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那苦涩的药味,聂冬的脸色简直一片铁青。捏着鼻子灌下,还要维持老侯爷的风度不能马上喝水,聂冬苦的手上青筋直冒。漱完口,总算有力气问:“大郎他们如何了?”

秦苍道:“按照侯爷的吩咐,都被关在各自的房间内,身边的人也都被看押起来,并无消息走漏。”

聂冬点点头:“去三娘那里。”

秦苍不得不提醒一句:“巳时初刻时(9:15),邓公公和薛太医要来拜见,您看…”

“就说本侯累了,有空的时候再与他们说话。”

秦苍点头称是。老侯爷就是这样,我行我素起来连天皇老子面子的都不会给。

在邓公公等人面前终于刷了一次蛇精病老侯爷的权威后,聂冬总算是勉强找到一丝穿成奔五老渣男的好处。

修竹院中,门与窗户都被锁死,霍文萱已被关了一个晚上,两个侍卫为防止她自尽寸步不离,心腹刘嬷嬷和丫鬟桂儿不是所踪。经过最先的愤怒,疯狂,到最后的平静,这一夜,霍文萱同样没有睡。

一丝光亮从门缝中透出,在厅堂中端坐一夜的霍文萱被光线刺的顿时眯起了眼,逆光中,一个黑影渐渐走近,那是恐惧的,自六岁后挥之不去噩梦般,被称作父亲的影子。

“呵…”

聂冬听到一声轻轻的嘲笑,霍文萱就坐在他对面,并不像普通古代女子那般对父亲有着天然的敬畏,她就那样坐着,不起身,也不行礼。

吱呀一声,身后木门又被缓缓阖上。屋内光线昏暗,聂冬耐心问道:“三娘,你这次回府到底是来做什么?”

霍文萱别过头,并不回答。

聂冬又道:“你是想杀我,还是想杀你的兄弟们?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只能继续关着你。你是出嫁女,到时候夫家肯定要找来,你是希望平安回去与夫家团聚,还是我去帮你与夫家和离永远留在侯府,又或是,将你的夫君也留在侯府与你团聚?”

听到老侯爷的威胁,霍文萱双眼通红:“你不能这样做,他是沈家的人,你凭什么关押!”

聂冬淡淡笑道:“谁让我是博陵侯,而沈家只是一只蚂蚁呢。三娘,你是个聪明的,有你爹身上的这股子狠劲,知道在本侯身体虚弱之时发难,只可惜你的兄弟们顾虑太多。只可惜你是个女子,若你是个小郎君,说不定本侯也立你为世子。只要你说实话,之前的所做作为,本侯可以既往不咎。你要是不想说,我再去问问大郎和二郎。”

聂冬静静站了三秒,随后转身便要走。

霍文萱突然道:“六郎的奶娘不是我杀的,她是自己撞到石凳而亡。我…”话未说完,那个男人已经关上门走了。支撑了她一晚上的力气,顷刻间消散,霍文萱顿时从椅子上滑下,瘫在地上。

春日的暖阳洒在院中的石子路上,霍文钟的书房却被封的严严实实。比起霍文萱,在见到老侯爷的瞬间,他就崩溃了,被自己弑父的念头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儿子不孝,儿子被鬼蒙了头,险些下大错,只求一死!”

聂冬被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有这种王霸之气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帅哥在他面前哭的痛心疾首,这要搁在现代的他身上,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些什么。

“哎…”聂冬老沉的叹口气,努力回忆聂老爹训他时的模样,“瞧你哭的那孙子样,胆子连三娘都不如。怎么,敢做不敢当啊?”

霍文钟一愣,他爹怎么说话这么流里流气了?完了,他是不是彻底激怒他爹了!霍文钟哪里敢像以前那样顶嘴,想要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让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内疚操控,他与霍文萱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不一样,他虽有些出格,但三观与这个时代的主流还是基本一致的。

“把你知道的老老实实说出来,你老子还会留你一命!”

霍文钟畏惧之余,还壮着胆子问:“爹爹去看了三娘吗?”

