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知县见他们来得这么快,也自高兴,立即让差役去钱庄拿银票去核实兑了出来,当场亲自主持,给他们把契约办了。

章清亭、方明珠各执着一份地契,心下都是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着有了脚踏实地的实业,忐忑着不知未来发展如何。可不管怎么说,这么大手笔,这日后两人的命运恐怕真得绑在一起了。

娄知县答应她们,等过完正月十六就交房并开挖新渠,最迟在二月底交付使用。这个时间确实算快的了,章清亭也要准备去请工匠,画图纸,到时差不多也就能接上了。

正事办完,章清亭让赵成材赶紧去福兴楼订了桌上等席面,宴请娄知县和几位办事的人。

席面上,章清亭和方德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应对得体,殷勤礼让,宾主尽欢。

娄知县心情大好。干脆把他们要建房之事算成公务,交给衙门里掌管土木工程的负责人设计。这可又替章清亭他们省下了一笔银子,而且此人掌管这差役多年,经验老到,非常清楚这地方每一处沟渠,每一处水井,哪时雨雪大,常刮什么风。在席面上,就给他们提了不少好意见,听得两个新房东是连连点头。

众人一时又赞章清亭年纪轻轻便敢作敢为,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赵成材听得也觉与有荣焉,当然要尽力相陪。一群人边吃边聊,这顿饭吃得时间就稍长了些。

他们迟迟不归,家里自然也是收到消息了。

当张、赵两家弟妹忙完生意收了铺子自归家去,说起章清亭买了一条胡同,可把全家着实吓了一跳。

张发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们说什么?你大姐买了一条胡同?”

“是一套房子吧!”赵王氏皱眉不信,“就那条破胡同的房子,有什么好买的?”

“真是一条胡同!买了重建不就不破了?”赵成栋很是赞叹,“大嫂也真是胆子大,整条街买下来,可要二千两银子呢!”

“你说多少?”赵王氏被震住了。

“二千两银子!”赵成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我听见哥说来着,二千只差一点。”

“她哪来那么多银子?”赵王氏不敢相信,“就那一个小小的卤水铺子,赚了二千两?”

赵成栋点头,“是啊!不过不是大嫂一人买的,听说方家也出了一半。听那意思好像说是要给孙女,就把方明珠也带去衙门办手续了,他们今晚上肯定是不回来吃饭了!”

赵王氏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那死丫头,她…她真的发达了!

二千两就算是二一添作五,那一人一千两该是有的吧,这还只是地价,不包括建房的钱。天啊!赵王氏不敢再想下去了,章清亭到底挣了多少钱?

张发财一拍大腿是喜笑颜开,“看看!都看看!我们老张家这闺女怎么样?这可真不是吹,就我这闺女,搞不好真是天上财神奶奶托的胎呢!”

“什么搞不好?我说大姐就不是财神奶奶托的胎,也是财神奶奶最心疼的大闺女!将来咱们家可真是要做大财主了!”张小蝶也是沾沾自喜。

张金宝两眼发光地做着美梦,“到时候啊,我们也弄一套大宅子,跟那少爷小姐似的,一人配俩丫头伺候着,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日子可就美喽!”

“你少发梦!”张小蝶毫不客气地出言训斥,“这话要大姐听见,头一个上来抽你!你没听那书上说,你这叫那个啥,不往前划船,就会往后退来着!这做人做事就得一直往前划着船,才能过好日子!”她撇了撇嘴,“让你好好读书,老是不专心!真是没学问!”

“切!不过是比我多学几句话,多写几个字,有什么了不起?”张金宝一甩袖子跟妹子斗嘴,“你学再多,过不上两年也得嫁出去,那可就不再是我们老张家的人了!到时我们船划到哪儿,也不关你的事!”

