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微微一笑,“但愿不负所托。”

“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贺玉堂高高兴兴地走了。

张发财这才打听,“啥事?”

“好事。”章清亭掩嘴一笑,却不说别的,只将贺家的喜帖递了上去。

张发财佯作恼色,“你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爹不识字。”

章清亭呵呵一笑,“行了,是我错了,人家请咱们全家喝百日酒呢。”

听说是贺家添了外孙子,众人也俱自称赞好福气。

章清亭心中却想,姨妈那儿自不必说,定是自己亲自去说合的,只赵家那儿,得跟隔壁那位招呼一声,让他自己回去跟爹娘说去。

想着要见赵成材,不觉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原因无他,给情书折腾得有些害羞了。

牛姨妈她们是第三日的中午到的,大热的天,虽然早早地起来赶路了,但仍是旅途辛苦,一到了这边就不想动弹了。

尤其是牛姨妈,本来就胖,折腾得满头大汗就更加难受。赵玉莲赶紧地安排温水洗浴,又让伙计去熬了清粥,买了开胃小菜回来劝她多少吃下一点。

等牛姨妈下午歇了一觉,缓过劲儿来,拉着过来探视她的章清亭的手,感慨不已,“这要是没有了玉莲,可让我怎么办?”

章清亭也笑,“那就盼着旺儿快些长大,好给您接个媳妇回来伺候着,那不就得了?”

牛姨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等那小子长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到时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哪还敢指望上他们?我只希望能给玉莲招个上门女婿,那该多好。”

赵玉莲窘得脸通红,转身出去了,章清亭趁便问了起来,“姨妈还当真打算召个上门女婿么?”

“我倒是真想,可也知道,多半不可能。”牛姨妈叹了口气,“要不是穷得没法子,哪有人愿意给人当赘婿的?那样的又有几个好的?我不过说说而已,可舍不得委屈了玉莲。”

章清亭一笑,“那我可就放心了。”

牛姨妈顿时警觉起来,横了她一眼,“有话快说,少在那儿装神弄鬼地卖关子。”

“您可真是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章清亭当下就把贺玉堂求亲之事一一道明了。

牛姨妈听完,半天没言语,好半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颇为伤感,“玉莲回来跟我说起京中情形,我就猜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了。毕竟一起关押了那些天,总是有些情分在的。说实话,若不许他,于名声也不大好。唉,我这玉莲,只怕真是留不住了。”

“姨妈。”章清亭抚着她的肩安慰着,“闺女大了,哪能真留一辈子的?贺大哥为人真的不错,他们俩在京城相处得挺好的,又肯侍奉您,照顾旺儿。若是能结成姻缘,也是一桩好亲事了。”

牛姨妈点了点头,却道:“可我还有个要求。”

第491章 给他一个机会

赵成材这两日可是忙得天昏地暗,应该说,忙得不止是他,整个县衙和扎兰书院都忙得团团转。原因无他,领导来了。

郡里的知府大人亲自带队,把整个郡学,以及地方上的大儒小儒,才子士子统统带了过来。赵成材在郡里的恩师方大儒当然也在其列,这一届他可不仅教出赵成材和杜聿寒两个进士,还有一个在京中授了官,一个考入翰林院,可真正带给他最多荣耀的,却还是这个状元公,所以无论如何要来捧个场。

首先是举办了隆重的庆典,将赵成材得的那块“忠正刚直”的牌匾挂在了书院最高的摘星楼上,并亲自改名为“状元楼”,以激励地方百姓。

再就是召开了关于如何用好皇上御赐赏金的专题会议,这个会一开起来,老夫子小夫子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各执一词。

有人说,应该把这笔钱拿来,资助更多的穷苦孩子们上学,以示皇恩浩荡,泽被天下。也有人说,不能光顾着帮助学生,还得奖励夫子们,若不是有他们这辛勤耕耘,哪来的桃李满天下?

