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哟,赵王氏不敢想了,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她都得嫌弃自己儿子,配不上这么好的闺女。

牛姨妈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嘴皮子掀动了半天,却是啥也说不出来,便知她心思了,微微一笑,“说不出话来了吧?成材媳妇从那么个穷家破户开始,手上啥也没有,愣是给她整出现在的家业来,这不管是在谁家做媳妇,都只有一句话,祖上烧高香啊,你再看看,她是那只顾赚钱,只顾自己小家的人么?看看老张家从前啥德性,现在啥德性?你再看你自己家的几个孩子,成材就不用提了,只看玉兰。咱旁的也不提,你只说,你能教出现在这样能干的闺女么?她那新铺子我去瞧了,虽然小了点,但我把话放在这儿,除非天灾人祸,否则你这大闺女日后可不得了,绝对是要赚大钱的人,你信不?”

赵王氏还真不敢说不信。

不过她也觉得,赵玉兰日后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像现在她既要成亲,又要筹备新铺子,居然一文钱的心也不用她操,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确实是刮目相看了。而这些转变,的的确确都是章清亭带给她的。

牛姨妈顺着这话又问了下来,“你再想想,成栋是一直你巴在身边,拼死拼活要替他争这争那的,他现在成什么样儿了?”

这话可着实戳到赵王氏最痛的痛脚了,头一扭,眼泪都快下来了。

牛姨妈深深叹了口气,“大姐,你别怨我把话说重了,故意提起他来磕碜你。其实成栋丢了,我心里也是一样地又急又气,也一样地替他担着心。只是你细想想,你放手不管的玉兰,她跟她嫂子混在一起,现在咋样了?你留在身边的成栋,现在又咋样了?我这个真不是说你不好,故意想教坏孩子。咱都是做父母的,可能安这样心眼么?只是你真得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你再把眼睛睁开,看看成材媳妇从前是怎么对待金宝的,现在他怎么样了。你再想想她从前是怎么安排成栋,又给你拒绝,弄成现在这境地的,你就该明白了。大姐呀,若说成材媳妇一点没她的私心,我也不相信。但是作为局外人来说,我真是觉得她已经尽量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公正了。咱们也都是做过人家媳妇的人,你再换过头来想一想。若你是她,你又会怎么对姐夫的亲兄弟?你不能总拿自己一个当娘的心去要求成材媳妇,说得难听一点,她要能做到那才有鬼呢。”

赵王氏低了头,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泪,语带哽咽,“成栋…真是我害了那孩子。”

牛姨妈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你的心情其实我最能理解,你对成栋不过是偏心,可我就一个旺儿,还是那样的。你以为我不想把他安排得好好的,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么?就是玉莲,说句私心话,我把她放了,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恐怕不到我闭眼的那会儿,这辈子我都不能安心。可是就他这样,我也能明白一个道理,你给孩子留下金山银山,也不如他自己有个糊口混饭的本事。我都能狠下心来送旺儿上京城治病学艺,你怎么对成栋就做不到呢?等着把他找回来,你这毛病,真得好好改一改。”

赵王氏给说得羞惭不已,头都抬不起来。

牛姨妈最后才道:“大姐啊,我今儿掏心挖肝地跟你说这些,是真不愿意看成材和他媳妇两口子继续这么牛郎织女的,相会无期。”

这儿赵王氏可真得说上两句了,“可我都上她们家提好几回亲了,她硬是不答应,我能怎么办?”

牛姨妈反问:“那你觉得你去一说,人家就该轻易答应的么?咱们换作她来说,辛辛苦苦,费心巴力地把家业置起来,把相公也供得读书读出息了。刚给他生了个女儿,婆婆突然就一棒子打了下来,说孙女不值钱,说要给他相公纳妾,然后还要他们和离,你说她心里该多憋屈?”

