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席的热闹场面,让菊花看了眼晕,听了头晕。

有的桌上你推我让,招呼声不断,这是比较斯文的;有的桌上大人叫小孩嚷,抢夺笑闹成一片,这通常是带着娃儿吃酒的婆娘们;还有的桌上吵成一片,那是男娃们在拼酒的。

她闻着那油烟味心里难受,问了刘小妹,原来也是一样。两人便偷了个空子,各自铲了块锅巴,涂上辣酱,包些腌菜,躲到一边去嚼。

还没吃一半儿,就听大舅高声叫道:“菊花,菊花!再拿两个碗来,这桌要两个碗。”

两人苦笑,赶紧拿碗送了进去。

迎面碰上刘三顺,端了碗饭出来吃,见她俩手上捏着锅巴,又闻见辣酱味道,就笑问道:“有这么多菜,咋还吃腌菜哩?”

刘小妹懊恼地说道:“闻油烟都闻饱了哩,哪里还能吃得下旁的,就觉得这辣酱香。真是没福气。三哥,你干嘛出来吃?”

刘三顺笑道:“我不敢待桌上了,灌酒哩。我肚子饿了,还是先吃两碗饭再说。”

结果,他一句话刚说完,就被赵大嘴扯了进去,灌没灌酒就不晓得了。

一番哄闹之后,吃罢了酒席,人们陆续告辞,郑长河两口子一边送着客人,一边嘴里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等喧闹声停了下来后,天已经擦黑了,家里就剩下自家亲戚和相近朋友,就凑了一桌子慢慢地吃着,顺带商量明天的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梅子的成长

吃过晚饭,青木在张槐的帮助下,把床先搬进了新屋子。

菊花问道:“这地面还没平整好,就把床搬进来了,往后床底下咋办哩?”

青木笑道:“把床挪一挪就是了。要是等样样都弄好了再搬,那要到啥时候?今晚你就睡新房间了,我特地让你住东边这一间南向的,靠东边好。”

菊花听了也开心,望着这还未整平实的房间,觉得心里安定了下来。这房间因为被隔成了南北两间,就显得小巧紧凑,不是那么空旷,等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必定是温馨的。

晚上,第一次睡在这新居里,尽管是跟大舅母一起睡的,那也是安详无比。天明的时候,也是在后山鸟鸣声中醒来,一如往常般,丝毫没有不适。

接下来几天,亏得四邻继续来帮忙,一气将厨房、猪栏、院墙等都盖起来,由于人手充足,索性连屋里的墙壁也帮着刷了。

晚上,郑长河、青木还有菊花的两个舅舅,连张槐和赵三也都留下了,点着油灯,用石滚子、大榔头平整屋里的地面。这么赶着,等厨房院墙盖好后,这屋里也就有些样子了。

这睑候,新房子才算是真正的完工,剩下的杂事就要靠自家人一点一点的做了。

等帮忙的人全部都走后,菊花站在宽大了一倍的院子里,舒心地微笑着。

原来篱笆墙下的野菊,也在菊花特意关照之下,被青木等人小心翼翼地连土挖起,挪到新院墙内的墙根下;那些木槿也挪到了院墙外;就连菜园子里的菜,能挪的也都挪到后院去了。若是全铲了,就算是重新种,那这中间的可是有一段日子没菜吃了。

猪已经赶到了新的猪栏里;可是鸡鸭却在院子里转悠着,毫无乔迁新居的喜悦。它们不再如往常那样,天色一暗就直奔家门·这会儿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往哪里去。

菊花没法子,只得慢慢地把它们往后院的鸡栏鸭栏里赶。它们怕是要好长一段日子才能适应这新家。

吃晚饭的时候,郑长河笑道:“明儿要去捡橡子果了·待会把篓子和麻袋收拾好。咱那麦子急慌慌地种下去,忙得都没空管它,明年怕是收不了多少,这猪要是再不好好的喂,就更亏了。”

青木道:“不怕,麦子还有一冬要过哩。到时多添些肥也是能长好的。明儿咱先捡橡子果儿。”

杨氏笑道:“这房子盖好了,我心里就踏实了·其他的事慢慢来就是了。橡子果儿捡一些,够猪吃也就成了,甭跟人抢。反正咱也就喂了四头猪——眼下想多逮猪也是不成的,小猪都不好逮哩。这事啊,还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等明年,那些喂母猪的人家,都下了小猪娃·逮小猪就容易了。”

