,“知道了。”

外面这么大动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怎么…”赵成材觑着她的神色,“你不生气?”

章清亭白他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东西做了本来就是要卖的。不能搁在店里卖,搁在家门口卖总可以吧!”

说起来,她心里还暗自欢喜,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主意?倒是赵王氏一回来,先是听说被人强逼着关了铺子,气得是破口大骂。而后瞧见一厨房的吃食,她坐不住了,这都是钱啊!就是章清亭的,她也心疼。

当即搬了桌子到门口摆了个摊,找章清亭打听了价钱,全部降下来一点,只当促销,卖给街坊邻居。

章清亭瞧着秀才头上的包有些好笑,扔了瓶药酒过来,“你不声不响地上哪儿去撞了这么个包回来?”

赵成材有些赧颜,接了药酒,嗫嚅着道:“我,我本来想帮你打听点消息,结果知道的净是些没用的事情。”

“哦,那你打听出些什么来了?”章清亭反正现在也是无计可施,不如听听旁人的意见。

赵成材当下一五一十地就把跟陈师爷打探到的消息说了,末了叹道:“谁知道薛家竟有这么厉害的靠山?连草菅人命都敢的,娘子,你还是别跟他置气了,老实关门算了!可惜,我还白送了你一只烤鸡出去。”

章清亭听完他的话,脸色变了几变,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秀才,真有你的!这只鸡送得好!你这回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第83章 戏假情真

薛府今日一大早收到了一包衣料。

明显的是套女人衣料,料子不算太好,但也不太差,说是薛三爷要的,人家便给送到府上来了。

何芷衡拿着这衣料翻来覆去地看着纳闷,这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的,更不是生日成亲纪念日,薛子安干嘛给她买套衣料?就算是买衣料,也应该买套好一点的,怎么买得这么不伦不类?明显不是她的风格嘛!

“送料子来的人呢?”

主母抬头一问,伺候小厮立即答话,“还在门口呢,说是钱还没付!”

“让他进来!”

“是!”

很快,一男一女就被带到了何芷衡的面前,看起来模样清俊,倒不像是普通的商贩。

“你们是…”

年轻男子上前行礼,“我是本县秀才赵成材,这位是我娘子。薛三爷前日来我家小店,说要一身我娘子身上的衣料。只是当时家中遇到急事,来不及招呼,所以今天特意送到府上。”

那小媳妇接着道:“这套衣裳也不贵,一共才二两五钱银子。”

这点小钱她还不在意,何芷衡点了点头,示意旁边丫头去称银子,却又问道:“二位可面生得很,是新开的绸缎庄么?”

小媳妇赔笑着回话,“夫人说笑了,我们本小业薄的,哪里开得起绸缎庄?不过开了个小小的卤水铺子,叫做绝味斋来着。因为顶之前的刘记绸缎庄,故此有些存货,就画了几个样子,贱卖打发了。之前,因为小女子在银钩赌坊打过几场马吊,故此识得薛三爷,那日遇到,他就进来关照小店生意了。”

何芷衡心中一动,存了三分好奇,“莫非你就是那个会打马吊的张蜻蜓?”

“可不就是我么?”小媳妇应得谦虚,“我哪里会打什么马吊?全是运气好,糊弄人来着,最后一局还输了,可真给府上丢人!”

何芷衡微微一笑,很是大度地道:“无妨,无妨。”

此时小丫头取了银子过来,递给了那小媳妇。

小媳妇欢欢喜喜地接了钱,似是想起什么,送上一张图纸,“这是衣裳的图样,夫人收了,给那可人姑娘便是。”

可人姑娘?何芷衡一听,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是三爷吩咐送给她的么?”

小媳妇一脸诧异,“三爷没跟夫人交待么?”

她忽地望了相公一眼,似是自悔失言,当下面露焦急之色,何芷衡心中的火腾地就升上来了,“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哪位可人姑娘?”

小媳妇急得似要哭了,那秀才也尴尬之极,支支吾吾地道:“难道…难道不是府上的?那…那是我们弄错了!对不起啊,这钱还你们,我们把料子拿回去!”

何芷衡啪地一拍桌子,手上一寸长被凤仙花染得通红的长指甲顿时断了一根,“不准走!”