赵王氏哑巴了,半晌才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也不是不想让他们和好,总不能让我去给她磕头认错吧?那我可真做不到。”

牛姨妈抿嘴一笑,“谁让你干那个去了?成材媳妇也不是那不知礼的人。若不然的话,她早八百年就跟你们家断了联系,连见都不会见你们了。哪像现在,还好颜好色地容你进门,听你提亲,不大棒子赶出去才怪。”

赵王氏当即追问:“那她到底要我干什么,才肯允了这亲事?”

牛姨妈笑了,“你这会子知道着急了?”

赵王氏拉长了脸,“你要知道就告诉我呗,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打哑谜。”

牛姨妈卖起了关子,“我哪儿知道啊?成材媳妇嘴紧得很,从来没提过。”

赵王氏一拍大腿,“她没提,你可以去问问她呀?你不跟她挺好的么?你问了赶紧来告诉我不就得了?”

牛姨妈白她一眼,拒绝了,“这话啊,我可不问。”

“为啥?”赵王氏不解。

牛姨妈两手一摊,“这明摆着的事情,非要问她做什么?”

赵王氏更着急了,“啥事情呀?你就痛快说出来不就得了?”

牛姨妈却自一笑,“这事情还真不能说,得你自己悟出来。你要是悟不出来,就证明你那心思还没想到那地方去,我说了你也做不到,纵是勉强应承了,也是虚的。”

赵王氏急得抓心挠肝,“什么虚的实的,你看你这人,咋这不痛快呢?成心憋死我啊?”

牛姨妈可不信她会被憋死,“你细琢磨琢磨我方才的话吧,你要琢磨不出来,你家成材讨不回媳妇,就全是你的责任。”

第495章 你提条件吧

牛姨妈一顶妨碍儿子媳妇复合的大帽子扣下来,赵王氏可有点受不了。

还待逼问,牛姨妈却已经起身了,“说了这半天的话,我都有些口渴了。去寻人倒两杯茶来,你且坐一会儿,等着我啊。”

得,赵王氏没好气地道:“那我在这儿琢磨琢磨,不过我要是琢磨不出来,回头你可还得告诉我。”

牛姨妈一笑,也不置可否,就出去寻人了,正好她还有些内急,也一并解决了去。

赵王氏歪在那廊柱后头反复琢磨着牛姨妈的话,其实道理她都懂得,只是牛姨妈说的那个事情究竟是什么呢?这可真是费人思量。

正头疼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扭头一看,却是贺玉堂和章清亭出来了。赵王氏顿时那个警惕性就提起来了,他们俩不声不响地跑过来做什么?

且喜她身形瘦小,坐在廊柱后头竟是完全地将人藏了起来,外头一点也瞧不见。

只听贺玉堂颇为急切地问:“怎么样了?你们家可是允了?”

章清亭掩嘴一笑,“瞧把你急得,你就放心地准备聘礼,上门提亲吧。”

赵王氏一听这话,如晴空遭了个霹雳,整个人都懵了。

她刚刚听到什么了?章清亭让贺玉堂准备聘礼,还上门提亲?这岂不就是说,她要嫁给他了?

那怎么可以。

赵王氏的酒劲轰地一上冲上头顶,整个脑门一热,都不知道是怎么迈的腿,总之这人就如旋风般冲了出来,吓了章清亭和贺玉堂一跳。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赵王氏目光灼灼地盯着章清亭,是又气又急。

章清亭愣了一下,回想起方才与贺玉堂的对话,迅速反应了过来,暗想糟糕,赵王氏肯定是误会了。

不由得脸上微红,刚想张嘴解释,赵王氏却瞧着她脸都红了,反而误会更深,也忘是在别人家里,顿时就吵嚷了起来,“我说成材媳妇,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明明是成材媳妇,又怎么能跟别人谈婚论嫁?”