有人说,应该拿这笔钱修个大大的,气派漂亮的新书院,以彰显皇家气派。又有人说,应该多兴建一些小学堂,不能给扎兰书院一家独享,得让整个地方的百姓都受益。

总之是莫衷一是,议论纷纷。

身为地方上唯一能与知府大人相提并论的四品官员,赵成材不可能不全程陪同。成天应酬往来,给一众人等吵得是头昏脑胀,连每日必备的情书都从起码的三张纸缩减成了三行字,哪还有心思顾及别的事情?

章清亭几次想和他说说赵玉莲的事,都找不到机会。想想也就算了,毕竟牛姨妈那儿还有个条件呢,哪怕是赵家同意了,她那儿通不过也是白搭。不如等牛姨妈同意了才说,想来赵家也是无话的。

于是便将此事暂且搁下,带着喜妞去把新衣裳给做了。虽然赵王氏这份礼物送的并不贵,却很贴心。章清亭也觉得她想得挺周到,这些时正好接连有几场喜事,她也想着要做两件新衣裳的,正好她就送来了。

其实抛开别的不谈,章清亭也知道,这个婆婆虽然不识字,但当家过日子却是真的没话说。若是在从前的大户人家,能把她收伏了做个管家娘子,倒是极好的。

这些天,虽然她没有刻意打听过赵家之事,却也知道,杨小桃和柳芳的日子必不好过。章清亭对那两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也觉得她们合该是要被狠狠管教一番才是。若是赵成栋两三年内不回来,倒是都打发出去比较好一点。放在家里,迟早生出事来。

正歪在床上,一面给女儿打着扇子,一面想着心事,却听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大姐,睡了么?”

“进来吧。”

方明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见喜妞睡着了,放轻了说话的声音,“这是我要送给玉兰姐的贺仪,大姐你帮我给她,我想她快开店了,应该用得着。”

因有热孝,方明珠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明儿贺家的百日宴她只随了礼,却肯定是不去的。就连赵玉兰那儿,她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出现。

章清亭不接东西,却嗔了她一眼,“你跟别人见外,跟她还有什么好见外的?她办喜事那天,你不去新房那边可以,却不能不到新房亲自祝贺她几句。若是认真讲究起来,她还算方老爷子的徒弟呢,这可又这么说?咱们又不是那样大户人家,不讲这些虚礼。”

见方明珠还待说话,章清亭劝道:“你真别放在心上,这是玉兰亲自跟我交待的,让我那天一定拉你过去,总不能让她个新娘子跑来见你吧?”

说得方明珠也笑了,“那好吧,那日你们必是忙的,我就一早去新房送她一回,再去马场看着,这你可不能拦我了。”

章清亭略一思忖,如此也好,就算她们都不介意,但一些老人家若是闲言碎语的,倒也令人讨厌得紧。就是赵王氏,也保不住不忌讳这些。

于是也不坚持了,只是笑问:“你打算送她什么好东西?”

方明珠细心地打开盒子,“这是爷爷让我抄的菜谱,我整理了一下,专门挑了些家常小菜、寻常糕点的做法,专门给玉兰姐抄了一份出来。我不知道她都会不会,但有本书在,她没事时看看,总能派得上用场吧。这是爷爷在京城时做的那卤水的方子,他把几味比较难弄的调料给删了,加了些简单的,味道你们尝过,都说不错,我就把这个方子也给玉兰姐了。她开小餐馆,做这个可是最合适了,既省时又省力,想必许多人也都是爱吃的。”

章清亭迟疑了一下,“这个可是你们家传秘方,给她合适么?”

方明珠呵呵笑了,“大姐,爷爷最后教过我,做菜的真谛并不在于一两道秘方,而在于能够不断地推陈出新,精益求精。有一句话说得好,叫食不厌精,就是这个道理了。要说起来,爷爷从前那张秘方在整个扎兰堡都传开来,又有什么呀?这个秘方现放在我这里,不过是白纸一张,放在玉兰姐那儿,却还可以听听客人的意见,不断改进。说不定哪日,她还能创出一个更厉害的赵家秘方呢。”

她再次将东西递上,“现在玉兰姐搬回那边住了,我去总是不大方便。你要不就给姐夫,或是打发谁送过去,她也好早些做个准备。”

章清亭知道这小妮子还有一层心思是让自己和赵家人多接触,却不点出,只将东西收下,“你这份大礼,她一定是最喜欢的。”

方明珠微微一笑,却又犹豫了一下,这才打听起来,“小蝶…是几时回来?”