聂冬想了会儿,突然咧嘴一笑:“你猜。”

“不好!”秦苍一个箭步冲上前,无奈的回头道,“回禀侯爷,大公子他…晕了。”

聂冬僵了一下,嘴角有些抽动:“随我去看二郎。”

秦苍眼睁睁的看着老侯爷三言两句就把两位小主子给弄崩溃了,想到不远处的二公子,顿时心生同情。偷偷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老侯爷,秦苍便马上垂下头不敢再看了。

霍二郎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为什么连他也要关起来。可一见到老侯爷那张脸后,霍二郎满腹的辩解也不敢说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任凭发落的小受的模样,令聂冬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听到问话后,哪里还敢迟疑,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无非就是他一直觉得霍文钟看他们这些兄弟不顺眼,自从老侯爷身体不适后,这种迹象就越来越明显。比如霍文钟看他的眼神很不善,充满了鄙夷,不屑,杀意等等等等,直到发生了奶娘事件,于是他就炸了…

聂冬无语的听着,大哥啊,人家一个眼神你就能解读出辣么多的意思,这脑补能力不去晋江写小说真是太可惜了!

霍二郎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亲爹发话,两眼一黑,倒在地上毫无知觉。

这一次,连秦苍都不敢说话,呆呆的望着老侯爷。聂冬整个人都不好了,吩咐侍从照顾霍二郎后便急忙忙赶回自己的院子。

侯府太可怕,聂冬需要冷静一下。他静静地翻了一下老侯爷原本的记忆,发现哪怕是受尽宠爱的杨氏,对他都有着天然的畏惧。

他拿来了纸笔,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记下来。秦苍被他打发到门外,他清楚的看到,这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在离他十步之远后明显的松了口气。

幸好他大学时选修过书法课,铺好纸,聂冬将刚才所收集到了信息一一整理,写成日记。

首先是霍文萱,这个表明看起来萌萌哒的妹纸,属于病的不轻型,被聂冬列为危险人物。虽然在心理学上他还是个门外汉,但从霍文萱的种种表现看来,她是典型的分裂型人格——将真实的自我隐藏。

因为对外界的恐惧,为了保护自己,她拒绝和任何人真实交流。她极度恐惧老侯爷,所以只有杀了这个人,她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分裂型人格晚期会认为自己做作的一切都是对的,不会对自己的所做的有任何内疚,因为若是有“内疚”,就会与外界有交流,这就打破了她与外界的分裂。

“幸好霍文萱会还牵挂沈家人,”聂冬提笔写着,“她不是晚期症状,我周围有很多侍卫很安全,虽然我很想死回去…”

“霍文钟,典型有贼心没贼胆,但节操底线明显比霍文萱要高。”比较霍文萱和霍文钟的反应,聂冬已经确定了霍文萱来侯府的目的——就是来杀人!目标是老侯爷,至于残害手足,有可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做出的手段,而霍文钟是她选择的帮手。

至于霍二郎,那个小受,聂冬不太想评价,毕竟他是这三个里面最正常的了。

“最后,霍南鹏,也就是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危险等级:红色警戒!歇斯底里人格特征:不负责任,崇尚及时行乐,没有原则,易怒,不理性,脆弱,无法抗拒任何诱惑,自责对他来说不存在,错的都是别人…”聂冬继续写道,“如果一个正常人穿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极品,这个正常人…该怎么办呢?”

一个歇斯里地的老侯爷,一个具有人格分裂的闺女,一个有贼心没贼胆外强中干的长子,一个小受一样又爱脑补的次子,一个糊里糊涂咋咋呼呼的幺子…

聂冬觉得的人生都阴暗无光,他无比倒霉的穿在了一个渣爹身上,渣爹气死了原配妻子,虐待自己亲生子女,如今嫡女回来报仇,他该怎么办?是杀了这个嫡女,还是囚禁她,还是希望穿越大神能给他嘴炮光环去感化她放下仇恨?还有第四种方法吗?

“明明,我好想你。也许我现在穿成了你的祖辈,为了你家族不会出现遗传性精神病,我正为此而奋斗着。等我穿回去,我们就结婚好吗,你一定要等我,千万别找男小三!那个子比我高的,一看就是小白脸,你别信他!”

聂冬用拼音写完最后一行字,便将这病例日记锁进了盒子。

窗外阳光明媚,聂冬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无污染的美景,招来秦苍,吩咐道:“派人去一趟沈府,就说本侯十分想念三娘,见她回来,心中大喜,便留她多住几日,让沈府不必挂心。王家丞回来后,让他去一趟修竹院,将三娘的嫁妆清单和补好的嫁妆单子都交给三娘,并转告三娘,就说爹爹以前亏欠她了,让她安心在府里小住几日。除了不要让她接触利器,其他的膳食不必克扣了。至于大郎和二郎,让伍郎中去治,醒了便来告诉我一声。”

秦苍一一应下。

正好邓公公与薛太医等人求见,聂冬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给侯爷请安。”邓公公弯着腰,笑的十分谄媚。

聂冬和蔼问道:“诸位昨日在侯府歇息的可好?”