那对小夫妻吓得浑身哆嗦,两人拉在一起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夫人恕罪!”

何芷衡勉强压下心中怒火,“你们快把话给我清清楚楚地讲明白!否则就别想出这个大门!”

小媳妇吓得躲到了相公身后,那秀才畏畏缩缩地左顾右盼,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其实…是…”

忽地,小媳妇带着哭腔道:“你别说!说了肯定会被三爷拿去打死的!”

何芷衡目露凶光,“你们要不说,信不信现就被我打死?”

小媳妇嚎得更大声了,那秀才赶忙深施一礼,“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是小本生意,实在…实在是不敢得罪!”

何芷衡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换了个口气,“你们说实话!我包你们平安无事,还要重赏你们!来人呀,去取十两银子来!”

很快,小丫头取了两大锭银子过来,何芷衡接了过来,拿到他们眼前晃着,“看见没?只要你们说了,这银子就归你们了!”

那小媳妇似是贪财,当即止住哀嚎,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银子转,何芷衡知她动心,又恐吓道:“可你们要是不说,马上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眼神往两边一示意,已经有如狼似虎的家丁各执棍棒在外伺候了。

那秀才吓得两股战战,一推娘子,“你快说实话吧!夫人如此英明神武,她既答应了,肯定会保咱们周全的!”

小媳妇犹自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夫人,您…您相公听您的么?”

“那当然!”何芷衡的口气毋庸置疑,“你们放心,我们家就我说了算!只要我发了话,他绝对不敢找你们麻烦!”

小媳妇仍是有些胆怯,“可我们…我们要是说了实话,回头三爷跑来找我们麻烦,您又不在,我们可怎么办?”

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何芷衡一瞪眼,“那你要怎样才肯说实话?”

小媳妇想了想,“那请夫人给我们个凭证,或是写个字条,或是盖个章,保证让三爷不能来找我们麻烦,我们才敢说实话。”

这个容易,何芷衡当家理事,每天不知处理多少大事小情,当即拿了自己的印章,盖了一个空白的花笺给她,“你有这个,就是薛家老爷来寻你麻烦,也可以抵挡的!”

小媳妇跟秀才两人认真看了,收了起来,才望着左右,想开口又没敢开口。

何芷衡一摆手,“无妨!这个家里没人敢背着我嚼舌头根子!”

那小媳妇这才大着胆子道:“前儿三爷带了四个人到我的小店里来,那四人个个都有这么粗的胳膊,这么粗的腰!”

“讲重点!”何芷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这布料是送给谁的?”

小媳妇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小声道:“三爷说,是要送给一位可人姑娘,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来着?”

“他还说那姑娘很是知情识趣,可不是不识好歹的野丫头!只不知,这后一句又是说谁的。”

何芷衡气得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额上青筋暴起,敢情这薛子安你竟然胆大包天,又在外面给我拈花惹草!要不是这对小夫妻贪财急着赚钱,把衣料送到家里来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当下指着周围伺候的下人们问道:“你们说!三爷最近都干什么了?要是有知情不报的,一概打死!”

吓着小厮丫鬟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这薛子安素来风流成性,背着老婆在外头寻欢作乐,花天酒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从不过夜。下人们就算知道,哪个敢在主母面前多言半句?都是装聋作哑,现见闹起来了,有那近身伺候的恐怕惹祸上身,只得道:“近来,三爷在外头喝过几次花酒,因都关着门,具体干了什么,小的们确实不知。”

何芷衡气得脸都黄了,“去!备轿!我这就找他去!”

那小媳妇听了,还上前劝解,“夫人息怒!您这么明火执仗的,哪里拿得住人?这捉贼要捉赃,捉奸可要捉双。”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媳妇附上她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听得何芷衡不住点头,脸上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沉吟一会,转头吩咐家中下人,“今日之事,任谁也不许在三爷面前提起!谁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而后将那十两纹银递到那小媳妇手上,“你夫君是姓…”

“姓赵,赵秀才!”

