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陈睿一脸无奈,“赵国夫人其夫乃是池安郡尉,哪里又能走得开。再说了,那个位置用旁的人,儿子也不放心啊。”

“那你就让赵国夫人的长子承其父之业,虎父无犬子,那孩子小时候哀家也见过,是个好的!”

陈睿越发觉得太后无法沟通,一郡郡尉,手握军事大权,岂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年轻儿郎来当的!

谁料霍太后又道:“想当年,你舅舅二十几岁就把北狄人给赶跑了…”

聂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让太后再说下去,陈睿的火就该烧到他身上了,赶紧道:“郡尉不比在外出征的将领,郡尉职责颇重,手里的事情又纷杂繁多。一郡那么大,那孩子还年轻还得多学学才行。您若是担心赵国夫人,不如让其子护送赵国夫人来京,这样可好?”

“舅舅说的极是!”陈睿第一次觉得博陵侯看起来有几分顺眼。

“可是…”霍太后伤心道,“赵国夫人如今这样,还能走吗?万一在路上…”说着,又哽咽了。

他们母亲去的早,正所谓长姐如母,博陵侯乃是男儿长在外院或不觉得,但霍太后却是实打实的在赵国夫人的照料下长大的。

陈晔听了半响,终于出了声:“皇兄已派了太医前去,母后您就放心吧。”

霍太后泪眼婆娑:“说起来,这么多兄弟姐妹,大哥二哥都去了,在京城的也只有周阳侯陪着哀家。上次见到赵国夫人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池安郡又那么远,如今她身边竟连一个娘家人都没有。”

“这…”陈晔迟疑的望向陈睿。

陈睿被霍太后哭的心烦意乱,一回头,瞧见霍文钟还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他刚被封了世子,隔三差五就进宫来谢恩。明明他一直在打压博陵侯,而袭爵是他拿捏博陵侯非常重要的手段,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么容易就让霍文钟当上了世子,博陵侯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真是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就算陈睿又万般的不情愿,但霍文钟成为世子的事实却不容改变,而身为世子的他再留在督邮这个职位上就不大好看了。

“不如让大表哥奉舅舅替母后去一趟池安郡?”陈睿道,“赵国夫人看到舅舅一定会很高兴的!”

霍太后一愣,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哭。在赵国夫人不能回来的情况下,这个提议是最好不过的。反正她六弟现在也没什么官职,因是列侯不能擅离封地,如今皇帝下旨让他能四处走动一二也挺不错。可是…

霍文钟却要推辞,去看大姑母他一个人就行了,但他爹的身体也不好啊!此去池安千山万水的,那个地方靠海,又潮湿又阴冷,他爹的膝盖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呢!了没等他说话,聂冬已道:“圣上英明!十多年了,微臣也想去看望赵国夫人。”

陈睿道:“那就麻烦舅舅走这一趟了。”一去一来最少也要三个月,正好将霍文钟身上的督邮一职去了,给他这么个差事后还不用再派官职。而且…以博陵侯的身体状况,说不定回来后霍文钟还要留在府里侍疾。

他的父皇能让一个列侯成为空架子,区区一个世子,他也能让其成为一个摆设!

离宫后,霍文钟忧心忡忡:“父亲,您真的要去吗?!”

聂冬点点头,突然扯出一个笑:“这不好吗,本侯在博陵那地方都呆腻了,难得有机会出去走走。”

“可是您的身体…”霍文钟叹道,“薛太医一直在嘱咐您让您多加休息啊。现在这…实在是太不妥了!”他爹虽才四十八,可却是一身的伤,加上常年酗酒,身体基本上就是个空壳子。之前在博陵的时候有薛太医的调养,倒是在慢慢变好,谁料偷偷去了一趟吴国后,养起来的那些肉又没了。

聂冬抬了抬手,霍文钟不得已暂时闭了嘴。

“北军里…有宫中内侍。”聂冬低声道,“圣上他…已经疑心至此了。”

霍文钟并不以为意:“那内侍只是去暂时督促北军粮草,父亲何出此言?”

