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祝大小姐没有看不起他,在察觉他的追求之意的时候,也并没有鄙视他。

他开始追求她。

虽然祝大小姐并不符合他对妻子的要求。

在见过母亲那样的女人之后,他更希望他的妻子是一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不需要识字,不需要有知识有理想,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服侍丈夫,生儿育女就可以了。

祝大小姐美丽、张扬、富有。他能被她的美丽吸引,向往她的财富,却无法真正的爱上她。

她绝不是一个以夫为天的好女人,她太有主见了。

他本以为结婚以后她可能会改变,但他失望了。结婚以后,他仍然必须像热恋时那样吹捧她、奉承她,他在自己的家里不像一个男主人,倒像是一个赘婿,房子是祝家的,下人也是祝家的,祝大小姐只喜欢跳舞和购物,要不然就是读英文报纸,她从来没有像个妻子一样服侍他,替他烧一碗汤,端一碗饭,替他洗衣,等等。

而她更是连生两女。

他的母亲好歹第二个孩子就是个男孩了。

难道杨家日后要没有男丁继香火了吗?

另一件让他失望的事就是祝老爷子实在是高寿,时人不过五六十岁就是高寿了,祝老爷子活到了七十岁才去世,彼时他第二个女儿都出生了,他也已经蹉跎半生,一事无成。

祝老爷子不肯替他举荐,外人提起他,就只是祝家女婿。

最可气的是祝老爷子去世之前竟然将大半的家产都捐献了出去,只给他们留下了这一幢楼。

丧礼过去后,祝颜舒辞退所有的佣人,过了半年,竟然还要将祝家楼所有的房子都租出去来应对开销。

他这才发现,失去了财富和青春美丽的祝大小姐还比不上那些会去洗衣挣一份辛苦钱的贫穷妇人。

因为祝大小姐只留下了一个佣人,就是侍候她的。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不肯洗衣做饭,只会出去打麻将。

他终于死心了,对这个婚姻,对这个妻子。他发觉他并没有从祝家得到什么好处,现在祝家没钱了,他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钻研报纸,写出了能卖钱的文章,终于,别人提起他不再喊他祝家女婿,而是杨大文人!

他终于扬眉吐气了。

假如说他这一生有什么是后悔的事,那就是他不该从这幢楼里搬出去,他应该留下来,劝祝颜舒让他纳妾,她已经人老珠黄,祝家也已经败落,而他正在越来越有名气!他觉得当时要是他肯好好劝服祝颜舒,她是会答应让他纳妾的。

杨虚鹤靠在墙壁上,这墙壁光滑整齐,连砖缝都没有。

祝家楼的里面比这更漂亮,地板都是大理石铺成的,有着美丽的花纹。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东西,比他见过的最贵的桌子都更好看,可这只是让人踩在脚下的东西。

他真的后悔啊……

他不该搬出去的。

他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他精心挑选了一个美丽单纯善良的女人做他的妻子,在她怀孕之后,他立刻想到要离开祝家,离开这个已经腐朽的家族。

可他在离开之后才后悔。

他在报纸写文章赚的钱虽然多,却只够租得起偏僻地方的一个小院子。那里没有商场,没有整齐的马路,只有污水横流的巷子。

单门独院的屋子,再加一个佣人,再加上去美国医院生孩子的花费,这已经让他内囊尽空。

他不能再像在祝家时那么舒服自在。

这里没有好茶,也没有好水,要吃水只能去附近的井里打,或者买水。

他从没想过离开祝家后,他需要计算买一车煤要花多少钱,而他要写多少文章才能买得起一车煤。

而在祝家楼,取暖做饭用的都是煤气,煤气管道和自来水管道这些只有王宫官邸才能用的东西,祝家楼一直都在用。

还是因为要出租房子,祝颜舒才将主煤气管道封上了,张妈还装模做样的在屋里摆上一个烧煤的炉子,但平时也就热热水罢了。

祝家楼租户可以自由自在的用水房里的自来水,他现在却要吃一罐一毛钱的水。他在祝家楼一直都是用抽水马桶,早就忘了在老家用便桶是什么滋味了,现在搬了新家,却不得不容忍家中有马桶的臭味。

