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这一天就轮到赵成材小两口去马场了。

赵成材回来这些天一直没空来马场好生待着,趁着今儿闲一些,帮着一起干完了活,就找了晏博文另聊天去,说说京城的事情,解解他的乡愁。

章清亭特意把小厮福庆叫了来,打听马场最近可有异动。

“还真有呢。”福庆早就憋着一肚子话了,就等主母来了跟她说:“就前几日,马场忽然来了两个过路的,说要讨口水喝。那天正好该着我在前头当班,便给了他们热水。可他们却又跟我打听起阿礼哥的事情,因上回您嘱咐过,我就装作啥也不知道。问他二人是哪里的,他们也不肯说,总之听地口音不是本地的。他们见问不出什么,便走了。这几日我留神看了,没再过来。”

那应该是那晏博斋派来的人吧?不过自己的亲弟弟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难道他还不能放过吗?

见章清亭眉尖微蹙,福庆想了想,犹豫着又提起一事,“老板娘,还有桩事,我想着应该跟您说说的。”

“那就讲呀。”

“阿礼哥…他好像想家了。”福庆的眼神暗沉下去,颇有几分同情之意,“这些时他一直没睡好,晚上时常说梦话,喊娘来着,有一天夜里,我还瞧见他好像偷偷哭了…”

章清亭心中暗叹,却瞧着福庆的神色,想起一事,“福庆,你想家了么?”

福庆愣了一下,立即摇头,“大爷和老板娘都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想家?才不想呢。”

章清亭宽容地一笑,“就想家了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怕的,这大过年的,若说不想,那才是谎话呢,你也别拘着,跟我说说,你们几个原本家在哪儿,还记得家中可有些什么人么?”

当日,章清亭临时决定了一件事,家里的这几个小厮,包括俩丫头,都允他们给家里捎封信报个平安。再从每人年下分发的工钱里匀出一吊钱来送去,章清亭另赠每家一份年货。若是等着日后家里不忙的时候,也允他们轮流回家去探望一番。

走之前,把这事一宣布,几个小厮全都哭了,跪下来给章清亭磕头道谢。都是穷得实在没法子才被卖儿鬻女地出来做了奴才,可但凡只要还记得自己的家,哪有人能不思念自己的亲人?能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主母,让他们能跟家里人走动走动,便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回去的路上,赵成材好生感慨,着实把章清亭夸奖了一番,章清亭却偷笑,“我哪有这么好心,分明就是想收买人心。”

赵成材却从她那掩饰的眼角察觉到一丝泪光,心中暗赞,这个娘子的善良总是隐藏在心底深处,嘴皮子上是半点不肯饶人的,不禁柔声道:“就是收买,也难得你有这份心肠。”

回到家,赶着年前就把这事给办了。一家子都不住点头,觉得很是应当。

直到晚间,章清亭才跟赵成材说起晏博文的事情,“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呢?原本还想着让他跟着牛姨妈上京城走走,可眼下看来,却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赵成材点头,“动辄招忌啊,若是没什么,尽可以派人来大大方方地看望这个弟弟,有什么不得了的?偏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嗳,你说,他哥不会真这么缺德,还要陷害自个儿弟弟吗?”

“但愿不会,不过我已经嘱咐福庆了,以后不管阿礼走到哪儿,一定要身边有人跟着,还有咱们马场,也得提高警惕着才好。现在过年,马场人本就少,虽有黑虎和那几条小狗看着,到底人性狡诈,万一出点子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还有那薛的,年前才撞上,可别又寻咱们的不自在。”

赵成材沉吟片刻,“现在既然咱们都轮着假,不如让保柱和吉祥都去马场里住着吧,除了三十那日,咱们不好过去,其余时候可万万不可偷懒。”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天见家里事多,才把他俩带了回来。明儿起就让他们在那边住下,请爹娘去方家住着,给那俩丫头壮胆。”

这边小两口语毕歇下,在遥远的京城承平,却有人深夜还未能安枕。

晏府,外书房。

黑压压的飞檐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如不堪重负的鸟儿被缚住了翅膀,无助地望着天。檐下一点孤灯映着窗棂上那黑色的背影,说不出诡异,纵是屋内那硕大的四面吞云兽形熏笼映得满室生春,却也只能覆盖一方小小天地,却解不脱这铺天盖地的苍茫寒意。

邱胜在晏府里已经当了三年的管家,虽然时日并不算长,但上上下下却未有敢不服的。因为谁都知道,他现在可是晏府大公子手下的第一红人。而这晏府,迟早都是大公子的。

自从当年老爷夫人唯一的嫡子晏博文犯了事,所有的下人们就都认清了这个事实。就是有些一时还存着其他心思,也在老爷卧病在床,夫人困居内宅的这几年,渐渐都消停了下来。太师府的天,怕是变不过来了。

此时已然深夜,邱管家放着好好的热炕不去钻,却候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要事呢?

