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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是她的姓氏。像林淑婉这样的旧式女子,闺名是不会轻易流传出去的。

这天中午吃过饭,林灯没有急着和林灼一起去忙布庄的事,而是先带着她去了一趟西式医院。

刚听说林灯打算带自己去医院的时候,林灼还不解地问她:“大姐姐,你生病了?”

林灯摇摇头道:“我是要带你去看医生的。”

林灼一头雾水地说:“我?我没有生病啊?”

“你不是想放脚吗?都裹了那么多年了,肯定裹出毛病来了,得让医生看看才行。”

林灼听了,便没有表示反对。

她的脚的确是很疼,就算是已经偷偷地放掉好一段时间了,路走多了还是会很酸痛。

到了医院,看诊的大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温和儒雅。

林灯怕林灼不好意思,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她本是不想去看妹妹畸形的脚的,怕自己忍不住心疼。可在看诊的时候,林灼没忍住疼,叫了两声,林灯便下意识地朝她疼痛的根源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林灯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缠足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灼的脚趾几乎都是弯向脚心的,尤其是最小的那两根脚趾,都以极其不正常地姿态蜷缩在脚底,甚至粘连在一起,已经完全变形了。

踩着自己的脚指头走路……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啊?

林灯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脚指头疼,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你一定不能再穿不合脚的鞋子了。正好大小的鞋子也不要穿,要穿略大一些的。”帮林灼检查完双脚之后,医生这样嘱咐她说。

林灼点点头,神色晦暗不明。

回家的路上,林灯见妹妹情绪不高的样子,便安慰她说:“灼儿,别灰心,医生不是说你中间的那根脚趾恢复得不错吗?只要坚持下去,都会好起来的。”

“姐,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在为自己,为娘感到难过……”

林灯柔声问: “娘怎么了?”

林灼自嘲地笑道:“咱娘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被她知道了一个男人瞧了我的脚,还‘摸来摸去’的,她非得逼我嫁给人家医生不可。”

说起方氏,林灯昨天才跟方氏辩了一通,她如何不知道方氏让人头疼的地方?

可方氏是林灼的亲生母亲,这是无从改变的事实。林灯只能摸摸妹妹的头,宽慰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在婚姻大事上不用全听娘的,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才好,别像我这样……”

林灼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听林灯这么说,她突然来了精神,一脸好奇地问道:“姐,你不喜欢大姐夫吗?看你出嫁前那期待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大姐夫呢。”

林灯撇撇嘴道:“都多少年没见过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反正嫁过去之后的那几天,我们相处得不怎么样。”

“喔……难怪呢。”林灼本以为姚启安婚后抛下姐姐一个人走了,姐姐会很伤心才对,谁知林灯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先前林灼怕触碰到姐姐的伤心事,没敢提这茬,现在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那姐姐,你还打算去上海,和大姐夫团聚吗?”

“上海我是准备去的,不过不是和他团聚,而是去上学、找工作。”

离婚两个字就在嘴边,可林灯想了想,她成婚的时间还是太短,还没有一个足以令她“心碎”的理由可以说出离婚二字,便没有贸然提起:“现在娘答应锦绣布庄的分红给你一份了,等攒够了钱,你愿不愿意和姐姐一起去上海读书?”

“我当然愿意了!”林灼喜滋滋地说:“我一直都想去上海看看呢!大姐姐,这话我也就跟你说,我早就不想在家里呆了……但是让我一个人出来吧,我还有些害怕。要是能有你作伴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看林灼喜笑颜开的样子,仿佛已经忘记了裹脚所带来的疼痛和悲伤,林灯也不禁跟着她笑了起来。

民国成立初期,政府就颁布了缠足的禁令,可缠足的行为还是屡禁不止。

禁锢住她们这些女子的,究竟是那又长又臭的裹脚布,还是人心呢?

想来应该还是后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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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退掌柜

第二十九章 辞退掌柜

两家布庄要重新装修的话, 难免要先停业一阵子。现在林灯和林灼姐妹俩白天都要上课, 忙不过来,所以她们打算先去整改比较好调整的林记布庄。

同时比起锦绣布庄,林记这边提高利润的需求也比较紧急。毕竟这是林远山名下的铺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其他姨太太给抢走了。

辞退钱掌柜的时候,林灯怕他不服, 特意把方氏给请来了。经过林灯先前的铺垫, 这回方氏完全硬起了心肠,不管钱掌柜怎么卖惨,方氏都只是把头别过去道:“都听大小姐的。”

钱掌柜见自己实在留不下来了, 只能妥协道:“那你们辞退我, 遣散费总是要给一笔的吧,不然接下来我去找工的这段时间可怎么活呀?”