“都好都好。”邓公公抢答,“太后娘娘一直都说侯爷您一向宽待下人,侯爷您如此体恤奴婢,奴婢受宠若惊。”

要不是邓公公的那拍马屁的表情实在太恶心,聂冬都快以为他在说反话。邓公公还记得自己差事,太后吩咐的,他必须一丝不苟的完成,便试探道:“不知府上大郎…”

“大郎他今儿一早出去了。”聂冬道,“等他回来我便让公公去看他。”

邓公公心里生疑,却也不好表露出来。见老侯爷已经端起茶杯送客,只好先退下。

侯府里十分安静,虽是白天,但道路上不见多少下人走动。薛太医小声叹道:“老侯爷真是治家有方,不愧是有规矩的人家。”

邓公公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只有太后能信,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博陵侯是出了名的荒唐。早些年一直听闻博陵侯对长子不好,如今已过一夜,他们还未见到霍文钟,邓公公明显感到自己的行动被监视着,心中十分不妙。

二人随侍从而去,突然看到昨日那位黄大夫脚步匆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邓公公正要再仔细看几眼,侍从立刻道:“侯爷听说诸位大人初来博陵,特地命小人备好了车船,带大人去游湖,请大人随小人来,莫要误了赏景时辰。”

“侯爷真是细心,奴婢感激不尽。”邓公公心有不甘,想回头再瞧两眼,那人已经转过弯看不见了。

第10章 时疫

从凌晨五点醒来到现在,聂冬就没歇上一口气。探望完三个问题儿童,又接见了邓公公和薛太医。依时辰换算了一下,现在差不多已是十点,聂冬正想叫个水果和点心用用,突然看到屋外回廊下,一直守在前门的黄大夫正与侍从说话。

少顷,便有侍从进屋道:“禀侯爷,黄大夫领陈功曹求见。”

聂冬迅速翻了一下老侯爷的记忆,陈功曹乃他封地博陵县的人事部主任,但古代职权划分不如现代明确,除了管人事外,一县之中许多事也都涉及,是个实权人物。

经过一夜的思索,聂冬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个已归封地的老侯爷身上,此地名为博陵县,所以他也就被封为博陵侯。不要小看“县”这个单位,这里没有“省市”,而是“郡县”划分,所谓的县,相当于现代的市。又由于太后的偏爱,所以老侯爷的封地博陵,是个省会城市。

虽说封地上的侯爵们基本上只享有经济上的优惠,例如一地的赋税大半都是供给他们享用,因此他们不能参与到具体的事务上,可规定是规定,贵族老爷在你的办公区内,大家都要在官场上混,尤其是像博陵侯这样后台特别硬的,一些重要事情总要给他们知会一声。

陈功曹在门外战战兢兢等了片刻,便听到屋内传话。连忙整理了仪容,紧张问道:“思远兄,你看我这袖子可是理好了?”

黄大夫明白同僚的忐忑,老侯爷是标准的颜控,陈功曹长得五大三粗的,的确是不太符合他老人家的审美。

“昨日太后娘娘派了小黄门前来,想必侯爷心情甚好。子怀兄不必担心。”

“哎,我就怕这事一说,侯爷他原本的好心情也都要给败没了。”陈功曹一脸不安,谁也不想当报丧鸟,可谁让县令一听说这事就躲了呢。

黄大夫不知如何宽慰他,只能说些客套话:“此事事关重大,侯爷会谅解的。”

正常人都会谅解,一个蛇精病…

陈功曹惴惴不安的进到屋内,一见到老侯爷便弯腰长揖。聂冬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给他行礼就心虚不已,立刻叫了起:“功曹来侯府可有急事?”

“陈功曹牙齿打颤,硬着头皮问:“禀侯爷,府上大郎可在?”

聂冬努力将表情调到和蔼那一档:“功曹找大郎何事?”

