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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屋子里。

她低着头,睁着一双杏眼,看起来就像一只犯了迷糊的小猫似得。

陆重渊虽然靠在床上,可他人高,即便是这样坐着也要比萧知高出不少,这会他就直视着萧知,眼前人的那张小脸上有迷糊有诧异,独独没有他意料中的害怕和厌恶。

他先前还带着讥嘲与暴戾的情绪此时倒像是渐渐被抚平了。

没再看人,只是随手把一旁的枕头和被子扔给人,语气淡淡得说道:“离我远点。”说完,他语句微顿,跟着一句,“动作轻点,要是吵得我睡不着就把你丢出去。”

这话说完。

他就没再理会人,径直躺在了床上。

萧知抱着枕头和锦被,神色怔怔得看向已经躺在床上的陆重渊,似是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陆重渊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以为陆重渊刚才的意思是想让她……

不过能逃过一劫,萧知还是很开心的,虽然陆重渊的脾气暴躁了点,态度也很差,可至少没有霸王硬上弓。

就是——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被子和枕头,努力睁着眼把屋子里巡视了一遍才看见西边的窗下有一张贵妃榻,贵妃榻虽然不大,可也够她睡了。

新婚第一夜,就被赶到别的地方睡。

这要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得气哭了,可萧知却不觉得委屈,反而有些庆幸,小心翼翼得抱着东西朝那处走去,脚步和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吵到陆重渊被他赶出去。

等到收拾完。

萧知又摸索着朝水房走去。

水房里倒是一直备着热水,她身子难受却不敢脱衣服,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即便这个男人是个残废,她只能应付似得洗漱了下,然后就往外头走去。

出去的时候。

萧知特意看了一眼拔步床,见陆重渊还是好好得躺在那边,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再多想,她脱了鞋子就上了榻。

屋子里地龙烧得热,她倒是也不觉得冷,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很困的身子此时沾到了枕头和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怕吵到陆重渊,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回顾着脑海里的事。

想着想着。

她倒是也有点累了,眼睛一点点闭起来,只是迷迷糊糊间却听到拔步床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萧知起初没在意,只当是做梦,等到细细辨认了一会才察觉这是真的。

陆重渊在咳嗽,咳得还很厉害。

她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自然也知道要是陆重渊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是落不到什么好的……想到这,萧知也不敢再睡,忙趿了鞋子起身,匆匆忙忙得走了过去,等走到拔步床前,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陆重渊以前的名声。

可看着他这幅模样,还是咬牙凑近了些。

轻轻喊着人:“五爷,你还好吗?”

萧知问了好几声也没听到陆重渊的回答,只有一声又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在屋中响起,咬了咬牙,她转身往外头跑去。

门刚被打开。

陆重渊就睁开了眼睛,因为咳嗽得太过厉害,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目泛着一些水光,在看到萧知义无反顾跑出去的身影时,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讥嘲似的笑……果然,这个女人之前不过是伪装的。

什么自愿?

什么愿意?

不过都是她的谎言。

他如今咳嗽几声就跑得没影了,要是等他日后发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小阿紫、阿纹家的头头鸭 的地雷

第4章 【修】

萧知根本不知道陆重渊在想什么。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陆重渊在咳嗽,咳得很厉害,保不准还会发病……她知道陆重渊当初受伤是因为腿上中了一箭,要只是普通的箭也就罢了,偏偏那只箭上淬着剧毒。

所以才会让英勇神武的陆重渊站不起来,成为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她还听说这个毒素会蔓延,要是蔓延到五脏六腑,那么就算大罗神仙在世也难救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老夫人会想出冲喜这个法子。

可现在她才刚嫁给陆重渊,不仅没能让他的身体变好,反而还让他半夜咳了起来,这要是传得出去,她这个所谓的冲喜新娘保不准会被安上一个“克夫灾星”的名义……她还不能离开陆家。

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

陆重渊不能有事,他得好好活着。

这会外头夜已经很深了,风打在人的身上就跟那冰凌子似得,萧知先前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其他的衣服,现在身上穿着得还是那件喜服,单薄又不挡风,她惯来是个怕冷的,此时更是冷得厉害。

嘴唇发紫。

小脸都被冻僵了。

只有身体因为跑着的缘故还算好些,可也只是好一些罢了。

萧知的手脚被冻得发麻,步子却不敢停,摸索着五房的布局,想着这大夜里的能从哪里找到人,一般其他院落,主子们住在主院,那么伺候的奴仆都是住在离得不远的后罩房,这也是怕主院那边有什么事,他们行走可以方便些。

可这五房显然不是这样的。

偌大的院落没有一个行走当值的人,后边的那排后罩房也是乌漆嘛黑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人住得样子,萧知心里急得厉害,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只能朝着黑暗处的一排屋子喊道:“赵嬷嬷,你在吗?”