他早就后悔了,却不能自己回来,他需要祝颜舒请他回来才行。

他都想好了,祝颜舒早晚是要嫁女儿的,等大姐和小妹出嫁时,父亲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他又是杨大文人,不请他实在是说不过去。只要祝颜舒张了口,他就有把握说动她让他回来,到时他带着妾与儿子一起搬回来,重新与祝颜舒结婚,这才合情合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被抓进监狱里去。

现在他找回来,哪怕是看在两个女儿的份上,祝颜舒也不能不让他进门。

至于那个女人和儿子……等他安顿好了,去找他们回来就是,只是要先说服她自愿为妾,看在儿子的份上,想必她不会不答应。

等到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家中只有他的儿子,她这个妾也与妻没有分别,日后说不定祝颜舒还要看她的脸色。

杨虚鹤在心中思量许久,毕竟他还是更喜欢她的,她听话又懂事,是不会反对他的主意的。

他紧一紧衣服,在晚风中打了个抖。

他没有钱,家里的东西也都被抢光了,为了取信祝颜舒,他才只穿那件进过监狱的单衣过来。

可是,已经很多天了,他一直没能等到祝家人回来。

他们还会回来吗?

杨虚鹤不想去相信那个答案。他只能在这里等,没有别的办法。

报社都倒闭了,现在没有人收他的稿子了,他没有钱,也没有门路赚钱,除了回来找祝颜舒和两个女儿,没有别的办法了。

夜色降临,风越来越冷,渐渐像刀子一样。

杨虚鹤又冻又饿,实在忍不住,只好站起来,慢慢的往家走。他沿着墙根,躲着人,走了大半夜才回到家。

家里的门已经破了,窗户也破了。

里面所有的柜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桌上的茶壶,床上的被子,厨房里的米缸,全都不见了。

整个房子像是被剥去了骨肉,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壳子。

他这两天只是喝了点水,从垃圾箱里翻出了点吃的。再找不到祝颜舒,他就要饿死了。

杨虚鹤躺在了光秃秃的床板上,躲着四面而来的冷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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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

小桃红裹着嬷妈的夹衣, 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这边。

现在生意不好做,嬷妈已经打算回乡了,姐妹们都在收拾东西,她却想最后再赚点钱带回家去, 弟弟还要娶亲呢, 家里不存一点钱不行。

嬷妈是她干姨。嬷妈家里带上她只有四个女孩子, 都是一个村的, 她们都是被爹妈送给嬷妈,让嬷妈带她们出来赚钱的。

嬷妈租了一个院子, 因为姑娘们少,地方又偏僻,就没什么客人。后来多亏杨先生替她们写了文章,她们才有了名声,才有许多客人慕名而来。

小桃红就是杨先生替她改的名字, 还在报纸上夸她呢, 后来来找她的客人就格外多。

小桃红打心眼里感激杨先生,那段时间她拿回家的钱特别多,爹和妈都可高兴了。

她来过几回, 可杨先生出了事,一直不在家。她想,今天她再来看一看, 要是能碰到杨先生就好了,她求一求杨先生, 请他帮她再写写文章,登到报纸上去,杨先生心好,必定会答应的。

要是碰不上, 那就只能算了。

小桃红叹了口气,站在杨家门外向里张望。

门是破的,歪歪的挂在墙上。

她踮着脚往里看,伸着头看,都看不到。

她就往里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站到了里屋的台阶前。

咦?那里怎么有个水桶?桌上有还有水瓢?

“杨先生?你回来了吗?”

小桃红壮着胆子小声说,慢慢往里走。

“杨先生?”

这边没有。

“杨先生?”

这边也没有。

“杨先生?”

里屋的床上有人!

小桃红顿时喜出望外,轻手轻脚的进去。

床上那个缩成一团的人果然是杨先生。

虽然瘦了很多,满脸乱糟糟的胡子,可确实是杨先生。

杨先生看着好可怜。

小桃红四处望一望,退出去,在灶间用木头勉强烧了一碗热水再端进去。

“杨先生,喝口热水吧。”她小声说,上去轻轻推他。

一推,她就吓到了。

碗从手中落下来,砸在地上。

她张着嘴不敢叫,一路跑回了家。

嬷妈正站在门口看,一看到她冲回来,气得拧着她的耳朵拉回屋:“你瞎跑什么?叫人拐了你去!”

小桃红这才找到舌头,蹲在屋里地上大叫:“杨先生……我去找杨先生……杨先生死了!屋里有死人!”

