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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朕——”他语气幽幽,“首先是大燕的君主,其次才是那个孩子的皇伯父。”

所以顾辞非死不可。

萧知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竟然没有觉得怎么生气,大概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幅局面了,纵然眼前这个男人表现的再悔恨,再痛苦,他也不可能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承担应有的后果。

没有说话。

也不想说话。

殿中突然就安静了下去。

端佑帝看着萧知,问了一句,“荣安,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是一个好君主。”

话音刚落,不等萧知回答,外头突然传出几声尖锐的嗓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准你们进来的!”

“啊!”

伴随着宫人的尖叫声,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沉重,一看就有不少人。

李德安脸色一变,低呼:“陛下。”

端佑帝也变了脸色,他握着手中的茶盏,往前看去,很快,布帘被人掀起,一群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的男人打外头进来。

李德安挡在前面,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队伍分散开,从中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身穿官服的陆昌平,他笑容晏晏,不复以往那般软弱可欺的样子,与身侧两队人金戈铁马的气势不同,竟是十分温和的拱手朝端佑帝和萧知各行了一礼,笑道:“请陛下、郡主移步。”

萧知坐在椅子上,原先一直不曾说话。

等到瞧见陆昌平的身影,眼皮轻抖,有些意外,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4章

萧知和端佑帝被陆昌平好生“请”了出去。

过去的这一路, 宫人都已被制服, 就连原本那些禁卫军、甚至于端佑帝的那些暗卫也都消失得不见踪影,原本应该隔几步就能看到人的皇宫,这会竟像是空了似的萧知和李德安搀扶着端佑帝, 跟着陆昌平的步子往前走。

不同李德安和端佑帝的惊怒, 萧知的神情还算平稳。

当然, 她一直都低着头,没人能够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只当她是吓坏了。

就连端佑帝也是这样想的, 他惊怒之余, 还念着她, 老迈的手握着她的手,压着嗓音,沉声道:“是朕连累了你。”

要不是他这身子骨,荣安也不会进宫。

“过会你就跟在朕身边,朕就不信, 他们还真能杀了朕不成。”

萧知听到这番话, 若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过她对端佑帝的情感太复杂,以至于即便此时心下感动,嘴里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昌平听到身后的话,回过头, 轻轻笑了下, “陛下待荣安郡主倒是真好, 若不知道的”他眼尾上挑,把两人打量一番,尾音拖长般的一笑,神色暧昧。

没说多余的话。

看着几人惊怒的脸,也只是好声好气的,笑道:“不过陛下关心郡主,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毕竟——”他薄唇微启,“您如今才是这里最没用的那个人。”

端佑帝这一生何曾听到过这样的话?脸一沉,怒斥道:“放肆!”可他连绵床榻的日子太久了,这一怒,虽有几分声势,却也挨不住身子骨,急咳起来。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这会被人一气,更是咳得停不下来。

“陛下!”李德安扶着端佑帝,一面抚着他的后背,一面着急劝道:“您消消气,别同这样的小人置气。”

萧知看了一眼端佑帝,见他青白的面皮涨红,眼神也冷了下去。

她虽然对端佑帝的感情复杂。

但端佑帝再如何,也不是陆昌平这样的人可以讥嘲的,转头,看向陆昌平,红唇微抿,神色发冷,“你的主子就是这样吩咐你做事的?”

“还是陆大人胆子大的连自己的主子都不知道顾忌了?”

陆昌平神色诧异的看了一眼萧知,他倒是没想到,事情走到这一步,这个丫头竟然还能够这么坦然,怪不得他那个五弟把她当个宝,的确是有几分其他女子没有的胆量和见地。

上下打量人一眼。

或者事成之后,他可以向秦遂讨要她回去。

这样烈性的女子,肯定很有意思,尤其这人还是陆重渊的心上人,就更有意思了。

萧知不喜欢陆昌平的眼神,就跟一条阴冷的蛇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她脸色愈冷,刚想说话,男人却已经转开目光,笑着开口了,“是微臣的错,陛下、郡主,请随臣过去吧。”

他态度恭谦。

甚至十分有礼的弯了下腰。

说完。

陆昌平率先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他自然不怕秦遂,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秦遂还有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秦遂对他起疑。

萧知看着陆昌平的身影,那双柳叶眉皱得越来越深。

她知道秦遂身边有个谋士,一直在为秦遂出谋划策,前段日子,陆重渊也没少派人去找,但这个谋士的身份却一直查不到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是陆昌平。

陆家那个软弱无用,成天被李氏拿着手指着鼻尖骂的陆四爷。

他们最终停在了未央宫前,秦湘的宫殿。

殿门前禁军罗列,眼见陆昌平过来倒是齐齐拱手一礼,而后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端佑帝看着这幅阵仗,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他抿着唇,没有说话,步子倒是跟着迈了进去。

还未走到里头,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女声,“父亲,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您知不知道,您这是谋反!您置我,置姑姑,置太子,置秦家其余人于何地?!”