这是她在五房唯一认识的人了。

如果连赵嬷嬷也不在,她只能自己跑出去找人了,好在她还知道府里有专门的大夫。

喊了一会。

其中有一间屋子倒是亮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扇门被人推开,赵嬷嬷边穿着外衣边走了出来,她应该是刚要睡下的样子,头发还整齐着,看到萧知的时候,她那张沉稳老道的脸上是有些诧异的。

“夫人?”

赵嬷嬷有些不敢置信得喊了人一声,“您怎么在这?”

边说边朝人走来。

走得近了,赵嬷嬷看到萧知衣服紊乱,就连鞋子也没穿好就轻轻皱起了眉,虽然早就知道她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可这幅样子也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倘若不是五爷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轮得到这样的女子嫁给五爷?

五爷他,实在是委屈了。

萧知不知道赵嬷嬷在想什么,可即便知道,她也是不会理会的。

要说规矩和体面。

她以前习得是宫里的规矩,放眼整个京中,只怕都没人比得过她,她现在只想让陆重渊好起来,别出事,至于别的,随他们去想去说,与她何干?所以不等赵嬷嬷再问,萧知就立马开了口,“嬷嬷,我刚才看见五爷咳得不行,怕他出事就来寻你了。”

她刚才跑得太快,现在还气喘吁吁的。

说起话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声音还有些发抖,“你,你快着人去请个大夫吧。”

“你说什么?”

赵嬷嬷一听这话,立马就变了脸色,就连敬称都给忘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白着一张脸朝一处走去,走了几步又似想到什么回身朝还立在原地的萧知说道:“劳烦夫人先回房照顾五爷,我这就遣人去喊大夫。”

萧知自然没说什么,点头之后就往主院走。

来的时候,她着着急急得不敢停步,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心情,怕陆重渊咳得厉害,更怕他又出别的事,萧知走得很快,到最后甚至都变成小跑了。

好在推开门。

屋子里静悄悄得已经没有什么咳嗽的声音了。

萧知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耽搁,严严实实得把身后的门关上就朝那架拔步床走去。

她点了一根烛火,不敢把烛火离陆重渊太近,生怕光线会影响到他,让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生气,只能远远放在一边,可这点光线也足以让她看清陆重渊此时的面貌了。

清醒时的陆重渊冷漠又暴戾,好似身上有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浓雾。

可此时的陆重渊——

他安安静静得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又羸弱,微微张开的薄唇看起来有些呼吸不顺的样子,这样的陆重渊让人瞧着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萧知自然不会天真得去可怜一个煞神,但她也不敢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坐,大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咬了咬唇,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重渊又朝人靠近了些。

然后……

她朝人伸出了手。

纤细又柔弱的手掌贴在陆重渊的脑门,试探着他的温度。

萧知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子紧绷得不行,生怕陆重渊突然睁开眼然后掐死她。

好在陆重渊没醒。

松气之余,她又皱起了眉。

陆重渊的温度太高,看起来倒像是发烧了,发烧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这样的严冬,萧知不敢停留,转身进了水房端了一盆热水走了出来。

即便明知道陆重渊现在还昏迷不醒,可她的动作却一直放得很轻,轻手轻脚得把水盆放在架子上,然后绞了一块帕子擦拭着陆重渊的额头。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这样伺候过人。

以前底下一堆婆子、丫鬟,就是稍微有个咳嗽,都会有一堆人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哪里需要她动手?

可此时——

萧知神色担忧得坐在圆墩上,一边擦拭着陆重渊的额头,一边还不住说着,“陆重渊,你快好起来吧。”

她这条命可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啊。

擦完了额头又擦完了手,陆重渊还是没醒,倒是赵嬷嬷领着大夫过来了,来的大夫看起来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灰色大褂,竟不是府里养得那位顾大夫。

不过萧知也没问,见两人进来就起了身,轻声说道:“大夫,五爷刚才咳得厉害,现在还发烧了,你快看看。”

那大夫听得这话也不敢耽搁,低低应了一声之后就上前了。

他诊脉的时候,屋子里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他收回手,赵嬷嬷便神色紧张得问道:“李大夫,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五爷应该是着了凉,我过会开服药就好了……”李大夫刚才被人喊过来也担心得厉害,生怕五爷真出了什么事,现在诊过脉后知道只是着凉,这才松了口气,余后倒是又说了一句,“也亏得夫人仔细,要是耽搁到明早,只怕就不是着凉这么简单了。”