章清亭淡然一笑,有几分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差不多玉兰成亲那会子她应该就要回来了,她的婚事就在中秋前后,总得在家里好生住上俩月,跟咱们团聚团聚。”

方明珠顿了一顿,半是尴尬半是赧然地低了头,“大姐,金宝也不小了,不用特意为了我等,若是他有了心仪的好姑娘…”

章清亭轻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明珠,我说过,我们家不会要求你什么,你也不要觉得好像欠了我们家什么似的。我让金宝等三年,不过是为了尽对方老爷子的一个义字。你爷爷于我们家有大恩,若不是有他,咱们现在还不知在哪儿落魄呢,不光是我,就是我们一家子可以说都受了他的恩惠,现在不过是让金宝等上三年,又有什么值得过意不去的?若是实在别扭,你就当他为你爷爷尽了三年的孝罢了,你可千万别觉得心里有负担。”

抬手轻抚过方明珠绯红的面颊,章清亭微微笑着,“这样的话我对玉莲说过,现也对你再说一遍。成亲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你若是把他当成小事,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凑合也可以。也许你看上了他有钱,也许你看上了他有才,也许你是迫于父母之命,也许你只是为了报恩,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一生交待出去。然后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一辈子很容易就打发过去了。可是,等你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你会不会后悔?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找一个人来相处?后悔在你最青春最美貌的时候,没有得到一个懂得欣赏你的人来赞美,这总会是让人遗憾的吧?”

章清亭也不隐瞒自己的私心,“当然,我是希望你能给金宝这个机会。咱们两家算是彼此都很知根知底了,金宝这人呢,你也知道,憨厚有余,灵巧不足。他是长子,日后家里大半的担子都要交给他,若有个机灵的人帮扶着他,那家里的事情肯定会顺利得多。但若是机灵太过,我又会怕她有私心,怠慢了爹娘和弟妹们。我在这儿不瞒你,若不是你的话,我断不会帮他讨一个这么聪明的媳妇回来,宁可笨一点,也希望人家能踏踏实实守着这份家业,孝敬老人,照顾好弟妹就成。可若是你的话,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因为我能信得过你,却信不过一个陌生人,你明白么?”

方明珠用力地点了点头,章清亭忽而又笑,“当然,我也知道,金宝长得既不英俊潇洒,也不能出口成章,人家是文武双才,他就是文武废材。”

听及此,方明珠知道是拿他跟晏博文作比,噗哧笑了出来,“他…他也没有那么差啦。”

章清亭握着她的手,“我这么说,是让你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想跟他过日子,就不能指望他能一飞冲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金宝绝对是能够为了妻儿去挡刀子的人,还记得么,从前我们刚开绝味斋那会子,三番五次地有人来闹事,每回总是他拿着棍棒刀枪冲在前头。姓薛的欺负我,他会不要命地冲到那儿去救我。那回因为秘方的事情我误会了他,把他一双腿差点打断了,事后我很内疚,可他一点都没记恨过我。他也许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会讨人欢心,但绝对是一个能让人放心依靠的人。当然,这世上靠得住的好人很多,你不可能选择每一个。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但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方明珠沉思良久,忽地抬起脸来望她一笑,“大姐,那我可以给他写信么?”

第492章 还得让你媳妇回来

贺府给外孙办的百日宴,虽然算不得大庆典,但也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办得有声有色。因酒席设在中午,又有些别的缘故,章清亭一早忙完了马场的事,就赶回家换了新衣,又接上牛姨妈,带着一家老小早早地就赶过来了。

赵玉莲今儿也穿着一件新衣,雪白的底上交缠着姹紫嫣红的花团锦簇,配上一条葱绿细褶裙子,束上鹅黄色的腰带,既喜庆又不过分浓烈,在这大热的天里看下来,竟仿佛是集中了盛夏的所有光彩,格外的耀眼。

章清亭不觉打趣起来,“这知道是去赴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寿星呢。”

赵玉莲顿时羞红了脸,低声道:“这是姨妈挑的,真的…很艳么?”

