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村的夏爱国一家人,此时刚干完一天农活,裤腿上都是泥巴,满脸是灰,着急忙慌地简单擦洗了下,全家人又赶紧匆忙吃口饭后就开起了紧急会议,讨论主题就是谁去的问题。

  老太太一拍大腿,带着不满情绪轻推了下苏美丽,小声斥责道:

  “别抹眼泪儿啦!这不甜甜安全回来啦,电报也拍了,都告诉你啥事没有啦,你还哭个啥?!眼睛不要了!”

  小毛和冬子都在跟前儿,老太太强压住脾气。

  这一天天给她累的,她这么大岁数都没碰到不顺心就哭一哭呢,这老儿媳妇最近就跟个哭吧精似的,怎么着她都哭。谁家过日子回来一瞅她那样不闹心。

  原来也不那样呢,最近大家伙越哄着她。她就越来劲了。

  “我这不是想去啊?我本来就想我闺女。我这是急的呀!”

  老太太看了看苏美丽,暗自叹气,都是当娘的,那儿女无论好孬都扯着当娘的心,这美丽还赶上了做手术,着急直哭也正常,人之常情。把饭碗里倒的红糖水往前推了推。声音柔和了些:

  “喝口水、喘口气。听听大家伙商量商量。急有啥用,咋急你也去不了。以后自己个儿多注意身子,赶明等甜甜生个大胖小子了。你这个当姥姥的再去。呵呵,领着我。”

  苏美丽就是控制不住那份惦念。她的第六感就是闺女情况不咋好。

  要不然伯煊怎么能用电报的方式?总之她掰开了揉碎了想这事儿,怎么琢磨都觉得要么就是闺女受伤了,要么就是外孙子在闺女肚子里不消停。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最不好的。那就是受伤的闺女肚子里、揣着个情况不怎么好的外孙子。

  瞅瞅,以上哪种都让她这个当娘的揪心不已。

  夏爱国皱着眉头才开口道:

  “我也去不了。正好东头也问电报咋回事儿了,我就跟我大哥说了,可这正干活呢,全村子都没有劳动力出远门的情况。唉!”

  他跟夏大伯商量了半天。夏大伯都没给个囫囵答案,就说难到他了。他最近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知道他大哥为难的是个啥。

  他当亲爹的。那闺女就跟他棉袄似的,他急着呢。

  电报是写的清楚。什么平安归来,可怎么想都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呢?

  那都到了让自家媳妇得去京都照看闺女的程度了,最起码甜甜指定被吓得不轻。这还怀了孕,怎么想怎么情况不妙的感觉。

  可急有啥用,他大哥那么个情况,就他大嫂那么个不讲理的玩意儿,别没等他出了东北范围呢,他大哥要是再有个好赖的,他大嫂非得抱着孙子扯着儿媳去他家哭嚎。

  夏老头拿着烟袋锅子磕了磕炕沿,满脸愁容,粗喇喇地嗓音接话道:

  “爱国啊,你去确实不成。你大哥都让人告了,不知道哪个瘪犊子告的呢!那人满肚子坏水,前脚你一走,后脚你大哥就得让人撸了书记。再咋地你大哥还是你大哥,他在位一天,咱们全家老小都受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美丽带有情绪很是不屑地截住夏老头给夏大伯唱的赞歌:“是!他不能去!他一个当爹的,会照顾啥?!”

  老太太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儿也是为难得要命。她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不会坐车,再说家里还躺着一个呢,地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吃现成饭呢。

  老头子呢,去了也白搭,是甜甜不是夏秋,孙女怀孕找人照顾,爷爷去了只能添乱,啥忙也帮不上啊。别到时候再把小孙女累把得更遭罪,还得反过来惦记她爷爷吃喝的问题。

  正当几个人在那就着苏美丽急得嘤嘤的哭声愁眉苦脸时,小毛没有发表任何言语就出了大屋。

  没两分钟,小毛两手拿着罗着挺高的筐就进了屋,目测得有百八十个了。

  冬子噔噔蹬跑过去帮小毛倒动到了大屋里。这些筐其实没必要费力拿屋来,完全可以叫大家伙去她住的那屋观看,可小毛觉得这样表现一下才能让大家心里更托底,有气势!有决心!

  小毛用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大爷,我去。这、这些,够两个多月的量了,到时交、交给姑父,不耽误事儿。”

  想了想,怕夏爱国太实在,又急得小脸粉彤彤地补充道:

  “全、全给姑夫,嘱咐可别一次都交、交啦!到日子就交,装作可费力了,月月赶制,活儿、活儿、不好干吶。”

  夏爱国没言语,而是蹲下身来看着那些筐。

  这几天家里乱七八糟的就可着苏美丽一个人转圈儿,也没个人注意小毛都忙啥呢。

  再说来这大半年的功夫了,小毛向来不爱多言多语,平日里也是闷头干活,再就是给夏秋写信去镇里邮信算个爱好,没想到编了这么多筐了。

  老太太心细。一眼就瞄到小毛擦汗时露出的手指节,那手指节上都红得发紫了,可见是编筐留下的。

  老太太上前一步,拽过小毛的手问道:“跟奶奶说实话,啥时候编的这老些?”