邱胜静静地看着熏笼里红红的炭火,不妨竟出了神。真是好炭啊,上贡的银霜炭,烧起来无任何异味,更连一丝烟气也不冒。这是皇上体恤病重的恩师,特赐给太师府的。当然便可以用在太师的外书房,即使太师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过了,可谁又能说些什么?

在这张赵成材夫妻曾会过一面的脸上,忽地露出一抹冷笑,生病的老虎,实在比只大猫还不如。

“收到消息了?”厚重的门帘一挑,晏博斋裹着厚厚的貂裘,带着一身清冷的寒气走了进来。

“是。”邱胜先应了一声,才勉强用被火晃得有些发晕的眼神对上主子的焦距。

晏博斋自在厅中坐下,一个眼神,近侍的小厮们便悄无声息的全部退了出去。

邱胜这才开始说话,“才回来的鸽子,都查清楚了。他果然藏身在那对赵姓夫妻府中,现在他们家的小马场里做了个管事,还改了个名儿,叫做阿礼。下人们不敢惊动,只在那左近找了个地方落脚,等您的示下。”他顿了一下,方道:“恕小的多嘴,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第293章 大年夜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见近乎自语般的呢喃,“阿礼?”

晏博斋对邱胜的话置若罔闻,似乎只是对这个名字颇感兴趣,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喃喃,“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原来,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名姓…”

一阵恍惚,好似又听到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既是我们晏家的嫡子长孙,自然要有个好名好姓,至于他——”

冷漠而轻视的眼神嫌弃地瞟了一眼角落里畏畏缩缩的木讷少年,“那就随了博文的字,名唤博斋吧。”

斋者,灾也。

这是在书斋里,听见下人们在外头肆无忌惮嚼舌根的笑话。明明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暖暖的风里还熏着墙角那丛茉莉花的香气,可少年的心却像是仍旧沉在寒冬腊月里,无法自拔。

邱胜半字不答,是因为主子还没到问他的时候。

手指在黑色的檀木桌上轻点,那抹白皙就分外刺眼,良久,晏博斋眼神中却仍是掠过一抹抹犹疑之色。

“大公子,这可心软不得,趁着孟家那小子正好在那儿为官,可是天赐良机。”邱胜适时进了一步,附在他耳边低语,“那日,夫人突然邀了一众人来赏梅就有些古怪。后来还特意赏了乔家小公子一枚红宝石戒指,小的查了好几日,方有人想起,那戒指可是当年他送给夫人的寿礼。那摔了茶杯的丫头也是夫人的心腹,乔二公子从咱们这儿一出去,可就去送自家的商船了,那里头就有这赵姓夫妻他们在这其中玩什么猫腻,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不得不防啊。”

红宝石?晏博斋凝神细想,蓦地忆起多年以前,自己正在寒酸的书房里苦读,少年兴冲冲地捧着一盒首饰进来。

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大哥,你快看,我给娘挑的首饰,想给她做寿礼。这红宝石原本是一块大石,我整个都买了下来。特意让工匠凿开,给娘打的,这世上也就独一无二这一份了,你说好看么?”

依稀中,还记得那时少年脸上飞扬自信的神采,仿佛整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尽归于他们母子。而自己呢?只能暗自用握紧拳头,用尖锐的指甲刺进手心,微笑着温言附和…

“大公子?”

邱胜一声轻唤,让晏博斋回过神来,眼底蓦地一沉,再看看周遭的一切,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心,用沉稳的声线悠悠地道:“年轻人总是脾气不大好,就算能忍一时,哪里能忍得了一世?嘱咐在外头的下人们小心些,早些办完事就回来,莫在外头流连。”

邱胜慢慢地垂下眼去,“是,小的知道了。”

眼角的余光就见那团黑色的貂裘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屋内依然温暖如春。邱胜慢慢的直起腰来,睥睨着周遭这一切,这些东西,永远只能是有能者居之。

忙忙碌碌的,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张、赵两家商量了一下,把年夜饭给定了下来。因小年夜是在赵家过的,那三十这日中饭就在张家这边用过。晚上章清亭小两口跟着赵王氏回去团年,这边张家人便带着方明珠一起守岁。章清亭虽然有些遗憾,但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应当以婆家为主,再没个说硬搅在一起的。

马场那头,一早就给他们包了饺子,做了各式吃食,由章清亭亲自送去,赵成材又格外叮嘱他们可千万不可贪杯误事,就是放烟火也须在外头空旷处,千万别让火星子迸在干草垛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晏博文应下一定会细心照看,他俩才放心离去。又回赵家接了爹娘弟弟一道回族里祭祀,因今儿人多,天气又冷,也就不避嫌的驾了自家马车奔波来往。这还是章清亭初次以媳妇的身份进到赵家祠堂里,去年那一回她生着病,赵家也事多,便错过了。

小小一府祠堂并不大,就一进的院子,却收拾得非常整洁。男左女右,家家户户只要能来的人都到齐了,按着辈分站好,只因赵成材是唯一有功名的,所以一家靠前紧挨着族中长老们站了,也算是莫大荣耀。