这话可戳中张小蝶的心病了,她本就因为瞧见了赵玉兰的前车之鉴而心有戚戚,再加上这段时日以来,跟着大伙儿读了点书,渐渐明白了些事理,可不是原先那个啥都不想的乡下丫头了。

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前路到底在何方,但她是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走赵玉兰的老路!大姐虽然凶,但心地可好,脑子也清楚,玉兰之前帮她干了活,她就能对玉兰那么好,只要自己好好跟着大姐,听她的话,替她办事,大姐不可能对自己还不如赵玉兰。

所以张小蝶想着自己将来的亲事,与其像赵玉兰那样被愚蠢的父母耽误一生,还不如交给大姐去料理。

此时被哥哥这么一激,张小蝶不由得气红了脸,脱口而出,“就算我要嫁人,也是大姐作主,你们都少打主意!谁要是敢给我胡乱订亲事,谁自己嫁去!大姐不点头,打死我也不上花轿!哼!嫁了人怎么啦?大姐还不是嫁人了?一样出来做事!说我嫁了人就不是张家的人了,那大姐呢?她现在算是哪家的人?大伙儿干嘛都巴着她?将来就算是我嫁人也还在铺子里干活,只要大姐不叫我走,你们谁都没资格说话!”

她这话说的虽然有几分无礼,但确实让人无法驳斥。

铺子是章清亭的,钱也是章清亭的。旁的不说,现在张、赵两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章清亭供给的。虽然不能说有奶就是娘,但随着经济地位的提升,章清亭就是他们两家的大财神,确实隐隐有成为一家之主的气势。

表面上虽然还是赵王氏当家,但她除了安排一些家务琐事,在外头大场面上,根本没了发言权。而赵玉兰婚事的失误,更是令她不仅在张家人心目中,甚至在赵家自己人心目中的地位都一落千丈。

之前章清亭对这桩婚事的不赞同,甚至跟赵王氏的争吵,他们也是知道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让大家心里都认识到同样一个事实:赵王氏,靠不住!

本来都闷在心里也能维持表面的平衡,赵王氏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丢份儿,可张小蝶此刻却把话给挑明了,这家里真正有资格做出重要决定的,是章清亭!

虽然张小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是无权过问她的亲事,但赵王氏听得,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张小蝶的态度明确表明了,女儿怎样?嫁人了又怎样?只要有章清亭这个牌坊在前头,她就敢有样学样!

赵王氏不可能不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儿,玉兰那么温驯那么能干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那样的夫婿?瞧这家两丫头,一个比一个野蛮,却似乎还活得更加精彩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金宝听妹子这么一说,反倒笑了,“这么大姑娘也不怕害臊,还没人要呢,急什么?你的亲事要你大姐做主,你自跟她说去,我才懒得替你操心!”

张罗氏自不必提,连张发财也不言语。

他们张家本就依赖这个大女儿,现在章清亭既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们更是巴结还来不及,怎敢忤逆?

张发财还道:“这也不是小蝶,以后你们的大事都由你们大姐作主了,她总不会坑你们的!”

这个张家人绝对赞同,对章清亭怀抱着无限崇敬和信任。

张家人敬畏章清亭情有可原,只是赵成栋有些纳闷,老娘怎么也一声不吭?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脾性啊?听这张家人说的,好像这店就是大嫂一人似的,这店时里不是还应该有他的一半么?

赵成栋按捺不住,晚饭后找赵王氏提出要求,“娘,这买房可是件大事。您去跟哥说一声,咱家也要定个契约。以前就一个小店无所谓,现在可是整条胡同,咱们就是一半,那地方可也不小!怎么着也该落两套房子在我名下吧?”

这房子哪有你的份!赵王氏这话是真不好出口,谁知道那丫头的小屁店居然这么赚钱的?要是早知道,赵王氏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啊!这章清亭越是发财赵王氏就越觉得对不住老2,这一碗水咋斜得这么厉害呢?可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叹了口气,也是时候该告诉二儿子真相了,“成栋啊!你坐!”赵王氏拉他坐在床边,眼圈都红了,“是娘没用,争不来那间店,委屈你了!”

