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笑道:“好妹妹,还真是我没你想得明白,多谢你好言相劝了。”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杨小桃起身就往外走,“既然姐姐如此深明大义,那我就去替你说一声,也让他们记得你的好。”

柳芳刚要点头,却忽地想到,若是让她出去说,那不是功劳尽数归功于她了?好像是自己蛮不讲理,被她劝服了似的当下就坐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妹妹?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她这二次生产,其实恢复得很好,平常这么娇弱无力的模样,都是装出来做样子的。

杨小桃忙按着她嗔道:“那可不行,你这还坐着月子呢,哪有才三天就下地的?万一经了风,落下月子病可就麻烦了。”

这话说得柳芳一愣,也不好表现得太过轻松,否则她后面这个月怎么过?当下眼珠一转,忽地笑道:“没事,你扶着我就在窗边说几句话就成。”

杨小桃心下暗恼,她的心思还真被柳芳猜中了,就是要进来说服她,然后到赵王氏面前去邀个头功的。可现在柳芳都如此说了,自己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替她支起窗户。心下却在琢磨着,出去之后要如何在赵王氏面前表现自己一番。

场中正又吵得不可开交,忽听柳芳在那儿娇娇怯怯地说话了,“爹娘,你们都别为我瞎操心了,婆婆相公都待我很好,名不名分的我也无所谓了,只要孩子好,我还有什么可求的?今儿是孩子的好日子,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吃酒吧,你们再闹,可真是让我和孩子都没脸做人了。”

杨小桃心下鄙夷,真有够假的。

第334章 忽冷忽热使人愁

听柳芳突如其来这么一番“懂事”的表白,柳家人大惑不解,“芳儿,你…”

“你们什么都别说了,再说下去的话,别说婆婆相公,就是我都要生气了。”

柳家人本来就是唯柳芳马首是瞻,虽不知她为何改变了主意,但现在这正主儿都不闹了,他们又有什么可说的?

赵成栋终于找着机会说话了,抹一把头上的淋漓大汗,“那大家都歇歇,歇歇,等着吃酒啊,娘,那菜…”

他实在没辙,要请赵王氏出马了。赵王氏白了他一眼,一挽袖子,就往厨房走。

杨小桃趁机对柳芳道:“那我也去帮忙了,一会儿再来陪你。”

柳芳知道她要去表功,可现在却没借口留住她。他们家人也来到房里,要问个究竟。于是,双方也算是各得其所。柳家人从柳芳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而杨小桃也在赵王氏那里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好丫头,婶子就知道是你那里头说了好话否则,那女人才没那么好说话。”

杨小桃笑得比三月的桃花还灿烂,“婶子夸奖了,不过是跟她讲了讲道理而已。任他什么事,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去,您说是不?”

“那也得有人明理才是。”

杨小桃一笑,换了个话题,“婶子,这家里这么忙,怎么也没个人来帮忙?成材哥马上要赶考了,他必是忙的,可大嫂子怎么也不带人来搭把手?连个丫头也不派来。”

提起此事,顿时勾起了赵王氏的新仇旧恨,虽然她也觉得章清亭不肯借人也有她的道理,可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再加上赵成材昨儿顶撞她的怨气,她不怪儿子,却一并发泄在章清亭身上了,“快别提了,我哪儿叫得动她啊,再多说几句,倒显得我这做婆婆的厚此薄彼似的,就这么着吧。”

“那可不行。”杨小桃故作恼色,“这且不说芳姐现坐着月子要人伺候,就您二老也需要人日夜侍奉啊?再怎么样,断也不能如此行事论理,这事我应找成材哥好好说说。可…”

她一声叹息,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眼中波光流转,似是甚替赵王氏不平。

赵王氏心中一动,蓦地想到,章清亭那个大媳妇是不能指望在家好好听她话的,可眼前这个却可以呀,若是当年娶了她,恐怕家计是要过得艰难些,但自己也不至于像跟章清亭相处那般,处处都受媳妇的辖制,要是自己的媳妇既有章清亭的能干,又有杨小桃的听话那该多好?

