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也不管不顾,拉着我就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一路狂奔。我的心渐渐由惊讶而转为痛快,把那些喧哗和私语全抛去脑后,甚至纵声大笑出来。

他拉着我。一路奔回客栈,冲回房间,草草地收拾了包袱。我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痛快过,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都丢掉,只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一笑,然后拉着我冲出了房门。

出门的时候正和谢鸢天打了个照面,他也不管谢鸢天在身后大叫,只拉着我就跑。我在疾奔中回过头,看到谢鸢天焦急的脸。

出了客栈,就是在闹市之中策马狂奔。他驱动座下骏马,灵巧地避开几乎接踵而行的路人,也不理身边惊呼声一片,风姿飒沓。

“思嘉,我带你走,我们再也不要管这些江湖是非。”

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伸手轻轻按住心口,莫名地眼中一酸:“念如。”

我本就是从小娇贵的娇蛮女儿家,从来也没有什么野心,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魅乱天下或是出怎样的风头。更没有想要一个如何万里无一的良人。我看上他的时候,只当他是个孤苦又忠厚的少年郎,水到渠成的心动。之后所遭遇到的这些,我虽不怨,却也非我愿。即使一不小心就穿越了,我想要的,不过是携手百年的平淡人生。若真能淡出这些是非,而他也还在我身边,我会是多么的感激。

他轻声答应,抱着我的腰,纵马狂奔。我倚在他怀里,不去管身后铮铮的铁蹄之声。直到奔到城外不知道多远,面前只剩下一个陡峭的悬崖,他勒住马缰,回过头去。

我捏住他的手,心头狂跳,这才看清楚一路跟着我们的,是何方神圣。却是那个叫姑苏的九宵宫人,以及十几个黑衣猎猎的不知道什么人。

姑苏儒雅的面容有些凝重:“小主,请莫冲动。把谢二娘交给我们,到您完成任务时,我们自然会完璧归赵。”

我诧异地抬头,看着孙念如。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不会再把思嘉交到你们手上。”

姑苏垂下眼睛:“小主,只要您能尽快完成任务,左右不过是这一年。你们的日子还长,一年的分离而已,又有什么要紧。请您权衡利弊,再做决定。属下等。候着您的消息。”

孙念如抬起头,冷声道:“不用。不可能。除非我孙念如死,不然,谢思嘉总不离左右。”

姑苏目中一沉:“小主,难道还认为自己是往日的青刃少侠么?您的身子,已经崩毁了。”

他冷笑。这是第一次,他对我以外的人笑,这笑容却狰狞到可怕的地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决然,道:“青刃可毁。”

我惊惶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姑苏面色大变,定定地看着我们。最终,只吐出一句话:“青刃可毁。那么,月满丰神又可愿意陪您共赴黄泉?您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您冲动,月满丰神要背负什么样的下场吗?”

孙念如竟就这样纵声大笑起来,他胸腔激越,郎朗乾坤之下是无比的畅快淋漓。我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纵情地大笑,眉眼之间飞扬得简直可以蛊惑人心,不由得失神。然而他回头,就换了狠戾的神色,一把抽出佩剑:“你们,莫逼我太死!青刃青刃。若我真是一把利刃,也不会只为你们而挥!”

姑苏等震慑。

我慢慢地有些明白过来。大约是孙念如越来越不听话了,因此这些人想以我为质,让孙念如供他们驱使。一向面瘫的孙念如,今日却被逼到这种地步,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他,不愿意把我交出去,因为他对我有承诺,绝不让我再离开他身边。若是从前,他肯定不觉得这有什么,就像把我放在别院时的理所当然一样。但是现在。他宁愿被逼迫到这种地步,也不愿意放手。

我心中微动,只抬头冲他一笑。而后,慢慢地把头,转向那群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干练冷漠一些。我道:“就算青刃毁,又如何?我乃剑宗小女,又是医谷毒仙的弟子。即使没有青刃护卫左右,难道你们就能奈何得了我不成?你们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杀我月满丰神的代价,你们九宵宫,可承当得起?!”