第99章 谁骗了谁

赵成栋一听就懵了,“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赵王氏感觉就像是自己骗了二儿子,很是心虚,“你哥说,那间店…是你嫂子的陪嫁!”

“这话什么意思?”赵成栋当即脸色就变了。

“意思就是说,那间店,包括你嫂子挣的这些家当,全都没咱们老赵家的份!”

“什么?”赵成栋一听就炸锅了,“这…这么多东西全都没咱家的份?”

“别说你了,就连你哥,也是没有的!”赵王氏真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眼巴巴看着媳妇的东西就不能算是自家的?

她两手一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可有什么办法?你哥书读多了,脑子有毛病!非要讲什么读书人的骨气,说开店的钱是你嫂子带进来的,这店就算是你嫂子的陪嫁了。我若是要,那他就跪在我面前不起来,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咳!”赵成栋重重一跺脚,气急败坏地道,“娘!你给他们合伙骗了!”

什么?谁骗谁?赵王氏可不信有人还能骗到自己,那不显得她无用么?

见娘不信,赵成栋真眼红了,凭一已私心歪曲事实,“哥说那店是嫂子的嫁妆,全算她的,可她的不就是哥的东西么?她的哥的,总不是他们两口子的!这分明就是他们俩有私心,串通了演戏!”

这话有些过了,赵王氏还是相信自己大儿子的,“你哥可不是这种人!他心地厚道,你看他以前多照顾你…”

“以前是以前!”赵成栋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娘的话,“以前他是单身,咱们是一家子,他肯定会顾着咱们!可是现在他有自己的小家了,能不偏向自己的小家?就算他没这个意思,可嫂子天天在那儿枕头风一吹,他能不听嫂子的吗?”

赵成栋越说越火大,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还骗我去苦工,一文钱都不给,妈的!简直混账!”

赵王氏眉头一皱,“你瞎嚷嚷什么?仔细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我还要去找他们呢!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赵成栋怒气冲天地就要往外走。

赵王氏一把将他拦住,“你先别急,让娘帮你好好想想!”

“还想什么?再想下去可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到时候,连张金宝那蠢猪都有丫头伺候着做大少爷,我呢,连片遮头的瓦片都没有!”

赵成栋完全被妒忌烧昏了头脑,满心里以为原本有自己一半的东西,却顷刻之间被告知和你完全无关,这巨大的落差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

烧起这把火的赵王氏见二儿子如此愤怒,心下也有些着慌了。

原本是她答应了要拿大儿子的店分他一半的,这合理吗?赵王氏当然也知道并不是完全合理的。但她是母亲,这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特别是成栋没有念书,而成材读了,那成材理所当然地就应当拉扯弟弟,有什么好东西都得分给弟弟一半,这才公平。

所以赵王氏觉得自己要分店给成栋的举动是完全没有错的,错的自然也不是她另一个儿子成材,而是那个小气的媳妇,外人章清亭。

可现在并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这件事情是自己亲口答应了的,赵王氏做人硬气了大半辈子,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老脸回头去找章清亭死乞白赖地讨东西。

但是,自己对二儿子的承诺现在成了一纸空文,这在伤害了赵成栋的同时,又一次极大的破坏了她在孩子们心中的威信,要是闹起来。又是自己办事不利的一大罪状了。

有了赵玉兰那一次打击已经够了,赵王氏无论如何再不能给自己脸上抹黑,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该如何帮赵成栋争取利益。

慌乱之中,还真给她想到了一个馊主意,顾不细细思量,赵王氏只想快点平息眼前的事态,便脱口而出,“成栋,你别着急,娘有个好主意,让你和你大嫂一样发大财!”

她附在儿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串,赵成栋脸上的愠色慢慢地消退了,到末了竟然笑了,还保证着,“娘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若无其事地出去了,赵王氏午夜梦回,却着实觉得有些无法安心。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可一想起章清亭那么挣钱她又心里不平衡了,谁让你挣这么多钱还这么小气的?就当是让你受点教训了!总不是一家子,又没便宜外人去!