那除非两个都娶回来,赵王氏给自己心里头猛地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可仔细想想,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呀?若是从前,自然不提也罢。可现在他们家可今非昔比了,就是给赵成材光明正大的作妾,说不定都有许多人要抢着上来哩。

可是杨小桃一贯的心高气傲,近来是跟自己走动得近些了,可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旁的意思。可她要一点意思都没有,又跟自己家走这么近乎干什么?

赵王氏试探性地说笑了句,“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我们家成材没福气啊。”

杨小桃一听这话,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立即背过脸,拿刚切生姜的手迅速往眼下一抹,眼圈顿时红了,转头让赵王氏看一眼辣得水光盈盈的眼,又假装抽手绢擦眼角。

“哎哟,是婶子说错话了。”赵王氏嘴上承认错误,心里头可得意得很,还是我养的儿子有魅力呀,就是成了亲,也让人家姑娘念念不忘,更加进了一步,“你这孩子也真是心实,是不是到现在还忘不了成材?”

“婶儿。”杨小桃拉长声音娇唤了一声,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几乎是立即肯定了赵王氏的猜测,更何况杨小桃怕她不明白,还特意哽咽着表白了一句,“是我没福气才对。”

“是婶子不好,你快别难过了。”赵王氏真是高兴,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要说章清亭,跟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要说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章清亭做的事情在那儿放着,那丫头是真能干,也是一心跟着成材过日子。对他们二老呢,虽说不上多么孝敬,但逢年过节,三节四礼的可从来没断过。就是跟自己娘家,也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尤其是最近,就连一向不大看得上眼的小叔子,她也出力开始提拔了,要说起来,赵王氏还是比较满意的。

可就是那杀猪女脾气太坏,又老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从来就不肯低下头来,拿她这当婆婆的话当回事赵王氏心里不爽,暗想我留着你给我当大媳妇,再找一个我自己中意的小媳妇总行了吧?又不是让赵成材休妻,不过是多给他纳一房小妾,有何不可?之前那柳蔓是赵成栋看不上眼,可这杨小桃却是他自己从前喜欢过的女孩,撮合他们,应该难度不大吧。

当然,赵王氏还有点阴暗的鬼祟心理,赵成材现在是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什么事都偏向着自己媳妇,赵王氏很有些不甘心。若是把杨小桃接进门来,是不是就能让她跟章清亭平分秋色,削削那杀猪女的锐气,也帮着自己拉回儿子的心?

赵王氏一想到这场景,心里就乐开了花。章清亭是没有人跟她争,所以总这么十拿九稳的凡事笃定。可若是有人来争了,到时两个媳妇不争着到她面前讨好卖乖才怪,到那时候,她这个做婆婆的可真就威风起来了,谁要不听话,她就去成材面前说谁不孝,看她们怕不怕?然后她也能趁机“收复失地”,继续当家主事,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赵王氏越想越得意,若是娶一个杨小桃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就让她进门又何妨?

初六这日,赵家发生的事情,隔了几日,便传到了章清亭的耳朵里。

对,这就是她刻意打听的,都有人对她的家庭蠢蠢欲动了,章清亭可没傻到等到木已成舟才去做些亡羊补牢的事情。虽然她对杨小桃的小小伎俩不屑一顾,但知己知彼才是百战百胜的至高要领。

而与此同时,赵王氏的态度也开始悄然变化了起来。她对章清亭不是越来越挑剔,而是越来越反复无常,时而冷淡,时而亲切。冷淡时是为了说服自己狠下心塞个人进他们小家里,亲切时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媳妇,心生愧疚。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但不管心里头如何的理直气壮,可要在人家夫妻里再多塞进去一个女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

若是婆婆没有这样的心虚,章清亭还可以狠下心肠拿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婆婆心虚了,就是证明她对自己还有些感情,也觉得这么做是对不起自己的。可她既然明明知道,为什么又要这么一意孤行呢?