“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们刚刚取得在正道的地位吧。如今却要对我谢二娘,以及剑宗大弟子下手,只怕先前的戏码,都要白演了呢。”

我从怀里掏出管剑樵送我的那一把小弩,箭上弦,对准了姑苏,颇有趣味的眨眨眼睛:“怎么样?要打么?”

姑苏面沉如水。

孙念如揽着我的腰身,警戒地看着对方。双方对峙之中,空气的紧张简直可以压死蚊子。

就在我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后的孙念如突然抬起了头。我随着他向一边望去,却听见四面八方都有马蹄之声。

左边的,是两匹快骑,女子明艳逼人,却杀气腾腾。男子阴柔诡媚,此时却也丰神挺拔。右边的,却是一批戴着斗笠的白衣人,不知是敌是友。

迎面,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唤:“青刃少侠!思嘉妹妹!”

孙念如带着我策马回头,却是鸳鸯剑师兄妹,以及双刀娘子等好几位少侠。刚才出声呼唤的,正是鸯剑白静宁。

谢鸢天首先赶到,二话不说长剑出鞘,直指姑苏。那群少侠便围在了姑苏他们的前面。至于那群白衣人,远远地停下了马,并不向任何一边靠近。令人摸不透他们的想法。一时之间,这崖上的气氛,就诡异了起来。

我大气不敢出地缩在孙念如怀里,抬头看他,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个时候,却有人嗤笑了一声。我闻声回过头,却见那群白衣人,领头的那一个,懒洋洋地骑在马上,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先前接到消息,小爷还当你们有多危险,竟然还有时间打情骂俏,看来小爷是多虑了。”

我一愣之下便是一喜,是管子啊,那应该,不是敌人吧…

姑苏似是回过了神,只是面色有些难看了,道:“在下倒不知道,天下筏鸽门门主,什么时候也开始多管闲事了?”

虽然看不见脸,但管剑樵的样子分明就还是那副死相,他只道:“姑苏,如今剑宗二女都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少侠,还有一把你们磨了这么多年的剑。我天下筏,也打算凑了这个热闹了。要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吧。”

姑苏神色莫测地变了几变,最终只咬了咬牙,道:“门主一向不理会江湖纷争,这次突然出手干预,难道是有什么内情?”

管剑樵似是有些不耐烦,只挥了挥手,道:“小爷保你安全离去,可以了吧。废话少说,小爷在这儿多呆一刻都嫌烦,赶快滚蛋让小爷消停。”

姑苏脸色奇差,但也只能吩咐了一声,就带着人走了。我抬起眼睛看其他人,却见他们都利落地收了剑回鞘,虽然看起来不情愿,却还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谢鸢天脸色奇冷,却还是冲管子抱了抱拳:“多谢门主出手相助。这份大恩,剑宗不会忘记。”

管剑樵嗤笑了一声,只道:“一笔归一笔,小爷只是还了你家妹妹的救命之恩罢了。”说着,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一群白衣禽兽,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儿范…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孙念如怀里。

白静宁看起来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赶紧驱马上来:“思嘉妹妹,你们没事吧?”

我摆摆手,只道:“没事。静宁姐姐,你们怎么会这么及时赶到?”

鸳剑展玉宁道:“是欧阳兄。他今日有些不舒服,没有来参加武林大会,结果在客栈里看到了九宵宫的人似乎跟随你们去了,便赶紧派了人来通知我们。先前我们还觉得,以念如贤弟的身手,怎么也不至于在九宵宫的人手上吃亏,倒是漏算了还有薄弱的谢二小姐。真是幸好来的及时。”

是欧阳小白啊…

我若有所思。

曲明朗皱着眉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问你们了。思嘉表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鸢天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老实地回剑宗去!才下山多久,就闹到仇家追杀的地步。思嘉,这次你说什么都没用,给我马上收拾东西回去,然后跟念如成亲!”