这赵族弱小,又不甚富裕,没多少族产,像这些费用全赖每年族人自愿缴纳置办。这样的乡下祭祀当然跟章府那样的大户人家不能比,但一盆盆的祭品也是以最真诚的心意准备好的,从每个人手上传过,再由几位族中长辈一份份规规矩矩地呈放在香案之上。

供过祖先,行过礼,除了那些作表示的三牲兽头和果品鲜花,余下的东西却是还要一份份的公平分发给各家的。一来乡下人可经不起这样奢靡浪费,二来也是让大家普遍沾沾福气,得一个祖宗庇护的好彩头。

章清亭倒觉得这比大户人家只供不吃的规矩更加实际,这样的分配还有一个实际意义,便是相当于族中变相给那些实在贫困,过不起年的族人们一个体面补助的机会,是以只要家中但凡有些余力的,还是愿意照着份子适当多出一些。

赵成材今年当然也交了不少,因为家境宽裕,族人们对他们一家也是多有礼遇。可话里话外,章清亭都听出些意思来,怕是日后少不得置办些族产,来堵住这些悠悠之口才是,眼下且装傻混了过去。祭祀已毕,便各家回去过年了。

这边一车人就直接回胡同那头去,张家也是个小族,却一样有祭祀。张发财不愿意回去充那个冤大头,给闺女惹麻烦,便让张金宝骑马带了钱去做了个代表,等他们先后赶回来时,家宴早已准备好了。

红红火火的鞭炮放过,摆上一大桌子佳肴美酒,在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暂时放下了芥蒂,只说些吉祥话,讨个吉利。

这一顿饭直从日中吃到太阳落山才罢,这边赵家人告辞了,那边张家人也不用撤席,只等着晚上再加些菜来再拢成一桌便是。过年便是要如此,显得富足有余才是。

今年,这还是赵成材小两口搬出去后第一次回家来住,赵王氏很是重视,毕竟这是长子长媳,却在这边连间正经屋子也没有,若是不给他们准备好住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者说,她也怕章清亭那媳妇唧唧歪歪地挑理,所以虽说只是三十及初一两日,她还是就是自己隔壁,收拾了一间正房给他们小两口住。

本说给牛姨妈也收拾一间出来,可再要折腾,就只能把赵成栋挪到柳芳那屋里去,把他的屋子给姨妈腾出来。牛姨妈早就表示不用瞎折腾,她只在这儿住一晚,也不大看得上那一对,若是要歇,就跟赵玉兰住一屋就成,还能帮着她带带孩子,如此也便罢了。

三十夜里,赵家各式准备的东西也是齐全的,最后无非就是围坐一圈包个饺子就算完事了。

聊着聊着,赵王氏随口就问了起来,“玉兰,你那糕点生意赚不赚钱的?我看还给她们俩丫头包了红包,你那儿够钱使么?”

“娘,您这就不担心了,妹子那糕点生意可好呢。”赵成材笑吟吟把话接了过来,替妹子长脸,“连本钱都能还你嫂子了,是不?”

“哪有?”赵玉兰脸有些红,说着大实话,“我只是算了账,除去本钱和工钱还有赚的,可生意若要再做下去,一时哪里还有余钱还嫂子的本钱?要是再算上租钱,就更不够了,你们要是不拦着,我初四就想开业了,这大过年的,走亲访友的人多,顺手买盒点心也不算什么,年前就许多顾客问了,我想那时生意肯定好着呢。”

赵王氏听着有些不悦了,瞟了章清亭一眼,小声嘀咕着,“这大过年的谈什么还不还钱的?又不是真该的账,算那么清楚做什么?”

“娘,您误会了。”赵玉兰急忙替大嫂辩解,“大嫂不是要我还钱来着,只是既然这做生意了,还是算得清楚一点好,多少也得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

牛姨妈捏一个饺子摆上,“玉兰这话没说错,真正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该多少是多少。就像是个卖水饺吧,说要来一大碗那就是十二个,一小碗就是八个,绝不含糊,可不能就着碗随意往里装,那生意可就乱套了。”

赵王氏听着不言语了,赵成栋忽地生个主意出来,“姐,你看要不年后让阿芳去帮你搭把手吧,她成天闲着也是闲着,还羡慕你们个个都有正经事做,让她也学点手艺,挣点零花钱,这多好。”

他喜滋滋地说完,却见一屋子人都不吭声了。

柳芳脸上一僵,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又不是没在那边帮过忙,当然知道做吃食最是辛苦。和面打糕,要的全是又细心又耐烦的力气活,她就算想挣钱,也不要这样的辛苦钱。

她不愿意去,赵玉兰还不愿意收呢,从前是觉得柳芳还不错,可真正坐月子那一段日子,她算是把这人给看透了。拈轻怕重,偷懒耍滑,她可不想寻这么个人回去给自己添堵。可又不能明说,那也太不给弟弟面子了。可哥嫂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好插嘴,可怎么办呢?

