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怎么办

章清亭勉强自己和衣闭了一会儿的眼,到天光微明,就给小喜妞哭醒了。小妮子还未从昨晚的惊恐中恢复过来,睁开眼左右遍寻,又不找着自己的爹,那一份血脉相连,让那么点大的孩子似也知道了爹爹的不幸,怎么哄也哄不好,咿咿呀呀稚嫩的哭声,听着分外让人心碎。

孟子瞻请来大夫给大伙儿诊治时,方明珠醒了一回,挣扎着就要下床,要去找爷爷,没见着尸体,她就是不甘心。

章清亭怕她看了更受刺激,骗她说还没有找到,方明珠就闹着要回思荆园去看爷爷交待的东西。

孟子瞻此时已经得知乔仲达中选驸马之事,怕连累于他,已经派人去思荆园收拾他们的行李等物了。

章清亭在这头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打消了方明珠的念头,让她服了药,安心地睡一会儿。

可方明珠突然问起,“姐夫呢?我怎么没见着他?”

“他没事,也受了点伤,在隔壁歇着呢。”章清亭想也不想地就撒了个谎,把她给哄了过去,心头却着实堵得难受。

张金宝一晚上没着姐夫,又见大姐如此悲伤,心知不好,却不敢过问。此时见天色已明,不声不响地就往外走,想要去寻赵成材,迎头却撞见了晏博文。

晏博文的一张脸也白得如金纸一般,冲进来拉着孟子瞻的衣襟就不断追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血?是谁出事了?是谁?”

孟子瞻看着他,目光里失了平日的温润从容,添了一抹悲凉,该怎么说呢?这也实在太惨烈了些。

在发现晏博斋的异动之后,他除了带人去追赶章清亭等人之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有远在义庄的晏博文。青松跟着他过来救了章清亭等人,青柏便领着人过去保护他了。

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晏博文似是死了一般,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而伏在炕边的宁三小姐和奶娘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要不是她们接二连三的几声惨叫引来了义庄的人,恐怕晏博斋派来的杀手还得给状若死人的晏博文身上补上几刀。

章清亭这头的事情,孟子瞻因为投鼠忌器,怕害了赵成材,压下来暂且没有声张。但那一边却已经惊动了旁人,无法再隐瞒下去。况且事涉永昌侯府,也不容许遮掩。青柏所能做的,也只是迅速给宁府报了信,并请来大夫,试图挽救宁三小姐和奶娘的性命。

而据今早得到的消息,宁三小姐,伤重不治,已然去了只,奶娘仍在昏迷之中,尚未苏醒。

怕晏博文又无端给人陷害,孟子瞻首先就吩咐做好了人证物证,把他给抬了回来。据大夫诊治,他只是给人吃了一种特殊的迷药,出现了假死状态,等着苏醒过来,便无事了。只是一梦醒来,便要他面对这样的结局,恐怕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吧。

晏博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子瞻,任他嘴皮子一上一下地动着,却是怎么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宁三小姐已经去了?她去哪儿了?那么单纯,那么无辜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我不信,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她。”

孟子瞻看着他,神情严肃而冷冽,“晏博文,你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我费大的劲儿才把此事压了下来?你去宁府,你凭什么去宁府?人都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晏博文被他一语吼得冷静下来。是啊,宁三小姐本在清修,却死在他这儿,他若去了,岂不是给一个未婚女子脸上抹黑?

孟子瞻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替她难过,可你现在要做的,是先设法替自己开脱,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会昏睡过去的?”

吃了什么?晏博文不用多想就知道了。他只吃了章清亭打发人送来的一份元宵,除此之外,再无旁物。因知道晏博斋也有派人监视着他,所以他对自己的饮食一直很小心,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可没想到,连这也能出岔子。

章清亭在房里听到他们的话,强打起精神,苍白着脸出来,语气却恢复了镇定,“可是吃了我们送去的元宵?”