我吓了一大跳,正想拒绝,却突然被身后的孙念如在腰上掐了一下,最终只发出一声闷哼。

没等我回过神来,孙念如就已经抢先开了口:“好。鸢天师姐,我们回剑宗。”

“…”

我想,反正迟早是要嫁的,也不可能再嫁别人,不如早嫁了让他安心。而且我们两个起居皆如夫妻,外面的八婆不知道要说成什么样子。我自是不大在意,他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却不能不考虑剑宗的颜面。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跟管剑樵的约定。料想,到时候我嫁作人妇,他若是来找我要债,我也能理直气壮一些…

说真的,当初答应管子那档子事情,的确是我不对。但我有一种感觉,若是再来一次,我必定还会这么做。那么我便不后悔。可是不后悔归不后悔,因为这个,我对孙念如就总有一些愧疚的。

我想,无论怎么样,我都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将我放在心上的人了。从一开始,他身边就只有我,对其他女子全都看都不看一眼。光这一点,就是千千万万的男子都比不上的了。他也许还不成熟,有的时候也许还幼稚了一点,但是我们之间的路却还很长很长。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调教。且先不说这世间,要找一个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的人有多难。就说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哪一个,在误会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轻浮放浪之后,还会喜欢她的。又有哪一个,在被那样伤害之后,还可以不顾一切追寻的。我想,我这辈子,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虽然,这让我很无语…

回雍城的日子很快就敲定在隔日。谢鸢天显然是来了火气,根本不给我和孙念如任何发表意见的余地,风风火火地就把一切都打理好,又派人快马奔驰回去给谢宗主和青夫人送信。我在旁边急得直跳脚,不停地想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但是谢鸢天理都不理我。于是我还想顺路去汉阳吃小吃的美丽愿望,就啪啦一下破碎了。

等回到我们自己的屋子,孙念如一把把我抱起来,只道:“思嘉,如果你真的想去,成亲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的。”

我有点赌气,一把挥开他的手,道:“你的话,我才不要信。你说要带我去重重楼,还说要带我去未水城买玉,要带我去汉阳吃小吃,可是你一样都没有做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我都记得。以后一定带你去。”

我急了,只又朝前走了几步:“那就不要成亲啊!成亲之前,就有一个月的规矩要学,成亲之后,父亲和母亲一定要管着我的,我起码有好长一段时间哪里也不能去!”而他肯定是到处乱跑,谁也没有意见!太不公平了。

结果他半晌没吱声。我回过头去,却看到他意味莫名地看着我。我心中一跳,自知失言,却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念,念如,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我觉得,太,太急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哀怨起来,可怜兮兮的,然后,他道:“你说过的,等你及笄,你就嫁给我。”

“…我,我…”我顿时蔫了,这话,的确是我说的…

他又道:“鸢天师姐提出来的时候,你也答应了的。你只说不要赶路,没说不要成亲。我还以为,你是愿意的…”他垂下眼睛,说不出来的可怜,道:“你该不会是打着半路逃跑的主意吧?”

我吓了一跳,忙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只盯着我,分明就是不信。

我不知道我的信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了,张口结舌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哄他。最终,只吐出一句话:“我,我愿意的。”

他神色一动,朝我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我面前。我低下头,鼻子几乎要挨到他的胸膛。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思嘉,你愿意什么?”

他的气息这样具有压迫感,笼罩着我全身,我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涨红了脸,轻声道:“我愿意嫁给你。”。.。

第三十五节:重归谢宅

他一把抱住我,不说话。我乖乖地呆在他怀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我七早八早地就被拎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因谢鸢天说要赶路,我只能一天都缩在孙念如怀里,由着他带着我跟着大部队策马狂奔。算一算路程,照这么个赶路法,大约五六天就能赶回雍城。

夜里宿在客栈,我和孙念如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睡在一起。我本来想跟谢鸢天睡,因为一个人睡在客栈里,实在是难受的紧。跟孙念如吵架的时候,以及跟管剑樵在一起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现在既然已经有我的亲亲姐姐在这里,我也没必要一人担惊受怕的了。可是谢鸢天却理都不理我,直接开了四间房,让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她是火大了,暂时还是不要惹她的好。

赶了一天的路,我全身都酸痛,实在是不想折腾了。吃过晚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就爬上了床。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结果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子里突然一凉,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纠缠上来。有人在耳边轻轻叫我:“思嘉?”