章清亭真的是很苦恼,让她如何去对付杨小桃,对付柳芳都可以,因为那些人跟她没什么感情,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能下得去狠手。可是婆婆不一样,她是生了她的相公,养育她的相公的人。赵家的情形她是瞧得清清楚楚的。从前那么些年,若不是有婆婆的含辛茹苦,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赵成材。

虽然自己的推动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婆婆才是真正那个最早最辛苦的人,二十年的点滴心血才培养出的儿子,又是她自己闹得天翻地覆把章清亭娶进的门,可她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善待这个媳妇呢?

要怎么对婆婆,才能在尽量减少对她的伤害的同时,让她幡然醒悟?

章清亭不是不想做做个好媳妇,可关键是对于这个“好”字,她和赵王氏的分歧实在太大了,那要如何让她们的认识达到统一呢?

这个问题真是把章清亭难住了,可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下去。

县试定在了五月末,过了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七月在郡里举行的府试,府试若是再过,那便算是童生了,然后才有资格参加院试。院试再过,那就有一个秀才功名,不算平民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银宝、元宝,你们这回可得好好努力。”赵成材如是对两个小舅子说。

因扎兰书院学生人数太多,经与郡学商量,也为了公平起见,扎兰书院内部先要办一个报名考试,所有的男生都可以报名参加,但只有考试的前五十名才有资格参加县试。考试的科目与县试一模一样,连考试规程也是按部就班,这也是让学生们有一个适应的机会。

章清亭自是对两个弟弟多有叮咛,但也鼓励他们,“放开去考,纵是考不过,也只当是积累经验了。”

两天五场的考试,为免受干扰,考生全都暂时住进县学里,食宿费用都衙门负担。但不少学生家长比应考的孩子还紧张,整整两天,都到大批家长到县学外头眼巴巴地守着。

扎兰堡的乡亲们头一次觉得,这学生不易,家长也难当啊。

第335章 这是献的啥殷勤

学生在县学考两日,赵成材他们自然也就跟着不能回家,到现场帮忙组织,维持纪律,等着试考完了,为了公平起见,试卷还得全部送交府学,请那里的夫子们批阅。十天之后,成绩出来,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章清亭直到从马场回来,亲眼见着那大红榜的张银宝和张元宝两个名字,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成绩都不算太好,银宝略高,取了第二十八名。元宝低一些,只取了四十二名,差一点就出局了,这怎么和平时的成绩差距这么大?

赵成材拿到他们的卷子细看一番,回来释疑,“他们俩其实文章都不差,只是吃字的亏吃太多了。平素我要你们好好练字,总是不以为然,旁的老师可不像我们,了解你们的底细,愿意耐着性子看你们的文章。真正到考试的时候,一个老师一天不知要批改多少份试卷,一看那乱七八糟的字就没心情看下去了。特别是元宝,你这回能入局已经算是好运了。到真正县试的时候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尽力答好题,等练好了字,下回再来吧。”

一席话说得两个弟弟都低了头,章清亭平常也没空瞧两个弟弟的作业,这下子让他们拿了作业本来,只一眼当即就拍了桌子,“这也能叫字?以后每天给我写一百个大字,元宝二百个,练不好不许睡觉。”

赵成材笑着劝她,“你瞧你,又动气了。不过你俩可真得好生在字上下一番苦功了,你们大姐可是一笔好字,连我都不及的,她若是肯抽时间教你们,那倒是你们的造化了。”

张罗氏也在一旁帮腔,“这事儿我盯着你们要是不好好学,等你们爹回来,非揍你们不可。”

就从当晚开始,两个弟弟临时抱佛脚,开始了练字。赵成材抽空,私下跟章清亭商量件事,“我想到师傅家去走一趟,玉成这回考了第七,他是师傅一手教的,学问自是不差,只是有些该提点的,我这个做师兄的,也该再交待几句,你看成么?”