晏博文没有反驳,默认了。

章清亭很快就想清前因后果了,她也不护短,实话实说:“所有的元宵都是我们亲手包的,若说要下药,恐怕只有方老爷子有这个功力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药,还让人吃了出现这样的症状。现在他人已经去了,无法对证。但他说留了些东西下来,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团。孟大人,您不是已经派人回去帮我们取行李了么?若是找回来,一看便知。不过阿礼,我相信老爷子并不是真心想害你的,否则他不会下这样的迷药。”

这一点晏博文也认同,应该是晏博斋拿什么威胁方德海了,所以逼得他不得不给自己下了迷药,所以才造成他似乎假死的症状,瞒过了晏博斋派来的杀手。只是可怜无辜的宁三小姐,谁料竟在此时过来,枉自送掉了性命。

时候不长,东西是由姜绮红押送着送来的。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昨晚发生的事情,红着眼睛安排了家里的事情,就赶来帮忙了。

至于乔仲达那儿,孟子瞻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把事情闹大,派人只简单送了个有事找的口信。乔仲达婚事已定,困在家里,一时还不得脱身过来查看。

打开方德海特意为儿子预备的棺椁,那里头赫然放着半具尸骨,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此时,章清亭才唤醒了方明珠,众人一同看信。

方德海知道,若是他们拆这封信的时候,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了。故此也不隐瞒,交待了一切往事。

十多年前,他原本是宫中的御厨,因为做得一手好调料,颇得先皇宠信。而那时,掌管御膳房的首领太监时常跟他讨教切磋,对他颇为拉拢。他们御膳房内虽然是厨子干活,却一直都由太监把持管事。所以方德海虽然知道他是燕王的人,却也不敢太得罪人家。

直到某天,这位太监拿了一袋御米壳给他,说可以尝试着加进调料里进上,这就为他招来了祸端,方德海为人谨慎,在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后,便将这些东西尽数毁去。并不敢声张此事,还故意告诉那人,说他定是不懂,所以才拿来给他。

他以为这样便能息事宁人,没想到却还是招来了打击报复。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当时虽然绑匪做得隐秘,但方德海还是感觉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这才带着孙女回到了乡间隐居。这回若不是听说燕王倒台,他又心急要收回儿子的尸骸,是断然不会上京城来的。他就怕还有些余孽作祟,没想到就真的给他又碰到了这种东西。

他在知道姜绮红的事情之后,便已然明了,当年姜绮红那个会做香料的未婚夫定是给燕王的人绑去提炼南梦膏了,他肯定也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所以才给燕王杀人灭口。

自己侥幸能逃出生天,绝对不是因为燕王的仁慈,而是在他儿子出门那日,原本是他要出去的。只是临时下了雨,儿子心疼他爹,代他出了门,所以才阴差阳错,被人将计就计,闹出这样的事来而他能保住性命,多半是因为那首领太监曾经受过他一个大恩惠,所以才最后放了他一马。

现在那些人全都死了,想要对证什么的,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而御米花这些祸害人的东西依旧留在世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东西依旧有人在用,就算是晏博斋不用,能保证别的人不用么?

这言下之意,已经隐指当今圣上了,孟子瞻也觉得背心有些冷汗涔涔而下了。要查下去吗?要怎么查下去?

方德海在信中言辞急切,若是大家见到这封信,定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请大家都不要为了他报仇,平平安安都赶紧回去吧,他下药迷晕晏博文只是为了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回儿子的半副尸骨,若是不能,他也不强求了,就是把他把老骨头舍下,也要让方明珠平安回家今生今世,再不要踏进京城半步。

信的末尾,还夹着一封短笺,却是交由方明珠和章清亭亲启的。那是家事,别人也不便再看。

方明珠看过之后,抱着章清亭哭得是哽咽难言。章清亭什么也没说,只拍着她的背,无声地抚慰着。

孟子瞻思忖再三方道:“你们若是要回去,我派人送你们走,至于赵举人,他有个举子身份,又是失落在京城,我去找晏博斋谈谈,看能不能放他一马。”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很难,晏博斋已经是狠下心要置所有人于死地了,方德海虽然把几次晏博斋给他传信时用的盒子,小纸条都留了下来,但又不落款,又没什么的,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光凭他信中的一家之言,也无法证明这主使之人就是晏博斋。

怎么办?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第433章 卖马

孟子瞻着实很是憋气。

昨晚被阎氏兄弟擒住的白通一口咬定,他是跟阎希南(景鹏)不和,所以找他切磋武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抓了这样一个人证就跟没有一样。

可事情若是再要深咬下去,阎希南的背景也不光彩。他当年初出江湖,和一群热血汉子结义组了个帮派,叫铁血十八骑。因误信奸人,被燕王下了南梦膏,控制成了死士。那十七个兄弟为了保他,拼死将他一人救了出来,其余十七人宁死不屈,最后全部血战至死。