第294章 提点

牛姨妈一笑,破了僵局,“想做正经事那是好的,只她现在还大着肚子呢,等生了再说不迟况且,你们家也要个帮衬家务的,她一旦走开了,家里这一大摊子恐怕就有些照应不过来了吧。”

“那好说,咱家到时也可以请个丫头回来啊。”赵成栋倒是兴致颇高,浑不看众人眼色,口没遮拦地道:“反正阿芳做事娘也瞧不上,她自己也抱怨连天,倒不如请个丫头回来,我看大哥家的小玉就跟张大婶相处挺好的。”

章清亭半天没吱声,此时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瞟了小叔一眼,心想你可真厉害,就这一番话,里外里得罪了多少人?既说了你母亲挑剔媳妇,又让柳芳在你母亲跟前以后就更讨不到好,顺带着把我娘也拉扯进来跟你母亲攀比,让我也不好过。

此时还是只有牛姨妈把话接了过来,瞅了僵着脸的柳芳一眼,“你母亲是个能干人,对你屋里的要求高一点也不过分,成栋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许太过心疼,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对你们日后自个儿当家过日子可是大有好处的,可千万别误会了你母亲的一片好心。至于说你嫂子家,那边一共有多少人?人家小玉又得做多少事?可别说马场里的活你都瞧不见,你这边要是多请一个人,不过也就是烧个饭擦擦桌子,犯得着吗?当然,等今后日子好过了,你就是想请十个八个孝敬你母亲也是行的。只是成栋啊,你别瞧着你姐姐那儿好像生意不错,毕竟都是些三五文钱的糕点,就算让你屋里的上你姐那儿去赚了几个小钱,能不能折回你请丫头的工钱还不一定呢你们说,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亏得她一番话,众人的面子里子才算是找了回来。可赵成材两口子暂且不好张口,只得给妹子使个眼色。

赵玉兰连忙附和,“姨妈说得很是,我这生意才做了没几天,给那俩丫头也只发了一百文钱,意思意思而已。”

这柿子要拣软的捏,赵王氏深谙其中道理,横了柳芳一眼,“就家里这点子事还抱怨,那像人家做丫头得干多少活才行?”可转而又道:“成栋,娘知道你心疼我,可谁叫你现在没本事呢,想给你母亲请丫头,等你自己也长了本事再说吧。”

听婆婆这么阴阳怪气的话,章清亭就知道,她心里头还是有些怨气。当然,她对自个儿的儿子是不会怪罪的,要怪也是怪做媳妇的。于是便在桌子底下踢了赵成材一脚,示意他去解释。

赵成材一笑,“要说起这事,倒是该早些给成栋接个媳妇回来了,家里有了人,娘不就可以安心享福了?再说了,就是给了钱,娘您舍得请丫头么?若是舍得,现每个月送家里的钱也够使了吧。”

赵王氏听着儿子开头那话本来还有些不忿,心想,我倒是给你接媳妇了,可她伺候过我么?

待听到后头这半句,没脾气了。是啊,赵成材每个月如数交了五百文回来,还有不时的补贴和东西。自己要拿着请丫头也是够的,问题是,自己舍得吗?有些不满也不好提了。

赵老实见气氛不对,适时插了一句,“还是成材明白你母亲。”打着哈哈,就把此节揭了过去。

只赵成栋仍有些不死心,怎么能让柳芳也能学着有些进益呢?要能像大嫂学学该有多好,日后得找个机会,再找大哥说说。

等饺子包好,举杯畅饮时,因只有一家人在,赵王氏终于不怕讨嫌的仍旧说出心心念念的那句话,“媳妇儿,你可别嫌我唠叨。这钱要赚,但也得赶紧生个孩子才是,这新年里头,我也不求别的,就希望你们小两口事事顺心,早生贵子。”

听听这话说得,章清亭能不应么?心下也多少有些心虚,到底也有自己的几分毛病在里头,作为长辈说这个话,也不能算赵王氏的错。那不就是自己的错了?京城里黄老大夫给的丸药一直有在吃,可这正月里多少有些讳疾忌医,要不等着正月过后,再去找个大夫把把脉吧。

她心下思忖已定,当下倒是和颜悦色地谢了婆婆,倒是赵成材生怕她想不开,又私下里好言劝慰了一番。

偏那柳芳听着婆婆这么一说,反觉傲气起来,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心里美滋滋的。很是不屑的斜睨着章清亭,心道任你再有能耐,生不出儿子那可仍是要听闲话的,当下便拉着赵成栋在那儿撒娇扮痴,“成栋啊,你说咱们儿子生下来,要起个什么名儿呢?他们是什么辈份的?也好先想想啊。”

牛姨妈很是看不起她那轻狂样儿,当下嗤笑,“还不知是男是女呢,你急什么?横竖是赵家的孩子,你难道还怕少了他一个名字?”