何芷衡满面堆笑,“秀才娘子,这钱就算谢你们夫妻的了!方才让你们受了惊吓,委实不好意思。”

小媳妇拿了钱,是喜笑颜开,“夫人说哪里话来!您放心,我就在街上开着铺子呢!成天打我门前过的人多,知道的消息也多。日后,我一定帮您留神打听着动静。这男人嘛,就得管得严一点,他才老实!他要是敢不老实,你就得下狠手教训他,绝不能姑息!否则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时弄一堆闲花野草回来,您可怎么办?像我家相公,我管得可严呢!走在街上,他连别的姑娘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您啊,就是太好说话,心肠太软了,所以三爷才敢这么着,但凡您拿出些魄力来,他肯定飞不出您的五指山!”

何芷衡点头赞许,深以为知己,“你说的很是!对了,你家那店叫什么来着?”

“叫绝味斋,您要有空,打发丫头小子上我那儿买东西,我给您打折!”

何芷衡当即吩咐左右,“以后记着,要采办卤水的,就去秀才娘子家的铺子里拿了!”

这对小夫妻是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何芷衡关了门,开始依计捉奸。

当天晚上,薛子安回家时,就听说夫人明日要带着孩子们回娘家转转,住个三五日的再回来,他当然高兴坏了,立即帮着夫人打点行装。

何芷衡嘿然冷笑,知情的下人无一敢言语。等到第二日何芷衡一走,薛子安迫不及待地就跑去青楼寻欢作乐,当然是被夫人一个回马枪逮个正着。

既是青楼女子,本就以卖笑为生,何芷衡不会去找人家麻烦,却转头把薛子安打了个半死,着实在家老老实实养了一个多月才敢出来见人。

而那绝味斋,当然是又顺顺当当地开张了,再也无人上门捣乱。

这头再说回赵成材和章清亭,远离了薛家大门之后,两人是一通爆笑!

那日听说薛子安极其俱内之后,章清亭就生出这样一计。她自幼在深闺长大,当然见多了这类挑拨离间之事,用起来是得心应手。

本欲孤身探虎穴,赵成材却不放心,怕万一话没说起来,反倒惹出事来,非得跟过来一起。

章清亭便和他在家里对好了台词,设计了诸多场景,演练了半日,这才上门。没想到一击即中,大获全胜。

赵成材想着章清亭演戏的样子就好笑,“你也真是太坏了!这样的馊主意亏你也能想得出来?什么可人姑娘,连这样的话也能被你挑出毛病来,真是服了你了!”

章清亭得意洋洋,“本姑娘这还只是牛刀小试,要是早知道那人渣有这毛病,我才不会任到他骑到头上来呢,早八百年就教训得他不能翻身了!”

她想着方才场景,也捂嘴笑道:“不过说起来,你也不老实!还‘夫人如此英明神武!’”

赵成材玩心也起,捏着嗓子学她刚才的话,“你别说!说了肯定会被三爷拿去打死的!”

章清亭自己想起来也是好笑,“可也没你演得像!一见那么多人,吓得直抖,若我不知道,还真要信以为真了!”

赵成材收了笑意,带了三分正色道:“那可不全是装的,我手心里可一直捏着把汗呢!你瞧他们家,可真不是好惹的,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事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你呀,也别跟那何氏走得太近。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那种人说翻脸就翻脸,当心真的就小命不保了!还有那姓薛的,就算他夫人暂时把他收拾了,还得防着他日后反扑,大意不得!”

这倒是真的,章清亭点头称是,“不过这回可真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出这么个主意,我哪能寻到他的短处?”

“谢我什么?一家人…”赵成材忽又有些自悔失言,人家可不是一条心跟你过日子的,改了个口道:“其实我还有句话想劝你,你听了可别生气!”

“你说!”

赵成材很是诚恳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人是非,跟人争论。只是有时未免言语也太犀利了些,让人有些受不了。若是在家里倒还无妨,可是你现在外头做生意呢!成天应付那么多人,这众口难调,难免会有些客人不满意,抱怨几句什么的,你可得忍着,讲清楚道理就是了,没必要非得跟人争辩。就是争赢了又如何?人家不买咱们的东西了,或是让亲戚朋友都不来买了,损失的还是自己。实在有气啊,回家来,冲我发都可以,只在外面凡事退让三分,也少得罪些人。”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听到人心里,暖融融的。

第84章 跌了一个大跟头

章清亭听了赵成材劝她的一番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从心里冲到眼睛里,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头酸酸的,不是苦涩,却是感动。

见她半晌不语,赵成材以为是自己说重了,忙又解释着,“当然,你平常一直都很好的!只是偶尔才会这样,我不过是怕你得罪人,所以才…”

“你…你不用说了!”