赵王氏这大嗓门一叫喊,可把章清亭羞了个满面通红,“您胡说什么呀。”

贺玉堂也尴尬得不行,“赵大婶,您…您误会了。”

我是向你的女儿求亲,可不是向你媳妇求亲。

可赵王氏根本就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的光顾着替赵成材着急,借着三分酒劲,对他也发起了脾气,“我说你这人吧,长得也是人五人六的,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非得勾搭我家媳妇儿不可?她和我儿子感情很好,连孩子都会满地跑了,你好端端一个没成过亲的大小伙子,娶哪家的闺女不行,非盯着她不可?这坏人姻缘的事情可是要不得。”

哎哟我的妈,这罪过可太大了,贺玉堂给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脸憋得跟茄子似的,“真不是这样的,赵大婶,您过来,听我慢慢说。”

因为赵王氏的大嗓门,已经引来不少宾客和下人围观了。

“我不听。”赵王氏犹自唠叨,“亏成材还拿你朋友,我就说这世上没这么好心的人。陪着一起上京城,还有开马场那会子也是,我说怎么老来帮忙呢,原来都是有目的的。”

贺玉堂真是比窦娥还冤,现在可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若是再早之前,说他对章清亭有些想法倒也罢了,可自从章清亭成亲之后,他真的真的可以用身家性命保证,没有动了一丝半点绮念啊。

这说得叫什么话?章清亭听着生气,脸红得更不像话,章大小姐从来没在人前丢过这份脸啊,不过闻着赵王氏扑面而来的酒气,就知道她可能喝多了,说的全是疯话。眼见人越聚越多,若是跟她争执也是讲不清楚,反倒更加丢脸,不如离去的干净。

她想转身离开,可一只胳膊却被赵王氏紧紧抓住了,“你别走,你跟我去见成材,咱们把话说清楚。”

“我不去。”章清亭坚决不肯,这要是去了说什么?而且前厅还那么多人呢,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呢。

“不行。”赵王氏拉扯着她就往前走,“你一定跟我去见成材,要不他老不信我你也不许走。”她另一手又把贺玉堂给揪住了,“你也得去做个见证。”

“这到底是怎么了?”听到信儿的赵成材抱着女儿喜妞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张、赵两家人。贺家二老招呼客人,不好过来,派了小儿子和女婿过来。

大家见此情形,都有些发懵,搞不清楚状况。

赵王氏眼前晃来晃去全是人影,旁人她都没瞧清,却是瞧见儿子了,“成材,你来得正好,你快过来,你媳妇要嫁给他了。”

这哪儿跟哪儿呀,贺玉峰莫名其妙,“哥,这怎么回事?”

贺玉堂急得额上汗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赵大婶她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赵王氏振振有词,“我明明听见你向她求亲了。”

赵成材一听这话就不对了,别说他信得过章清亭,他也信得过贺玉堂。京城之中他又不是没长眼睛,回来那一路上,贺玉堂对小妹的嘘寒问暖,他可是心里有数的。

“娘,您别是误会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赵王氏还嚷,“成材,你可一定要相信娘,刚才你媳妇明明白白地答应了人家,让他赶紧地准备聘礼,上门来提亲的。”

这话一出口,别人尚可,赵玉莲首先臊得脸通红,心知这说的应该是她和贺玉堂之事,却被娘给误会了。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要怎么当众承认?

正打算私下跟娘咬几句耳朵,赵王氏却不依不饶地抓着章清亭教训起来,“我说媳妇儿,这也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好,你能干,可你一个妇道人家,相公还在呢,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能动那花花心思?我上门提亲你是左不答应,右不答应,可怎么人家一提亲,你就答应了?你要是早对我们成材绝了心思,你早说嘛,这么拖拖拉拉地算怎么回事?”

她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不成了脚踏两条船么?”