“就是艳一点才好呢。”章清亭拍着她的手笑道:“方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可别以为就不好了。像你这年纪,就该穿得艳丽一点,从前虽说也好,却是太素净了,偶尔艳丽一下,又有何妨?”

牛姨妈笑了起来,“听听这话说得,倒像是你有多大了似的,姨妈从前是不敢打扮,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你要不嫌弃啊,赶明儿我帮你配两身衣裳,包管大方又得体。”

她指着章清亭的湖蓝色的新装道:“你这身新衣裳倒也不错,就是颜色太素了些,大方是大方了,又没配个花啊朵的,未免有些显老气。姨妈这年纪穿还差不多,你这么年轻的小媳妇穿就有些不像了。跟成材站一块儿,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你是他姐姐了。”

章清亭给揶揄得脸上一红,“我干嘛要跟他站一块儿?”

牛姨妈呵呵一笑,“你不跟他站一块儿,那想跟谁站一块儿?赶紧说来听听,姨妈帮你说合去。”

章清亭急了,轻啐了一口,“姨妈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我不跟您说了。”

“你可千万别不跟我说。”牛姨妈接着笑,“你不跟我说,我上哪儿找这么伶牙俐齿会解闷的去?喜妞,你瞧,你母亲都嫌我了。你快快长大,长大了好来跟姨婆做伴,那时姨婆就不找你母亲了,好么?”

小喜妞已经快一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听得懂不少人话了,听到牛姨妈说到娘,就会把小脸转向自己亲娘“啊啊哦哦”地叫两声,然后叽里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牛姨妈慈爱地把喜妞摇摇晃晃地牵到自己面前来,“好孩子,想说话么?叫一声爹来听听?”

小喜妞不懂事,但一听到爹字,就开始左顾右盼转动着小脑袋,可惜车厢内没有赵成材的身影,她很遗憾地拍拍小手,看着牛姨妈,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她爹不在这儿。

牛姨妈给逗得哈哈直笑,“那一会儿姨婆带你去找你爹好么?”

小喜妞不顾亲娘那边使过来的无数眼色,小脑袋点着跟小鸡啄米似的,逗得众人更乐。

章清亭扭过头去,这小叛徒,自己成天带她,也没看她多亲热,倒是成天记挂着她那个不着家的爹,真没良心。

不多时,到了贺家门口,却见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因为正好赶上郡学里的人也来到扎兰堡,所以贺家一并下了帖子,并让杜聿寒在门口和贺玉堂一起迎接。

此时见他们的车一到,二人都迎了上来,尤其是贺玉堂,脸上简直笑开了花,不知道手脚往哪处放才好。

赵玉莲脸上滚烫,头都不敢抬,假装拉着牛得旺,躲在众人后面。

还是杜聿寒上前招呼,“快请进吧,成材他们估计一会子也就到了。”

章清亭想来他今日再忙也必是要抽个空过来道贺的,正好跟他找机会说说赵玉莲的事。先上前给杜聿寒道喜,又送上礼物。

贺玉堂回过神来,殷勤地把众人往里请着,暗地把章清亭一拉,跟她交待了一句,“都安排好了,先到大厅见个面,再过去方便么?”

章清亭点头,快步挽上了牛姨妈,在她耳边转述了一遍,牛姨妈也点了点头。

进了大厅,客人已经来得不少了,贺家父母兄弟等人都在那儿坐陪,孩子也抱了出来。三个月大的孩子,正好玩的时候,一点也不认生,虎头虎脑的,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上前寒暄了一回,贺家父母特别留意的多看了赵玉莲几眼。当然,这闺女的外貌是绝对没有话说的,就是言语问答,虽然害羞,却也是不卑不亢,谦和有礼。