林灯听了便冷笑一声道:“怎么着, 钱掌柜,你还想从我林家要钱?”林灯瞥了眼周围假装在干活的两个伙计和一个老裁缝,淡淡地说:“这些年, 你从我林家的口袋里拿的钱还少吗?本是想着好聚好散,才不同你计较, 你若是得寸进尺,那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这些蛀虫贪了自己家那么多钱,林灯当然不痛快, 只是这件事情贪钱的人纵然有错,方氏这个纵容他们的人也有错。真要想把过去几年的损失追过来,那是不大现实的, 就是告到司法部门去都说不清楚。而且这些个人精,早就不知道把没下来的钱藏到哪里去了,不可能再叫他们要回来的。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其实早在林灯说出林记布庄要停业整顿,让他另谋高就的时候,钱掌柜心里便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做假账的事情有可能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但他为了从林家刮走最后一笔钱,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出了遣散费的要求。

他本以为女人家脸皮薄,好说话,多多少少会给他几个大洋意思意思的,却没想到刚才还算客气的大小姐突然拉下脸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钱掌柜自己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确是心虚的。可是现在有旁人在场……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万一消息传出去了,他以后可怎么再找工?

当然,他现在有些家底了,自己开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万一有了个中饱私囊的名声,对他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钱掌柜便瞪起眼睛道:“大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辛辛苦苦地为你们林家操持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就这么污蔑我?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钱掌柜本来是站着的,说完这番话之后,竟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做出一副“你们今天不给我钱不还我清白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方氏向来胆小怕事,见钱掌柜这般模样,便拉过林灯小声对她说:“婉儿,反正他也要走了,不如拿几个钱把他打发了吧,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林灯睨了方氏一眼,冷淡地说:“娘,您是开善堂的吗?有这个闲钱,去救济几个流浪儿童行不行?非要花费在这种蛀虫身上?”

方氏被女儿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讷讷道:“那,那你来处理吧,娘不说话了。”

林灯便转过头看向钱掌柜,不缓不急地说道:“钱掌柜,是不是你和我娘打交道久了,忘了这铺子是属于林家的?我父亲官位虽然不高,但也是政府官员,法、政各界人士也是认识不少的。你若识趣的话呢,便自己走,出了这个门之后,我们林家不会对外提你半个字,你也不要再提林家。你若是不肯走的话,可以,咱们就慢慢儿地打官司,看看最后是谁讨不了好果子吃。”

走正常司法程序的话,林家的这一摊烂账的确是很难把钱掌柜怎么样。钱掌柜只要咬定了说自己糊涂,不会打理生意,不知道那些钱哪里去了,便能糊弄过去。

但是在这个年代,很多时候法律只是一纸文书而已。司法部门怎么判,靠的是关系,是人脉,甚至是□□裸的金钱。

钱掌柜是攒了一点家私了,但是和林家还是没有办法比的。真要是把林家人逼急了,最后倒霉的是谁……

钱掌柜只考虑了三秒钟不到的时间,便站了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向林灯躬身道:“大小姐,方才是我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在林记做了这么多年,太太的确待我不薄,这遣散费,我就不要了,不要了。”

这钱掌柜倒也不是个糊涂到底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是避重就轻,完全不提自己贪钱的事情。

林灯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跟他较真,见钱掌柜识相,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因为今天有正事要办,林灯特意让杨哲思把唱歌课和数学课换了一下时间,下午第一节 的唱歌课她就不去了,在这里看着钱掌柜收拾完东西走人了再回去上课。

钱掌柜没想到林大小姐会盯得这么紧,更是不敢再动任何歪心思,只想着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省的再生事端。

钱掌柜收拾的时候,林灯没有闲着,而是看向那两个伙计。

严格来说,是一个伙计,一个学徒。

伙计差不多二十来岁,一个月领四个大洋的薪水。学徒大概十三四岁,吃住都在店里,是没有工资的,刚来不到半年。

这年头许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都会去各种店里给人当学徒。这种学徒有点像是现代的实习生,不过比实习生更惨的是,他们连工资都没有,算是打白工的。能学到一门手艺的倒还好,学不到什么东西、只能跑腿的话,也就是混口饭吃而已,并没有什么发展前途。

林灯看不出喜怒地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去库房搬一下东西。”

钱掌柜刚刚被辞退,现在这二人都很怕自己也会被赶走,因此林灯一吩咐,两人便麻利地跑了过去。

进了库房之后,林灯先指挥着他们把要运走的缎子分了出来。两人在她面前倒很勤勉,没多久就都搬完了。

“下午我们走后,店就关了,你们两个推车跑两趟,把这些缎子送到彩霞布庄去。”

虽说已经定下了要给彩霞布庄改名的事情,不过现在店面都还没有装修,一切调整都还没有进行,林灯不打算现在就正式给布庄改名字,省得影响锦绣布庄以后的形象。

名叫赵贵的伙计一口答应下来:“好嘞,大小姐您放心吧!我一定把事儿给您办好。”

小学徒却有些沉不住气,一时嘴快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大小姐,您不赶我们走?”