“想去就去呗,难道我还能绑得住你?”章清亭白他一眼,忽地生出了主意,“你既然要去,也别空着手,就去婆婆那儿带几块新鲜的豆腐,抓几把青菜过去。”

“那却为何?拿个豆腐多不好走路?还不如去玉兰那儿提两盒糕点也便罢了。”

“瞧把你懒得,玉兰那糕点不要钱啊?老送那个多没意思?婆婆那豆腐总是要做的,地里的菜吃不完也没用了,不如带去送人,还是个人情。”章清亭非逼着他回去拿东西,“我现就打发保柱回去说一声,让婆婆明早多做一点,再把那驴给你准备着,把豆腐包妥当一点,你骑个驴过去就是了,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你快去看书吧,这都要考试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赵成材不知家中最近的暗流涌动,也搞不懂这媳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反正不是甚么大事,他也没放在心上,自去读书了。

当晚,赵王氏听说赵成材明儿一早要去杨秀才家,还要她准备点豆腐青菜做礼物,很是讶异。这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儿子上杨家献的哪一门子殷勤?可保柱是一问三不知,弄得赵王氏心里七上八下,一夜没睡安稳。

虽然她现在是动了接纳杨小桃的心思,可当动真格的时候,她也有些紧张。这要是让章清亭知道了,恐怕没好事吧?

等次日一早,赵成材随着章清亭一起过来,赵王氏那个别扭哦,想问也不好问,扭扭怩怩,拉着赵成材,嘴上应着给他去拿东西,可眼睛却一直斜觑着媳妇。章清亭心里头又是好笑又是叹气,接了人就先上马场了。

赵王氏这才拉着儿子问,去杨家到底所为何事。

赵成材眉头一皱,“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说说玉成考试那事?娘,您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好?这不耽误工夫么,那我就不要了,一会儿在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吧。”

“那你媳妇…她知道么?”

“知道啊,娘您又想到哪儿去了?难道我还能背着媳妇干些什么事么?”

“嗳嗳,你等着等着,马上就好。”赵王氏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莫名松一口气,赶紧给儿子收拾了东西出来,拿个小筐装好,挂在驴背上,赵成材骑着小毛驴,得得地就走了。

可赵王氏就纳闷了,这媳妇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还一点都不介意?

他到杨家来得还真稀罕,杨小桃和母亲是喜出望外,只有杨秀才猜出了几分来意。毕竟事关儿子前程,就是赵成材不来找他,他也打算要拉下脸去见见这个弟子。

对师父的宝贝儿子,赵成材可不敢在师父面前说三道四,他只是假托那卷子上的评语,自己再加些意见说给师父听。有些杨秀才听得进去,有些却觉得不大入耳,还和赵成材争辩起来。

赵成材现在处事可圆滑多了,呵呵一笑,“师父说得很是,但批卷的老师却不一定有您这个认识。”

一句话,便把杨秀才的牢骚全都堵了回去。又不是你给自己儿子改卷,功名利禄可全捏在人家笔里呢,该妥协时还是要妥协,总得顺大流才能更好的适应。

赵成材该说的说到,也不久留,“玉成是师父亲授,这回也是我们县最有希望过童试的,师父可在家好生督促了,改日县试,就等着捷报吧。”

听着这话,杨秀才终于给了这个弟子一个笑脸。

杨刘氏却拉着不放,“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不吃了饭再走?”

“师母,这可着实不行,县试在即,还有许多事要筹备,我自个儿也还得回家温书呢。”

“不行,桃儿已经去给你炖汤备菜了,一定得吃了饭再走,也尝尝她的手艺进步了没。”

那关我什么事?赵成材待要再推辞,倒是杨秀才替他解了围,“快别留了,考试是正事,别耽误了。”

赵成材趁机赶紧溜了,杨小桃空欢喜一场,还没轮到表现,人就跑了。气得把手里的菜重重一扔,回房生闷气去了。

杨刘氏待要去跟杨秀才捅破这层窗户纸,倒是杨小桃冷静下来,想想不妥,“爹现在一门心思在科举上,倒是等玉成过了县试再说。”