这些年,阎希南心中极为内疚,他跟着乔仲达走南闯北的经商下海,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多赚点金银,给那死去的十七个兄弟安家。可当真追究起来,他的手上何尝又没有沾染着无辜的鲜血?也算得上是燕王乱党一流了。阎希南自己倒是不惜一死愿意出来指认的,问题是他就是指认了也起不到相应的效果啊。

再有,连乔仲达都不知道的一点是,阎氏兄弟的父亲居然就是在北安国赫赫有名的阎青天,现任扎兰堡知县阎辉祖,要是一旦闹将开来,那对于阎辉祖的清名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污点。是以孟子瞻在了解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真真是想打老鼠又怕伤着玉瓶,左右都难以下手。

方明珠本就高烧,又心伤爷爷之死,哭着哭着再次晕了过去。

章清亭嘱咐张金宝照看着一屋子病病歪歪的大大小小,挺直了背来找孟子瞻商议正事,“孟大人,您就甭跟我打马虎眼了,实话实说,您觉得怎样才能救回成材?”

别的恩怨她都可以不管,但赵成材的性命她绝不能袖手旁观,别说是晏博斋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草菅人命。

孟子瞻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法子实在是险之又险,一个不慎,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章清亭肃然正色,“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您说吧,若是可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

晏博文冷静下来也不愿束手待毙,尤其是宁亦安那女孩,实在是太无辜了他必须为她做点什么才行。

“不如让我一试?”

孟子瞻关了门,“此事还真得你出手不可。”

京城这边纷纷扬扬,而扎兰堡也颇不平静。

赵成栋自觉累坏了,好生睡了一觉,直到天光大亮方才起来。等他吃饱喝足到了自家的马厩一瞧,那马一夜之间又足足倒毙了三匹,还有多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半跪在草垛上,虚弱不堪。

“起来起来。”他万分恼怒地将两个仍在睡觉的小厮踢了起来,“我不让你们打扫马厩的么?怎么活没干完,又死了三匹?”

俩小厮连声叫屈,“我们昨晚干到半夜,连饭都没得吃,实在熬不过才歇下的,药我们也按您的吩咐煎了给它们喂下了。可这么大的马厩,光凭我们俩怎么干得过来?”

赵成栋恼火异常却只会埋怨柳芳,怎么还不带着人过来帮忙?

若是赵王氏还能挣扎得起来,肯定在昨儿就会想到东方不亮西方亮,就是招不到人,也要找些亲戚朋友,邻居街坊,甚至可以回去找赵族长带着人来救急,让事态不进一步的恶化下去。

但赵成栋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己当家过日子的经验,遇到难题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会怨天尤人。就像这会子,赵成栋只能先指挥着两个小厮把死马拖出去堆着,这边依旧做些清理之类的工作。

两个小厮心里也有不满,他们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现在赵成栋一来,连句好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只要是个人,哪有不窝火的?

现他正在气头上,更是不可能让他们吃饭了。可人是铁,饭是钢,你倒是吃饱喝足来颐指气使,但他们俩又没饭吃,怎么可能干得动?所以也就出工不出力,糊弄起来。

赵成栋见这事情干得如此之慢,心里头就越是窝火,嘴上也就越不饶人的喝骂,两个小厮的态度也就越发消极下去。如此恶性循环,等到快晌午时,又有匹马口吐白沫了,这还是怀孕的母马。

这下赵成栋彻底慌了神正在抓瞎之际,柳芳终于坐着马车,带着家里几个经她挑选出的弟弟们回来了。

要说柳芳这次回门,那可是衣锦荣归,摆足了派头,马场不过是出了点事,那算什么?她这带人来马场,可是赚大钱的活计呢,像之前跟她来马场的那小子,这些时就给家里很是贴补了不少银钱,虽然他家的人不说,但见那一脸似是暴发户的嘴脸和人前人后念柳芳好的殷勤劲儿,亲戚们都知道,这条路子油水足。

于是乎,这个正月十五听说柳芳又回来挑小伙计了,各家跟比赛似的往她面前塞人。家里一众老小齐上阵,恨不得把他们一窝端去才好。

柳芳这回真是扬眉吐气,那奉承话简直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各家各户都变着法儿地讨好她和她的孩子。就连从前最不受人待见的柳芽儿,现在也成了香饽饽,走到哪儿都给人夸,“聪明漂亮又可爱,就跟芳姐儿小时一个样儿。”