在什么时候,皇帝才会放着文武百官不用而让太监出面办事。历代东厂的厂长们或许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呵…”聂冬冷笑,“吴王被削了一郡,原因是其守土不利。”太后对他说,这道旨意已经由中书令拟好,明日就会发出。

聂冬微微咬牙:“这是要乱套了啊。”

天下大乱这种事对霍文钟而言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闻此言,心中大惊。

削郡这种事先帝时也有,当时还有东阴王造反,可就算是那样,离乱套也还远着呢!如今皇上削吴国更是事出有因,名正言顺,朝中诸公不少人都盼着皇上削吴王呢,可谓之人心所向,怎么就会乱了呢?!

聂冬不在想在路上说太多。

结果刚一回府,不等他喘口气,秦苍道霍明明已等他半天了。

咦,他媳妇儿竟然主动来找他?

聂冬一扫之前的疲倦,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傻笑赶紧回到院中。

第91章 拆穿

博陵侯一家人来到周阳侯府不过短短数日,但连周阳侯府的人也都知道了博陵侯颇为宠爱那个性子冷冰冰的闺女。

霍明明坐在厢房里, 身边摆着满满一桌的茶水和各色点心,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几本关于市井游侠的话本子,还都是她喜欢的。

茶水间里, 一穿着艾绿袄裙的嬷嬷低声道:“多谢吴嬷嬷提点。要不然咱们还真不知道这位小主子喜欢吃什么呢。只是不进屋里真的没事吗?小主子身边怎么也该留个伺候的吧?”

吴嬷嬷手里抓着一把刚炒好的瓜子, 嘴里吐出瓜子皮,旁边一小丫鬟赶紧将茶水递上。吴嬷嬷瞧了她一眼, 笑道:“倒是个有眼色的。”

小丫鬟低声道:“是嬷嬷教的好。”说罢,又赶紧退到一侧。

吴嬷嬷享受了一番奉承,喝茶润了嗓子, 通体舒泰,这才将自己的心得告诉了眼前几人:“小主子她就喜欢一个人, 不爱有人往旁边凑。咱们隔段时间去送些茶水点心便行了,你老待在哪儿,反而是污了咱们小主子的眼。”

穿艾绿色袄裙的嬷嬷连连点头:“老姐姐您不愧是伺候过宫里贵人的,咱们这些把式在您面前真不够看了。”

“哪里哪里。”吴嬷嬷稍稍谦虚,“咱们伺候主子得, 得依着主子的性子来, 喜欢静的, 咱们就别出声, 喜欢热闹的,咱们脸色的笑就列的大些,学着说些趣儿。”说罢,放下茶杯一拍手, “得啦,我也得去小主子身边看看了。”

“我送送老姐姐。”

那嬷嬷也起了身,扶了一把吴嬷嬷,一个香囊塞到吴嬷嬷手里。

她们这些个嬷嬷早就练就了掂量银子的本领,吴嬷嬷笑道:“您真是太客气了,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走也使得。”说着,香囊收进了袖中嘿,这里面少说也有五两银子!

吴嬷嬷心满意足的朝厢房走去。早些时候旁人都说霍明明是个外室生的,连族谱都没入,伺候这种主子能有什么奔头,连当年伺候霍文萱的人都不如。而现在,就算是正院伺候老侯爷的人都得巴结她们主子!吴嬷嬷好几次都暗中庆幸自己是最早伺候霍明明的老人,这个霍明明是个冷情的人,也就是她伺候的时间长了,霍明明才对她有些言语,而旁人凑上来,霍明明理都不理。不是她夸自己,她敢说自己现在是小主子身边第一人!

老侯爷就算是再雷霆震怒,一旦和她们小主子说话那绝对是和声细语啊。还在府里的时候,他们小主子身边跟着的侍卫可是府里的四大侍卫之一的陈福!如今来京城里了,老侯爷更是直接将秦苍秦大人派来保护她们小主子。如今这府里明里暗里不少人都想来巴结她们小主子,旁人在老侯爷面前说一万句,也不如小主子一个眼神有用。

吴嬷嬷越发觉得自己火眼晶晶,押对了宝,当初老侯爷派她去教霍明明宫廷礼仪时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走进厢房,见霍明明果然靠在引枕上看着特地依着她的喜好淘回的话本子,吴嬷嬷带着浅笑轻声走了去。霍明明的目光微微从话本上移开。吴嬷嬷轻声道:“秦苍来说,老侯爷在回府的路上了,您再等等就好。”

“恩。”霍明明点了头,又继续将目光移到话本子上。

吴嬷嬷也不在意,她跟在霍明明身边久了,知道霍明明就是这么个性子。这并不代表她烦了要你滚出去,而是再说,你有什么话就说,我听着呢。

“奴婢方才瞧见五娘身边的丫鬟往院子里的石门凑呢。”吴嬷嬷道,“好像也是在等侯爷回来。”

霍明明又恩了一声,依旧没多说什么。

吴嬷嬷见她毫不在意,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瞧奴婢说的什么,怎么能在主子面前嚼舌根子呢!”