见章清亭已经红了眼圈,赵成材慌了,忙不迭地认错,“是我错了!你别哭啊!”

“不是的!”章清亭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微笑着道:“谢谢你!我知道你真的是为了我好!这些话…以前,只有我亲娘一人跟我说过!”

赵成材这才松了口气,咧嘴笑道:“那我们不都是盼着你好么?”

章清亭重重地点了点头,赧然一笑,“回家吧!”

赵成材难得看她露出些小儿女的情态,尤其是低头之间,露出低垂的粉颈,如娇羞的荷花,在晚风中微微颔首。

他也不知是拨动了哪根心弦,总之,一时之间心里直如小鹿乱撞,却又很想上前做点什么,为她遮风挡雨。这明显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连跟杨小桃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让赵秀才又慌又窘,不自觉的脸上开始发烧,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待章清亭往前走了两步,他才蓦然回过神来,紧紧跟上,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回了家。

第二日,章清亭没有急于开店,而是让赵成栋和张金宝一个到赌坊,一个到薛家门口打探消息,直到听说薛子安受了伤,这才重又通知了方德海,把店开了起来。

这空着的两日,也没白耽误,她又做了新的套系衣裳出来。因为样子不是自己合适的,便只挂在墙上做样品。因为吸取了顾客的意见,既大方实用,又新颖美观,销路更加的好了。

这天一日冷似一日,来买卤菜打酒的人也越来越多,生意是格外的红火。每天一到下午,天还没擦黑,东西就卖空了,让晚来了的顾客很是失望。

这有钱不赚,不是傻子么?章清亭便跟方德海商量了,又加做了些好销的东西出来。那老头倒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涨工钱,这个章清亭却不小气,只要他肯好好帮自己干活,自己赚大头,让人赚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还有晏博文呢!这小伙子真没请错,又勤快又机灵,练了几日刀工便上了手,切出来的东西又快又匀净,比赵玉兰之前做得还好。他又能写会算,一人几乎可以包办大半个前台,无论是切东西还是过秤算账,均是做得顺溜之极,有了他的帮忙,再加上方明珠这个小掌柜,章清亭真的省了好多心。

这日下午,天一直阴着,到了傍晚,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骤然降了好些,冻得都还穿着单衣的人们直打哆嗦。

只要没客,张小蝶他们就都躲到库房做卤水的大火炉前烘着,瞧他们一个二个冻得清鼻涕直流的模样,章清亭也不多说什么。只晏博文总在前面站着,叫他进去都腼腆地笑着摇头。

眼见天色已晚,越发的冷了,路上行人行色匆匆,都往家里赶,少有进来买东西的。章清亭正想说关店算了,反正天冷,剩的卤水也不会坏,却见赵成材拿了几把伞,耸肩缩背地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

赵成材进门收了雨伞,“这是玉兰打发银宝给我们送来的,他先到了我那儿,我见天太冷,便让他先回去了,今儿衙门无事,就过来了。”

章清亭点头,还是那丫头细心。

赵成材见生意冷清,便道:“这东西剩的也不多了,今儿早些关店回家吧!”

“我正要说呢!”章清亭一笑,叫了众人出来,把店关了。

本来要方老头带些卤菜回去,可他说见了那个就馋酒,到底还是不肯要,只拿了把伞,和方明珠一块儿家去了。

章清亭转头叫晏博文跟他们一起回家吃顿热饭热菜,可他说有馒头,烤烤就行,非不肯去麻烦他们,便也只得作罢。

出了门,雨越发的大了,五个人,两把伞,怎么也匀不过来,章清亭和妹子共伞,他们三个男子挤在一起,等回了家,到底都有些打湿了。赵玉兰却一早熬好了滚滚的姜汤,喝下之后,赶紧要他们找衣裳换上。