南瓜那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福星下凡,天降宝贝。当然,最聪明伶俐最有福气的当然还是柳芳。天生命好,这日后更是要如何的富贵荣华,母凭子贵。

柳芳下巴朝天地照单全收,七七八八一番挑剔,才挑出四五个豆芽菜似的堂弟们,还带了个老实本分的小妹子过来,她是想在自己房里多添一个丫头。那家人要求不高,对他们来说,少一口人饭吃,还能打赏些小钱,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柳芳踌躇满志地回来了,简直觉得自己真成了什么大户人家的阔夫人。可没曾想,一到这马场,急赤白脸就给赵成栋一通吼,“让你回家带人来,你磨磨蹭蹭到这时候还不快下来,让人都干活去?”

这一嗓子,让她一下从云端坠落地面了。再一看马场奄奄一息的情形,柳芳心里也着了慌,赶紧让弟弟们都开始干活。可那些半大的孩子虽说也是农田长大的,但正经养马哪里懂得?还当作游戏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干的事情都极不靠谱。

很快,那匹口吐白沫的母马眼看着也要呜呼哀哉了,赵成栋的脸色越发铁青要是这样蔓延开来,他这马场可真就保不住了。

柳芳也心疼啊,这倒下一匹马可是多少银子?见他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那些将死不死的马,愁容满面,柳芳倒是生出个主意来,“要不,咱赶紧把这些病马死马给卖了吧,趁着还有些热乎劲儿,总比白白放着强。”

赵成栋多少学了些养马之术,听着摇头,“这是病死的马,谁要啊?”

柳芳嗐地一跺脚,“这马是死了,但马皮还能用啊,马肉也还可以吃,多少能换些银子回来,比守着这一堆尸首强。”

赵成栋怦然心动了,却还有几分良心,犹豫着道:“可…他们养马的都不这样卖马的,给人知道,不好。”

“你干嘛这么死心眼?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柳芳这时总算记起自己不是富贵人家了,撇一撇嘴,“咱家又不是多富裕,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马死了打水漂?总得要换几两银子回来才够本,要怕人说,咱们别吭声不就完了?就是传开来又如何?这世上又不是咱们一家先来卖马皮马肉的,总会有人做这行当,才有这门生意,咱们得了钱,开春再买几匹小马,往后才能翻本,要不,你靠什么再弄银子去?”

“那行。”赵成栋下定了决心,“你赶紧去找那上回买马的范老板,让他来瞧瞧。”

柳芳应了,喜滋滋地抬脚就走。她当然高兴,因为她跟范老板早谈好的,只要她介绍成功一单生意,就得抽一成的利钱给她,这个可比杨小桃从粮食里抠抠索索的小钱强多了。

只有赵成栋,大小都逃不出个亏字。

大半个时辰后,柳芳带着人回来了。范老板一瞧赵成栋这马场的情形,当下就嫌恶地皱起了眉,“你这马恐怕都不行了吧,发马瘟的可怎么卖?”

柳芳只管兜揽生意,“你就痛快给个价吧,能卖我们就卖了。”

范老板眼珠一转,“那你把这几匹好的给我,那死的确实不能要了。”

“那可不行。”赵成栋当即拒绝了,他就靠着这几匹好马翻本了,若是连这个都卖了,他日后岂不喝西北风了?

范老板那话不过是虚晃一枪,想杀价来的。可柳芳眼见谈不拢,急了,先劝赵成栋,“你怎么说话这么冲的?那好的只怕也染了病,留着干嘛?不如全都卖了,咱们一水儿换新马养着不好么?”

那边又劝范老板,“你也别太贪心的,咱们这马不过是一时急病,刚刚死的,哪能说就不值钱了?就是这马皮马肉也能卖钱的,您好歹给个价嘛。”

范老板见她如此心急,故意压低了价钱,“那还能走动的,就十五两银子一匹,倒地不起的就五两银子,我算是做件好事,替你们全都收了吧。”

赵成栋眉头一皱,“这也太低了,从前的马都…”

范老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可不能跟从前比,你从前的马全是无病无灾的,那价钱自然不一样。可你们现在这马场里已经开始发病了,我要是买了,不能尽快出手的话,搞不好就全砸在手里了,这个价还是今天的,若是到了明日,那又是一个价了要不要卖,在你自己。”

赵成栋舍不得了,他也知道这范老板是有意杀价,想想便道:“那我单卖死的,不卖活的。”

范老板那是多精明?当即摇头,“我给的价是包圆儿的价钱,你若是一次全卖给我,我才收。若是拆散了,只买这死的,一匹就二两银子。”

这也悬殊太大了,赵成栋摇头拒绝,“不卖了。”

“行。”范老板扭头就走,“明儿想通了,再来找我,可那时别怪我又压价。”

“这…”柳芳忙活了大半天,一文钱的生意也没撮合成。心中也有些不悦,抱怨起赵成栋来,“你怎么说话这么冲的?”