章清亭在马场,不用想也知道今儿会是个什么情形。暗自好笑,你赵王氏不是想让我跟杨小桃好好相处么?那我就和她“好好”相处,让您满意。

没几天,县试便开始了,考完之后,学堂里便开始布置假期功课,准备过完六月就放假了。

六月十九的黄道吉日,“荷月坞”在北安国的第一间分铺终于在永和镇盛大开业了。

章清亭带着一家子悉数到场,贺玉堂和牛姨妈特意奉上礼物道贺。张小蝶果然是黑瘦了许多,穿着男装,跟个假小子似的。不过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格外精神。指挥着伙计们干这干那,从容不迫。

高逸笑道:“令妹现在足以撑起这家店了,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章清亭知道他们在此地也耽误了不少时候,便不久留,三天后摆酒相送,各有礼物赠送。

李鸿文也带着家里的母亲妹子跟来了,很是捧场地买了好几套衣裳回去。

章清亭问她们是不是真的喜欢,李夫人道:“确实不错,价钱便宜,样子新颖,料子也不错,只为何不做订做呢?那不更合适一些?你们虽然包改,毕竟又多麻烦一道的不是?”

章清亭知道,对于有钱人来说,这样的成衣并不算最好的选择。他们的主要客户还是面向中等收入,又比较忙碌,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家庭。那么在这里,只需要付出比订做更便宜些的价格就可以买到一家子的成衣,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极其省时省力的事情了。

当然,要让大家接受这样的成衣概念还是需要一定时日的。她也给张小蝶减了减压,让她别想着一开始就赚个盆满钵满,多加些耐心,慢慢把生意做起来。

张小蝶倒是很有信心,“大姐,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心急的,高大哥也教过我,做生意一开头是最难的,让我做好头半年都亏本的准备哩,等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要是不好,那就该从咱们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章清亭听妹子这么说,倒是刮目相看。张发财私下道:“小蝶还真可以,我们才出来时,一开始是我领着她,可爹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情脑袋瓜子转不过来,没你们年轻人反应得快。没几日就是你妹子打头了,虽然做事还有些毛躁,但可比从前细心多了。”

“那就辛苦您了。”章清亭又把分家的计划跟张发财私下一说:“等着家里的大事了了,下面的小厮们也都学上手了,这边咱自己再教个掌柜出来,让金宝照看着,您就能歇下了。”

张发财听说她要分家,却是面有难色,“这个不是爹打击你,恐怕难办。”

第336章 送荷包

张发财虽然也觉得能分家自然是最好的,“只是你可得跟你女婿商量好了,还得要亲家母同意,免得日后又有纷争,彼此脸上也不好看。”

章清亭点头,“我心里有数,现不跟您女婿说,是怕他分心,等他考完了,咱们再细细商议。”

张发财转头寻那两小儿子,他们还以为没考好要挨骂,没料到张发财居然从怀里掏出两只毛笔,“这是爹特意给你们买的,一人拿一支,听说你们的字不好,这可不行,回去好生练练,就算这回考不过也没关系,咱们下回再来啊。”

听得两个小的反而更觉惭愧,竞相保证,“爹,您放心,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练字,二回再不叫字拖成绩。”

章清亭笑得璨然,爹很可以呀,都学会刚柔相济,攻心计了。

六月下旬,县试成绩出来,扎兰书院居然一共过了十一名,这算是创造了本地历史最好成绩了,对广大师生及家长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杨玉成自然是过了,在章清亭的指点下苦练了几天字的银宝侥幸陪了个末席,有机会上郡里参加府试。元宝就没这么幸运了,不过也在二十名之列,赵成材鼓励他,“争取下回把字练好了,考个卷首,那才光彩呢。”