柳氏噎得当下无语,牛姨妈转而又问赵王氏,“姐,听说成栋已经留意到了一门亲事?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若是时候早,我还可以看上一眼,若是等我去了京城,恐怕就连喜酒也不一定能赶上了。”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啊,柳芳有心说这句,却又怕唐突。可赵王氏也有些不愿意提这壶,拿话岔开了去,“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正月之后就走。”牛姨妈已经想好了,“铺子里的存粮都是够的,只等着伙计们都来上工了,就把你大儿媳妇借到我那边去,让她盯一段时间。那边的老伙计都是干了十几年的,谅他们也不敢捣鬼,只要找个人主事方能放心。”

说起此事,赵王氏其实是有点意见的。当时章清亭她们不在家,她满以为牛姨妈若是真要上了京,必定也得把生意交到自己和成栋手上,却没料到竟找了张家人来帮忙,这可不是赵王氏想占妹子便宜,她只觉得为何不找更亲的,偏要找那疏远的呢?

因大媳妇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自己家的铺子,你自己看着吧,二回若有机会,也教教成栋,让他也跟着你学学呀。”

找赵成栋?牛姨妈心中摇头,那是绝无可能。其实说起来,赵成栋和张家弟妹比起来,他其实更聪明一些。就像现在让他去学兽医,时间不长,他就能摸着个门儿清了。但赵成栋却总仗着这点子小聪明就有些不大爱使劲,做事情老是想省力走捷径,要是有人管着还好,若是没人管着,那迟早要捅娄子。

所以牛姨妈宁可把事情交给稍笨些的张家弟妹,至少她相信,这俩孩子做事是按部就班,即便是算错了账也只是赔些小钱,必不会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但是赵成栋就不敢保证了,万一他要是耍小聪明,栽个大跟头,那样的亏牛姨妈可吃不起。故此宁肯让赵王氏不痛快,也不能把生意交到赵成栋手里。

“成栋现在可是马场里唯一的兽医,这开春就要下小马驹了,他哪里走得开?再说他屋里的还大着肚子,怎么好跑来跑去的?”

这些理由之前赵王氏也听过,那时没想好话来反驳,现在可想好了,“那你在这儿不也有个铺子么?日后成栋不忙的时候,也让他跟你去铺子里学学,这总该成吧?”

赵成栋听娘大力推荐自己,也适时加了一句,“姨妈,我一定好好学,不丢你的脸。”

牛姨妈微微一笑,“那敢情好,不过这会子是没什么事,等我从京城里回来,你们马场也腾出空了再说。”

赵王氏立即补了一句,“那你可得上着心,虽说他现在也算学了兽医,有了门手艺,但日后家里这么大事还是需要人打理的,光靠他哥嫂可不行。”

章清亭听出点弦外之音来,好像这婆婆有些着急要给小叔子谋事情啊,难道是她对自己预备把成衣铺子要交给娘家有些不满?

这消息年前就有意识地让赵成材说给赵王氏听了,确实让赵王氏挑不出理来,媳妇自个儿在京城认得的人,自个儿打通的路子,又说明不用到家里一文钱,她要把这生财之道留给娘家,赵王氏也没法子。

虽说她也有些怀疑章清亭会暗中贴补,但赵成材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他们手上有多少来钱的门道赵王氏也是看得清的,若说章清亭还有些其他的收入,她也委实觉得不像。

那就放过吧可是赵王氏多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小儿子就算是把这兽医干得再好又能怎样?还是学着像张金宝那样做个管事之人才够体面。可儿子不说,媳妇不动,她能有什么法子?于是只好借着这样机会委婉地提点一下,就希望儿子媳妇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现在章清亭明白了,却还是不吭声。赵成材明白么?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也装糊涂。

既然娘您说要弟弟去姨妈那儿帮忙,他就当作这意思得了,何必非得点破给自己找麻烦呢?这也不是赵成材成心不提携兄弟,赵成栋什么禀性难道他这做大哥的还不清楚?根本就还没完全定下性来,就算是给他一个铺子,他又怎么可能管得下来?娘也是太心急了。

第295章 哪门子话

赵王氏见大儿子儿媳二人皆不搭理让赵成栋管事之事,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大过年的也不好争什么,便把这话题放下,不再多提。

三十夜,就这么平淡从容地渡过了。

晚上放了烟火,女眷孩子打熬不住,先后都睡了,只赵王氏夫妇和赵成材兄弟围炉夜话,守岁至天明。

初一大早,赵成材便把章清亭唤起,因他祖父母皆逝,便要去赵族长家拜年,这也是历年的规矩。牛姨妈、赵玉兰以及柳芳自然都不用去,在家歇着便是。别人是理所当然,柳芳还是有些郁闷的。

章清亭暗自感慨,这也就是正经媳妇和妾室的区别所在了,像三十那日的祭祀,只有正妻才有资格参与,做人妾室若是无子,连族谱都是上不了的,更遑论其他了。

今儿来的人没有祭祀那天多,可也很不少了,相互地道了贺,便要忙着去别处拜年。章清亭注意到,走前赵族长特意拉着赵成材交待了一句,“初十那天记得过来坐坐,家里有几个子侄也到了入学的年龄,想请你看看,年后也送他们上书院去。”

赵成材笑着应了告辞,章清亭出了门才揶揄,“对你还怪热乎的,就请了你一人呢。”