“谁?哪个穷酸?”嬷妈问。

一个姐妹过来,说:“是不是替咱们写文章上报的杨先生?小桃红最喜欢在嘴上挂着他了。他死了?他不是叫人抓了吗?放回来了?”

小桃红一个劲的发抖,什么也问不出来。

还是嬷妈带着家里最大的女孩子过去,找到杨家门上,进去一看,果然人已经死了。

两人赶紧避出去。

“这怎么办?”嬷妈说,“不要管他?”

女孩子叹气:“杨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好歹是对咱们有恩的。不管不好。”

嬷妈:“那怎么管?”

女孩子:“放在屋里不管只怕会臭掉,也会引来老鼠蟑螂,这样的死相对杨先生来说实在是不合适的。”

嬷妈:“可咱们也没地方埋他啊。”

两人想一想,嬷妈说:“不然,我找人把他用席子卷了,拖到街上去。现在警察局每天都会巡逻,听说他们碰到人死了都会运走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女孩子:“也好。那我再收拾一副杨先生的衣服,等回家乡后勉强替他立个墓,也不过三五十个钱的事。”

嬷妈:“哟,你可真大方。”

女孩子:“唉,好歹他写的文章救了我一条命,不然我爸就要把我卖给那个傻子当老婆了。我拿了钱回去,他才不卖我了。”

嬷妈:“你爹现在也死了,人死为大,就不要说他的坏话了。就依你,我去找人,你去收拾他的东西。”

嬷妈回到家中,找邻居借了两个小伙子,把杨虚鹤的尸首用席子卷了,趁夜扔到了街上。两日后,她带着女孩子们回家乡,再路过那里就没有那具尸首了。

嬷妈指着那一块空地说:“就是放在这里了,拜一拜吧。就当是拜杨先生了。”

四个女孩子都认认真真的对那个地方拜了拜,小桃红哭得可怜,还跪下磕了个头,被姐妹们扶起来,一行几人,渐渐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对杨虚鹤很不错了,给了他一个充满文人味儿的结局,曾经享过富贵,死得潦倒,最后是被一群有情有义的妓-女安葬的,还有妓-女洒泪送葬,这么文艺的结局,太可以了,对吧^^大家晚安^^

☆、良民证

马天保住进了学校的男生宿舍, 这里原本就是他住过的地方,现在重回故地,不觉得难受, 反而感动不已。

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一样, 都是和教室一般大的大屋子,从墙这头到墙那头,鱼骨状摆两列木板床。

当初建学校, 从上到下全无经验, 也不知道此校能收多少学生, 索性便全建了教室那样的屋子, 等到学生招进来了, 就分出几间来当宿舍。

现在学生宿舍已经空了大半的床, 校中用来做杂事的人也都辞掉了, 为了节省人力, 唐校长就让学生们担任了校内的清洁工作。学生们无师自通,为了少打扫几间屋子, 就将床都搬到一处, 剩下的空屋子全都锁起来, 省了扫除的力气。

马天保回来, 床和屋子都有多的,他就搬进了一间男生宿舍,马婶不想离儿子太近, 也不要人多照顾她,就搬进了以前校工住的屋子, 旁边就是摆放扫除工具的。校工还有留下来的炉子等物,收拾收拾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马天保不放心她,一天来看她几回, 逢到饭时,特意去食堂打饭回来给她吃。

马婶说:“你放心,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跟食堂的人讲好了,他们那里也需要人手,我去帮他们择菜刷碗,他们给我吃的。”

以前学校每个月都会给学生发钱,好让他们在食堂吃饭,或用来购书购纸笔。现在钱也不发了,食堂倒是可以白吃饭,但是不许浪费,一人一顿只能打一个菜,拿两只馒头或盛三两米饭,若是吃汤面,也只有一碗,但吃完可以端着碗去加面。

白面不够,面碗里变成了红薯粉条,没有配菜,厨师就多放醋和辣椒,不管师生,吃起来无不满头大汗。

祝玉燕偶尔想去食堂打打牙祭,吃点好的,去过一次后就再也不去了,对大家说:“食堂的师傅都是施大哥一个村里出来的。”

学校并非安乐窝,这世间也没有安乐地。

马天保才回来一天,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在安稳的坐在教室里上上课,再做一做学问,开一开学会就行的,他要跟同学们一起沿着学校巡逻防备小偷来偷鸡偷菜,要除虫翻地,要喂猪喂牛,要拾糞砍柴,做学问时不是在菜地,就是在林间,同学们一起挥洒汗水,倒也能得其乐。