是秦嘉的声音。

端佑帝先前来的一路还在想,陆昌平背后的主人会是谁。

走到殿门前,看到禁军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真的看到这幅阵仗,还是沉下了脸,他松开两人的搀扶,脊背挺直的站在殿中,看着秦遂的背影,沉声道:“秦遂,果然是你。”

顾珒看到端佑帝出现,忙迎了过来:“父皇!”

他虽然不喜父皇行事,但从小到大的濡沫之情不是假的,想到父皇重病下还被人以这样的手段请过来,向来温和的面容在此时也冷了下去,他扶着端佑帝,目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子刺向秦遂。

声沉,“舅舅,你太过分了!”

就连和端佑帝已经离心的秦湘,看到端佑帝这样出现的时候,脸色也有些难看,她想过来,最终却还是留在了原地,质问秦遂,“哥,你把我们都困在这,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

她神色变冷,咬牙说道:“你真想谋反不成?”

秦遂被几人质问了半个时辰,早就头皮发麻了,这几人都是他的血亲,纵然已经想好谋反,但他内心这道坎终究是过不去的尤其,这其中还有他最为疼爱的女儿。

脸色讪讪的转过头。

他没有理会端佑帝的质问,径直看着陆昌平问道:“东西找到没?”

陆昌平点头。

他抬手,身后禁军恭顺的把先前从帝宫翻到的玉玺和圣旨奉了上来。

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秦湘等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秦嘉更是直接走上前,拉着秦遂的胳膊,不敢置信地开口:“父亲,你!”

“嘉嘉,乖乖站到一边,别伤到你腹中的孩儿。”

秦遂挥挥手,立马有两个宫人扶着秦嘉坐到一旁铺着鹅毛羽垫的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那枚传国玉玺的时候,纵然先前还有踌躇、有犹疑,可真的当他的手覆上去的瞬间,那些情绪便都消失了。

是啊。

凭什么他不能当天子?

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他也想坐坐那把龙椅,体验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脸上的笑容越扩越散,他的手撑在那枚玉玺上,甚至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那把龙椅上的情形了。

陆昌平一直恭顺的侯在一侧,余光瞥见秦遂脸上抑制不住的笑,脸上虽是挂着谦卑的笑,心下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这个莽夫,还真是沉不住气啊他走上前,弓着腰,温声道:“国公爷,您该让陛下拟圣旨了。”

“对对对。”

秦遂勉强敛了脸上的笑,看了一眼端佑帝,原本想直接让人写的,可多年来的君臣关系,让他有些不敢直视端佑帝的眼睛。

最终还是交给了陆昌平,轻咳道:“你把人带过去,让他写。”

“是。”陆昌平笑着接过,然后面向端佑帝,“陛下,是您自己过去,还是微臣让人扶您过去?”

“放肆!”

顾珒看着人,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跟父皇说话?”又看向秦遂,脸色难看的说道:“舅舅,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外姓,就算我跟父皇不在了,难不成你以为百官会拥戴你不成?”

陆昌平笑道:“殿下忘了,太子妃已经怀有身孕。”

顾珒一愣,秦嘉怀有身孕,他自然知道,但是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陆昌平紧跟着又是一句,“您放心,太子妃怀得肯定是个男孩。”

“你”

“你们!”

这一番话,在场众人,谁会听不明白?不管是端佑帝也好,还是其余人,就连萧知,看向秦遂和陆昌平的眼神都带了一些不敢置信,秦嘉更是在那边惨白了脸,尖声叫道:“父亲,你!”

秦遂被他们盯得心烦,只想拿到圣旨就直接离开,闻言,忙训斥陆昌平,“还不快带人过去?!”

“是。”

陆昌平笑了下,不顾顾珒等人的阻拦,直接把端佑帝带到了一旁,他亲自磨墨,看着神色难看的端佑帝劝道:“陛下也不必再做无用功了,您还是乖乖写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何况——”

他神色温和,“就算您不写,微臣也是能想其他法子的。”

端佑帝沉着脸,盯了他许久,他像是强压着怒气,因为不甘,脸色都涨红了。

陆昌平却恍若未见,只是看着他微颤的肩膀,抿唇笑道:“您想通了就好,那这样,微臣说,您写”

殿中静悄悄的,只有陆昌平磨墨的声音。

萧知站了半响,终于开口了,“陆大人,我想知道,你们谋反,是打算置陛下与太子于何地?”

陆昌平不知是觉得萧知有意思,还是觉得在这儿干站着磨墨有些无趣,闻言,倒是笑着朝人看了一眼,还真是回答了她的话,“陛下和太子自然是被逆贼所杀。”

萧知问道:“逆贼是谁?”