元宝点头,自此在家更加苦练书法。银宝因要参加府试,不仅那字不能拉下,书也得温,比弟弟更加辛苦。

府试的时间是在七月初,他们一等学校放假就得去郡里,正好乡试是在八月,赵成材和李鸿文也要提前上郡里备考。只不过他们俩去的是方大儒处,可没空照管这些事了。

这时节正是农田夏收最忙碌的时候,书院里诸位夫子们一商议,决定由他们书院出钱,让陈师爷和两位年轻些的夫子带着这些学生上郡里赴考,免得给考生家长增添负担。

通过的学生家长们知道后非常感谢,只是执意不肯让学堂再破费,都情愿自己掏钱,让把书院的钱留着补助其他家境困难的孩子们念书。

这却也是,下学年的招生即将开始,因有了乡民提供车接马送,已经有更多周边的孩子想来报名入学,想来要补助的花销也是不小的。

本来学生们若是考试通过,这部分赴考的费用是衙门答应出的,可新县官尚未上任,夫子们也不好说这话。便让各家先出一些,等新官上任,若是此条不改,补助下来再发还给大家,家长们自然同意。

张家一下要走两个考生,银宝那边没问题,交了钱,跟着书院大部队行事就完了。赵成材行李盘缠那些都已经打点齐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章清亭。

每天瞧着她那越发隆起的肚子就要念叨几句,“乖孩子,千万要等着爹回来后啊。”想想又不放心,“家里本来人就少,保柱还是别跟着我去了,我跟鸿文在一起也有个伴,他还是留在家里帮忙吧。”

章清亭横他一眼,“万一李鸿文勾搭你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把你教坏了怎么办?”

“他现在哪儿这个胆儿?就真有这想法,避我还来不及呢,哪敢让我瞧见?”

“那你自己呢?”章清亭真是有点担心,孕至后期,房事不便,赵成材就算没二心,可保不定会出去一夜风流啊?每回士子赶考之地,也是烟花艳帜云集之所。文人墨客,不都是喜好打着红袖添香的幌子,行那苟且之事?

赵成材回身从后面给了媳妇一个温柔的拥抱,拉着她的两手交叠着放在她的肚子上,“相信我,我记得自己是谁的相公,谁的爹。”

抬眼一笑,章清亭终于安心了。

走前,赵成材又特意回家交待一番,无非是让爹娘多照看着媳妇点儿,成栋要多分担着点事,众人皆满口应下。

只唯有一桩,赵王氏想得细致,“成材,你这要去考试,还是回族里祭祀一番吧,东西娘来给你准备,你去上几柱高香,让先人们也保佑你得高中。”

这事赵族长也特意给赵成材交待过好几回,赴考之前务必去祠堂祭祀。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成材心里头也挂念着。

不过自上回赵族长拉江巧雁跟他认识,赵成材就有点烦跟他打交道了,于是便道:“娘,那就烦您去和族长大伯议议,看是怎么办好,我这成天忙得焦头烂额的,等您弄好了就通知我过去成不?”

“当然成,你忙你的,别为这些小事烦心,交给娘,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赵王氏原本心里是不大看好赵成材能中举的,可是近几年来,赵成材的用功她也看在眼里了,因为努力过,作为家长,便也开始生出希冀。知道正是忙的时候,连钱都没找大儿子要,就拿着体已回去找赵族长筹备去了。

赵族长也是异常重视,几乎是以最高规格来进行。择了个良辰吉日,把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请到了,一一对赵成材勉励良多。章清亭挺着个大肚子,带着尚未出世的宝宝也诚心诚意地来给赵家的列祖列宗们上了香,拜求他们庇佑相公高中,不负他这几年的苦功。

赵成材回来时却告诉她,“我还求了祖宗保佑你们母子平安,若是要拿功名来换,我也是情愿的。”

章清亭听得甜在心里,嘴里却嗔着,“祖宗面前,这样话也混说得?明儿就要上路了,你再去检查检查,看还有什么拉下的,免得到了那儿,又缺这个少那个的。尤其是报考的文牒,你可再仔细瞧瞧。”

“知道啦,知道啦,还没老呢就这么唠叨,那些东西都查八百遍了。”赵成材取笑过后,却也有些紧张,还是听她的话又去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罢。

翌日出门,是和书院要赶考的学生们一起。张罗氏一早就给银宝收拾好了,集合之地就在家门口的书院前,倒是便利。

一家子都来相送,就是晏博文也拄着拐杖出来了,殷切叮咛,拳拳祝福。

不一时,各家都把孩子送来了。陈师爷办事老道,又把每个孩子的报考文牒也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两个学生准备的都不齐全。这一查出来,他俩都快急哭了。

杨秀才一家子集体出动,也来送考,见耽误时间,未免有些不悦,“这也太不小心了孩子不懂事,家长是干什么的?”