郑长河道:“青木,你都告了这么些天的假了,明儿该上学了。这家里的事我跟你娘慢慢做就成·你还是去上学吧,甭把这书不当回事

青木却道:“我明儿先捡一天的橡子果儿,后天再去上学。往后,我就晚上跟杨子把这缺了的书给补回来。”

菊花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因为这盖房子,自家的好多活计都受了影响,要是橡子果儿再不多捡些,导致明年猪不够吃的话,那真亏大了。毕竟今年全村的人都会来捡禺子的,要是慢一点儿,还真的有可能捡不到了。

于·她便说道:“哥哥明天帮着捡一天,要是能跟去年似的,一天-好多袋,那往后就不用去了。”

郑长河笑道:“哪里还能这么便宜?去年就咱一家捡哩。”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是忙得跟割稻时候一样,郑家丝毫没有空闲来收拾新家、整理房前屋后和院落·捡橡子果儿子自不必说,是全家出动;就是早晚的工夫,菊花也是要去采野菊花的——这些花儿可都是不等人,它自开它的,不采的话,就枯了。

这菊花泡水比开水好喝多了,装枕头也是软的很。因此,开花的时候,村里的女娃和小娃子都出动了,散布在田野里采这野菊。等菊花出来采的时候,人家已经采了好几天了。

采菊的人在小清河边、田埂上、镜湖边、山边到处转悠。菊花自然是到镜湖附近的田野里采,离家近么。

这日清晨,菊花起了大早,挽着篮子背着篓子就往镜湖边来了,却发现远远的村路上来了刘小妹和梅子,也是来采野菊的。

刘小妹奔过来,看得出她的头发都是匆匆地编的——有些七弯八扭,对着菊花笑道:“你可出来了,再不出来,咱可要把花儿掐光了。”

菊花笑道这么些哩,哪里就能掐光了?”

梅子见了菊花,文静地笑着问道:“菊花,你忙好了?”全不似往日里见了她大声笑着叫“菊花,我来找你哩”的样子。

菊花诧异地瞧着这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梅子,心道咋变了这么多哩?

她因为家里盖房子,跟梅子好些日子没见了。那日上梁吃喜酒的时候,梅子也没过来玩,这定亲了就是不一样了。

她笑着说:“哪里就忙好了?不过是拣要紧的事先做罢了。这花儿不等人,我就趁早上的时候来掐一些。你俩倒起得早。”

刘小妹一边弯腰掐花,一边对她道:“不起早能成么?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干哩。

她们好多人往河边去掐了,我就跟梅子到这镜湖边来了,也省得都挤一块。”

说着话,三人就分散开来,低头弯腰忙活着。

梅弈渐渐地靠近菊花,来到她的身边,手下不停,一边问她道:“菊花,你生我的气么?”

菊葩斜了她一眼道:“生气哩。你说你咋不喜欢我哥哩?做我嫂子多好。”

梅子就尴尬地愣住了,嗫嚅着不知说啥好,手也停了下来。

菊花见了她的样子,轻笑了一声道:“我跟你说笑的。我早就瞧出来你喜欢长明哥了。可是那天晌午我跟你们去掐菱角菜了,不在家,要不然也不能让我娘应了这门亲,你娘也就不用上门来退亲了。我娘也没怪你,你放宽心吧。她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这个好儿媳妇。”

梅子脸就红了,小声道:“你哥哥那样能干,你家又盖了新瓦房,往后肯定能娶到好的。”

菊花微笑道:“我也这么想的。”

停了一会,她抬头扫了一眼不复往日活泼的梅子,认真地问道:“梅子,你想好了么?”

见梅子微微愣了一下,她便补充问道:“长明哥是不错的。可是你都没吃过啥苦,说实话,你还不如我跟小妹干活多哩,你想好跟他过了?”

梅子眼圈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道:“我想好了,我娘说这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菊花,你明明比我小,可我总觉得你说话跟我姐姐似的——”菊花心道,我可不是比你大好多么——“我往常总是不管事,还不如你跟小妹会过日子,说起家务种菜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往后我也要当起事来。我娘说穷不要紧,只要勤快,总能把日子过好的,我能吃得起苦。”

菊花见她知道自己往后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心想她应该不是一时冲动。

梅子又道:“我往后还要来找你玩,多多地跟你和小妹聊些养鸡种菜的事,你不会嫌弃我吧?”