赵成材携着她手一笑,“你要不放心,到时跟我一起来。”

这还有人呢,章清亭脸上微红,瞪了他一眼,欲待挣脱,却被赵成材攥得更紧,意味深长地道:“就是要让人看着才好。”

章清亭心中一动,适当秀秀恩爱也能保有自己的地位,那便随他去吧。

大年初二是回门日,小夫妻便搬回了家里。见面自然又是一番恭贺,等进屋落座,张罗氏上前来跟女儿咬耳朵,“昨儿那李家公子也特特上门来拜年了那礼物全搁在厅里,咱们都没动过。”

他礼数倒做的周全,可也别指望我们家这么快就能答应。章清亭把赵成材一拉,“你初几上李鸿文家拜年去?我也要去。”

年前一直忙着,赵成材还没空把家里的意思跟他说清楚,这年后一定要尽快处理了,他扳着指头算了算,“初三不能出门,昨儿去给孟大人拜年时,他提起初四要宴请我们的,初五是破五,妇人又不得出门访客,初六倒没事。这样吧,我初四碰到他时约一下,若是可以就定初六或是初七了。咱们索性就早点去,多坐一会子,让你也能跟李夫人多相处一会儿。”

章清亭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妹子要嫁进去,她总得先考察一下“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知道那家人到底好不好相与,能不能放心把妹子嫁了去。

当日无话,初三自在家里好生休息了一日,暂时缓解了过年这些天的疲惫。头两日分别是两个妹妹和弟弟上马场值守,这一日就轮到他们小两口去。马场一切安好,没什么动静。

初四中午赵成材去赴孟子瞻的宴,见到了书院里的同僚们,孟子瞻虽然清廉守正,但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年下乡绅们送了他不少的礼,他也都收下了,却又置办成不少年货,转送给了去年洪水中受灾最重的乡民们,颇得赞名。

今儿请他们几位夫子过来,除了每人送上四个银锞子,又奉上一盘金银,以作书院里的助学之资。虽然都知道他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但一个父母官能做到这样便很不错了。当下众人交口称赞,一片颂扬,这笔钱便由两位院长大人收下。等衙门开学了,再给孟子瞻补一份嘉奖状过来。

席间趁空,孟子瞻特意敬了赵成材一杯,“替我谢谢尊夫人。”

赵成材心下明白,也不多提,只饮了酒便是。

他今儿没搭理李鸿文,倒是李鸿文有些忸怩的老找借口跟他搭话,好几回明明可以说了,却偏偏给赵成材混了过去。弄得一向牙尖嘴利的李大秀才很是郁闷,却不知赵成材心中暗笑,就为了你的事情,弄得我家娘子多少天都不能安枕,弄得我也不得安生。不折腾折腾你,实在是对不起天地良心啊。

到了席间出恭的时候,李鸿文死乞白赖地追了上来,“成材,成材,你别这样,给句痛快话好不好?”

赵成材斜睨着他,“这就等不及了?那便算了。”

“行行行,算我错了,你说你的,我等着。”

“初六还是初七?哪天你们全家都在?”

李鸿文一愣,当即明白了过来,满脸狂喜,“那就初六。”

赵成材拍拍他肩,“别高兴得太早了,否则…”

“否则怎样?”李鸿文急着追问。

赵成材却一挑眉,啥也不说了,等着他去抓心挠肝。往后还有一年呢,臭小子,来日方长,说到底,赵成材心里头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怨气,他是拿小蝶当自己亲妹子一样看待的,有哪个嫁妹子的大哥心情能好得了?

午宴过后,赵成材不给李鸿文再来纠缠的机会,邀了陈师爷家去家里做客,晚上留他吃了饭,又约了上他们家拜年的日子。

算一算,这个年里头时间还真够紧张的,既然初六要去李家,那初五便提前一日去马场值守吧。

赵成材正跟张金宝说起来,张发财听着插了句话,“成材,你们忙去吧,他们小孩子家的,哪有什么正经事情?纵是在家歇着也是玩,就让他们多轮几日,家里这边都是没话说的。你家成栋屋里有人,倒是不好找他,那该你们去的时候,就由我和金宝多去一日吧,你岳父虽老,干点粗活还是中用的。”

赵成材细细一算,确实也是,他要去访亲探友的确实不少,若是硬要兼顾着马场,时间上就拖得太长了,不如就让岳父替上两回,自己便能安排妥当了。当下便道了谢,那明日便可以抽空去杨秀才家走走了。

他初五去了杨家,却未料扑了个半空,杨秀才带着儿子也出门拜年了,家中只有师母刘氏和杨小桃二人。弄得赵成材未免有些尴尬,可既然来了,也不好立即就走,放下礼物,喝了杯茶便起身告辞了。

杨小桃见他来了,早躲到屋子里去了,待他走了才出来,瞧他送来的礼物,倒都是很合用的。

杨刘氏因相公不在,很是叹息,“多好的一个孩子,可惜跟你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子缘份,眼看着都能结亲了,偏又被个杀猪女抢了去,依我瞧来,成材恐怕日后真有大出息,咱们家,可算是亏大发了。”

杨小桃听得心中一动,嘴上却是别扭着,“娘,您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能有出息?莫非您还会相面不成?”