弄得家长们也是尴尬不已,不住道歉,“真不好意思,俺们也不识字,真不知道要的到底是什么?都是听娃儿弄,哪想到就忘了哩?你们瞧现在可如何是好?”

夫子们本打算批评几句的,见家长如此紧张,反倒笑了,“又不是这就上考场了,慌什么?赶紧回去补了来就是。”

章清亭赶紧让自家的马车送送,陈师爷怕学生们保管不慎,干脆把这些重要文书统一收集起来,到考试时再发还各人。

贺玉堂也特意捎了个包袱来,交给赵成材,“帮我带给聿寒,让他别太紧张,好好考就是了。”

赵成材也拜托他,“我这一走,家里更没人了,好歹你们家离得近些,万一有些什么事求到府上,还请千万帮忙照看着些。”

“那还用说?你放心去吧,我这些时候只要无事,就留宿在这边胡同,有什么事,让嫂夫人尽管派人来找便是,就是我不在,也会让玉峰留下的。”

赵成材道了谢,转头却见赵族长也来了,带着一包衣物,意味深长地道:“这里头的衣裳和鞋都是家里人亲手做的,你可收好。”

赵成材心下顿时雪亮,这包袱捧在手里分量是不轻,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道了谢收下,却微有不悦,只听他勉励,也不怎么搭话。

杨刘氏趁空暗自捅了杨秀才一把,把赵成材招呼过来,寒暄几句,取出个极精致的荷包,“成材,你这回赴考,我们特意给你和玉成上庙里都求了个符,保佑你们平安高中的。这个你带在身边,可别弄丢了。”

赵成材心想,你给你们家儿子求符就算了,干嘛还非送我?还特意做这么个精致的荷包,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没绣桃花,但也能一眼认出是杨小桃的针线好不好?再说,我媳妇还在一旁,这不是挑拨着我们夫妻不和么?本不想收,可怎么说也是人家一片好心,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发作。

可章清亭已经笑着走上前了,伸手就把那荷包接了过来,“真是劳烦婶子费心了,相公,你可快收好,这可是保佑你高中的呢。”

你们既说送符,那她伸手就把荷包里的符取了出来,塞进赵成材腰间自己亲手做的小荷包里。

赵成材微微一笑,就由着娘子在他身上做这般亲密的举止。却已经想好,一会儿就把这符送给银宝,让他回家时带给大姐,免得媳妇多心。

杨小桃看得频频侧目,暗自咬牙,真是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呢,对自己相公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我自己的相公,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的所作所为,才叫丢脸呢,章清亭冷笑,上前问话。

第337章 思悠悠

章清亭把玩着那只荷包,啧啧称赞,“呀,真是好精致的针线,是杨姑娘亲自做的吧?”

这话问得让人如何承认?不承认,那就是浪费自己一番苦心。可承认,那就是说自己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送别人相公针线,定要被人骂作不害臊,更丢脸。

杨小桃无法作答,杨刘氏只能摇头,讪讪地道:“是求符的地方买的。”

章清亭就是要逼得她们敢做不敢认当下一笑,“既不是杨姑娘的针线,那我能转送旁人么?”

杨小桃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请便。”

章清亭挑眉一笑,转手就拿着荷包回到弟妹面前,“你们谁差荷包?”