我清醒了一些,翻身过去,迷迷糊糊地道:“念如,不要闹我,我要睡觉…”

一只手从我的小衣里伸了进去,吓得我一个激灵就醒过来。我挣了挣,坐了起来,有点生气地推了他一下:“不要了,我很累。”

他却不依,一手把我搂住:“思嘉,陪我。就一次,好不好?”

我想,他以前分明没有这么急色的,怎么最近,天天晚上都要抱了我再睡?连我喝醉了都不放过。而且我明天还要赶路呢,照理说他应该不会来折腾我才对啊。

可是就在我胡思乱想的空档,他已经把我压在了身下,利落地解开了我的衣服。我渐渐被挑起了兴致来,反手抱住他,轻声道:“就一次,我很累,明天还要赶路。”

他模模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果然没有纵欲,整个过程都很温柔。到事毕,清理干净身子。我只觉得通体舒畅,一整天赶路的劳累都被我丢去一边,舒舒服服地就睡着了。

在路上这几天,走得倒是风平浪静。就是每天晚上,他都会来找我,例行缠绵一回。然后第二天早上,趁着谢鸢天他们还没起,他就会拎着我脚掐得我鬼哭狼嚎。

等回到雍城,我看到山道上的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那庞大的建筑群,耸立在巍峨的高山之上,莫名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却步不敢前。

谢鸢天看了我一眼,道:“你出去快一年了,竟然连个信都没带回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现在已经到家门口了,难道还不想回去么?”

我回过神,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谁叫我是穿越人呢,在我的观念里,从来都没有写信这两个字。没网络没电话的情况下,我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去联络别人。派人为我送信,好像太奢侈了一点…还有鸽子。我是想都没想过。

到行至那熟悉的剑宗门口,谢鸢天和看门的老伯低声说了几句,让老伯先让人去给青夫人和谢宗主报信。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跟在孙念如身边,小声道:“念如,你说我会不会被罚啊?”外面闹成这个样子,想是剑宗的脸,都被我丢光了。到时候老古板的谢宗主一顿脾气下来,我恐怕就难逃厄运了。

孙念如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这才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不打紧,师父不是这么古板的人。看看鸢天师姐就知道了。”

我呆住。突然想起来,路上似乎的确是听过一些跟剑宗二女有关的流言蜚语。谢宗主英雄一世,生了两个女儿国色天香,一武一文,却都是一个古怪的脾气。大女儿人称鸢风,美貌无双,有江湖第一美女之称,还天资卓绝,少年有成。可是鸢风现年已经二十有余,却还是不肯嫁人,成了大龄美女。小女儿人称月满丰神,诗舞双绝,还精通岐黄之术,模样也不差。小小年纪就和未婚夫携手江湖,明明没有成亲,起居却皆如夫妻。对于这两个女儿,两种脾性。谢宗主只是置之不理。

我想,既然谢宗主能纵容谢鸢天一直不嫁人,我也应该能蒙混过关才是…

这近一年没回来,剑宗的建筑结构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很多稚气的生面孔,迎着晚冬的阳光,朝气蓬勃。我想,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毕竟凌云隐绿冉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远远地看到一个妇人,带着人等在那里,却不是青夫人,而是霓夫人。我不禁狐疑,以青夫人的个性,只怕我在山脚下她就要等着了,怎么这次倒…

曲静香一味地抱着曲明朗撒娇,我对霓夫人道:“表姑,我母亲呢?”