这话可过了赵成材刚想过来劝解,却见章清亭的怒气也上来了,她提高嗓门回话了,“赵大婶,请问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别仗着你年纪大,多喝了几杯大伙儿都要让着你。

赵王氏有一句回一句,让赵成材愣是插不进嘴,“就凭你是喜妞她娘,成材他媳妇。”

“我是喜妞她娘,可我不是赵成材的媳妇了。”章清亭怒不可遏,“难道您忘了,从前还是您让我们和离的,和离之后,您管我男婚女嫁,那是我的自由。”

“你…”赵王氏一听她提到和离之事就更着急了,把话又绕了回去,“那咱家不是也上门求亲了么?”

章清亭脸一沉,“你求亲了我就要答应啊?我们家又有谁许过你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让来就来,你让走就走?未免也太过分了。”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赵成材也看出娘真是有点喝多了,说话有些执拗了,“娘,咱们回去再慢慢说。”

“我不。”赵王氏倔强起来,“咱们今儿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成材媳妇,你倒是给个痛快话,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嫁回来?”

这话把章清亭哽得无语了,她要怎么说?

提条件?不太好吧,一口回绝,似乎也不可能,那会断了自己的退路,她还没有到要跟赵成材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赵玉莲半天近了不娘的身前,只好附在赵成材耳边,跟他解释了一番,赵成材当即明白,怕吓着女儿,先将孩子递给妹子,然后走上前去,想把章清亭解救出来,“娘,您快放手吧,娘子肯定是咱们要接回来的,可您却不能这么不讲理地在众人面前逼她答应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先盖起新房再说么?”

赵王氏不肯,“那你让她先给个踏实话呀,要不我晚上都睡不着。”

赵成材看了气得七窍生烟的媳妇一眼,嗔着娘亲,“您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人家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红口白牙地让人家嫁进门来,人家当然不肯。”

“为什么不肯?”赵王氏今儿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不能死心,对着章清亭问:“你有啥条件倒是提啊,别老这么吞吞吐吐地打哑谜行不行?”

章清亭给激得性起,“您真的让我提条件?”

“是。”赵王氏豁出去了,“你尽管提只要你提得出来,我一定办到。”

人只有在面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赵王氏确实是被贺玉堂的举动吓到了,不管他这个是不是误会,可再来一次怎么办?若那误会不是误会了怎么办?

这个媳妇虽然算不上最好,可她真的是很能干。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儿子喜欢她,而且只认定了她一个。牛姨妈才说了,若是成材和章清亭不能复合,那原因就全在她头上,这个可是赵王氏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的。

她一个当娘的,只有盼着助着孩子们好的,哪能给他们添堵?如果章清亭真的因为自己的缘故,嫁给别人了,那赵王氏只怕是要后悔一世,永远都对赵成材愧疚下去。

那好,章清亭一咬牙,提出条件了,“你若想接我重进赵家门,须得依我一条。”

第496章 答应不答应

听说章清亭要提条件了,这回不仅是赵王氏,就连赵成材也竖起耳朵。

章清亭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往后家里的事情,由我说了算,您得保证不再给我找那些别扭。”

这个…赵王氏怔了怔,她没想到章清亭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她提出来了。

你说她一点没想到么?那是不可能的,和章清亭明争暗斗这些年,赵王氏已经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这个媳妇的强大“威胁”了,也咂摸出一些味道来,只是她一直都不愿去深思而已。

一个家,不管家大家小,事多事少,可主事的都应是一人,这样才不会弄得千头万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当然,商量是很必要的,但是决定权却应该归属在一个人手上,而这个人,按常理来说,都应该是婆婆。要不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指的就是她们在家中绝对的权威了。

可这仅仅是按常理来说,章清亭却不愿意让这条规矩束缚死了。她想得非常明白,自己想要跟赵成材复合,最大的关键不是皇上要颁布的那道命令,而是赵王氏的一个承诺。

毕竟,皇上的命令再好,执不执行的也在千家万户里,过日子你总不能捧着本律法作参考吧,还是得要归服人心。

赵王氏是个好强的人,自己也不弱。如果她和赵成材复合之前,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好的话,日后家长里短地起了纷争,赵王氏又会唠唠叨叨,闹个不休,那就是家无宁日了。

这不是章清亭把人心想得太坏,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赵王氏为了接她进门,能忍一年两年,能保证她忍上几十年?