回来两日,他就遇上了在男学生宿舍兜揽补衣做鞋服务的王之娥,两人面对面相遇,都吓了各自一跳。

王之娥在男学生宿舍干这个活也是祝二小姐建议的。

女学生都回家之后,王之娥就没了容身之地。本来就是女学生们看她可怜,又贪她收拾房间做家务的便利,女学生们凑钱请她在宿舍里做女佣的活。

现在人都没了,王之娥就没有收入了。

学校不可能白养着她,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祝玉燕很清楚王之娥是一个惰性很强的人,讲好听点就是随遇而安。她逃出家门来到学校,也并没有变得更有危机感。女学生们给她钱让她在宿舍做杂事,她就安心的留了下来,不去想以后要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现在女学生们都回家了,祝玉燕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打算,她也只是说她不要回家,至于要去哪里,她是没有一点主意的。

这样的人,祝玉燕也不知如何是好,基金会的同学们也无可奈何。他们要帮人自强自立,那假如这人就不愿意自强自立,他们又能怎么办?

王之娥这样,连石静宜那边都不收她。石静宜说佛不渡人,人需自渡,她自己要拖家带口挣命,做不到再渡一个王之娥了。

最重要的是,石静宜和施巧儿她们都没有再成亲的打算了,而王之娥是仍把成亲当成人生的第一个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现在出现一个合适的男人,与她发生了爱情,王之娥一定会高兴的去成亲,继续做一个宅门里的女人,而不是搞什么自强自立。

不等他们想出主意,王之娥就找到男学生宿舍,问他们需不需要洗衣打扫的服务。

祝玉燕见此,也不需再劝阻什么,就建议王之娥不要白干,也不要像在女生宿舍那样包月,直接按件记酬,洗一件衣服多少钱,补一件衣服多少钱,这样算能更快看到钱。

男学生宿舍里洗衣服倒是不需要人,可是补衣服就需要了。王之娥很快就有了收入。男学生看她年轻漂亮,虽然识字,能看懂报纸,但并不算是博学,男学生们就很乐意跟她说话,请她做事时,再教她一些知识,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十分快活。

等祝二小姐分神出来再次关心马天保的时候,就见他与王之娥已经发展出友谊来了。

祝玉燕就省了关心的功夫,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代玉蝉。

代玉蝉听了自然吃了一惊,但她没有让祝玉燕看出来,清描淡写的说:“他们是青年男女,正是最容易发生爱情的年纪,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后不要再给我讲了,我以后也不想知道。”说完,一转身走了。

祝玉燕没有看成好戏,只好把这个她以为的惊天八卦跟苏先生说一说。

苏纯钧放下报纸,端起茶杯,笑着说:“挺好的嘛。马天保是很需要肯定的,他也没有什么野心,现在回到学校本就是最适合他的,出去他也找不到活干,也养活不了自己和妻儿,我本来还担心他在学校里住一住又回来找大姐了,现在有王小姐缠上他,估计他就没功夫来了。”

祝玉燕笑眯眯的倚在他身边:“你倒是挺了解王小姐的嘛。”

苏纯钧就放下茶杯,再握住太座的小手,轻柔的说:“王小姐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生平就以嫁一个好丈夫为已任,别的追求全都没有。就如同八爪章鱼,她现在抓住马天保,除非砍断她几根手指,不然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可是,马天保会砍断王小姐的手指吗?显然不会,就是马婶也不会。王之娥家世清白,年轻漂亮,除了不爱学习之外没有缺点,说不定她这样马婶反而会觉得更好呢,马家现在就只剩下平平安安可以期待了,更多的理想与事业都是空谈。

祝玉燕听得入了神。

苏纯钧:“世间男人大多没有拒绝女人的勇气。假如这个女人还年轻貌美,那就更是只剩下束手就缚了。对男人来说,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祝玉燕拿眼睛斜他:“苏老师,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你跟其他男人不同。”世上男人个个都可以是色鬼,唯独你苏纯钧不可以!你敢好色,就等着屠刀临颈吧。

苏纯钧笑道:“我也不能免俗啊,不早就是二小姐的手下败将了吗?”