霓夫人还是那张冷冷清清的瓜子脸,笼着袖子,看了我一眼,只道:“你母亲病了。”

我吓了一跳。谢鸢天皱着眉头道:“我下山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霓夫人道:“只是小风寒,大夫已经来诊治过了。没什么要紧的。你们快去收拾一下,去探望她吧。”

我一时慌乱之后,便冷静下来。老妖怪还在,青夫人就是只剩下半口气,也能给吊回来。但是青夫人的身体一向好,又养尊处优,别说风寒,即使连碰都很少被人碰一下,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呢,而且还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我才不信。

等我心急火燎地冲回出云楼,半音和柳絮却都已经不在了。守在出云搂的。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叫黄莺。她只道是青夫人把她调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我也没空瞎想,包袱一丢,把要紧的东西都藏好,然后就冲到了青夫人和谢宗主住的养心阁。

青夫人果然是病在床上的,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显出一些苍白的意味来。谢鸢天已经坐在床边等着了。见了我,青夫人面上一喜,让谢鸢天扶着她坐了起来:“思嘉,你可回来了。快来让娘看看,这大半年的,可曾吃什么苦头?”

我坐去床边,轻声叫了一声:“娘。”

青夫人笑容满面地拉着我手,上下打量:“长高了不少,也俊俏了。看来是没吃什么苦头。也对,念如那孩子跟着,你能吃什么苦。”

我勉强笑了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

青夫人也不阻止,由着我去,一边却笑道:“我们思嘉,倒成了个小大夫了。”

我凝神听了半晌,长舒出一口气,把青夫人的手放回被子里去。然后笑道:“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了,还能生病。”

青夫人也不在意,只道:“人这一辈子,哪能还没个病啊痛的呢。况且只是个风寒而已,不打紧的。”

谢鸢天道:“听说娘病了,我也吓了一跳。还好只是风寒。”

我略一沉吟,道:“给娘看病的,是哪位大夫?”

青夫人挥挥手,道:“我哪里记得这么多,这宅子里的大夫这样多。对了,思嘉啊。我看就找个时间,把你和念如的喜事给办了吧。”

一说到这个,她整个人又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只拉着我的手,对谢鸢天笑道:“我早就说了,思嘉一定沉不住气,要早早地就嫁出去。这丫头以前还嘴硬。”

我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个,不急。”

谢鸢天道:“你是不急,念如可急的很。别当我看不出来,他为你吃了不少苦头,还是遂了他的心愿,让他早早把你娶回去。日后若是他不耐烦了,可有的你后悔。”

我心中有事,也提不起兴致来,只勉强开了几句玩笑,便由着她们俩去讨论我的婚事。

当天夜里,我洗了澡,换了在家里穿的睡袍。高级面料,软软地贴在我身上,让我觉得很舒服。这个宅子依然跟以前一样,大气富贵,高踞于高山之上,好像是一个人间乐土。

黄莺早就下去了。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等了一会,终于等来窗户大开,一个人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孙念如回头关上了窗。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迎上去:“念如。”

他答应了一声,一把把我抱起来,塞回床里,道:“别下来,仔细着凉。”然后就解了外袍,上了床。

我拉着他的手,有些着急地道:“念如,我今天,去看过娘了。”

他道:“夫人染了伤寒,怎么样了?”

我道:“哪里是什么风寒,根本就是余毒未清。这件事,父亲分明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有人给娘解毒。可是为什么又要说娘是染了风寒呢?”

他搂住我的腰,轻声安抚道:“师父自然有师父的考量。夫人如今已经没事了,自然是最好的。你就别多心了。”

我急了,青夫人的事情,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就不停的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过来,简直理不出头绪来。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崖上,姑苏说的,孙念如的身子已经崩毁的事情。于是我伸手,要去搭他的脉搏,却被他反手捏住。

他搂着我躺下去:“思嘉。”

我挣了挣,抬手去推他:“念如,不要。”我哪里还有心情做这种事。

他捏住我的手,抱住了我。

事后,我气呼呼地推了他一下,翻身朝里躺,不想理他了。

他在背后搂住我,不说话。

我心里烦闷,又翻回去,道:“念如,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娘出事。”

他轻声道:“首先自然是要把事情都查清楚。这个,交给我来办。你明天去拜见仙谷毒医。”

我想,的确,老妖怪在剑宗里窝着,这些医药之事,他肯定最清楚。然后我又想起了他的身体状况,不死心地继续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又被他捏住。我眉心一跳:“念如!”

