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王妃不必多礼,请坐!”前天才大婚,不顾这天寒地冻的气候,亲自上门道谢,她也算得上是诚意十足。

慕容雪起身,在一旁坐下。

阮心颜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方收回:“明月,为或王妃取一个暖炉。”美丽倾城的面容不若寻常新娘子那样的娇艳绚烂,反而依然带着苍白憔悴。

从男人的角度来讲,秦或并非良人,虽不若坊间传闻的那样性喜女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但对于女人却极度轻视和不屑。

女人爱上这样的男人,后果会很惨!

不过,这是慕容雪心甘情愿选择的路,无论痛苦,幸福都是她必须要承受的。

明月得令后,很快的就退了出去,不多久,就抱了个精致华丽的暖炉前来,恭敬的呈上:“或王妃,请!”

慕容雪受宠若惊的接过明月递过来的暖炉:“谢谢。”

阮心颜不再出声,慕容雪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大厅里一度无声,气氛和外面的气候一样,有些冷凝。

“臣妾听闻郡主畏寒,家父曾有偶得一张白狐皮…”

她后面的话在看到阮心颜手里套着的白狐手套和她身上披着的那件露出里面洁白的白毛后,突然噤声。

白狐毛珍贵,不只是它的毛洁白如雪,温暖怡人,柔软舒适,而是在于白狐拥有灵性,向来难以捕捉,一张白狐皮,万金难求。

可是阮心颜身上这件披风里面是洁白如雪的白毛,动物的毛发能白到如此净透,唯有白狐了,要想制成这样一件披风,那得多少张白狐皮?

慕容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也只能是在披风上用白狐滚边,或是对襟缝制,这样就算是得尽恩宠了。

她手上有一张白狐皮,是她及笄那年,父亲送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今天本想答谢她的恩情奉上,哪知道…

慕容雪脸色有些涨红,心里埋怨自己,刚才第一眼为何没有注意到阮心颜身上的披风里面是全是珍贵的白狐毛。

站在她身后的贴身丫环银杏原本低头捧着珍贵的白狐皮,一直没听到小姐后面的话,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抬眸偷窥了一眼,双眼圆瞪,难怪小姐难堪,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这张白狐皮恐怕还不够这位浩国郡主做一双手套了。

主仆两尴尬的一时下不了台。

阮心颜看了一眼一旁的明月,示意她去接过这份谢礼,事到如今,这份礼物,如果她不接下,恐怕慕容雪将会无地自容了,她是个清高的人。

明月微笑着福身。

银杏连忙回神,把手中的礼盒呈了上去。

“谢谢。”阮心颜礼貌的道谢。

“不…不用客气,臣妾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府了,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慕容雪尴尬的起身,落荒而逃。

这是她第一次欲与人亲近,却落得如此尴尬地界,这种结果是她所不曾预料到的。这也更让她明白,她可以感激她,但不适宜靠近她,靠近她,会让她无地自容。

走出帝师府,慕容雪抬头看了一眼那沉静淡然的三个大字,美眸中有些黯然。

“小姐?”银杏不解的看着盯着牌匾出神的小姐。

慕容雪收回目光,苦涩道:“走吧!”

饶是被冠以绝、妙之称又如何?上天给了她绝世的美貌,却没有给她幸福。她曾经以为,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人生永远不会掌控在自己手里,可是为何?上天让她遇上了阮心颜。

同为女子,阮心颜活的恣意、肆意,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

浑然天成的气势,举手投足的高贵,一言一语间的狂妄…都让她羡慕,妒嫉!

慕容雪走后,阮心颜回到房间,在软椅上坐了下来,淡声道:“婉儿怎么看?”她终日窝在这里,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有人,终于开始与她对上了。

婉儿沉吟半响,才缓缓道:“很显然,有人在刻意的中伤、恶化郡主在阜国的存在地位。”

阮心颜清幽深邃的眸瞳忽尔掠过一抹笑意,兴味的出声道:“这人倒也是个聪明的人,如果我志在阜国扎根,这招对我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冲击。”

“但主子志不在此,对方这样做,反而对主子有利。”婉儿隐含笑意的接过话。

“祸女…婉儿,本郡主可有当祸水的潜质?”没想到意然把祸水这个名号扣在她的身上,这对她来说,还真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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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轻咳一声,无比认真的回答道:“婉儿不以为然。”

“哦?”阮心颜挑眉询问。

“在婉儿心里,主子不是祸女。”而是魔女。

阮心颜沉默片刻后,嫣然一笑,清风明月,白雪红炉,笑的慑人心魂。

婉儿深呼吸,才能从她给予的魔障中回神。

“说的也是,祸女这词用在我头上,对我来说,是贬低了,我倒情愿有人把我当成魔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箴,她,有一天真的成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011