而且这种刻意的忍让也不是一个家庭应有的氛围。所以章清亭必须要她一个保证,保证不再胡乱干涉家里的事情,保证不再跟她在大关键处过不去,她才能够真正放心地嫁给赵成材。

赵王氏虽然强硬,但却是一个很重承诺的人。她若是能说出这话来,必然会提醒她自己,严加恪守。就算是要犯些小规,也不会太过。

原本,章清亭是想等着赵王氏自己想明白这点,主动提出来的。可没想到今儿在这里,竟逼得她当众点破了。

她知道这话可以由赵王氏来主动提起,可是自己说出口却有些大不敬的味道。哪家的媳妇有这么大胆,敢当着众人说出要婆婆服自己管的话?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才怪。

可章清亭不怕,因为她是和离过的人,和离的原因众所周知,就是婆媳不和。

如果说她今儿说了这话,从而会被人指指点点,那她也认了,因为日子是过给自己感受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这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你自己过得好了,还怕什么人说闲话么?

而且章清亭可以保证,如果赵王氏真的能答应她的这个要求,她定然会对婆婆照顾有加,让她安享晚年。若是赵王氏不肯答应的话,那说句实话,她不能嫁给赵成材,要不,往后的日后没法过。

现在是因为不在一起了,所以赵王氏会记起她的好,会想着怎么把她接回来才是第一要务。可是等到真的又生活在一起了,特别是当赵王氏年事渐高,必须与她们同吃同住之后,整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全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索,引发一个又一个的雷。

所以章清亭她必须说,而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她的心里也隐含了一分试探,试探赵王氏是否是诚心想接她回家。如果是的话,她肯定会答应,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以赵王氏这么爱面子的人来说,她要是真的当众答应了,章清亭也就不怕她会反悔了。所以现在,她就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赵王氏,她曾经的婆婆。

你要是想再做回我的婆婆,对不起,这个家必须由我来当。

这一刻,赵王氏真是心乱如麻。

从前,当赵成材强行从她手中收走当家之权时,赵王氏已经经历了一次巨大的打击了。

对于她这样一个操了一辈子的心,管了一辈子事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否认她的能力更难受的?

而且上一回,赵成材虽然是收走了家中的大事掌管权,但赵王氏也不是一点事都不能管的。家里的小事,还是在她手中。实在有些赵成材干的让她不满意的事情,她这个做娘的,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就像赵成栋的分家之事,跟他闹闹,做儿子的总不好太过拂逆于她。

可是章清亭不一样,她是媳妇,这就注定了赵王氏不能拿她当亲闺女般使性子闹意见。反而她一旦答应了让她当家,还得更加客气的尊重她的意见,服从她的决定。

这说白了,不就是以后章清亭可以管着她了么?这让赵王氏情何以堪?

她并不担心章清亭会故意为难她,虐待她什么的,只是这要让人知道她赵王氏一个做婆婆的给媳妇管得死死的,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赵王氏是真不想答应。

可是不答应,媳妇话就放在这里了,她坚决不会进赵家的门,而依着这个媳妇的火爆性子,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就跟别的人谈婚论嫁了。那时候,可让她的儿子怎么办?她的孙女怎么办?

赵王氏在这儿纠结起来了,她方才吵闹之时,挣出了不少的汗,现在风一吹,脑子一冷静,心中自是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最不恰当的时机,谈这么个最不恰当的话题?