“你说过不再骗我的!”

他一怔,然后就松了手。

我仔细地听他的脉,却发现他的脉象正常得不得了,有一些激越,却是因为他这样光着身子搂着我的缘故。比起之前,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哪里来的崩毁之说。之前曾看他染过头发。他的鬓角,的确已经全白了,但是一直也没有扩散。我想起书上曾经有过武林高手通过内力暂时改变脉息的事情,不禁抬起头瞪他。

他无辜地看着我,亲了亲我的眼睛,道:“怎么了?没事吧?”

我道:“没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忐忑了一会儿,我道:“念如,你说过你不骗我的。”

他无所谓地道:“自然。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稍稍放松了一下,我翻身趴在他身上,看着他:“念如,那九宵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姑苏要你把我交给他们,他们又会怎么对付你?”

孙念如淡道:“思嘉,你认为,我是九宵宫的什么人。他们只不过是看上我的天赋,所以想利用我替他们除掉心腹大患罢了。我只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把剑。现在,我这把剑,不听话了,他们自然想要捏住我的把柄。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听的心一抽一抽的。他是我的宝贝,可怎么就成了旁人手里的一把兵器呢。遂在他身上蹭了蹭,道:“念如,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他们做事呢,反悔不行么?大不了我们远走天涯…”

他摸摸我的脸,道:“这不行的,思嘉。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了,不能反悔的。而且,这件事,若是我收了手,他们就会对剑宗下手。你知道,九宵宫是邪魔外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师父英明一世,我不能让他的名誉受损。”

我道:“什么?为什么我父亲的名誉会受损。”

闻言,他有大半天没说话,最后,他只道:“思嘉,师父年轻的时候,曾经抛弃过九宵宫的主人。但是当时也是因为宫主下落不明,大家都以为她死了的缘故。后来师父因为心生愧疚,对她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过分,师父也不会再姑息她。我却不想,师父为了她赔上一世清誉。”

我忍不住道:“什么清誉,你的意思是,九宵宫宫主,也就是莲师姑,对我父亲因爱生恨,想要报复?那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孙念如道:“我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怎么想。我只知道她想跟剑宗做对罢了。”

我不说话了。其实我心里却在想,剑宗是为武学之宗,哪里就会这么容易被一个九宵宫弄垮。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他对剑宗忠心,哄了他去给他们卖命罢了。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如果等孙念如杀了那什么望星楼的头儿之后,他们还不放过他,那大不了我去找谢宗主,让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收拾,我们俩收拾包袱跑路好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我有些困,在他怀里滚了滚,要睡觉了。他搂着我,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好像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了一下,就去拜见老妖怪。

老妖怪还守在那个小药房里,依然精神抖擞,元气十足。一见了我,面上喜色只是一闪,然后就皱起眉头,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回事?下一趟山,怎么弄的脸色晦暗地回来!”

他说着,就拎起我的手,给我把脉。

我笑嘻嘻地道:“师父,我下山这么久了,你想我了没有?”

老妖怪给我把完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你还有脸回来,做我的徒弟,竟然给人下了毒!还好只是残毒未清。待会我去给你开帖子药,你自己去配药。”

我挨上去,道:“师父,那个方子着实古怪,我见都没见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歪门邪道。您见多识光,不如你给我看看?”

老妖怪自然是答应的。于是我去找了纸笔来,把我在别院喝的那个药的方子写下来给他看。他看了,面色却凝重起来。

我有些忐忑,道:“师父,怎么了?”

老妖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怎么,你和那小子,同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