霍明明终于又看了她一眼,吴嬷嬷离她很近,刚才那耳光听着有些响,实际上一点红印子都没有。

“五娘那边的人,你想盯着就盯着吧。”

吴嬷嬷听着心中大喜,正要表功,霍明明突然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不许动手,我知道你手下有一帮人,一个都不许动。”

吴嬷嬷打了个激灵,一向能言善辩的她连话都不敢说了。她这不是防范于未然吗,她们小主子和五娘一起去了公主府,如今回来后小主子就来找老侯爷了,八成就是二人之间起了矛盾,小主子来找老侯爷撑腰了。而在小主子来之前,五娘也得了老侯爷的几分宠爱,以前大姑奶奶还在府里的时候,五娘直接拿了大姑奶奶的首饰,老侯爷都没管过,更没有半分训斥。

如今小主子要来告状,她吴嬷嬷自然不会让五娘身边的人靠近院子半步!可小主子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嬷嬷见霍明明不再理她,知道霍明明这是不想再说话了,便赶紧退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一瞧见她走出来,又有不少小丫鬟赶紧凑了上来,嬷嬷长嬷嬷短的叫着。吴嬷嬷心中不悦:“去去去,都干活去!一群懒丫头!”

一抬头,听见了外面传来了巴掌的声音,知道是老侯爷回来了,侍从们正在拍手开道中,赶紧又走回屋中:“小主子,老侯爷回来了!”

霍明明起了身,揉了揉脖子:“知道了。”

吴嬷嬷仔细瞧了一会儿,突然悟了!

她真是个蠢货!这明摆着小主子要自己出手,如果她贸然行动坏了小主子的计划该如何是好?阿弥陀佛,幸亏主子提醒了,不然她就该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只用收集关于霍五娘的消息,其他的交给主子来办就行了。

跟着一个得宠的主子是多么省心啊!自她跟在霍明明身边后,她的那从宫里带出来的手段一样也用不上,她家主子就算一个笑脸都没有,但老侯爷就是喜欢!在府里宠着也罢了,如今还替小主子请封回了一个县主。小主子外室生的又如何,又这县主的头衔摆在这里,这府里除了老侯爷和世子之外,其他人见着小主子都得屈屈膝。

吴嬷嬷想通这一茬,赶紧道:“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守在外面。”

霍明明实在是不明白吴嬷嬷为何总是斗志昂扬,不过好歹也算是为自己好,只要不太出格,霍明明不打算多限制她什么。

聂冬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连朝服都没有换。见到霍明明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那颗悬着心可算是放下了。

“可有宣薛太医来过?你手臂上的药与纱布都换了吗?好些了吗?在公主府没用什么发物吧?”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秦苍赶紧给聂冬递来了茶水,聂冬接过却没有喝的意思。

“回府后薛太医就来了,药都换好了,薛太医说伤口正在愈合,已没有什么大碍。公主府里只用了些点心。”

听得霍明明说完后,聂冬这才觉得嘴里有些发干,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茶,闷了一口,便去了半盏子。

“侯爷从宫里回来,似乎累了?”霍明明问道。

“啊…不累啊。”原本准备靠着的聂冬立刻坐着了身子,“本侯精神好着呢!”

霍明明打量着对面之人,这老侯爷的额头上一滴汗珠正慢慢滚了下来,正要流到太阳穴的时候,被老侯爷抬手擦了去。

“既然是这样,我有些事想要对老侯爷说说。”

秦苍会意,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吴嬷嬷临走时微微抬头瞧了一眼老侯爷,她们小主子的话本子还有吃的那些个零嘴都还摆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乱糟糟的一大片,老侯爷竟然都没不悦。

待屋里只剩下聂冬与霍明明二人时,聂冬不由地有些紧张:“什么事?”