贺玉堂见自家爹娘都还比较满意,心中欢喜,过来请牛姨妈入内说话。章清亭把女儿交待给张罗氏,也陪着过去了。她方才留神观察了一下贺玉峰的表情,看向赵玉莲的眼光里只有普通的欣赏之情了,想来时过境迁,曾经的青年心事也终化作虚无,这才放下心来。

贺家爹娘也先后借故告辞,都到了后面一处收拾好的花厅里。章清亭瞧着是人家长辈说话,便知趣地和贺玉堂一块儿告退了出来。

贺玉堂请她到一旁的耳房坐下,让下人奉上茶点,虽然招呼着她,却是两只眼睛不住地往关着门的屋内瞟,恨不得长一对顺风耳,听听他们到底说什么。

牛姨妈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便是要和贺家父母亲自见上一面,恳谈一次。若是觉得可以,就允了这门婚事。若是谈不拢,那就没有办法了。

章清亭知道,姨妈一人守寡,独自支撑整个家十几年,看人处事都有她自己的分寸在里头。她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替赵玉莲负责,看贺家到底是不是能够真心地接纳赵玉莲,接她进门做媳妇。有些事,光贺玉堂保证没用,必须得听到贺家父母的真实想法才行。

见里头半天没有动静,贺玉堂心下着急,在屋内来回转个不停。章清亭见他这么一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表情,不觉莞尔,“贺大哥,你就歇歇吧,这心急也吃不得热豆腐,且等等吧,应该是没问题的。”

贺玉堂自嘲地一笑,不觉叹道:“从前总笑话人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什么叫做如坐针毡,什么叫做牵肠挂肚呢。”

他赔了一礼,“对不起,张夫人,也没能好生招呼你,却是我的不是了。”

章清亭笑着摇头,表示无妨。谁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劝是要劝的,但更加的可以理解。

赵王氏他们当然也接到贺家的请柬了,不过是送给赵成材的,请他带全家一起来逛逛。当然贺玉堂还特意提了一句,“我可也请了张家的,到时安排你们坐一处,好生聊聊。”

赵成材自然感谢,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空回去,打发保柱将请柬送回家去,让他二老也务必出席。

幸好赵王氏买了布料回来,在家抓着杨、柳二女,没日没夜地赶了几天,终于把他们二老的新衣裳赶制了出来,倒也不用失礼了。

赵老实换上新衣,还悄悄说着老伴,“你看,我就说人家跟媳妇没事吧?若是有事怎么还会请咱们家去做客?成材也不会叫咱们去了。”

也许是吧,赵王氏心头的疑虑其实还未完全打消,非得要那个媳妇答应重嫁回来不可。

他们一早收拾好了,就在家中等着。可赵成材却直到快晌午了,才匆匆忙忙雇了车赶了回来,“快走快走,还有别人呢,才开完会,我是特意绕回来接您们的。”

老两口知道儿子现在正在忙大事,不敢耽误,赶紧上车。杨小桃倒还罢了,只柳芳见他们去吃酒也不带上自己,很不甘心,在家里摔盆子敲碗的,嘟嘟囔囔。

杨小桃冷眼看着她的恶形恶状,也不言语,只是暗暗地记在心里,准备什么时候密告赵王氏去。她可一直没忘了,自己小月子的时候,柳芳是怎么对她来的。

等爹娘都上了车,赵成材突然想起,问了一句,“礼物呢?”

赵王氏心中一惊,“你没准备?”

“我哪有那个工夫?”赵成材两手一摊,很是懊恼。

赵王氏忙道:“那咱们赶紧去买一份吧。”

赵成材皱眉想想,“算了算了,赶紧先过去吧,太迟了就不好意思了,幸好这是聿寒,彼此都熟,赶明儿我补一份礼过去,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老两口面面相觑,都很是自责,“是我们疏忽了。”

赵成材摆手,“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应该提前交待一声的。”他疲倦地揉揉太阳穴,叹气,“不过一句话的工夫,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王氏看得心疼了,伸手帮儿子捏着肩膀,“成材,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管怎么说,家里总得有个人照料。就是你媳妇家管吃管喝,但屋里还是得有个人伺候着,要不这什么事都靠你一人张罗着,你就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呀要不,我搬你那儿去?”