“自然是”陆昌平看着她,顿了顿,又笑道:“顾辞和陆重渊。”

他徐徐回道:“陆重渊勾结顾辞,杀害陛下与太子,被秦国公刺破后斩杀,大燕无君主,好在太子妃已有身孕,便由秦国公暂管朝政。”

陆昌平这番话说完,殿中众人全都变了脸色,唯有萧知神色如常,抚掌笑道:“还真是好算计啊。”

陡然间被一群人盯着看,还是自己的至亲血肉。

秦遂还是有些难堪,他不敢去看他们,只能训斥陆昌平,“你同她废什么话,还不快把圣旨拟好!”

“是。”

等到端佑帝拟完圣旨。

陆昌平盖了玉玺,而后轻轻吹干上面未干的墨汁,递给秦遂。

秦遂接到圣旨,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连说三个“好”字,他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便道:“我去外头看看。”说完,便转身往外,似是想到什么,又留下一句,“先不要动他们。”

陆昌平自然笑着应“是”。

等他们走后,陆昌平也未理会端佑帝等人,面向萧知,笑道:“荣安郡主,请吧,您得去别的地方。”

端佑帝一听这话就急了,撑着桌案起身,“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陛下——”

陆昌平似是有些无奈,“您的发妻和儿子都还在呢,您还是多顾着些自己和他们吧。”他摇摇头,仿佛很不可理喻的样子,面对萧知的时候又弯了些腰肢,伸手引人,“请吧。”

萧知倒是十分坦然,朝端佑帝等人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外走去。

她被人请到了离未央宫不远的一处宫殿,陆昌平待她倒是宽厚,也不让人为难她,就让她待在里面,留下笔墨纸砚,让她亲笔写一封书信给陆重渊。

陆昌平站在一旁,看着她笑,“东西都给你备好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写什么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萧知坐在圈椅上。

也没说话,就抬着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望着他,半响之后才道:“陆大人就这般笃定,自己一定会赢?”

陆昌平一愣,转而又笑了,“怎么,难不成到了这幅局面,郡主还以为陆重渊能护住你不成?”笑了笑,他往外走,声音转冷,十分有气势,“看守好里面的人,有什么事就来向我禀报。”

“是!”

门被合上。

萧知神色淡淡,这位陆四爷还真是会隐藏,不过,她不担心她挽起袖子,慢慢磨起了墨,而后拿着狼毫蘸了墨汁,开始在陆昌平准备的纸上写起了字就在她写完,要搁笔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攥住了。

怎么会有人?

萧知一怔,抬头看去,就瞧见陆承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旁,他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地盯着纸上的字迹,继而,目光转向她,喃喃道:“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彻底掉马啦。

第145章

陆承策?

萧知一怔, 他怎么会在这?还有, 他现在是做什么?!甩了甩手,没甩开,怕外头的人察觉, 她也不敢高声, 只能压着嗓音沉着脸, 斥道:“陆承策,你做什么?!”

“给我放开!”

他是疯了还是怎么, 竟然抓着她的手?他的礼教和修养呢?全部被狗吃了不成?!

可不管她怎么说, 也不管她怎么用力, 陆承策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他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看着桌上的那张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目光转向她,握着那张纸,仿佛不敢置信似的, 喃喃道:“你——”

他到底怎么了?

萧知皱了皱眉, 等到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看清上面的字迹时,她的神情先是一怔,紧跟着也变得惨白起来。

那张纸上的字迹不是簪花小楷,而是她以前惯常写得行书!

甩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萧知呆坐在椅子上, 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还真是在陆重渊身边待久了,连这些伪装都忘记了。

她的字迹

纵使旁人不识,但和她青梅竹马长大,又有多年夫妻情意的陆承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所以——

他现在这幅样子是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吗?

萧知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一副什么样的心情,最初醒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陆承策的,她既期盼着陆承策能认出她,又不希望他认出她,后来,知道永安王府的真相,知道陆承策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

她倒是希望陆承策认出她。

认出她,然后看着她怎么把他给予给她的那些痛苦,一点点,加倍地还给他。

可现在呢?

真的被他认出来,萧知发现自己的内心除了一些茫然、一些错愕,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了,她对他已经没了以往的恨意。

自然,也就没了那些爱。

他认出她也好,认不出也罢,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很轻的叹了口气,她没有用力去挣扎,只是看着被他紧紧箍着的手腕,语气平常得说道:“陆承策,放手吧。”

仅仅六个字,却让陆承策变了脸色,他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用力了一些,半低着头,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知,另一只手握着那张纸,指腹轻颤地抚着那些字迹。

喉咙仿佛被人摁住了一般,就连声音都变得喑哑了,“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