章清亭自然知道婆婆心中的踌躇与迟迟难以下定决心的原因。其实,若是赵王氏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她的心里反倒没有底,那证明赵王氏说的不过是酒后的醉话,当不得真的。可赵王氏想了这么半天,就证明她是酒醉心明,认真在思考了,这样说出话来,才真正的有分量。

赵成材也知道娘心中的别扭,在他看来,一个家新陈代谢那是必然规律。章清亭确实各方面都非常出色,如果让她来当家,那自己真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可以全心投入到书院的建设中去。男人嘛,总是希望能有所建树的。现在又赶了一个好时机,他们这些天已经探讨出了初步方案,要用上三四十年的时候,把扎兰书院打造成全国最著名的书院之一。

有许许多多的大事还等着他去做,要是成日为了这婆媳俩的矛盾纠缠不清,忙于调解,那赵成材也算是没办法安心做事了。

站在儿子的立场上,他虽然觉得章清亭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些不合礼仪,但绝对没有错,这个家,是该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了。

可是,他不能说。他既不能公开支持章清亭,也不能去劝说赵王氏,因为这毕竟是婆媳俩的事情。如果再进一步说的话,也是章清亭对于重进家门,对未来婆婆提出的条件。

赵王氏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给她一个选择的权力。如果他这个做儿子的说了什么,那就是赵王氏为了他这个儿子而做出的牺牲。在将来的共同生活中,赵王氏还是能够抱怨,“看,我这都是听了你的话,为了你才答应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娘自己做出决定。

他不能说话,可是有一个人却可以。赵老实在一旁思忖半晌,见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默,他开始动起了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

他没赵王氏心思复杂,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地就做出了决定,“孩子他娘,你听我说一句话。”

赵王氏只听老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表述着自己的意见,“我们都老啦,脑子反应也慢,行动也不灵活,身上这病那痛的也多,像你上回病了一场,可不是休养了那些时才恢复过来的?咱们往后都得靠着孩子们照顾,不是说一定得求着他们什么。但我们既是老了,你又何必一定要逞强,非操那么多心?你瞧瞧媳妇,进门这几年,为家里做了多少事?她人年轻,聪明,脑子也活。许多事情咱们想不到的,她都帮着想到了。咱们顾不过来的,她也都顾过来的。人也真的是很孝顺,成天好吃好喝,好衣好被都替咱们料理周到了,没让咱们受一点委屈。对这个媳妇,我是没什么话说的。既然孩子们现在都各有各的事情忙着,咱们老两口不如就在家里,替他们带好孩子,照管照管家务。少操些心,多享些福,这不是很好么?你说呢?”

对于年事渐高的人来说,比起操心爱面子,确实能够享一份清福才更加的实际。赵王氏到底是给老伴说服,长长叹了口气,“行吧,我都依你。”

既然答应了,她也不再忸怩作态了,径直抬起头来,“成材媳妇,那我现答应你了,你可也得答应嫁回来了。”

章清亭脸上微红,却是干净利落交待了一个字,“好。”

第497章 让当家的回来管事

牛姨妈过来有一会儿了,听到章清亭终于答应与赵成材重修旧好时,噗哧笑了,上前把这个场子圆了过去,“那咱们大伙儿都算是做个见证,成材,日后你办喜事的时候,可得请在坐的各位都来喝一杯。”

“那是当然。”赵成材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喜形于色。

众人纷纷上前给赵成材章清亭道喜,本来以为是场闹剧,倒是成就一段佳话了。接下来的酒宴,更添了一分喜色。

不管心里会不会对章清亭这个做媳妇的主动要求当家作主有些微词,但那到底都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又有什么话好说?

至于引起这场闹剧的那个误会,很快也在各方的同意下,当众解开了。

为免流言蜚短,贺家老爷喜气洋洋地宣布,自家大儿子与赵家的小女儿订下亲事,方才的误会也就迎刃而解。

既然定了亲,赵玉莲自然不能久留。章清亭算是重新应下了亲事,也不好再坐,于是便和牛姨妈一道,带着家人都回去了。

可赵成材自然得是留下的,有那好事者说:“今儿可算得上是三喜临门了,大家不醉不归。”

北安国本就民风豪爽,喝酒痛快,弄得最后,三喜的各自主角之中,杜聿寒量浅,率先醉倒,赵成材只比他稍强一些,随后也不行了。贺玉堂纵是海量,也经不起那么多人的车轮战,最后三人是全军覆没。

不过这次败北,却是极其喜悦,三人全都败得开怀。

等赵成材重又睁开眼睛,只觉得头仍是疼得厉害,一瞬间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似乎仍在酒桌上酣战,不觉哑声问了句,“我这是在哪儿?”