这话一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行,“还是得你媳妇回来。”

赵成材反倒笑了,“那您跟她说去啊?”

“我说就我说。”赵王氏皱眉下定了决心,正好一会儿就要见面了,她倒要上前问一问,这媳妇究竟要等到啥时候才肯进门?

第493章 酒后吐真言

赵成材一家人是和县太爷阎辉祖、方大儒等人一起来到贺家的,这些可全都是贵客,让贺家是蓬荜生辉。

贺家父母得到禀报,当然要亲自出来迎接,自然与牛姨妈的谈话也就结束了。贺玉堂再有心打探,也只得暂且搁下,且先招呼客人要紧。

倒是章清亭猜到他一会要问,觑个空挽着牛姨妈到一旁笑问:“如何?”

牛姨妈却卖个关子,“你猜。”

见她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章清亭就不用猜了,掩嘴一笑,“那我可就先恭喜姨妈了。”

牛姨妈笑着戳她额头一记,“你个鬼灵精,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一会儿你过去跟成材说一声,让他跟爹娘也商量一下,我还没完全给准话。毕竟是玉莲的生身父母,还是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才好。若是无话,也早点给人家个准话,免得那小子提心吊胆的,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章清亭已经眼尖地瞥见赵王氏也来了,有些不大乐意,“那可是您亲姐姐,她既来了,您怎么不自儿说去?非支使我干嘛?”

“我就爱支使你了,怎么着?”牛姨妈故意倚老卖老起来,“放心,到时我包一个大红包谢你这个做大媒的。”

章清亭无法,只得应下,随她出来,却见喜妞已经扑进她爹的怀抱,不肯下来了。小妮子今儿跟大家小姐似的,穿了一件雪白的纱衣,配葡萄紫的小裙子,外面还罩着一件银底绣五彩蝴蝶的小坎肩,花团锦簇中又有一份清新雅致。

头上自小蓄起的那柔软胎发已经有及耳长短,出门时给她娘梳了两个小辫子,盘成只比龙眼大点的小鬏鬏,一边戴了一朵粉紫色的珠花,两边的小耳朵眼里各戴了一枚银镶紫玉的小耳坠,额心还用胭脂点了一粒梅花妆,非常漂亮。

赵成材瞧得满心欢喜,抱着女儿左亲右亲,“谁给妞儿打扮得这么漂亮?”

“咿呀!”喜妞叫了一嗓子,然后扭头开始找她娘了。

赵王氏也觉孙女这一身确实养眼,只是这么个小不点,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居然把衣裳做得这么精致,恐怕也只有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媳妇舍得。要依着她,就扯身红料子,做件上衣,做条开裆裤不就得了?孩子长得快,这么合身的小衣裳,还能穿几次?怕是自己给的那料子钱还不够,她自个儿又贴了些吧。虽说打扮是好事,但这么过日子,真是太浪费了。

不过这是在外头,她就算看不过眼,也只心里犯着嘀咕,却没说半字,还跟儿子一样,上前赞着孙女。

一时见章清亭出来,喜妞便在爹怀里扑腾着,要去找娘亲。和赵成材同来的那些士子儒生们却是围着他,正瞧妞儿,赵成材走不开,说把女儿给旁人,喜妞又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只得示意让章清亭过来。

章清亭是真不想去,可架不住女儿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咿咿哦哦地乱叫,只得上前跟众人见礼,赵成材倒是大言不惭,“这位便是内子。”

章清亭早知道他会有此一说,暗自翻了个白眼,可表面上却依旧端庄贤淑地不置一词,瞧得旁边的赵王氏和赵老实是满心欢喜。

看,这一家子团圆了,多好。

章清亭眼见公婆在一旁笑得跟朵花似的,尤其是赵王氏,心下暗自不爽,便想伸手把女儿接过去,却不料喜妞好些天没跟她爹好生亲热了,死活不跟她走,却也不许她走,就伏在赵成材的肩头,笑眯眯地要跟她玩耍,似是极其享受这父母之爱。