方明珠赶紧配合作戏,“那给我吧。”

章清亭佯作怒色,“你还好意思要?瞧把你懒得,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成栋,我好像瞧着你的荷包挺旧的了,这个还是新的,又挺精致,就给你用吧。”

赵成栋不疑有他,笑着接过,“那就多谢嫂子了。”

章清亭嗔他一眼,“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要谢谢杨大婶、杨姑娘才是。”

“嗳。”赵成栋还当真过去道了个谢,噎得杨家母女是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咽。

章清亭却又瞥了坐完月子,抱着儿子出来献宝的柳芳一眼,当着婆婆的面道:“成栋现在成天在外头跑,随身的佩戴之物可得经点心,可别弄得鞋邋遢袜邋遢的,惹人笑话。”

赵王氏听及此,再细看赵成栋身上,果然有好几处不如意的地方。

柳芳委屈的瘪嘴,把南瓜往前递,“我这不才生的儿子么?”

赵王氏恼了,“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才生?以后成栋的穿戴之物再这么样不齐整,你也甭在家带孩子了,直接回你母亲家去。”

柳芳不敢吭气了,只恨章清亭给她惹的麻烦事。转念一想,忽地提起一事,要惹章清亭不痛快,“我瞧杨姑娘针线就好,要是以后能请她多来家里坐坐,教教我倒好。”

这话说得赵王氏脸上一僵,瞧章清亭,她却笑得更加大方了,“芳姐儿,你要有这个心就更好了,一人做针线是闷了些,若是杨姑娘不嫌弃,愿意来咱们家坐坐,你也能常跟她做个伴。”

“那可太好了,既然大嫂都这么说,小桃妹妹,你以后可更要常来哦。”柳芳故意高声招呼着杨小桃,杨小桃当然微笑着点头应允。

不管章清亭此举是出自何意,都是对她明目张胆的挑衅,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敢来了吗?女子之间天生的斗意给激发了出来,杨小桃决意要与她一较长短。

柳芳心中暗自冷笑,嘲笑章清亭的失策,引狼入室的事情你也敢做,到时就等着看你哭吧,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对她们心思章清亭自然心知肚明,但笑不语。只赵族长在一旁若有所思,尤其多打量了杨小桃几眼。

赵成材看着这一团乱局是莫名其妙,娘子此举是何用意?怎么还上赶着往家里领人?他最近是真忙,又在章清亭的刻意掩饰之下,对家里的事情几乎是不闻不问。莫非…

夫妻之间的默契让他猜想到了一种可能,探询地看了媳妇一眼,章清亭却是一笑,“时候不早了,走吧。”

不管娘子要做什么,自己都是最该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人,赵成材当下心念一动,就手从她耳畔摘了一枚耳环下来,握在手心低声笑道:“这个我拿着,就像你陪在身边一样,回来还是一对儿。”

章清亭未料秀才竟如此大胆,脸上不禁微红,瞪他一眼,“旁边还有人呢。”

虽然旁人不知他们言语,但瞧这举止,就知夫妻感情甚好。李鸿文本想取笑几句,可想想张小蝶,又退缩了。只装着没看到,上前来把赵成材肩膀一拍,“他们拿东西的都回来了,咱们也该走了。”

唯有杨小桃,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异常恼怒,赵成材从前不是最喜欢自己的么?凭什么现在对章清亭这么好?她不甘心,一定要破坏他们夫妻感情不可。

赵成材一笑,握着娘子的手,轻拍下她肚子里的宝宝,“保重。”转身和众人一一告别,一行人上了车,走了。

真的看着他在视线里消失,章清亭的眼圈也红了,转过身来,不期然对上杨小桃那五味杂陈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笑了,淡淡地对左右吩咐,“我们也走吧,还好多事要做呢,婆婆,要不要顺便送您们回去?”

赵王氏还未完全从送别儿子的伤感中抽离出来,却见媳妇只那么一瞬就恢复了情绪,很是不悦,说起话来也硬邦邦的,“你要忙你自己忙去,我再站一会儿。”

章清亭心道,相公又不是上边关,有什么好伤感的?你不走拉倒,她转身招呼弟妹,“都走吧,办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