赵王氏这么一想,又安下心来睡觉去。

此事除了他们母子,外人当然一概不知。

地已买定,章清亭和方德海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们再不想别的,全心全意地扑在新店筹建上头。

店里前头的事情基本上全交给了方明珠和张小蝶,后头就是那三个年轻人。

没了他们两个“镇山太岁”,千头万绪之中未免有些疏漏之处。若是有心人,便有机可乘了。

晏博文感觉到赵成栋有些明显的不对劲,不是不好,而是变得太勤快了,简直恨不得一人把厨房里的活全包了。张金宝自然是乐得偷懒,可晏博文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两人之中,张金宝虽然更爱偷懒和占些小便宜,但他的心事全是摆在明面上的,让你很容易猜出来。但赵成栋不一样,他喜欢耍些小聪明,在背后玩些小动作。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晏博心假装无意,在章清亭面前提了一句,“成栋最近很勤快啊!”

章清亭从一大堆图纸里抬起疲倦的双眼,却错误的会意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微微一笑,“那还不好?你帮我盯着点,可别让金宝太偷懒了。对了!我上回要你做的那份卤水做出来没?”她指的是要送到孙俊良家去的东西。

“好了!还想问您什么时候送呢?”晏博文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去叫成栋过来吧!”

赵成材两手油腥地过来了,面上很是亲热,“嫂子,什么事?”

“你赶紧把手洗洗,把这些卤水拿了,去衙门找你哥,回家换件做客的衣裳给玉兰送去!”

赵成栋迟疑了一下,“我那儿…还干着活呢!”

“让金宝干不就得了?还有阿礼在呢!”

赵成栋眼珠子一转,满面赔笑地推诿,“金宝也忙着呢,那羊腿我烤了一半,再交给他们,他们也不清楚火候,不如让阿礼跟哥跑一趟吧!这年下生意好,赶紧做完了,客人还等着要的!”

这样啊?章清亭有些踌躇。这送礼亲兄弟不去倒让个外人去,这合适么?

赵成栋觑着她的神色。赶紧又道:“阿礼自来了咱们这儿可从来都没出过门,连路都不太认得,正好出去走走。再说不是有哥么?少我一个也无所谓了,等拜年时我再去吧。”

那也行吧!章清亭抬头看了晏博文一眼,“你走得开么?”

晏博文微一沉吟,“一两个时辰是无妨的。”

“那就麻烦你去走一趟吧!”章清亭给他拿了点钱,把东西装了,又雇了辆车送他出门了。然后自去和方德海商议新店铺之事,也没有多心。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晏博文就回来了,说东西已经送到,赵秀才已经家去了。

怎么这么快?店里人多,章清亭也不好多问什么。

等晚上回了家,她瞧见赵成材呆呆坐着,脸色着实不好,吓了一跳,“怎么?玉兰在那儿过得不好?孙家底细到底如何?”

赵成材面上难掩悲色,“娘这回…真是坑死妹子了!”

原来这孙俊良家中确有钱财,但也是臭名昭著的浪荡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更兼一家三口刻薄成性,和乡邻关系甚是不睦。

他们送礼过去,竟然连大门都没让进,只一个老奴出来接了东西,借口主人不在家,不肯放人进去。

可赵成材分明听见里面有人唱戏说笑的声音,奈何他们家高墙深院的,愣是瞧不见里头一点情形。

赵成材说要见见妹子,那老奴是摇头坚决不许,说是嫁了人的女儿就是孙家的媳妇,没有老爷少爷的吩咐,任谁也不许见。

赵成材气得无法,可再讲道理,那老刁奴也是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后来赵成材上附近一打听,整颗心都瓦凉瓦凉的。