“哼,他爱买不买。”赵成栋赌气道:“等明儿我这马都治好了,他那价钱我还不卖了呢。”

他自恃着懂点医术,又加重分量配了药,正好抓着柳芳去跑腿。

柳芳生意没了想头,是一刻也不愿在这肮脏恶臭的马厩待,找借口推脱,“我这还带着孩子呢,这样吧,我带个人去买,买完了给你送回来,我就家去了。对了,今儿大伙儿头一天来,总得买桌席面给他们接风吧。”觑着赵成栋神色不悦,她忙又补了句,“再说了,你也得吃饭的不是?”

这话还有几分道理,赵成栋不情不愿地开了钱袋,“那你就随便叫一桌席面,单独给我炒几个菜送来。”

“知道。”柳芳接了钱,欢天喜地地带着小厮阿胜去办事了。

她紧着那钱,叫了一堆最便宜的大锅菜和馒头打发这些干活的小子,却给赵成栋点了三菜一汤。又给自己母子三人精精致致地要了几个好菜拎回去吃,还让阿胜先赶着车送了她回家,才让他去马厩。

阿胜本就饿了半日,见没了旁人,哪里还能忍得住?一离了赵家,当即就把赵成栋那份菜各色吃了一半,这才擦擦油嘴,赶着车往回走。想想还是不忿,凭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给咱们吃这些粗食烂菜?当下在赵成栋的菜里各吐了口唾沫,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赵成栋除了嫌那饭菜分量太少,也没吃出太大的异样。他见人手一多,把药配完了给马灌下,等天一擦黑,见没马再倒下,以为这就好了,又早早地回了家。

第434章 不会乱来

因柳芳带着丫头回来了,杨小桃倒是躲了个懒,晚上不必亲自下厨做饭了。不过柳芳中午关起门来吃好东西,自然也是没有她的份。

杨小桃瞧见了,却也不争,只等着晚上一家子都坐上了饭桌,她故意含笑问芽儿,“中午的烧鸡好不好吃?不过以后可得记着守规矩,就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完了也不要把骨头到处乱扔,万一又害什么人踩着摔一跤,那可不是玩的。”

芽儿这么大,已经听得懂大人的话了,知道这个姨娘跟亲娘不对盘,也不敢答她的话,只是柳芳瞬间就变了脸色。

可还没等她辩驳,赵成栋已经是叭地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发起了火,“怪道今儿什么菜都只那么一点,原来还有偷嘴的,我在外头拼死拼活地做事挣钱,你在家倒会享现成的福,既然中午都吃好了,晚上还吃什么?全都给我回房去。”

柳芳气得怔怔无语,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何她给赵成栋明明点了不少菜,怎么会说只有一点?只恨杨小桃嘴不饶人,揭她的短,待要吵闹,可赵成栋眼下正在气头上,怕他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只得带了儿女回房,另让丫头小翠悄悄去给他们弄吃的。

偏杨小桃瞧出她那心思,假意劝赵成栋,又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你呀,也别发那么大的火,再怎么也不能不给人东西吃的是不?大人倒没什么,那孩子怎么能饿的?厨房里还有些吃的,让小翠给她们弄些简单的端过去就是吧。”

赵成栋脖子一梗,“我说不给就不给,这家到底谁说了算?谁要是敢去厨房拿吃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家门去。”

这下可把柳芳的一点心思全都给堵死了杨小桃暗自冷笑,斜睨着柳芳,哼,要你那些时虐待我,这往后的日子长得呢,姑奶奶都得让你一一还回来。

柳芳暂且发作不得,忍气吞声地回了房。那新来的柳家小妹子见状也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她走了,心中却想着原来这芳姐在家里混得也不怎么样。柳芳到此地步,倒是暗悔不该带这丫头来见自己出丑,可现在也没法子补救。只好先拿话诓哄着她,日后再给点小恩小惠,免得她回去泄了自己的底。

这边赵成栋一面吃,一面想着马场的事情,是不住地骂娘。

杨小桃听他抱怨,陆续也听出些门道来了,知道是为了卖马的事不顺而烦心。忽地想起那卖粮食的卓老板来,“要不,明儿你上那头去问问?”