霍明明不是一个很善言辞的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此刻道:“我知道我说这些像是背着人说坏话一样,但是…这些日子承蒙侯爷照顾良多,我想有些事也应该告诉您。”

“恩。”聂冬紧张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霍明明。

霍明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对面之人:“是关于您的女儿,五娘的。”

聂冬顿时泄了气,此时只有一个字能表达他的失望之情:“…哦。”

霍明明瞧他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聂冬突然又道:“五娘怎么了?”

霍明明将公主府的经历完完整整与聂冬说了一遍:“永安王的三公子陈云熙很明显是与葛家有来往的,有句俗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翁主大人如此亲近五娘,除了投缘外怕是别有所图。您的女儿年纪尚小,我担心她识人不明,被人利用了。”

听得霍明明这段话,聂冬都觉得累,干脆道:“你有话就直说,在本侯面前不必绕圈子!”

“恕我冒昧了。”霍明明打了个基本上等于零的预防针,顿了一下,拿起了一个空杯子,突然之间高高的抛向了半空中。

清脆的瓷器声,令屋外的人吓了一跳。吴嬷嬷正要进屋子,见到秦苍,又缩了回去。等了半天,没听到老侯爷的咆哮声,这才稍稍安了心。

“捧得越高,就会摔的越碎。”霍明明道,“我虽不太懂一些事情,但侯爷您此次带着五娘来京城应该是为了那宫里后位。您的女儿,是列侯之女,还有一位身为太后的亲姑母在宫里,纵然无缘后位,进宫后的位分肯定不会低。既然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实在是不易高调啊。今日已去过公主的花宴,两日后又要去陈氏之女的小宴,前去的除了五娘,都是皇上的堂姐妹们,他们与皇上一样,都姓陈,一旦她们对五娘有什么评价之言,肯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霍明明说着声音也越发低沉起来,“还望侯爷三思。”

第92章 成长

陈双薇意欲捧杀霍五娘,偏偏这小丫头还自以为交到了贵人朋友。霍明明说话的很直白, 聂冬听着也不由沉思。

因为他这个老侯爷是个冒牌货, 除了必须要打交道的一些人,对于博陵侯府人的其他人来说, 聂冬都是敬而远之。他不是万能的, 他也不太懂中二期和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教育问题,对皇帝陈睿是这样, 霍五娘也是如此。

可现实却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两个令人头疼的孩子。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家族都在不断告诉聂冬, 你不能真的将他们当做普通的中二期少年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的…

他不应该拿现代人的眼光去对待陈睿和霍五娘。古人寿命较短, 他们的童年,成年、老年的周期不能按照现代人的思维去理解。在这里,十五岁就意味着成年,这代表着他们不能再幼稚,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有任性的权利。

以前霍明明常说他心里住着一个颇具浪漫情怀的小公主, 宁愿自己省钱吃馒头, 也要在下班后买朵玫瑰花带回家里的那种人。此时此刻聂冬觉得…他媳妇儿说得对!他的性格不能算十分果断, 相反, 他有时候会冒出一些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念头。

他情愿将陈睿打压博陵侯的种种举措归纳成是一个少年中二期的叛逆,也不愿相信这其实是帝王权术,与陈睿的年纪其实毫无关系…

果然是太天真的了啊。

聂冬微微叹气。

“本侯知道了。”聂冬沉重道。

他不想面对这些残酷的真相,可生活就是硬生生的将公主逼成了女巫。霍明明也不再多言, 道了声让他好好休息便告辞了。

聂冬哪里还休息得住,自己站在屋里呆了半响,命人将霍五娘带来。

“她果然去找爹爹了,好一个恶人先告状!”霍五娘揉着帕子,“她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屋里的丫鬟不敢出声,霍五娘气将手中的团扇扔下地上,重重的踩了数脚:“她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自己入不了宫,就要把气撒在我头上吗?!”

“侯爷的人就在屋外…”丫鬟玛瑙赶紧扶住了霍五娘,“主子,您消消气。事实就摆在那里,您好好与侯爷说清楚,侯爷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那个贱人!”霍五娘咬牙,“亏得我还让翁主答应了让她也一同去,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白眼狼!”