因孙家恶名在外,不管他家出再高的聘礼,本地也根本无人愿把女儿嫁进去。

那孙俊良的元配也是三十里外一户好人家的女儿,原本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进门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入殓的时候人只瘦得皮包骨头,孙家根本不许娘家人看就钉了棺。

为了尊重死者,死者父母再不甘心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可据以前在孙家外宅帮忙的小丫头说,少奶奶是被活活给累死的!他们那么大家业,竟然不肯多请几个仆役,所有打扫做饭洗衣伺候的活,内宅里全由媳妇一人包办。

可以想见,赵玉兰在孙家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章清亭听了简直怒不可遏,“你们…你们就这么坐着?还不赶快去把玉兰给接回来!”

第100章 出事了

其实赵成材也赞同章清亭的意见,就那样的家庭,怎么能让玉兰继续留下来活受罪?但是他做不了主啊!

“娘非说,等过年妹子回来拜年时,再好生和孙俊良谈谈!”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有什么好谈的?其实还有更过分的话,赵成材都不敢跟章清亭说。

孙家只除了看门那个老头有年头了,属于长工,其余在府里伺候的全是短工,晚上坚决不留任何人过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没外人知晓。

孙家父子三人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但对待旁人就尖酸成性。短工起早贪黑地干一天,也只管一顿中饭。亏他们家还好意思说,顿顿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其实全是他们吃剩下的!就这些残羹剩饭,每人每天发的还是固定的,就那么一小口子,两口就没了。不是实在没法子,哪有人愿意去他们家干活!

那小丫头忿忿地说,少奶奶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三个月的身孕呢!他家都不肯请个人回来帮手,那少奶奶不被累死才怪!

现也不知是哪家没长眼的父母,居然还敢把女儿往这火坑里推!听说那新娘子嫁来时,头上的金首饰就不止聘银了,真想不通这样的人家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就把女儿随便嫁了来。这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这些话,赵成材一回来就如实跟赵王氏说了。可赵王氏听了虽然也心疼也落泪,但却不肯听儿子说的过去接人,她也有她的顾虑。

一则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又快过年了,要是过去闹事,岂不叫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笑话!他们肯定要笑话老赵家嫁错了女儿,那让赵王氏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再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王氏很是守旧地认为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对她不好,那也是她的命,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这刚成亲,相互不熟悉,受点委屈总是难免的。自来做公婆的,哪有不难为媳妇的?就算是家务辛苦点,能比下地干活还累?说能把人累死,赵王氏却也有些不大相信。

至于那个前妻病死,更是小丫头夸大其词了,怎么可能有了身孕还不照顾媳妇的?就算媳妇是外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孙家的。

赵玉兰的亲事是赵王氏力主结成的,若是这么快就反悔,可就真坐实了她的罪名了。玉兰怕不得恨她一辈子吧?这是赵王氏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只能,也必须尽力让女儿继续维持这桩婚事。等天长日久后日子平实了,才能消去这一时的怨气。

而内心深处,还有一点很微妙的心理是赵王氏自己都不敢去承认的。她当时那么着急订这门亲事,确实也有一点和章清亭赌气的味道在里面。她当然不想害自己的女儿,更想给女儿结一门好亲事,来证明自己的英明果断,以此来挫挫章清亭的锐气,所以也没来得及细打听,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把玉兰给嫁了。

而今,大错已经铸成,她却更加的不能回头了。她舍不下这张老脸啊!

只盼着女儿赶紧生个孩子,有了保障,以后这日子就慢慢地过下去了。

所以就算是明知道赵玉兰在夫家受了委屈,她也是无能为力,更是死都不肯低头认错的!

非但自己不能去,就连赵家其他人也严厉禁止他们再去探视赵玉兰,她还找着借口,“这没多少日子就过年了,谁家都在忙着,咱们总去打扰也不好。这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谁不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年初二他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咱们跟女婿好好讲讲道理,再问问玉兰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呢?”