赵嬷嬷听得这话,倒是朝萧知那处看了一眼,见她依旧神色紧张得望着陆重渊,心里倒是对人满意了一些。

今天要不是她,恐怕谁也不会发现五爷出事了。

暂且没说话。

领着李大夫往外走,等人开了药方,她又吩咐人煮药,这才又重新回了屋子。

屋子里仍旧那么一盏烛火,看起来昏暗又孤独,而那个身穿喜服的女子仍旧坐在圆墩上,细白又纤弱的手上握着一方帕子,正在小心翼翼得替人擦拭着额头。

脚步放轻了些,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夫人,要不您去歇息?五爷交由老奴来伺候吧。”

这话自然是场面话。

她一个冲喜新娘,本来就是为了照顾陆重渊存在的,现在陆重渊昏迷不醒,她倒是跑到一边睡大觉,可能吗?再说,她心里也放心不下。摇了摇头,也没回头,轻轻同人说了一句,“不用了,我来照顾五爷就好。”

“嬷嬷先去歇息吧。”

赵嬷嬷见人这般倒是也没再劝阻,可她也没走,五爷现在生着病,她哪里放心就这样离开?等到底下人送来药,她是亲眼看着萧知给人仔细喂了药,这才离开。

***

陆重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手枕在额头上又眯了一会,这才睁开眼。

原本是想坐起身喊人进来,可身上的锦被却被人压着,使得他一时也没办法起来,皱着眉朝身边看去,此时屋中那唯一一盏烛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微弱的灯芯,可这点光亮也足够让陆重渊看清了。

是那个逃跑了的女人?

她没走吗?

陆重渊有些意外,又见她手里捏着一块帕子,身边的高案上还摆着一碗汤药,想到刚才半梦半醒间有人喂他喝药,动作轻柔又小心,那个时候他以为是赵嬷嬷……可如今看来竟是她?

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离开?

陆重渊神色复杂得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才朝室内喊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

便有一个身穿黑色劲服的男人出现了,他是陆重渊的暗卫庆俞,此时单膝跪在陆重渊的跟前,拱手喊人:“主子。”

“把她……”

陆重渊张口想说什么,可说到这却又改了主意,顿了顿,继续道,“把我的轮椅拿过来。”

第5章 【修】

庆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他身为暗卫,最主要得就是服从,此时听到这话也没有多问,轻轻应了一声就把放置在床边的轮椅推了过来。

陆重渊没让人扶,手撑着床走了下去。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其实并不困难,他两只小腿因为中毒的缘故没了知觉,可也只是不能行走,其余事,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因为今夜床边还躺了个人,陆重渊的动作倒是放轻了很多。

等坐到轮椅上,他才把目光转向还睡着的萧知。

抿着唇看着人,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把人拉进自己的怀中,刚接触到这个温热的身躯时,陆重渊的身子是有些僵硬的,他从小到大都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

此时却要抱着人。

僵硬着身子,似抱非抱得让庆俞推着他朝窗下的贵妃榻过去。

等到把萧知放在那个贵妃榻上。

陆重渊立刻就收回了手,原本想就此离开,可榻上的女人却在此时迷迷糊糊说着,“陆重渊,你得快点好,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女人的声音很轻,似是梦呓一般,若是不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真切。

陆重渊却听清楚了,原本推着轮椅要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重新朝榻上的女人看去,榻上的女人似是有些不大习惯这个冰冷的被窝,一直皱着眉,翻来覆去得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开始渐渐安稳下来。

主仆两人没说话。

只有躺在床上的萧知因为进入熟睡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陆重渊坐在轮椅上,他垂着那双丹凤目,看起来神色淡淡又目光复杂,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

他最后的印象是萧知义无反顾离去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嗤笑几声之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却是——

“刚才您晕倒之后,属下原本想给您去请大夫,但是出门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去找赵嬷嬷了……”庆俞的声音听起来刻板又规矩,他知道主子要听什么,便一丝一毫也不敢欺瞒,“夫人跑的很快,中途鞋子都掉了一只。”

“后来赵嬷嬷去请大夫,她就一直守在您床前替你擦身子,等到喂您喝了药也没去歇息,待在床边时不时看看您,怕您出事。”

“刚才您醒得时候,夫人刚睡下不久。”

耳听着这一字一句,陆重渊原本有些淡漠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现在已经是丑时,他晕倒那会也不过戌时,足足两个多时辰,这个女人竟然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搭在两侧扶手上的手开始收紧,而他望向萧知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怕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