“在家呢。”旁边伺候的仍是保柱,笑嘻嘻地将他扶起,拿被子给他靠着,“您都睡一天一夜了,现在天又快黑了,我去给您拿吃的。”

赵成材定了定神,过了一时,却是赵王氏端着粥上来了。她不放心儿子,回家之后又来问过一回,知他醉了,倒是白天在家忙完了,就又过来守着。

见他醒了,未免报怨,“不能喝就少喝些,你昨晚都吐了两回了。虽是高兴,但这么个折腾,多伤身子啊。”

赵成材笑呵呵在娘手上喝着粥,“娘,这回可真的谢谢您了。”

“谢我什么?”赵王氏回家歇了一宿过后,待酒劲全都下去了,是后悔不迭,“当时你们明知我醉了,也不拉着我些,弄得我多丢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赵成材笑道:“要不是您那一闹,我都不知何时才能求娘子答应呢。”

提起章清亭,赵王氏更觉得窝囊了,忿忿地嘟囔着,“你那媳妇也真是的,干嘛非在众人面前跟我提那要求?我当时能不答应么?”

“嗳。”赵成材赶紧叫了起来,“娘,您可不许反悔。”

赵王氏脸一沉,“瞧把你急得,让你媳妇当家你就这么高兴啊?真是那话没说错,有了媳妇忘了娘。”

赵成材眉头一皱,“娘,您看您怎么又来的?娘子是那种人么?连爹都明白,愿意安享清福了,偏您还总是这么着。”

赵王氏心头虽仍有些疙疙瘩瘩的,却鼓着嘴道:“放心,你娘还不至于连这点信用都没有,不就是她想当家么?给她当就是了。我还不爱操这个心呢,只是干嘛不在私下里说,偏在那些人面前提起来,让人听见,显得她有多长脸么?”

赵成材哑然失笑了,看来娘并非不愿意让章清亭当家,只是对在当众应承这样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不过这个弯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转过来的,慢慢来吧。

他也不接这茬了,换了个话题,“既然玉莲的亲事定下了,咱们也该替她筹备筹备了。”

“这个娘心里有数,贺家今儿一早就打发媒婆上门来问了,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家就挑个好日子,正式上门提亲了。人家还怕你现在是做官了,有些什么要讲究的,特意来问一声。”

说到这里,赵王氏想想不甘心的故意刺了一句,“嗳,现在不是你媳妇当家么?让她回来管事。”

“娘啊——”赵成材乐不可吱,难得在母亲面前也撒了一回娇,“那我跟她也不才订亲么?又没接回来,当然还是您说了算。不过咱们也得找媒人过去提亲了,娘子初嫁我时,确实也受了委屈,纵是三媒六聘的再过一遭,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赵王氏没好气地道:“知道啦,还等你说?你爹今儿就已经拜托媒婆上她家也去提亲了,看要怎么办,咱们也一样地按着规矩来。不过那新房,咱们家可就得加紧了。”

赵成材点头,“这个当然,玉兰这会子肯定是赶不上了,我的意思是赶在年前把新房建起来,晾一阵子,等一开春,咱们搬了家就能把娘子接回来了,也就能把玉莲的事给办了。”

赵王氏却叹了口气,“玉莲可能留不到过年的时候了,贺家打发人来说,想在腊月里就把新媳妇接过去,过个好年。一开春马场就忙了,他们家也腾不出手来办喜事,再拖就又是半年过去了。我想着他家老大也是老大不小了,你妹子也一样,既然总是要嫁的,不如就在腊月里嫁出去算了,免得两家过个年还牵肠挂肚的。你说呢?”

