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颜扫了一眼依旧卧在床榻上的人,侧首想了想后,淡声道:“抬起头来。”

四婢听闻,都依次抬了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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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成魔

001

目光在四婢脸上依次扫过,阮心颜满意的点头轻笑:“莫诀训练出来的人确实上得了台面。”这四人和有艳身上都有莫诀的影子,而莫诀身上,却有某人的影子,如同食物链一样,一环扣一环,一山压一山。

“颜儿满意就好。”莫诀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影子,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莫诀的表现。

轩辕砚优雅起身,候在一旁的小千子连忙上前为他更衣,顺便禀报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启禀殿下,兵部左侍郎刘大人的公子昨日在鸿业酒楼公然污辱郡主,被郡主侍卫清风削下双耳,此时李大人连同丞相大人、户部尚书陈大人、兵部尚书华大人、吏部孙大人去了东宫凤鸣殿求见皇上。”

正在为心颜穿衣服的有艳、有丽两人听闻,相视了一眼,没想到清风在没有主子的命令下也能施威?

阮心颜神情淡然,清风做事最为稳重,能让清风动手,那刘公子就是该死。

轩辕砚慵懒一笑:“哦?”

小千子听闻主子如此简单的语气,心里一紧,腰,不由的弯的更低了。

“还…还有,东正宫门守门李副将也差人来报,卯时三刻,曲公子去过东宫门看望诸葛大人和陆公子。”

“是吗?”轩辕砚面容上依旧带笑,眼神却淡然。

在众人的伺候下,两人都着上了庄重华丽的宫装,来到了外殿。

看着摆着精致的膳食,阮心颜皱起了眉,看见这些食物,她完全没有食欲,这种感觉…她很熟悉。

这也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有艳小心翼翼上前:“主子?”

轩辕砚黑眸悄然一闪,上前扶着她坐了下来,亲自端起了一碗雪莲清粥,亲自品尝了一下后,温柔的笑道:“味道不错。”

阮心颜宽大的广罗袖下的双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指甲掐进了肉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也不自知。

“来,颜儿,试试?”轩辕砚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银勺,上面有着透明晶莹的雪莲粥。

阮心颜却只感觉自己全身疲乏无力,有一种骨髓都劳累后的心慌气短,看见眼前的食物,她甚至胃部不停的翻腾…

脸色几乎是瞬间苍白,抓过一旁的锦帕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都吓的惊慌失措,尤其以有艳、有丽两人最为惊骇。

“郡主…”

“主子…”

一人端茶,一人倒水,两人都冲了上前。

原本沉稳内敛的站在一旁的四婢也都有片刻的失措,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机灵的上前,把摆在桌上的各种膳食撤了下去。

轩辕砚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眸子沉凝,心里却涌起莫名的不安。

“小千子,即刻去东宫让曲少主前来。”

小千子一愣,连忙答道:“是。”

正欲转身的时候,莫诀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内,看着眼的情形,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波动:“主子,曲少主到。”

轩辕砚把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失神的人抱起,一边往内殿走去,一边沉声道:“进来。”

曲澜青听闻轩辕砚如此语气,心下一敛,也顾不得行礼请安,立马跟进了内殿。

把人放在一旁的软榻上,轩辕砚回头看了一眼曲澜青。

不需要言明也知道是要做什么。

静心聆听着手下的脉象好半响后,曲澜青脸色有些肃穆,迟疑了一下后出声道:“失礼之处,还请主子见谅。”

说完后也不顾不得一旁的轩辕砚是否会不悦,双手按在了阮心颜的双膝上。

轩辕砚皱眉,却并未出声。

阮心颜一惊,从惚恍中回神,目光清冷的看着曲澜青按在自己膝盖上的双手。

但随着他的施力,膝盖处,一阵阵酸软和隐隐的疼痛让她的脸色白如纸。

疼痛并不重,但却仿佛是从骨头缝中流泄出来,这也让阮心颜双眼猛地圆睁,眼中有着不敢置信。

轩辕砚双眸黑的不见底,更见深沉。

不需要询问,从她的脸色和反应中,曲澜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没有出声打招呼,双手麻利而机灵的摸遍了阮心颜几大重要的骨节接缝处。

而他的脸色也因为掌下的反应和她的反应愈见严肃,甚至隐隐中有一丝凝重。

他缓缓起身,拿出金针递给轩辕砚,沉声道:“殿下,把这六枚金针分别扎入郡主背脊主椎六大穴位上。”

说完后随即走出了内殿。

轩辕砚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的松开,走上前,把惊慌失措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颜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阮心颜仿佛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耳边的轻声细语的安抚,神魂如同出窍一样,完全的空白。

看着她如同痴儿模样的不言不语,轩辕砚轻轻的把她俯趴在软榻之上。

刚刚进来的有艳、有丽二人连忙上前阮心颜宽衣。

看着手中的金针,再看着那一片雪背,那上面布着不少他吮出来的痕迹,前一刻她还有他的怀里让他心安宁和,可是此刻,他却心生不安。

一柱香后,曲澜青走进内殿,直接看着桌上依次摊开的金针,把上她的手脉,悄然皱起了眉。

阮心颜似是现在才回过神来,神情虽给恢复到了沉静淡然,但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轩辕砚看在眼里,黑眸暗沉,回头看着盯着金针出神的曲澜青,缓缓的道:“如何?”