赵成材气得无话可说。

这赵家不肯出头,章清亭再气愤也总不能让她去把赵玉兰接回来吧?赵王氏的心思不说,她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对秀才撂下一句话,“你母亲啊,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就这么等着吧,我把话放这儿搁着,早晚有她哭的时候!”

年关步步逼近,今年本来算是赵家的翻身年了。家里各色年货备得齐全,虽不是大富之家,也算得上是鱼肉满筐的小康。可因为赵玉兰之事,硬是在全家人心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把原本应当欢乐的气氛也冲淡了许多。

章清亭这些天对赵成材总没个好脸色,见了面也就淡淡地应一声,说不上三句话。赵成材当然知道是为的什么,心中也自烦恼,只能愈发的谨慎小心,任她怎么摆脸色,也照常的嘘寒问暖,做小伏低。

这两日听见章清亭总有些咳嗽,想来是时气所感,劝她去看看大夫,又被她抢白了几句。

章清亭觉得不是个大症状,而且成天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去寻医问药?她自恃身体强壮,也没放在心上。

赵成材只好自己留心,抽了个空上了趟药铺,跟大夫细细说了症状。那大夫没见着人。也不敢胡乱开药,只建议他买些蜜饯橘皮、猪油蜜膏这些滋润的点心回去,要是正经吃药,还是得带人来的。

赵成材依言买了东西家去,却见章清亭已经回来了,正端了杯茶,穿着家常小袄,盘在炕上誊抄账目。这些天账目都是张小蝶和方明珠经手,晚上她才能得出空来理理。

见她脸色不错,赵成材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章清亭瞟他一眼,“进来吧!”

赵成材捧着礼盒上前,“娘子,呃…这是给你治咳嗽的。”

章清亭打开一瞧,自然识得这些东西,见赵成材买的全是精致好货,心中有三分欢喜,这秀才最近还真是不错,任她怎么发脾气,总是一样的关怀体贴。

罢了罢了,也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她脸上和缓了几分,拈了一片橘皮在嘴里,酸酸甜甜味道不错,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谢啦!你哪来钱买这些东西?”

赵成材每月的补助和工钱可是分文不少交给赵王氏的。

说起这个,赵成材却转身先把门掩上了,才带了几分得意,从怀里掏出一个捂热的小包袱放在章清亭面前的炕几上,“这里头共是三十两银子,算是我还你之前的旧账!”

章清亭一听变了颜色,“你这哪来这么多钱?”

赵成材却不答她,只说:“你看看先!”

章清亭打开一瞧,明白了,这些全皆是一两二两的小银锞子,崭新透亮。有海棠式、梅花式不等。上面还铸着各式花纹,皆是“笔锭如意”、“连年有余”等等吉祥图案,定是那些大户人家过年新铸了送人的礼金。

“嗬!你这个年过得不错嘛,收这么多好东西!正好我新年开门要给众人发拜年礼,用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赵成材见她高兴,心下轻松一大截,“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止收这些!还有二十两我放衙门了,连娘我都没告诉!那个是准备买书,还有乡试的费用,就不给你了啊!”

“那是当然,不过说真的,你若是真要应试,这兼差还是辞了吧!说起来是两年,但实际上也就是一年半的工夫了,好好温温书,争取一次中举。要不,可又是三年。这工夫浪费了可比那一点子工钱可惜!”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年后陈师爷回来了,我就打算专心在家温书了。前几回跟人一聊,才知道我还是井底之蛙,读的书实在太少了!李鸿文那儿有些多的旧书说可以送我,还有些新书就只好买了,我开了单子给他,到他上京时,在郡上买了,就托人给我捎来。”

章清亭开箱取了借据还他,“你把这烧了吧!”

赵成材正待放上灯烛,想想却又收了起来,“怪有意思的,留着作个纪念吧!”

二人相视一笑,赵成材很是诚恳地道:“我这还真得好生谢你,若不是你指点明路,我真不知道当官有这么多好处的!你瞧我不过是个小师爷,这过个年,就收了这么多的礼金。想想县太爷,那可了不得!”