小学徒这话一出,赵贵立马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之后,小学徒懊悔地缩了缩自己的肩膀,恨不得把自个儿的脑袋都藏起来似的。

林灯见了,心里有点想笑,不过为了维持住冷面大小姐的人设,她还是绷住了嘴角没有笑出来:“说句老实话,我对你们两个也是不大满意的。”

赵贵忙道:“大小姐明鉴啊,贪赃的都是钱掌柜,他对我们两个可抠了,从来都没有给我们分过什么好处啊!”

“是啊是啊!”小学徒点头如捣蒜,看着有几分傻气,却很真诚。

其实看这两个人削痩的身形就知道,他们八成是没捞到过什么好处的。不过林灯却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可是你们明知道钱掌柜有鬼的事情,却不曾禀告给我娘,这不是间接地给我们家造成了损失吗?”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贵开口道:“大小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为自己开脱,可是……可是太太平日里很少来店里,都是叫钱掌柜去林家报账的,我们连太太的面都很少见得。有时候太太提前吩咐,要来店里看看,钱掌柜就会警告我们一番,让我们老老实实地不要乱说话,不然就赶我们走……我们,我们也是人在屋檐下,为了口饭吃,没的办法呀!”

赵贵所说,和林灯猜测的情况差不多,所以这两个人,林灯并没有打算一并辞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林灯想过如果把店里所有人都辞了的话,就算是这些人有错在先,他们也可能反过来怨恨林家把他们“逼到了绝路”。

一旦这些人的怨气凝结成了一股绳,就很有可能在林记布庄重新开业后,甚至在整修的时期就来找岔。在外头说他们家坏话都是轻的,万一放一把火……这都是林灯不想看到的。

所以今日从头到尾,她只打算辞退钱掌柜一个人而已。

不过对这两个伙计,她还是要敲打一番的。

“你们有你们的苦衷,但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正常你们是一星期吃一次肉吧……这个月你们就吃素,好好反省反省,有什么意见吗?”

赵贵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少吃几顿肉沫而已,他知道这种处罚已经很轻很轻了。更何况钱掌柜在的时候,肉基本都是叫他吃了的,轮到他们都不剩什么了。

小学徒听了,也把头摇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店里会先停业装修,不过你们两个也不能闲着,要和工人们一起干活。偷懒耍滑的人,我可是不要的。”

两人点头如捣蒜,看着憨憨傻傻的。

“新掌柜很快就会上任了,我会挑一个较为可信之人,不过你们两个还是要给我盯紧了,万一新掌柜有什么问题,直接去姚家找我,或者去林家找三小姐说。不用怕被掌柜的打击报复,有我们在呢。”

“三小姐?”赵贵有点迷糊了。

今天林灼要上课,加上她的脚不方便走路太多,林灯就没带她来。

“嗯,以后这家铺子的管事就是三小姐了。太太只会从旁协助她,你们都要听三小姐的吩咐。”

至于林灯自己,她是打算把主要精力放在锦绣布庄那边的。毕竟她已经出嫁了,林家的铺子她管得多了,会有人说她手伸得太长。林灼就不一样了,她还是待字闺中的林家小姐,管起林记来自然名正言顺许多。

见两个伙计答应下来,林灯便去了前头。

钱掌柜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灯从他手中接过布庄的钥匙之后,钱掌柜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灯坐黄包车回到姚家时,图画课刚好开始。

一整天都在忙活,又没有午睡,林灯的身体其实挺累的,但心理状态却很亢奋。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这种满怀希望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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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

第三十章 咖啡

辞退钱掌柜之后不久, 林灯便如法炮制地辞退了方掌柜。只不过这一次的场面要比上一回激烈许多, 方掌柜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竟在方氏面前哭得声泪俱下,还顺带回忆了一把方氏的童年以及出嫁后的心酸, 听得方氏也不禁跟着落下泪来。

这样的场面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好在林灯早就想到了方掌柜会打感情牌, 所以找方掌柜谈的时候他们没有在店里, 而是在林家的会客厅谈的,并没有外人。

不然就凭方掌柜这番哭诉,方氏的名声多多少少是会受到影响的。

费了一番力气辞退了这两个掌柜之后, 林灯短暂地犹豫过是先装修店面还是先雇新人, 后来她决定同时进行。

晚一点雇人的话,是可以省下一些工钱, 但她和林灼现在要上课,不可能一直盯着店里的进度,方氏又是个不顶用的, 所以她们只能花钱解决了。

方氏见女儿们忙得脚不沾地,心里不禁感到一丝愧疚, 主动问她:“婉儿,有没有什么娘能帮得上忙的?”