曲澜青收回手,起身行礼,迟疑片刻后倒也不隐瞒:“但愿是属下多心,郡主的病情很像一例病症。”

轩辕砚神色紧绷,俊美淡漠的面容深沉而危险:“就是说,你也不能确定?”

曲澜青看了一眼金针后,迟疑了很久,才缓缓道:“虽不能确诊,但属下却有七成把握。”身为曲家少主,他的医术勿需置疑,而这多年来,他行走天下,专收集奇难异症来研究,也自有一番经验心得。

郡主的病症与风寒相似,就算是医术高明的太医,恐怕也会当作是风寒湿气入体现医诊,如果是以前,他也会,但现在,他不会。

“郡主体内血液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替循环浸润骨骼各大关节,刚才在下亲自查验了郡主的肩、肘、髓、膝等骨骼处,施力之下,会隐隐疼痛、酸痛,甚至偶有剧痛。”

这种病症他在老祖宗传下来的医札上见过描述,而凑巧,他在三年前碰到了这个病症,最初,他也不在意,却没想到…三年来,他想尽所有办法,用尽所有药,都未能阻止病情慢慢的演变,郡主的病症和三年前小宝的症状一模一样。

阮心颜挑眉,淡然的看向曲澜青:“这里…这个叫什么病?”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是什么症象了,因为前世,它就活在她的生活里,如影随行!

她也真是可笑,以为重生一回,那些不堪的过往就会随着她的死亡而彻底远离,她的灵魂能记住那些如影随行的黑暗,这具身体又为保不能再重演一次她的前世?

曲澜青压下心里的诧异,她的反应太不寻常,仿佛比他还要早知道这是绝症?

“郡主身体的症状,在下确实在曲家记录的医札上见过祖辈对此症状病人的描述,曲家行医,渊远流传下来,早有数百年,经过曲家祖先的积累和深究,医术确实达到了一定的高明之处,却…”

阮心颜淡笑着接过他的话:“这世间还有很多曲家也无法医治的——奇难疑症,而本郡主患的就是其中一类,是吗?”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进化,在她前世高科技医术昌明的世界里,都有着无法医治的绝症。

更何况在这个落后的不知多少年的时代里?

她的世界,从天堂再次堕入了地狱,或许,她生生世世,只能生活在地狱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曲澜青沉默,却仍是点了点头:“是的。”

“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阮心颜淡漠的出声。

有艳、有丽面面相觑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的担心,却只能恭敬退出去。

曲澜青深看了一眼一身冷凝气息的轩辕砚,转身走了出去,这病,他一直在研究,心里也有一些朦胧的想法,现在,恐怕就算他不想,也必须得去深究了,如果他医不好阮心颜的病,曲家也必然逃不过这个劫!

虽然轩辕砚依旧冷静镇定,但他就是知道轩辕砚所想。

轩辕砚小心翼翼的上前,轻柔的有如抱起的是易碎珍宝一样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语气温柔醉人:“颜儿不会有事的。”双眼迸射出阴鸷骇人的光芒,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想尽办法医好她。

就算是天,也不能从他的身边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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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数层衣服都能感受着他手掌的冰冷,陌生的液体如断了线的珠子,滴嗒滴嗒在寂静的寝殿内,滴进了轩辕砚的心里,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很少哭,哪怕曾经不堪残破的身体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哪怕无边无尽的疼痛从不曾远离她。但她不哭,因为她知道眼泪救不了她。

可是,此刻,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只因为她的心疼,为他疼。

相同的命运,相同的人生,历经两世,她依然逃不过这阴暗的劫。

可是最痛苦的人却永远不会是她。

前世,爸爸痛苦,可是他的生命里,还有妈咪,还有哥哥,还有阮家。

可是这一世,他的痛苦,谁来分担?

这个男人给了她无尽的温柔,无边际的爱,他如何承受得住看她日日夜夜回归那黑暗地狱中?