听得门外的侍从开始催促了,霍五娘愤愤道:“呵,这是瞧我快失了爹爹的宠爱,连个下人都敢催我!之前那女人要找爹爹,那院子里的人忙不迭的就将人请进屋了,也不管爹爹是否回来,一个个的见风使舵的小人!”

霍五娘一肚子的怨气,可见到她爹后又不敢发作,温柔道:“女儿给爹爹请安。不知爹爹传女儿来所为何事?”

聂冬看着这个模样颇为温柔可人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又叹了一声。如果是现代,霍五娘应该才刚上高一…

不不不,他不能在拿这种观点来给自己洗脑了!

“五娘,爹爹今天找你来,是想与你说几个小故事,你想听吗?”聂冬道。

霍五娘一愣,来之前她设想了好几个场景,却没料到竟然是这样。不过霍五娘深知她爹爹喜怒无常的性格,乖顺道:“女儿洗耳恭听。”

聂冬示意她坐下。默默理了一下思路,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温和一些,他还是不想吓着这个小姑娘。

“在很久以前啊,有一个皇帝,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表妹长得国色天香。在这皇帝还只是皇子的时候,就对表妹一见倾心。他对表妹说:若有朝一日能娶得表妹为妻,一定会造一个大大的金屋让表妹住。”

霍五娘听得有些入神,她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和陈睿不就是表兄妹么,不由道:“后来呢?”

“后来皇子登基成为了皇帝,履行了他的诺言,真的建了一座金屋给表妹,并迎娶表妹成为了皇后,造就了一段佳话。”

“真好。”霍五娘颇为羡慕。

“好吗?”聂冬语调微扬,“可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成为皇后的表妹却独守金屋。年复一日,容颜再美的女子也有衰老的一天,而皇帝永远都是皇帝,后宫中永远不缺那些美丽又年轻的女子。表妹开始有些嫉妒,皇上却渐渐厌恶了她,最后将她废掉了。”

“怎么会?废皇后…”霍五娘惊呼,“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很喜欢他的表妹吗?”

“为父再给你说个故事。”聂冬语气淡淡,“很久以前的啊,有一个贵族儿郎,虽说是贵族,但生逢乱世,家道中落,娶了一位贤良的女子为妻。然而这男子是条潜龙,奈何手上缺兵少粮。这时有一个大官儿,看中了他,对他说‘你缺兵我给你,你少粮,我借你。’又将女儿许配给了他…”聂冬慢慢说着刘秀的故事。

“那他的原配妻子呢?”霍五娘有些愣愣的问道。

“自然也入了宫,却失了她原配之位。可谁也没想到,又过了数年,那大官儿的女儿被皇帝废黜,原配妻子成为了皇后。”聂冬平静地讲述着那段历史,最后道:“五娘啊,你觉得这个故事里,那位郎君所爱的到底是谁?”

霍五娘想了一下:“自然是他的原配妻子…”可话刚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对,如果真爱原配妻子的话,为何当初立后让原配成为了妾呢?

可如果那人是爱大官的女儿,最后为何仅仅是因为天象的原因废掉她呢。本朝也有天象不祥之兆,可只需让宫人代替宫中的主子们去寺庙出家便可以了啊。

聂冬等了会儿,见霍五娘眉头越蹙越紧,便知道她与几千年以后的人一样,对刘秀这两段情史充满了纠结。

然而,刘秀到底是爱阴丽华多一点还是爱郭圣通多一点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最爱的只是那张龙椅。而阴丽华与郭圣通谁更爱刘秀多一点,也不必去探究,因为她们首先都是宫廷里的政客,然后才是女人。用所谓的爱情去看这三人,注定是一地鸡毛。

聂冬将一本刚编撰好的前朝史递给了霍五娘。

“这世上有许多聪明并且美貌的女人,其中不乏家世好的,可能在那后宫中走到最后的那个人真仅靠这些吗?”聂冬道,“你的姑母初入皇宫时不过是小小良人,如今她贵为太后,先帝后宫那么多女人,现在又在哪里了呢?”

聂冬声音很轻,霍五娘听得竟然打了个寒颤。

“若你想不明白这些,你还是留在侯府吧。”聂冬摆了摆手,“带你来京城,不是让你去什么公主的花宴,翁主的小宴。若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