“那是当然!”

章清亭正想再跟他讲讲当官的好处。蓦地听见晏博文在门外道:“赵大哥、老板娘,有急事回禀!”

二人皆是吓了一跳,他怎么突然来了?肯定是出事了!

赵成材赶紧开了门,晏博文气还没喘平,想是一路跑着来的,见了他们,来不及寒暄,只脸色慎重地说了一句,“出事了!店里的秘方外泄了!”

这话恰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章清亭头上,震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东倒西歪起来。

赵成材只见她脸一下变得煞白,哆嗦着声音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晏博文虽然也是万分焦急,却保持着冷静,“有人在外头公然出售绝味斋的配料,十两银子一包!许多人都在排队抢购,相信不出几日,咱们这配方就将是扎兰堡公开的秘密了!”

第101章 你的弟弟

“那不可能!”章清亭失声尖叫,“方老爷子不可能自断自己的财路,那肯定是假的!”

“不!老板娘,那是真的。”晏博文虽然不忍,却不能不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去现场看过了,他们摆着卤罐,做的卤水品尝,确实和我们绝味斋的一模一样!”

章清亭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拉着晏博文就往外跑,“你快带我去瞧瞧!”

赵成材拿起她的大棉衣,“你把衣裳先穿上!”

章清亭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赵成材无法,只得捧了衣裳也往外跑。

张、赵两家人已经被惊动了,“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店里的配方外泄了!”只来得及交待这么一句,赵成材就追了出去。

两家人全都吓傻了,那个店不管是谁的,可都是他们两家丰衣足食的来源。如果店倒了,那往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没人注意到赵成栋脸也白了,悄没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章清亭万万没有想到,晏博文带她来到的地方居然会是这里,一个她一辈子都立誓再也不进去的地方,银钩赌坊。

此刻的赌坊门口搭了一个棚子,排队买卤料的人排成了长龙。虽然十两一包的不算便宜,但比起这背后所含的巨大价值,任谁都愿意花钱去买上一包这样的配料。

根本就不用尝,只闻着那熟悉的香味,章清亭就无比肯定而且绝对确定,这就是自家的配方!

但问题是,它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又怎么会到了薛子安的手里?

章清亭简直怒发冲冠,大力地拨开人群,冲了上去,“你们凭什么偷我家的配方?薛子安呢?你们叫他出来见我!”

“哟嗬!原来是赵夫人驾光临啊!”迎出来的是于掌柜,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怎么?你也想来买一包卤料?”

章清亭气得快发疯了,“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又怎么了?”薛子安身裹狐裘,温文尔雅地站了出来,若是不知此人的险恶,十九要被他的长相蒙蔽!

他望着章清亭恶毒地一笑,“我呀,就是喜欢欺人太甚!尤其是——欺负你!听说,赵夫人刚刚买了块地是吧?真是好大手笔啊!谁能想得到,一个不久前还穷得只有十几文,在我这赌坊打马吊骗钱的女孩子,居然摇身一变,就要做大地主了!你干这么大事情,我这老朋友怎么能不送上份贺礼呢?这绝味斋现在对你来说,不过就是小意思,值得了什么?倒不如让我替你公开了吧。让街坊邻居买回家都自己做,你也不必成天烟熏火燎做得那么辛苦。这女人啊,最不经老,小心变成黄脸婆哦!”

“你…”望着他得意而猖狂的大笑,章清亭快被气得吐血了,“你夫人答应过不许你再来找我生事的!”

她提起这茬,薛子安眼中的怨毒更深,“你还敢提这件事?要不是你找我夫人告黑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张姑娘,你好深的心机啊!居然玩阴谋玩到我头上来了,我是该赞你胆大呢?还是该夸你聪明?”他两手一摊,故作无辜,“你现在说我找事,我有找什么事呢?我有去你那儿喊打喊杀么?我有去你那儿再买布料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怕到连你的门都不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