赵家虽然穷点,但各人的旧衣裳还是有几件的,只张家几口就那身上的一身衣裳,可冻坏了,进了屋就把被子都披上了。

赵成材翻箱倒柜,到底也没能找出件富余的衣裳来,便把自己的一件大棉袄给了章清亭披上,自己也就只能拿件厚点的外套搪搪寒气了。

章清亭一瞧这可不是个事儿,到明儿全冻病了,那就更麻烦了。之前说是要自己做棉衣的,可现在这徒然降温,怎么做也是来不及了。

反正店里生意好。也不在乎这一点钱,她取了银子,赶紧地叫上张金宝,给张家一人先买件大棉袄回来。

赵成材瞧了,似是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赵王氏回来时,就见张家几人各个穿着新棉衣,在那儿显摆,自家却是连块布头都瞧见。

赵王氏本来今日就遇到点不顺心的事情,这下她可就火了,也不问详情,当即冲到东厢房里。却见章清亭也披了件新棉袄,正在那儿背对着门,比划着布料又要裁新衣。

“咣咣咣!”赵王氏将门板拍得山响。

章清亭冷不防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赵王氏正横眉毛竖眼睛地瞪着她。

这好不到三天,又是怎么了?章清亭当下也没有好气,索性转过身去,不去理她。

如此一来,赵王氏更是生气,气呼呼冲上前来,把她手上的布料夺下扔到地上,还狠狠地踏上几脚出气。

眼见原本干干净净的布匹顿时弄上几个泥脚印,章清亭的火一下子也冲了起来,“你又发的什么疯?给我出去!”

赵王氏火气更足,“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出去?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就这么一点良心都没有?我们全家人起早贪黑地伺候着你们一家,连个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用你扶。可你倒好,这么多料子,自己做了一件又一件,成天穿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却让婆婆穿得破衣烂衫,这像话吗?这变天了,你知道冷了,知道你们张家人冷了,就给他们买了棉衣,那我们呢?就活该冻死?”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占住了理,“你也不好好想想?是,你开着那铺子是你出的本钱,你现在也挣着钱了。可那里头要没有我们老赵家给你挣着,你怎么挣得出来?要没有成材给你免了赋税,你能这么顺当地开着店?要没有玉兰和成栋在里头拼死拼活地帮你做,就你家那帮怂人,能撑得起这个店?”

“咱们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时,你店给人砸了,东西拖回来,要不是我在门口帮你卖,你不知亏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得罪那个姓薛的,要不是我儿子帮你出主意,打听消息,你现在不知还在哪儿哭呢!可你瞧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有了钱就只顾着自己家的人,全拿我们当放屁!就是个邻居街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王氏理直气壮叉腰站定,“你别以为做了点事情就可以吆五喝六的,咱们不说别的,单论一个礼字,你四里下打听打听,哪家有了好料子,是媳妇先做着穿上身,不孝敬婆婆的?亏你也好意思!就算这些料子是你花钱买的又咋样?你能给外人做都不给我做,这像话吗?做人怎么能像你这么无情?这走出去说起来,也亏你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章清亭冷笑着一一驳斥。

“您既也知道,这些料子是我买的,我爱送谁就送谁,爱给谁做就给谁做,您管得着吗?”

“是!我开店确实有你们赵家人在里头帮忙,可当初我开店时,我可早就说过了,没有工钱拿的。是谁吵着闹着要进来的?我有求过你们来么?你说我在家里没做过事,但您可别忘了,那每月三百文我可一文没少交!至于我们家人,自从进了你赵家门,活干得还少么?一样的该下地的下地,该烧饭的烧饭,别说得好像我们白吃白喝你的一样!”

“这些衣料拖回来时,我就说过,每人送你们一身的。我有食言么?那天请了你们来,是你们自己没挑就走了的,这怪得谁来?”

“您前几天是帮忙卖了卤水,可您给我的钱对得上账么?我有说过半句话么?我店里得罪了人,是秀才帮我想了主意,那是我们之事,该怎么谢他,我心里有数。”

“您说我无情,我要是真的无情,您以为您现在能站在这儿横挑鼻子竖挑眼么?我说,您做人知足吧!少在这儿得陇望蜀!”

最后一个词儿赵王氏听不大懂,想来也不是好话,气冲冲地道:“我不管你什么属不属的?可是你得弄清楚一个理儿,你现在是赵家的人!别再说什么你的钱,你的衣料那些鬼话。这些东西只要进了这个家门,都是赵家的!有你们张家的,也该有赵家人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