五谷皆熟为有年也。

年关将至,也预示着百姓今年一年的辛劳,放下养家糊口的重担,专心操办着年事,该要操办的都要操办,一样不能少,那些平常舍不得买的,吃的,用的,穿的在年关时节,全部都奢侈一回,就算数量不多,但每样都会备上一点。

这样,明年才有新的收成,才有新的希望。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格外的冷,寒气入骨,但因为年关的来临,一些往常很少上街的老百姓也全都聚集在大街上备着家里需要的年货。

大街上各铺各店自然门庭若市,吆喝声、叫卖声丝毫不惧寒冷的气候。

街道上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就连平常很少抛头露面的妇人、孩童,在这几天,也穿着粗布麻棉衣裙赶集。

正因为这份热闹,连带着让京城一些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家的美妇、小姐、婢女、侍从也都争相出现在大街上。

丝绸锦衣玉服,琳琅满目的玉器,稀奇古怪的古玩,文人书生的字画…各式店铺应有尽有。

流动的小贩摊位上的糖葫芦、烧饼、小面人在各种各样的叫卖声相互应和,汇集成繁华似锦。

宽阔的主大街上,两旁耸立的酒栈茶楼,人满为患。

人多,自然是非多,流言更多,在如此热闹的气氛里,关于皇上纳妃一事谣言也愈传愈烈,传到最后,阮心颜祸女晋级成妖女之名,妇孺皆知。

人人都在等着朝廷会给百姓一个什么样的回应!

“臣恳请皇上废帝师之名。”

金碧辉煌的大殿正在早朝,站列在场的人众官员因为震惊和意外个个呆若木鸡。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呆住了,就连镇定过人的三王也都怔住了,更别提秦不值了。

秦不值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幻想,但这不是幻想,是真的。

俊俏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秦不值冷声道:“李相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心里的震骇,只有他自己知道,废帝师?任何人上奏,他都不会如此震惊,民间很多居心不良的人在那儿叫着喊着,要他收回纳妃成命、废除帝师,但今天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自他登基以来,一直都沉默内敛的李相爷,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在场的人都明白。

李相爷是两朝元老,拥皇派以他为首,在朝中的力量不可或缺。

他能如此顺利的登基为帝,除了她,最大的功臣就是四皇兄安王。

因为有了四皇兄的支持,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李相爷是全然的支持他的。

但现在,李相爷为什么和她过不去?

李相爷抬起头,直视着坐在帝位的秦不值,心里无声一叹,他沉默了这么久,是在观察,也是在迟疑。

今天他之所以出言,这也意味着他承认皇上这个帝王。

身为一国之相,自当对皇上尽忠、尽贤、尽诚、尽谋。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必须要发挥他这个一国之相的职责,扶持皇上收服皇权。

比起三王,皇上身边首先该要除掉的人就是被封为帝师的阮心颜,但她身后是一个浩国,自然不能明面上得罪,但削除她的权力誓在必行,他之所以最终选择支持皇上,也是看中了皇上内心深处的那股强烈的求生渴望。

“老臣不否认帝师的能力和才华,老臣也相信她能教导皇上很多事,但越是如此,皇上就更为废其帝师之名。”他说的很坦白。

三王心里震荡,紧锁眉头。

秦不值眯眼,李相爷今日态度,对他来说是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属于她,不属于三王,只属于他这个皇帝。

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利益,但他一开口就是废帝师,这让他很是为难,虽然…他知道李相爷言之有理!

“相爷捉出废帝师,依据何在?”

李相爷目光一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民间已有对皇上不利传闻,日集月累,对皇上实属不益。”

“后宫无主,何以掌妃嫔,郡主身尊躯贵,且是皇上正妻之身,入主后宫,掌管后宫乃是本份,这样一来,对浩国也是尊重,她是皇上正妻,而对皇上,则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秦不值双眼一亮:“相爷的意思是废帝师之名,立其为后?”