菊花笑道:“咋会嫌弃你哩?你只管来玩。你还跟往常一样才好,你这个样子我不习惯哩。”

梅子就微笑了。

刘小妹也凑过来,问她们在说啥知心话哩。

也许是事情说开了不再存芥蒂,也许是把心事对人说了,心里觉得畅快好多,梅子渐渐地话多了起来,跟她们说了一些自己家和李家商定的事。

“我娘说一定要分开过,这样各自苦累两年,日子也能过好;搅和在一块,我又是新媳妇进门,到时候不好说话哩。”

她听刘小妹问成亲的事,便道:“等明年成亲,我也能多陪我娘一年。再说,在娘家也能多做些针线,攒些嫁妆。嫁人了,自己当家了,不晓得有多少事情要忙,哪里还能跟当闺女似的轻省?我如今在家赶着做鞋哩,帮长明哥也多做几双,他都没一双像样的鞋子。”

想起这点她就心酸。

菊花和小妹听她说起这些过日子的话如此有条理,谈起自己的亲事也不害羞,互相看了一眼,越是惊讶。

刘小妹瞧着梅子手指头上的针眼,忍不住道:“那你也不用这么赶哩,瞧你的手都扎了许多的针眼。就算是嫁人了,冬天还是有空闲做针线的。”

梅子不在意地瞧了自己的手一眼,说道:“我往常总是偷懒,光纳鞋垫子、缝衣裳,就怕纳鞋底子——嫌太厚。如今做鞋,可不就吃亏了。这是前些时候扎的。我眼下做鞋可快了不少,轻易不能扎到手了。”

菊花真正是被她脱胎换骨的变化惊呆了,先还以为她不过是因为跟青木退亲的事,见了自己有些尴尬,谁料她竟是从骨子里改变了。

这是一种被生活所逼迫的成长,让人心疼,又让人欣慰!

第一百四十三章又是一年秋叶红

刘小妹也是神情复杂地瞧着梅子,她往常是多么的无忧无镰呀,那时候自己总是羡慕她好福气。

看来,女娃儿再好的福气,嫁了人,该干啥还得干啥。娘说的没错,多学些过日子的活计是不会错的。

菊花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岔开话题,告诉她们如何做菊花茶,装枕头的只要洗一遍晒干就成了。

三人这才又说笑起来。

今年多了好多事,这采菊的活动再也不如去年秋天那般悠闲。

菊花双手不停地掐着菊花,动作一快起来,就变成揪了。她感觉自己跟采茶女似的,双手翻飞,上下移动。

梅子和刘小妹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为了多采一些,三人又渐渐地分开了,各自往一个方向去找。

菊花采了一会,见篮子和篓子都装满了,虽然是蓬蓬松松的,不过这花儿也不好压紧了,于是,她对着梅子和刘小妹叫道:“我要先家去了。我还要煮早饭哩。”

说着,也不待她们应答,转身就疾步往家里去了。

路上,偶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家屋后的山上,又是一片光华灿烂,那满山的橡树叶子由绿、黄、橙和红色,组成一副不逊色于枫林的图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年了。

她不由得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再一瞧山下的青砖瓦房,这心才踏实下来,这就是她的家呢!

郑长河跟杨氏、青木一早就去了麦地。

菊花回到家,急忙地煮了一锅玉米糊,煮得半熟,就在灶洞里压了些底火,让它慢慢地焖着。

然后她把采回来的野菊拿到河边淘洗干净,晒的晒,蒸的蒸;跟着喂猪、喂鸡。

一会儿的工夫·爹娘和哥哥就回来吃早饭了。

菊花便急忙端饭,好在不用炒菜。

这全得益于平时勤快,那腌的豇豆、腌菱角菜、酱菜瓜、酱黄瓜、辣椒片、焖辣酱,加上咸鸭蛋·真要全摆上来,也是半桌子。

可是谁也不会摆这么多腌菜出来就是了,不过是今儿吃这样,明儿吃那样。

青木见菊花忙忙的样子,问道:“你去掐野菊花了?这么着还烧了早饭?娘,你明儿早上早点家来煮饭吧,也不差你一个人干活·省得你也累,菊花也累。”

郑长河听了连连点头,杨氏瞧瞧菊花额头上的细汗,也答应了。

菊花见他们这么说,便道:“往常不急的时候,早上做这些,觉得腾不出空;我今儿忙快了些,发现赶一赶·也是来得及的。就是衣裳还没洗哩。等晌午再回来洗。”

杨氏安慰道:“也就这两天忙一些,等橡子果儿捡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整天守在山上也是不成的。”

郑家还是晚了一步·这还没丢下碗哩,就听外边闹哄哄地一片响——村里人都上山来捡橡子果了。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清南村一向民风淳朴,但那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才会如此;真要有了利益冲突,淳朴的人也会发急的,上回李明堂和郑家的地皮之争就是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