祝二小姐刚刚要冒出来的火气就这么被浇熄了。

二人在沙发上你侬我侬,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等到晚上祝颜舒和代教授回来才发现苏纯钧一天都没去上班,而祝玉燕则是一天没去上课。

不等两人发难,苏纯钧就站出来解释:“今天我急需一件文稿,这才留下燕燕帮我翻译的。”

是一份日语文件,需要翻译成中文,再把回件翻译成日语。

整个家里,除了施无为,就是祝玉燕的日语水平最好。而比起与施无为一起工作,苏纯钧当然更乐意和未婚妻一起了。

理由十分的充分,祝颜舒只得将竖起的柳眉再放平,轻轻骂了一句:“现在可是没什么人管得住你了。”

祝玉燕觉得躲在苏先生身后不保险,转而钻到代教授身后躲着。

代教授背后站了这么一只小东西,满心的怜意都要满出来了,笑呵呵的对祝颜舒说:“不如来看一看燕燕译得如何,要是译得好,就说明燕燕今天虽然没上课,也并没有虚度,要是译得不好,就再给她补补课。”

祝颜舒说:“这是公文,我们怕是不能看吧?”

苏纯钧早就将“公文”摊在桌子上,笑着说:“不要紧,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安民告示而已。”

城中的乱相,日本人早就看到了,可以说这些乱相有八成都是托了日本人的福。但现在日本人又开始装模作样的站出来安民了。

冯市长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只求在他离开前,日本兵不进城就行了,其余的也顾不上了。

日本人安民,就是要大家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大日本帝国的天皇一直关心着中国的人民,大日本帝国的天皇也会将他的慈爱惠及到中国人民的头顶上的。

祝玉燕说:“其实也没写什么内容,日本字写起来特别费长度。说的都是废话。他就是说让学生继续安心上课,做生意的安心做生意,开店的安心开店,一切都会好的。”

百姓们没有地方买米是吗?不要担心,日本商会可以买米,只要大家拿着良民证去就可以买了,一个证一个月可以购两次米,一次十斤。

祝颜舒皱眉:“什么是良民证?”

代教授面无表情:“这是日本人发的东西?给我国的人民编户籍吗?”

苏纯钧轻轻嗯了一声。

前面都是废话,但最后这一句最要命。

百姓早就买不到米吃了,没有粮食,百姓们才要往外跑。现在日本人说日本商会可以购粮,只要用了日本人发的良民证就可以买粮,那一定会有不少百姓去办这个证的。

办了日本人的良民证,那到底是算中国的人民,还是日本的人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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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跑吧!

日本人还肯把这份文件发给冯市长官邸让他们过一下明路, 已经算是“尊敬”中国政府了。

但不管冯市长他们答应不答应,日本人那边早就开始卖米了,百姓们已经知道可以从日本商会买米买粮食, 等日本人提出良民证的时候, 他们也更容易接受。

因为不接受就没有粮食了,那办一个看起来无伤大雅的证件,又有什么问题呢?

冯市长很清楚这件事他没有办法阻拦。

因为他变不出粮食来。

就算他有粮食, 也不是给百姓们吃, 而是先送到那些可以保护他的军队手中。

所以冯市长甚至不觉得这个有讨论的必要, 直接就交给苏纯钧, 让他回一封措辞合适的回函就可以了, 综旨是不能答应日本人。

也不能拒绝。

翻译日本文件倒是没花多少时间, 回函却浪费了祝二小姐不知多少脑细胞。她跟苏纯钧两人以代教授和祝家所有的藏书为底线, 想方设法凑出了一篇还算说得过去的回函。

也就是凑了一篇废话。

把废话写得冠冕堂皇, 言语中要透出对日本人的尊敬与崇拜之意,更要表达出冯市长不屈的精神与愿意以礼相待的热情。

写完这一篇, 祝玉燕只觉得脑袋空空。

她说了一句大实话:“我觉得政治就是怎么说废话。”

苏纯钧:“政治是把废话说得好听的艺术。”

这次文件交换可以各用两句话来做总结。

日本人:我要逐步统治中国人了, 你必须答应。

冯市长府邸:我不敢有意见, 只要让我脸上好看一点就行。

苏纯钧第二天准时去上班, 将两份文件都交给冯市长。

蔡文华装模作样的拿过来看,再放下,笑着说:“小苏这是自己写的, 还是请了师爷?我瞧着不像是你的字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