这大庭广众之下,章清亭总不能跟个孩子撒气,只得且随和些站在赵成材的一旁,只是心中恨恨地磨牙,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育下女儿,必须得教育。

幸好贵客一到,寒暄一番之后,这酒席就开始了。

本来按着官位尊卑,该让赵成材坐到首席上去,但小喜妞却完全不懂眼色地一直抱着她爹不肯走,他总不好抱个孩子上去吧?便万般谦让,到底让阎大人和方大儒坐了上去,自己抱着女儿坐在下首。因喜妞又拽着章清亭不撒手,她也只得在赵成材身边坐了下来,伺候这个小祖宗。

至于他们两大家子,也在贺家的有意安排下,刚好就凑了一桌。

牛姨妈却是好笑,这样的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倒是怪有趣的。张家的人倒还罢了,只赵王氏真是浑身不得劲,那个筷子拿起来夹一口菜就放下,半天也没吃两口东西。干坐着又别扭,便拿着那酒杯一口一口地抿着,不觉一连就喝了好几盅下肚。

她只觉得这酒香喷喷的,味儿又酸酸甜甜的,似没什么,却不知贺家待客的这桂花酿却是经久陈年的老酒,虽不浓冽,却是后劲绵长。她又基本算是空腹饮下,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觉就有些晕生两颊,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

牛姨妈倒是看出些端倪来,“大姐,你别是喝多了吧,要不要找地方歇歇?”

“没事。”赵王氏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赵老实转头一瞧,皱起了眉,“瞧你这脸红得,真有些上头了。”

“是么?”赵王氏抬手摸摸自己脸颊,手上本来就有汗了,也觉不出太热,“我倒觉得没事,放心,我心里明白得很。”

赵玉莲也瞧出不对劲了,“娘,我扶你到外头吹吹风可好?”

赵王氏真不觉得自己醉了,她只觉得自己有些热了倒是真的,听女儿让她出去吹吹风,倒是愿意的,“那咱们就出去走走,哪儿有水能洗把脸倒是好的。”

“我陪你去吧。”牛姨妈放下了筷子,毕竟赵玉莲一个大姑娘家,现在跟贺家又算有那么点子口头姻亲了,让她四处乱走可不大好。

她记得自己刚过来的那个院子里就有小厮伺候,仗着刚去过一趟,还有点面熟,让人打盆水来应该不算难事。

赵王氏点头,随她出去了,这一迈步子,她才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脚下像踩着棉花,一脚高一脚低的。

牛姨妈扶着她的手,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妥,低声笑道:“这下可还说嘴不?”

赵王氏自嘲地一笑,“这可真是人老了,才喝那么两口就不行了。我记得从前咱们过年的时候偷爹的酒喝,那么烈的烧刀子喝了也没事,还一样地出去放炮仗看灯,疯玩一气。”

忆起往事,牛姨妈也笑了,“那时你我多大?现在连孙子都有了,你还能不服老么?”

赵王氏想想确实也是,“是啊,不服老不行啊。”

牛姨妈出来见左右无人,先自劝了一句,“大姐,既然话都说到这儿来了,我可真得好生劝劝你。这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咱们都老了,往后当家作主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了。你这总不肯服老,老想着还管着家里的事,让孩子们都听你的,这可怎么成?”

一面说,一面扶她在那院中长廊上坐下,“这个不是我故意寒碜你,成材媳妇确实比你强。你自己看看,她那行事举止,跟在成材身边招呼那些个客人,那份端庄和礼貌,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绝对是这个。”

她竖起了大拇指,“瞧瞧她在京城里,连御状都敢告,皇上皇后,这真龙真凤都见过的人,这不是我说,是好些人都在背后说,你们家成材能娶到她,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偏你还不待见。”

赵王氏一听这茬就又是郁闷又是恼火,借着酒劲,不觉叫起屈来,“你怎么也听那些人胡说呢?我当初是说了让他们和离的话,可我那是有心的么?你难道不了解你大姐,我啥时候干过拆人姻缘的缺德事?那不是气头上的一句话么?可成材非要较真我能怎么办?我事后也劝过,别让他和离,可他听我的么?”