陈功曹有些为难,垂着头小会儿都没说话。黄大夫知道他就是个老实头子,不然也不会被县令那群人坑到侯府来当报丧鸟,抢在侯爷犯病前,虎着脸对他道:“功曹有什么话不能对侯爷说的,难道我们侯爷还听不得了!”

一如所有畏惧老侯爷的人一样,陈功曹二话不说首先跪地,聂冬觉得自己的寿都要给他们折没了。

砰砰几个头磕下,陈功曹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道:“下官在见到大郎之前不敢妄言。下官不敢隐瞒侯爷,此事一直都由府上大郎经手。”

“到底什么事?”聂冬被他勾的好奇心都起来了,竟然还来个未完待续。脸上的和蔼也不见了,手指轻轻叩击着木桌,语气很轻很变态:“难道我这个当老子都不能知道了?哦,我知道了,我家大郎在外面养了个小?或许还是个娈童?”

夭寿啦!老侯爷发作啦!

黄大夫也跟着跪下,而陈功曹已被吓的不知所言。

“难道比这还严重?!”聂冬语调微扬,“让本侯猜猜还能是什么呢…”

“不不不,下官要说的不是这个。”陈功曹哪里还敢让侯爷继续猜,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要说成是他来故布迷阵来诋毁侯府大郎,这种罪名他一个小小功曹哪里敢担得起。

“回禀侯爷,自开春以来,与博陵相近的赵县先后有四人染病而亡,此事已报给县令,当日府上大郎也在县衙,大郎十分关心此事,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县中寻医问药。”

“所以功曹前来是想请大郎继续协助县令办理此事?”这是好事啊,你支支吾吾个甚啊,聂冬格外无语,非要害的他变态一把才肯说实话。

谁料陈功曹摇摇头:“下官前来禀告此事,是希望侯爷您能暂时离开博陵避时疫。虽说目前只在赵县发现了,就怕一旦有个万一…是以下官恳请请老侯爷以身体为重,离府避疫!”

离府避疫这种大事,当然是由侯爷的儿子来劝最为妥当。奈何被架在火上,陈功曹不得不亲口说了。而对于聂冬来说——老子把裤子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博陵可有时疫发生?”聂冬问。

“暂时并无。”

“好你个陈功曹,你安的什么心!”聂冬猛地拍桌——靠,实木的拍起来好疼!

黄大夫就看见老侯爷的面容突然扭曲,他从高坐上走到陈功曹门前,居高临下,如夜叉一样的瞪着他。

“如今时疫只在赵县,你却让本侯离府,此事传出去,让本侯如何在博陵自居,博陵百姓如何看待本侯!到时候博陵人心惶惶,上下不宁,你一小小功曹能担待的起!!”

陈功曹整个人俯下,几乎以面贴地:“侯爷放心,下官正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对外绝对保密,只有县令与下官知晓。”

聂冬甩袖:“一件事,被两个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阴测测的扫了一眼陈功曹,“让本侯离府也成,事后你与县令先后自尽便是了。”

陈功曹只觉内心一片绝望,还想再劝,老侯爷却已经不耐烦的让他滚蛋。黄大夫无比后悔,就不该心软的带陈功曹进来。

“你说那些作甚。”黄大夫埋怨道,“只将有时疫发生说出便是了,什么离府避疫,是你该说的吗。”

陈功曹苦哈哈的点头:“我也是…哎,一时心急。”

屋内的聂冬正如困兽般团团转,总觉得那个陈功曹的话透着一丝蹊跷,听到伍郎中那边说霍文钟醒了,也不管侍从们诧异的眼神,抬腿便去看儿子。

刚醒来的霍文钟没什么精神,或许他被那股巨大的自责感给压垮了。二十四孝中埋儿奉母的故事流传千古,可见大部分古人对“孝”是有着近乎变态的偏执。霍文钟不是霍文萱那样的性格,所以他再见到他爹的时候,又哭了。

一个大男人,哭成个林妹妹,聂冬看的恨不得给他两拳,顿时吼道:“哭什么!你爹还没死呢!”

谁料一个“死”字,让霍文钟哭的更厉害了。

聂冬扶额:“哭够了没,堂堂侯府长子,做出这幅姿态,是想对所有人说本侯虐待你了?”