杨刘氏拉着女儿坐下,“娘虽不会相面,但会看事啊,你瞧成材,前些时可专门上了京城求学呢。”

“那又如何?又不是上了京城的都能中举。”

“傻丫头,他若是没什么真本事,怎么可能上京城去花那个冤枉钱?我还听人说,那衙门里的县太爷还亲自派了人送他来着。这是离得远的,咱们也不知道,但就说近的吧,从前成材他们族长对他是什么态度?那会子玉兰要和离,族长还上他们家给他找不痛快来着,可是现在呢?前几日听村头那个赵家屋里的人说,族长现在对他可好得不得了呢,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他送,这无事献殷勤,肯定里头是有文章的。世人都说那杀猪女好本事,能挣回偌大个家业,可又焉知这不是成材的福气招回来的?哼,要不是有她男人在外头撑着,她这些生意能做得这么顺当?别的不说,就是那建书院的胡同,怎么可能落到她家头上?”

杨刘氏越说越气,忿忿地跺一跺脚,“都怨你那好面子的爹,要当真理论起来,咱们家可是也收了聘银的,就算是赵王氏先放定给了张家,可毕竟人也没进门。成亲那日,若是咱们家就是争这口气,把你送了过去,到底谁能留下,还用说么?这今年秋天就要大比了,若是成材高中了,那可真是便宜那个杀猪女了,就这么一步登天,成了官夫人了,可这原本该是你的位子啊。”

杨小桃听了母亲的话,那一颗原本死了的芳心也不禁怦怦跳动起来。是啊,若是赵成材高中了,那可就是举人了,那章清亭岂不就成了举人夫人?若是赵成材运气好做了官,日后说不定还能给那杀猪女博个功名出来那自己,可真是不知要亏到哪里去了。

杨小桃脸沉了下来,一肚子闷气,“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娶都娶了,我还嫁不出去呢。”

杨刘氏也是扼腕叹息,“桃儿,若说以你的容貌才情,怎么就偏偏配不到好夫婿?纵然是成材混得再好,但咱们也不能再把你送去了。”

“您倒是想送,可我还没那个脸呢。”

“这其实也不是不行的,你若是去了,他们赵家也还不能不给你个名分。”杨刘氏一时嘴快,把深藏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杨小桃听得愣了,“娘,您这是说的哪门子话?”

第296章 你得惦记着我

杨刘氏看看门外无人,才进来压低了嗓音道:“桃儿,这话可只能搁在心里,别当着人露出来就连你爹都不许。那成材从前不是送了咱们家二十两聘银么?那钱娘可一直没用,准备给你日后压箱底的。他既是在成亲之前也给咱们家下了聘,又没退这笔银子,那其实也算是你们有婚约的。只是你爹当时不去争,娘也想着不雅,又怕影响你的亲事,始终就没提。可若是咱们真拿这事打起官司来,咱们家还是能上赵家讨个说法的,有这聘银在,就不怕他赵成材不认账。唉,只是你早没进去,若是现在进去,始终就低了那姓张的一头,怎么也算不得元配了。这事你爹心里头也有数,只是成材被她娘逼着娶了那个杀猪女,他若是去争,显得面子上不好看,还以为你有多想嫁给成材似的。你爹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就为了赌这一口气,所以怎么也不肯理会那事了。可现如今,我瞧你爹那心里头也是后悔的,只是拉不下这个脸来说。他现在大过年的,还出去奔波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去给你谋一门好亲事?只是这十里八乡的,真正读过书又跟你年纪般配的,哪那么容易找?就是有一些,也是大户人家,怎么看得起咱们这小门小户?”

杨刘氏看着女儿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怜悯,“闺女啊,也不是爹娘不替你尽心,只怕是你这婚事可不能要求得那么高了。最多找个好人家,咱们就踏踏实实把日子过下去,行么?”

杨小桃脸色一变,却转瞬又平复了下来,面有戚色,“娘,您说女儿这命为什么这么苦呀?”

杨刘氏给女儿弄得心里头也是酸楚不已,抹着眼角,“这都是命啊,咱们做女人的,就只能认命。”

“我也不求别的,只愿像虎子哥似的,通情达理,又读书识字,这要求很高么?”