赵成栋有些不信,“他不是做粮食买卖的么,还能买马?”

“反正现在咱们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了,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人家不做?那卓老板路子广,出手又阔绰,说不好就能帮到咱们的忙,反正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明儿十七了,他那店肯定也开铺了,你顺路去一趟就成果然能行,不就是个机会?”

赵成栋觉得有理,打算明早去再找找路子。他还没被逼到绝境上,吃了饭也还能歇得下,可京城里的章清亭是怎么也不能安心,惦记着赵成材,是辗转反侧。还有贺玉堂他们一行人,自那晚分别之后,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也不见人影。到底是给晏博斋一锅端了还是怎地?真是愁煞人了。

倒是乔仲达,在安排了家里的事情之后,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听说出了这样大事,也是震惊不已。

他本说要帮忙打听的,但给孟子瞻拦了下来,“你现在身份不同,若是贸然插手,反倒又把你搅进来了。只管安心把你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了,这边先交给我来处理,若是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必不会跟你客气。”

乔仲达这个准驸马被招的,其实也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奈何与现在人命关天比起来,大伙儿都没那心思替他分忧,他也很知趣地不多说了。只是再三交待孟子瞻,有事一定要找他,“若是实在不行,要走宫里的门道,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孟子瞻点了点头,“我记着了,你先忙你的去吧,咱们先试试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再说。”

乔仲达也不多问了,回头自忙他的去,怕打草惊蛇,连包世明也一并放在孟子瞻这儿养伤,另安排人打理庄中事务。

方明珠到了晚上醒过来一回,见她又问起来,料想总是瞒不住的,章清亭索性把弟弟也叫来,将眼下的实情全告诉他们了,二人一听都担忧不已,章清亭反过来倒劝他们,“你们再愁也没有用,若是发愁就能把人换回来,我宁可愁白了头,可有用吗?”

“大姐,那你说,我们该干些什么?”张金宝红着眼睛问。

章清亭神情紧绷,异常冷静,“这几天妞儿我是一点也管不了了,明珠你把自己照顾好,和金宝一起替我好好看着孩子,再将老爷子的尸骨收敛好。当然,别的都不要想了,先紧着从扎兰堡带来的东西凑合着用吧,咱们躲在这头,不能让外头太多的人知道。你们也别出门,要什么东西就跟小孟大人说,等事情完了,咱们再论其他。”

张金宝和方明珠面面相觑,“大姐,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章清亭一摆手,“你们甭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不过你们放心,我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到了十七那日,天还没亮,章清亭就悄悄起身出了门。外头青松和晏博文已经乔装打扮,在那儿等着她了。一乘小轿,送章清亭到了晏府后门。

而这个时辰,正是晏博斋上朝刚走的时候。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不可能回头。章清亭就是要抓住这个时机,进入晏府。

奉上几套小孩衣裳,假托是朱氏娘家亲戚送来的礼物,虽然这么早来让守门的小厮有点奇怪,但章清亭却笑着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做生意的一开了门总是忙个不停,故此才特意趁着开铺子之前,急急忙忙送了来。我也不必一定见到夫人,转交给她娘家那个赵嬷嬷也就是了。”

如此一说,倒有几分可信,况且天还黑着,根本没人瞧得清她的脸,也没人认得出来。

小厮进去传了个话,赵嬷嬷出来之后,章清亭亮出朱氏从前给的玉佩,因为朱氏有交待过,基本上没费多大的劲就让赵嬷嬷相信了她的话。

“你们在这儿等一等,我先进去问问,看夫人能不能见你一面。”

赵嬷嬷捧着衣裳进去了,面见朱氏,把章清亭求见之事一说。朱氏正在梳洗,当即也不避人地就道:“那就请她进来吧,正好这几件衣裳拿给小少爷比比大小,若有不合适的,还得让她带回去改改。”

朱氏知道,这个时辰晏博斋放在她这儿的那个眼线奶娘还没有起身,于是吩咐身边的丫头,“你去把小少爷抱过来就行,让奶娘多睡一会儿。她还要给孩子喂奶呢,不养好精神那可不行。”