在历经了他的爱和对他的爱后,她又怎么做得到心如止水,心平如镜。

002

东宫寝殿。

浩帝听闻老太监的禀报后,叹息的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很久才挥了挥手,斥退了进来禀报的太监:“皇后病重,朕无心理会朝中事,还有半个月太子就登基为帝,朝中政事今后一切任凭太子处置。”

这天下,他一早就交给了砚儿,砚儿不是他,行事作风定然也会不似他的温和,不管砚儿想要当今什么样的皇帝,他都相信,他的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他这样一个儿子,一直是他和皇后心里最大的骄傲,哪怕他有饽人伦五常,那也是他们的儿子,惟一的儿子。

“是,皇上。”老太监恭恭敬敬的领旨退了出去。

跪在外殿的一众人等听闻老太监的回话后,不由得都傻眼了,全都看向诸葛相爷,这下子怎么办?皇上根本就不见他们。

正在这时,宣召声在众人身后响起,让众人顿时一惊。

“诸葛大人、陈大人、刘大人、华大人、孙大人,太子殿下上朝,宣召诸位大人即刻前去议事殿,不得有误。”

“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百人的呼喊声不仅没有打破议事殿冷凝的气氛,反而更莫名的增添一股揪心的肃穆,空气也随着轩辕砚的沉默而越发的凝固起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在了嗓子眼上。

平时最深得太子信任的诸葛大人因为得罪郡主而被罚跪在宫门口整整一晚,刘侍郎的公子昨晚又被郡主的侍卫废去双耳,今日太子没有早朝,把一满朝文武晾在朝堂上近两个时辰,既不散朝,又不早朝…谁也捉摸不透太子此时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轩辕砚端坐在金銮宝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底下的满朝官员,并没有出声让他们起身,此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一张泪颜,那一双泪眸,让他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手也隐隐发抖。

底下的大臣们心里都惴惴不安起来,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弯的更低了,就差没有把脸贴在地上的地毯上去。

气氛僵硬的时候,太监特有的尖细声传来,让众人更是心脏紧缩。

“诸葛大人到,陈大人到,刘大人到,华大人到,孙大人到!”

随着通报声一声接一声,走进正殿的几人的心也都一抖一抖的,君威难测啊。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砚眸瞳微沉,依旧没有出声,他这个神情无疑也让进来的五人感觉到了快要窒息的压力。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有些胆小的人都汗流浃背的时候,轩辕砚出声了。

“诸葛爱卿。”

被点名的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诸葛峰身子一震,忙应到:“臣在。”他为官数十年,早已经摸透皇上的心思,再加上他处事向来圆滑,才有如今百官之首的地位。

近年来,虽皇上鲜少理政事,众人皆知,政权早已经在太子手中,但太子甚少直接面对文武百官,反而极为罕见的把权利下放,任无尘为监国首辅司大人,一些繁琐的政事都直接由无尘处理禀报。

渐渐的,这也让很多少人的戒备慢慢松懈下来,不知不觉中模糊了太子的存在感。

而昨天,无尘被罚跪在宫门外,如同晴天响雷,把朝堂百官及他都炸醒了。

终于意识到他们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太子不直接接收政事,反而让无尘全权处理,这根本是在放牛吃草,而自己却在暗处伺机观察着这些在吃草的牛是否贪吃?

待到观察完毕后…贪吃的牛就会被处决,而那些现规矩矩吃草的牛才会留下来。

诸葛峰身子匍的更低,太子与百官如此直接在朝堂上交锋,真正意义还是第一次。

而他,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了四十年,此时面对这个年轻的太子,却只有一种绕着风在跑的无力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丞相在太子眼中,并没有分量,他心里很清楚,但他根本不以为意,他年纪大了,确实不可能再有高升的空间,但无尘不同,无尘如此年纪就官居三品,就算他诸葛峰隐退,诸葛家在朝堂上也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无尘安然无事。

匍匐在地上的众人和诸葛峰一样,都并非愚蠢之人,只不过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让他们松懈了下来,此时面对轩辕砚不怒而威的气势,众人皆是心思百转千回,肠子弯了不下百个弯。

很快就在心里分析了眼前的情形,也瞬间清醒过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轩辕砚高深莫测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进来的几人,眼中浮出些许的阴晦,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不重不轻,不喜不怒,越发的让低下的人猜不透。

“闯宫门,拦郡主,甚至是刺杀郡主,监国司诸葛无尘该当何罪?”

诸葛峰心中浮出一线警惕,太子如此询问,是何意?

在心里斟酌着太子言外之意,太子难不成是想让他为无尘求情,让无尘有个阶梯下?可是如果是这样,太子却又说他们‘刺杀郡主’?

这闯宫门,拦郡主,虽是重罪,但,刺杀郡主,可是死罪啊?

一时之间,诸葛峰也没把握太子究竟是何心思了。

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轩辕砚再度出声:“传监国司诸葛无尘。”

全身湿漉漉的诸葛无尘走进正殿,纵使一身狼狈,与往日的风度翩翩有些差距,但眼宇间的卓约及眼底的沉着还是让他看起来气质卓然。

看着高坐在金銮殿上的轩辕砚,以及两旁分站着的弯腰低头不敢抬头的众位大臣,诸葛无尘嘴唇动了动,恭敬的行礼:“罪臣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砚依然是喜怒不形于色,俊美无铸的脸庞上,一双漆黑的眸瞳暗沉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