杨刘氏一听这话,就知道女儿心里还记挂着赵成材了。做娘的心中当然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现在弄得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确实也是太委屈了。想想她的心思也有几分活络了,“成材确实是个好孩子,自他成了家,每回上门都没空手过,办的节礼也都是最体面的,只是——难道咱们还真能委屈你去给他做妾不成?除非他真能得中举人,那倒也不算是太委屈了,以前不听那戏文里和说书的人说,纵是大官的妾室,做得好的,也是有诰命的,若是当真论起来,你可比那杀猪女强多了,只是你爹那儿…”

她也不敢打包票了,杨秀才虽然迂腐,但家里可是他说了算,杨刘氏就是再心疼女儿,可若是杨秀才不同意,她也做不了主。

杨小桃心里却是清楚,她爹生平是好面子,但若是赵成材真的能中举当官,即便是把自己嫁与他作妾,爹也未必就一定不会同意。只是,除非赵成材自己求上门来,否则若要她爹拉下脸来跟赵成材去谈,那是绝无可能。可赵成材上回来表明的心迹里头,是把章清亭真正看成结发妻子了。杨小桃认得他这么多年,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难更改。

可她这条路走不通,难道就走不成其他的路么?她脑子里蓦地灵光一现,还有赵王氏她对那个媳妇可是有诸多不满,自己若是能走通她的路子,得到她的许可,那纵是赵成材自己不乐意,也架不住父母之命,孝道可是做人最基本的大道,谅他赵成材也不敢反抗。

还有一层,杨小桃也不是瞎子,娘方才提到的礼物,她也看过,赵家现在真的是今非昔比了。就上回从京城里带来的衣料,她年前就带去裁缝铺子里做了新衣,那样好料子,价钱可不便宜,一尺都要两分银子呢还有他们家的马场,现在让多少人眼红?杨小桃暗暗下定决心,若是爹不能给她结下一门比赵家更好的亲事,她宁愿就用那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去闹上一场,就是给赵成材做个小妾也好过嫁个凡夫俗子。

当然,若是当真嫁了去,她是绝不会听那个杀猪女摆布的,杨小桃自忖自己的年纪比章清亭小几岁,容貌更是胜出许多,赵成材是因为要做个守礼的君子,所以在成了亲之后才对自己不理不睬,可若是自己当真进了他的屋呢?

杨小桃想着,耳根子有些发烧,却心中冷笑,哪个男子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就像那个赵成栋,连她也听说了,一个寡妇就给迷得七荦八素的,不就是生得有几分姿色么?可自己光这么想是没用的,关键是要说动父母重新搭上赵家这条线。

亲事的诸多不顺逼得杨小桃不得不快速成熟起来,而随着年岁渐大,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也让她心里着实憋着一股怨气。她早有志向,不嫁则已,嫁就一定要嫁得最好,狠狠地打那些长舌妇们一个耳光,让她们都瞧瞧,自己才不是什么红颜薄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娘!”杨小桃思议已定,面上却不露痕迹,仍是那么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红着眼圈开了口,“我和虎子哥的事情,您就别再提了,不过虎子哥现在这么有出息,爹老这么跟他别扭着可不是个事儿,您倒是多劝劝他,别为了一时之气把这么多年的师生情份都给抹灭了,就算不为了旁的,总得为着弟弟着想啊。我瞧那书院办得可真不错,毕竟有衙门支持,可比一般的私塾要强许多。爹学问再好,一人也教不了六艺。这是我说句正经话,倒不如把弟弟送到书院里去,以咱们跟虎子哥的交情,必是会青眼相待的。这不仅是让弟弟在那儿长学问,也是多认得些夫子和同年。玉成这没两年便可以参加童生考试了,到时也要去拜会的,咱们这一方的好老师可都是在书院里授课呢,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氏听得怦然心动,女儿说得对呀,扎兰书院现在办得红红火火,十里八乡的孩子,只要家里能腾出手来,没有不去那里读书的。自家儿子也眼馋好久了,每回听邻居的孩子们说起课上又学到这个,又学到那个,可比杨秀才只知教些文章强多了,“只是你爹那儿…”

“娘,您还不知道么?爹平常最看重玉成的功名了,您就从这一路劝劝他,若是玉成日后有大出息,咱们现下受一点子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不会让爹亲自送玉成去书院,要去也是咱们娘儿两个去。这眼下过年,就是个好时节。虎子哥既送了礼来,我们也该去赵家拜拜年才是,赵大婶平素对咱们也不错,只要把话放下了,让她转给虎子哥,以他那性子,必还要到咱们家来的。那时师徒碰了面,喝两杯酒,有什么不好说的?”

杨小桃又想起一事,“娘,您还记得书院才开那回,爹和那些夫子们上衙门去说事么?娄大人当时可说了,爹和他们可都为了办书院受了损失。那么现在,爹带头都把自家孩子送到书院里去了,娘您想想,这算不算是支持虎子哥办书院?他能不感激咱们么?趁着现在虎子哥还没中举,咱们先跟他走得更近一些。万一人家中了,咱们再去,倒要落人口舌了!”

杨氏越听越觉得有理,“还是桃儿你懂事,行,今晚等你爹回来,我就跟他说说这事。”

杨小桃心中得意,还有一层心思不能言说,若是弟弟去书院读了书,那就天天能和赵成材见面了,见到弟弟,他是否就会想起这个姐姐呢?她就不信了,就凭她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会比不上那个半路杀出来没几天的杀猪女。赵成材,你可以娶她做你的正妻,但你的心里绝对不能没有我,我就是不嫁给你,也得让你惦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