这么大冷的天,奶娘能多睡一会儿自然是不会勤快这一会子工夫的。于是乎,章清亭顺利地跟着混进来了,而朱氏也清理了身边的人,除了自己儿子和几个心腹,再无旁人。

章清亭见了面就给朱氏跪下了,“求夫人发发慈悲,救我女儿她爹一命。”

“这话是怎么说的?”朱氏吃了一跳,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的章清亭也不说了,只请朱氏把人都遣到外间,才道:“跟我们交好的一户做厨子的方姓人家,晏大人叫了人家制了调料,在调料里又加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完事之后便杀了人灭了口。连带着我们,他怕泄了密,也要一齐斩尽杀绝,夫人,我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根本没想着跟晏大人争些什么,就算是从前收留了你们晏府的二少爷,那也是根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不说我们了,就连晏博文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来争些什么的,可晏大人如此行径,实在是太狠心了,我们现在也不求别的,夫人,您就看在您也有孩子,也是为人父母的份上,帮帮我们,救救我女儿那可怜的爹吧。”

朱氏听得脸色煞白,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半天才哆嗦着嘴唇,按着怦怦跳的心口问:“你,你到底说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爷…老爷他又岂会是这种人?”

章清亭言语犀利,“夫人,恕我冒昧说一句,您是冰雪聪明之人,和晏大人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不可能对他一无所知,恐怕只是您不愿意去相信罢了。那东西我也不瞒着您,您看这幅帕子,可认得这是晏老夫人生前用的么?这帕子上的红花能结出一种名叫御米壳的果实,吃了能令人神志不清。就为了这个,晏大人才要杀人灭口的,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就连从前的晏二少爷,他能犯下那么大事,也是这东西在作祟,您仔细想想,难道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么?”

第435章 发难

见了那方红丝帕,朱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不能肯定那就一定是婆婆之物,可是御米壳这三个字她却是知道的。

就在春梅从晏博斋那儿偷出来的方子里,不就明明白白写着这样东西?怪道从前公公总是委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模样,房间里也总是云遮雾绕的,难道竟也是给他下了这样东西?天啊,若是她的丈夫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兄弟都能下毒手,那还叫什么人呀?

章清亭直言不讳,“按说此事我本不该来求您,自古以来嫁夫从夫,这世道哪有教唆人家妻子干涉丈夫的道理?可我知道,夫人您是个极明白是非黑白之人,否则那日,您完全可以对我们不管不问的,但您仍是管了,仍是问了。我就知道,夫人您是个好心肠懂道理的人。现在此事已经攸关性命了,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蒙骗夫人,您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就可以随我们回去,瞧瞧我们死的死,伤的伤那一大家子人。”

朱氏没有吭声,但紧攥着衣襟的手指都已经开始发白了。

瞧见这样的反应,章清亭就知道她已经信了几分,继续在那儿添砖加瓦,“对于您来说,我们都是些陌生人,您可以不在乎,但您愿意让您的孩子背负着我们一辈子的怨恨和咒骂么?”

朱氏当然不愿意,可她能背叛她的丈夫么?

章清亭膝行上前了一步,紧盯着她的眼睛,不让她逃避这个问题,“夫人您可知道,晏大人不止是要灭我们的口,更要灭他亲弟弟的口,元宵那夜,若不是宁府的三小姐去了趟义庄,恐怕那晚死的就不是她,是晏博文了。”

“什么?”朱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此事难道也是晏博斋做的?

宁府出了事,这是在京城已经传开了的,但孟子瞻顾忌到宁府的名声,还有闺中女子的清誉,在与宁侯爷商议过后,将此事压了下来。对外宣称的是,宁三小姐在庵堂修行,因突患急病过世。

这对于京城贵族家庭来说,只是让人嗟叹一回罢了。说心里话,有些人出于同情的目的,倒是觉得宁三小姐早死早安生,否则让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空守庵堂一辈子,也实在是太悲惨了些。

晏府自然也已经听到了风声,朱氏还在感慨,要打点礼物去宁府吊唁,没想到这姑娘的死,竟也与自己丈夫有关。

“可…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朱氏真是难以置信。

章清亭知她会问起,将事由叙述得委婉,“因是晏二少爷托了外祖家的人,要接宁三小姐去裴府上小住,也有弥补的意思在里头。宁三小姐宽宏大量,她许是感念这份恩情,又或是打算长伴青灯古佛之旁,不愿离开,才跟奶娘一起,于元宵夜里,去到义庄,想对晏博文道个谢,或是说些什么。但那时,却刚好遇到了晏大人派来的刺客…”

朱氏听着,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脸上血色更是褪得一滴不剩她能说自己不知道么?