林灯想了想,方氏的女红手艺是很不错的, 但是她们现在连新产品的设计图纸都没搞出来,没法让方氏帮忙做衣服。

她刚想摇头,忽然福至心灵, 小心翼翼地对方氏说:“娘,我倒没什么,不过现在妹妹每天都要出门,裹着脚太不方便了。我知道您心疼我,能不能也疼疼妹妹,让她别老裹着脚了……”

方氏想都不想就说:“那可不行,你妹妹她还没嫁人呢。”

林灯趁机给她洗脑:“哎呀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喜欢裹小脚的女人啊?别说是新式家庭了,就连姚……就连我夫君那样的旧式家庭出来的读书人,现在都不喜欢三寸金莲了。您是不知道,现在裹小脚的女子反倒难嫁呢。”

“怎么可能?”方氏下意识地感到不相信,“我怎么不知道?”

“您这又不读书,又不看报的,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您当然不清楚。”

经过这些日子和方氏的相处,林灯算是摸清楚了,方氏关心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裹小脚,而是“好嫁人”。

方氏自己也是从小缠足的,如何会不知道缠足的疼痛?但她认为女儿必须忍这一时,才能换来“一世的幸福”,所以她这是在为女儿好呢。

看着方氏将信将疑的眼神,林灯继续说道:“娘,淑德是我的亲妹妹,我当然不会害她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平日里出门少,就算出去走动,也都是和那些旧式的太太交往,可她们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我不懂什么时代不时代的,我只知道女孩子家应该贞静贤淑,不应该像你妹妹那样坐不住。婉儿你……你夫君虽然不在身边,但也不可过分抛头露面了。”方氏一脸担忧地说:“若是他听说你现在……”

“别说他会不会听说我的消息了,就算听见了,我也不怕。”林灯很有把握地说:“娘,您是真的不了解现在的青年男子,他们喜欢的早就不是那种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旧式姑娘了。”

方氏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思想上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林灯知道,她这是在思考自己所说的话了。

林灯不指望着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改变方氏根深蒂固的陈旧想法。但是她只要坚持下去,一点一点地给方氏渗透,林灯相信方氏迟早会有所改变的。

……

雇人的事情非常顺利,林灯和上回一样,去了趟《杭城日报》编辑部,花钱打了个广告,很快就有人上门来应聘了。

和上回去登广告时不同的是,这回林灯见到了《杭城日报》的主编谭先生,谭先生还请她上楼喝茶。

谭先生看起来挺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林灯见到他时才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撇去仆人、车夫和伙计之外,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和除了姚启安之外的青年男子打交道。

林灯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彤云却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拉住林灯的手臂在她耳边焦急道:“小姐,不可以啊,上头都是男人,咱们不能上去的!”

“有什么的,喝杯茶而已。”林灯本来还没觉得非要去,现在却坚定了自己上楼的想法。

彤云见自己拦不住她,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一脸生怕她家小姐吃亏的样子。

林灯注意到她的表情,便伸手捏了一把少女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放轻松点,别这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忘了杨老师在修身课上怎么教咱们的了吗?待人接物要有礼貌,不管对男女老少都是一样。”

“喔……”彤云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副模样,现在却看起来既可怜又弱小。

“乖,别给你家小姐丢人。”林灯说着,踩着楼梯上了楼。

……

刚才在楼下,林灯和谈聪健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谈聪健发出邀请后两人便没有多聊。

这会儿正面对上了,谈聪健才有机会细看林灯的模样。

对面的女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身略显肥大的浅粉色绣深粉色蔷薇花纹的袄裙,头发没有像旧式妇女那样完全挽起,而是左右各用一小半的头发编了辫子。她头上只插了一根簪子,没有其他多余的首饰,剩余一半长发披肩,如瀑般的黑发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娇小稚嫩。

从打扮上来说,林灯看着虽不像是大都市里的进步女青年那般时髦,但也完全没有旧式女子的老土和守旧感。

谈聪健把这一点归功于她的眼睛。

林灯生了一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不笑时炯炯有神,笑起来熠熠生辉。谈聪健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非常不一般的女子。这也是他请她喝茶,除了好奇姚启安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老婆之外的另一层原因。

“姚太太,请坐。”林灯上楼之后,谈聪健的手掌向一旁的沙发摊开,礼貌地说。

林灯道了声谢,却道:“谈主编,你叫我林灯就可以了。一般都是我婆婆被称为姚太太的,我听着有些不习惯。”

其实从刚才林灯上楼开始,谈聪健就对她感到很惊奇了。在他的印象当中,传统的大家闺秀根本不会接受男人的邀约,不仅不会接受,甚至还有可能将他狠狠骂上一顿,说他“放肆”、“不要脸”、“企图勾搭有夫之妇”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