赵成材想想也是,“那就依您,您再跟姨妈商量商量,看她是从哪边嫁。若是姨妈想从她那儿嫁,您也就别争了,倒是帮着把她的嫁妆准备准备就是了。”

赵王氏横儿子一眼,“你以为你母亲这么不懂事啊?我就是等着跟你讨个准话,就打算跟你姨妈商量去。也去瞧瞧她那嫁妆,看有没有差的,咱们再补一点。对了,玉兰那儿我打了一对金镯子,玉莲那儿我想多加些东西,你看可好?”

意思就是要钱了,她首先申明,“这可不是我偏心,你先给我,明年我收了房租还你就是。玉莲这么些年都没在咱们家里,说起来真有些对不住她,二个她要嫁贺家那样人家,嫁妆少了可得给人笑话,你妹子往后也难做人。”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我还要您还什么?不过是这些天忙着,实在是没空跟您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赵成材现起身去取了银票出来,“这儿一共有八百两,本就是准备给玉兰、玉莲压箱子的,可给现银我又觉得太俗了些,想置办别的东西我又没空。要不您拿去隔壁和娘子商量商量,看是置办些什么好。”

赵王氏也不问了,她知道儿子这一路回来可收了不少的礼,只是提醒了一句,“你可得把盖房子,还有娶媳妇的钱留好了。你那媳妇可挑剔得很,别让她又觉得咱们不尽心。”

赵成材哈哈大笑着将银票往娘手中一塞,“您放心吧,她都应承要嫁回来了,还是咱们家的人,能不替自家好好打算?纵是想办得热闹些,也是人之常情,您就依着她,反正咱们日后啊,都能给您挣回来。”

赵王氏心里笑了,脸上却故意还板着抱怨,“纵是你们挣得再多,横竖也不关我的事了,我管的什么劲儿?”

她接了银票,转身走了,“那我这就去找咱们当家的商量去了,再去你姨妈家问问。你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知道啦。”赵成材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娘的话里仍是牢骚颇多,抱怨满腹,但她的实际行动却已经开始证明,她开始逐渐接受让章清亭当家的事实了。

赵成材这边一醒,章清亭在隔壁很快就知道了。可她没想到赵王氏这么快就过来了,倒是有几分小小的尴尬。毕竟昨儿才闹过一场,多少有些赧颜。

正想躲开,赵王氏却把她叫住,“媳妇,有事跟你商量。”

张发财当即从女儿手上接过喜妞,“那就请到厅里坐吧。”

赵王氏也不瞧媳妇,自己先熟门熟路地过去了。等章清亭进来,便将银票往桌上一放,头也不抬地道:“这是成材说给两个妹子压箱子的,他原说要不就直接给银子了。可我觉不太好,钱拿着花花就没了,不如给她们置几亩田地收租子倒是咱庄户人的本分。本来我还想着打些金首饰,可这钱共有八百两呢,咱又不是正经大户人家,有几样就行了,打太多也没意思了。”

她瞟了章清亭一眼,低声嘟囔着,“你可别嫌我没读过书的人没见识,反正日后还是你当家,你说了算。”

她以为十九这媳妇又要唱反调,却不料章清亭却正正经经的同意了,“婆婆这意思很好,就买些良田给小姑们吧。金子银子放在手上,不过是个表面风光,还让人觉得咱们显摆。倒不如置些田产,倒是一个长久之计。特别像贺家,经营马场的,若是有地能收起些粮食来,倒是可以省些钱。至于玉兰么,她和福生都在做买卖,况且田家人多事多,用钱的地方也多。给她压箱子的钱就不如分作两份,除了置些田地,再给些现银周转,可能还更合适些,您说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