元宵那日,他们府中有丧事,按理是不能过节的。但一家人也应该象征性地在一起吃顿饭吧?可晏博斋借故说心里不痛快,也没办成。朱氏就一个人冷冷清清抱着儿子吃了顿饭,却也知道晏博斋在外头书房里忙活了一整夜。府里人进进出出的,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而尤其让朱氏担心的是,就连春梅忽然也不见了踪影,朱氏知道,这个丫头是极忠心向着自己的,如若不是晏博斋使唤,她绝计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再加上连着这几日都没见她出现,朱氏心里也是替她捏着一把汗的,不知道晏博斋到底是怎么她了。

现听章清亭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有几分谱了。搞不好,这丫头就是被晏博斋拉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那完事后,会不会一样杀了这丫头灭口?朱氏只觉得一股寒气犹如冰冷的蛇一般,沿着背脊爬了上来,让她不寒而栗。

“夫人。”章清亭哀婉悲怆的声音里简直都要泣出血来,“求求您,行行好,帮帮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您的,成材被抓去的时候,还身负重伤,至今生死未卜,您就当是为了您的孩子积点德,救救他,好么?”

朱氏给章清亭说得心慌意乱,不觉脱口而出,“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章清亭眼睛一亮,“夫人您是允了么?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太过为难,只让您小小地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就成了,我们拿了您和孩子的信物去见晏大人,求他把人放出来。事后,也让晏大人挑不出您一点毛病来。”

朱氏听完她的话,仍有些犹豫不决。章清亭狠下心,一把将袖中暗藏的田福生给她打的防身小匕首横在颈间,“夫人您今日若不答应我,我也不活了,就死在您面前,可到了地府黄泉,我一定要状告阎罗王,是您夫君滥下杀手,您又见死不救,害得我的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我别也不求,只求让您的孩子也尝尝我们孩子一样的苦楚,您愿意么?您可别以为我是这么说说就算了的,我也不瞒你,现在您家二少爷就站在外头呢,方家孙女也要死要活地要来拼命,若是再添上我这一条人命,夫人您是想逼得我们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么?”

这一番软硬兼施,终于逼得朱氏不得不应允下来。咬牙道:“那我可就只能帮你这一回。”

“多谢夫人。”章清亭感激不尽,为打消朱氏的顾虑,她又道:“只要能救回我女儿他爹的性命,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一定没齿难忘。”

朱氏摆了摆手,哪里还敢让章清亭惦记着她的恩情?只要你们能别再在她的面前要死要活就感激不尽了。

她定了定神,却踌躇起来,“我就这么出门恐怕不大妥当吧?总得等他回来先打个招呼,改日再去行么?不如就等着去永昌侯府给宁三小姐吊唁时如何?”

“夫人,这救人如救火,难里能耽搁得了的?若是再拖上几日,恐怕我孩子他爹性命都保不住了。”章清亭知道,打铁要趁热,万一等这朱氏七想八想的,又瞻前顾后,不肯再有所动作了,那她可再怎么找这个机会?“咱们不过去去就回,绝计伤不到您和小少爷一根头发。”

那——行吧,朱氏终究心软,应承了下来。立即唤心腹丫鬟们进来,“这儿有几套衣裳是舅爷家送来的,有些不太合适,这老板娘说可以去她店里另外挑过,你们快给我传了饭来,再让人备轿,吃了饭就出门。”

这些丫鬟们在外间隐约听到片言只句了,就算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也知事关重大,不敢多嘴,该忙什么的就去忙了。

只是邱胜听说朱氏要出门,倒是有些诧异,这位少夫人在府中一向循规蹈矩,若是出门,那都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可怎么今儿就为了给小少爷挑几套衣裳便要亲自出门了?他心中生疑,亲自过来走了一遭,却一抬眼,就跟章清亭对了个正脸。

这妇人好生眼熟邱胜只觉似在哪儿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有些想不起来。

朱氏沉着地发了话,“邱管家,车已经备好了么?”

“备好了,正要来请夫人出门呢。”邱胜低了头恭谨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