她想着就是一肚子苦水,“事后你们都怪我,说我不该说那话。可就算我那话是真的说错了,却是他们一定要和离的,还办得那么快,就是我想回过头来把话收回来也来不及了呀。”

牛姨妈横她一眼,“这说出去的话哪还有能收回来的?”

“怎么没有?”赵王氏酒醉之后,说起另一桩丢脸的事情为证,“从前我说了喜妞那话,不也一样给收回来了么?”

牛姨妈呵呵一笑,“可你这事跟那事能一样么?喜妞不管你怎么骂,她还是你孙女,这个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成材媳妇不一样啊,你想想,人家坐月子的时候,你怎么对她的?说起来我若是她,我也得跟你翻脸,都不说人家还给你们置那么大家业出来,就是啥也没干,也受不了那个窝囊气啊,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想的,居然动那样的歪脑袋,还给成材娶小。大家都是女人,这样事情落你自己头上,你愿意么?”

这事是赵王氏的心病,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觉说出自己真正的心病。

第494章 成心憋死我啊

赵王氏的心病无他,其实归根结底就一个,“我不过是想让她服个软,谁知道她那么硬气的?”

她哪能想得到,章清亭宁肯和离也不跟自己服个软求个情,这让赵王氏可怎么办?

牛姨妈无奈地摇头,“你还说你不逞强,你这就是见不得人家比你强了,所以变着法子想压制住人家,总觉得自己是婆婆,从前家里家外又全是你说了算,旁人总赞你能干有本事,她又是晚辈,你就觉得自己应该比她更厉害才是,可冷不丁地发现,原来这个家里就算没有你,可有了她之后,竟然处处都比你当家时更强了,所以你就不高兴了。总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于是就更咽不下这口气,老想在她面前树起婆婆的威风来,把她压到你底下去。你说,你是不是就是这般心理?”

赵王氏给她说破心事,默不作声了,半晌才嘟囔着,“我也不是见不得她好,只是…只是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牛姨妈当即追问:“那你要人家怎么把你放在眼里?成天磕头请安,干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得问过你的意思?我的大姐,你自己想想,这可能吗?”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只是从前吧,有些事情我看到了,可我不能说,因为我若是说重了,一个伤咱们姐妹和气,二个更加地让你误会成材媳妇。可是今儿,有些话我真不能不说了。咱们现在啊,就当自己都不是这家人了,跳出这个家来再看看你和她。成材媳妇自进了你赵家的门,做了多少事情?就算是你觉得她有些方面可能不大如你的意,但你能不能承认,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好媳妇?”

赵王氏顿了一顿,才终于点了头,“这点我承认。”

牛姨妈如抽丝剥茧般细细分析,“那你再想想,若是当初把你放到她那个位置,就从她进门时开始,你有没有本事在这么几年里置下这么大的家业,把姐夫也供成状元爷?”

赵王氏想起老实巴交的赵老实,噗哧笑了,“怎么可能?你姐夫连字都不认识。”

“那他若也是个秀才,你就有这本事了么?”

这一问,可当真把赵王氏问得一哽,久久都答不出来。

她从前是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她易地而处,去经营绝味斋,去盖胡同,去管理马场,肯定也能做得很好。但是,那一切都有个前提,就是她有了绝味斋,她有了胡同,她有了马场才行。可若是这些东西全部都没有,她还能有什么作为?

章清亭刚进门的时候,手上不过是靠打马吊赢来的那一点银子,就是全给了赵王氏,估计那时也就是拿去多置了几亩地,然后老老实实辛勤耕种,至多一家子混个温饱,就是再强一点,也就是奔个小康而已。

要有现在的富贵,赵王氏说心里话,她真的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可是章清亭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而且干得漂亮。

她在这一点上是真心地赞服,就算赵王氏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觉得这个媳妇不好,但唯有这一点,她是实实在在的满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满意。

牛姨妈再问:“如果咱们再换一下,你是张罗氏,你就是成材媳妇的亲娘,你再看她,那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