这正是他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情,奈何她不同意,而权力在她手中,他当初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立她为帝师。

而今天…他心头狂喜,李相爷开口,当真是喜从天降。

想到这里,秦不值恨不得飞奔下殿,亲自搀扶起李相爷,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得克制。

握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努力了好久,他才沉声道:“相爷之表,不无道理。”

秦或狭长的细目轻轻一挑,冷芒乍现。

秦觉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神情不明。

秦克不留痕迹的皱眉,态度深晦诡异。

“既然皇上认同,老臣恳请皇上,先立后,再纳妃。”

林、吕两家皆同意将女儿送入后宫,意欲为何,人人心知肚明,阮心颜想置身事外,坐收渔人之利,他不得不承认她这招确实是狠,而且毒,完全不把阜国朝臣子民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他就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秦不值心情飞扬,但想起她的怒气,他冷静下来,沉思了很久,双眼厉光一闪,郑重出声:“好,那立后之事就交由相爷一手操办。”

有了李相爷支持,这朝堂上所有的势力,他会慢慢的收拾干净,而他想要与三王斗,最先要压制的人是她。

想要永远的留她在自己身边,首先就要折其羽翼。

只要待他铲平三王,收服边关大军、整顿阜国后,他会让她成会天下最尊荣的皇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李相爷满意的抚着胡须,看向秦不值的眼中有着赞赏,他相信,只要皇上想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会懂得如何做。

虽说他的皇位是阮心颜在背后为其抢来,但能让阮心颜早早就如此提防,皇上自然有过人之处。

只要阮心颜不在暗中操纵,皇上平定三王,收服皇权,并非不可能。

他是阜国的臣民,自然忠于阜国,为公,为私,他都必须要出手对付阮心颜了。

一下早朝,李相爷就带着大批的禁军、仪仗队和凤辇还有圣旨招摇过市,让热闹的大街人群慌忙散开,让出一条宽广的道路出来,任由肃默的禁军、华丽的凤辇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通过。

对眼前状况惊骇的摸不着头脑的人群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但看这仗式就知道一定是大事。”

“那是…凤辇?”

“凤辇?难不成皇上要立后?可是没听说过啊?”

“是啊,只听说皇上年关要纳妃。”

听着街道两旁拥挤的人群发生的声音,坐在轿中的李相爷微微一笑,出声道:“忠公公。”立在轿旁的小忠子连忙侧耳上前:“相爷有何事吩咐?”

“你快马加鞭,赶回宫中,让皇上即刻下诏书,把立后一事昭告天下。”

阮心颜如果真对阜国有目的,自然就不会和皇上撕破脸皮,这后位,她坐定了,由她来对上林、吕两家,是再适合不过了。

小忠子点点头,说真的他还真是不想面对令全身汗毛都战栗的王妃,现在不用去见她,他巴不得呢!

“是,奴才这就回宫前去禀报皇上。”

曾经的安王府,今日的帝师府。

.

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帝师府’三个大字,李相爷抚须深思。

阮心颜能够让安儿出手帮助秦不值,就是皇上也得到了安儿的肯定,能力非凡是肯定,这近几个月来,他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暗流汹涌,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清雅又不失华丽的大厅,阮心颜坐在首位,看着手托圣旨走进来的李相爷,泰然自若,悠然而坐,神态一派的宁静平和,不惊不喜,不急不燥。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唇边掠起一丝似笑非笑,秦不值真是胆大包天了。

一旁的明月惊愕,婉儿皱眉,四姝散发怒气。

李相爷直起身,打开圣旨宣读…汇集成一句话,那就是废她帝师之名,封她为后,而且是立刻就接进凤鸣宫。

说好听点,是来‘迎’,但背后则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胁。

老实说,她还真是有些欣赏这些人的‘敢’了。

“娘娘请接诏书和凤印。”李相爷双手拱托道。

目光扫过李相爷,她微微一笑:“李相爷如此为本宫费心,本宫该要如何感激李相爷呢?”

云淡风轻的语气隐含的煞气让李相爷心里一颤,很快就回道:“娘娘折煞老臣了,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尽忠。”

他也迟疑过,以她的能力,他如此做,自然成为她欲除去的首要目标了。

阮心颜点点头:“尽忠好啊,本宫最欣赏尽忠的人,李相爷如此尽忠,想必他日定然得到名相之名,定然会流芳千古。”

“能蒙娘娘如此称赞,是老臣的福份。”对于她话里的隐暗,他只能若无其事的回应。

“娘娘,凤辇已经在外等候,请娘娘移驾。”新任禁军统领孙荛上前一步恭敬的抱拳行礼提醒道。

婉儿拿出披风出来,阮心颜瞥了一眼,起身让婉儿为她披上披风,淡然道:“婉儿、莫诀随我进宫,其余的人留下来收拾,在天黑之前,把我要用的东西,搬进凤鸣宫。”

“是。”有艳等人随同明月清风都应道。

婉儿看着面色平和淡然的主子,心里轻轻一叹,不只是这位李相爷,涉及到的人都会很惨,她仿佛看见似佛尊一样祥和平静的主子头顶上正坐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012

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