“儿…儿子不敢。”

一直听闻古人,尤其是文人士大夫这个群体的感情格外充沛,比如作诗作嗨了就喜欢脱衣服裸奔,这种事聂冬以前一直以为是夸张,但看到霍文钟后,他认为这应该是实写,也许还用了所谓的含蓄的修辞手法。

聂冬见他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无比嫌弃的递了个手绢过去:“虎毒尚不食子,你有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本侯可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你了穿啊。”

霍文钟赶紧摇头。

“本侯问你,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和张县令还有陈功曹那群人在一起厮混?”

“这…”霍文钟犹犹豫豫,但还是老实回道,“县里有些忙乱,正好儿子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要紧事,便过去看了看。”

聂冬立刻道:“赵县有时疫发生,此事当真?”

霍文钟一愣,下意识便问:“父亲是如何知道?”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又赶紧垂下头。

聂冬也不在乎他这态度,反正他又不是正版老侯爷,只关心问:“刚才陈功曹前来,指明了要见你,本侯以为你现在这模样出去简直是丢人,便亲自问了两句。这陈功曹倒是一心为本侯着想,想让本侯离府避疫…”

谁料话未说完,霍文钟突然打断:“万万不可啊!虽说有四人因病而亡,但是否是时疫还有待商榷,若父亲贸然离府,定会让博陵上下惶恐,京中的言官们也会上折子参父亲的!到时候,纵然是太后娘娘也一定非常为难!”

霍文钟无比紧张的望着聂冬,生怕他答应了陈功曹的建议,而且按照老侯爷那性格,会答应的可能性极大。谁料对方道:“时疫还没确定就想让本侯离府,他们也不嫌烦!这些个无知小儿难道以为我侯府搬家只是带几个箱子就行了么,荒谬!”

霍文钟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他明明在说这么要紧的事,为何他爹的重点竟然是在搬家很麻烦上面。可此时也顾不得那“自责”,赶紧问:“父亲答应了吗?”

聂冬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望着他:“是否为时疫都没确定,本侯离什么府。”

呼…霍文钟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爹的重点错,但结局还是好的。

聂冬不耐烦的摆摆手:“行啦,我过来就是问问,既然没什么大事,你病养好了就去对那个陈功曹说,以后不确定的东西别来烦本侯!鸡毛蒜皮的事也值的登门拜访,他当本侯每天闲的没事做么!”说完,甩着袖子便大摇大摆的离开。

鸡毛…蒜皮…

霍文钟半响回不了神,直到过了许久,不确定的望着身边的侍从:“方才,侯爷是解了我的禁足,对不对?”

那侍从也是一脸茫然,但嘴巴还能动:“小的只听到侯爷说,让您病养好了就去对陈功曹说不要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咱们侯爷。这…好像是许了您出门吧。”

霍文钟呆呆的点头,等脑中思绪平静片刻,顿时如鲤鱼打挺般起身催促:“快更衣,我得去找陈功曹!”竟然趁我不注意给我爹出这么个馊主意,让整个侯府陷入不义之地,你小子活腻了吧!

第11章 人心

博陵县衙内,刚归来的陈功曹,没想到自己午睡醒来后便听到下人来报霍文钟已经在厅堂内等他多时。立刻整理好衣冠,恭恭敬敬的走出去:“原来是大郎来了,未曾远迎,还望大郎赎罪。”

“我岂敢啊。”霍文钟皮笑肉不笑,“我哪有陈功曹那份本事,陈功曹对侯府可真是忠心耿耿。”

霍文钟与霍老侯爷年轻的时候颇像,天生一副冰山冷峻的脸。老侯爷年纪大了,气质往变态方向发展了些,霍文钟却是不怒自威,那幅皮囊拿出去颇能唬人。可加上他那真实的性格,也难怪霍文萱评价他是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原来大郎是来兴师问罪的。”陈功曹站直了身子,“但某,问心无愧!”

“若无圣上旨意,已归封地者,不得擅离封地,否则便是吵架灭族的大罪!陈功曹好一个问心无愧,博陵上下太平,你安的什么心,想要劝侯爷离府?!”

陈功曹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霍文钟。传闻霍文钟与博陵侯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博陵侯行事荒唐,却有个好儿子每每替他善后。

既然陈功曹敢私下做出这种事,霍文钟是打着杀鸡儆猴的心思来的。而对面之人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份书简:“这是昨日赵县传来的文书,下官是否有罪,大郎一看便知。”

霍文钟接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表情顿时一变,拿文书的手不自觉的抓紧:“这是真的?”

陈功曹冷哼:“难道大郎以为下官有胆子将送往朝廷的文书作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