  小毛嘿嘿地傻笑道:“我、我就知道我妹子准没、没事儿,听说了就开始编。怕一时有啥、耽误事儿。奶奶,到啥时候都您、您老那句老话实在。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贵在何处,小毛并不清楚。可是以心换心这个道理,她以前的养父母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

  夏家,是她的家,在没地儿可去的时候。给了她栖身之所,夏秋给了她整颗心的牵挂。

  大家伙吃大米饭的时候。冬子弟弟盛饭时会压一压,就为了让她多吃点儿;

  大爷大娘给小姑姑父陪着笑脸,只为给她安排个工作,让她不用闲在家里有心理负担;

  奶奶还给她做新衣裳更是不差;

  虽然爷爷始终对她态度一般。可当她在大地干活,会超过两个小时不直腰时,爷爷就喊“女娃啊。歇会儿。”

  小毛通通都记在心上,是心上。沉甸甸的。

  小毛手指节上那编筐留下的紫红色痕迹,让夏老头和老太太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娃为人有多实在。以后哇,等做好饭了,饭桌上要是少了这么一个孩子,他们得去大门口喊话,喊娃归家吃饭。

  小毛那圆溜溜清澈的大眼,让苏美丽在将来的日子里,懂得了得问问她是否缺钱花?

  对于一个攥钱恨不得攥出水来的苏美丽来讲,从我这能主动给你钱花,那就是对你最大的认可。

  夏爱国摸了把蹲在他一边儿数着有多少筐的夏冬,抬眼时只“嗯”了声。

  没有过多表达,却从此在心里就当多了一个孩子,夏天兄妹几个怎样,小毛就怎样。

  以至于后来,小毛放弃上学,是夏爱国排着长长的队伍满头大汗地去给小毛报名,送小毛读书,当然了,这是后话。

  只说眼前,定好了是小毛去了,全家老少的心也算踏实了下来。小毛说要赶早,没有坐票就站着去,她年轻,不怕。

  苏美丽再次掏出拴在她腰间的钥匙,递给了夏爱国。让夏爱国掏钱,甚至大方地补了句:

  “给小毛多拿点儿,穷家富路的,一时有个急事儿啥的,或者买个肉啊菜啊,她挺大个人,也不能次次伸手管甜甜要钱,甜甜那孩子心粗,省得小毛尴尬。”

  夏老头在旁边“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想了想指使老太太回他们老两口的屋找信封,等老太太把信封取了回来,夏老头才开口嘱咐道:

  “拿好喽。叶小子家有两套房子。一个是大院的地址,嗯,大院你可能不懂,就是门口有哨兵站岗的,一般人不让进。你得说门牌号啥的,然后人家得摇电话问问,同意了还得登记,或者叶家出来人来接。

  另一个写着胡同多少号的是他们家老宅地址,那地方一般人让进,院子挺大,来回有人路过,你找不着多打听。”

  和夏老头过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能听不懂啥意思吗?

  老太太最膈应夏老头这点。啥叫一般人?就这一番话,自打参加完甜甜婚礼后,逮住村里哪个老头,他就说一遍。估计将来老糊涂了,都忘不了这碴。

  你说这都是自家人,你说这些干啥?女娃不比你有文化?又不是不认字。

  夏老头一辈子都好个脸面,爱装,老太太一直配合着,只是在夏老头四处显摆孙女婿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老太太怕啊,怕都到她们老夏家求着当兵。那不是给孙女婿添乱吗?不给添乱就是得罪人。

  夏爱国在炕柜那翻半天翻出二十块钱时,无奈了。

  “还有哪有钱?”夏爱国就纳闷了,总共那么点儿积蓄,媳妇到底是咋藏的,能东一块西一块的还不忘记地方。

  苏美丽想说二十块钱够了,夏爱国截断了刚才好不容易穷大方一次的苏美丽:

  “来回车票多少钱?你不是让小毛得给闺女买肉吃?穷家富路的,你刚说完。”

  苏美丽被夏爱国几句话就给噎了回来,小毛在旁边却涨红了一张脸。能啥时候不伸手要钱花呢?得想想办法…

  “你咋那么笨,上左撇柜子角翻。”苏美丽寻思话了,瞅瞅她二姐,没两下子就翻出来了。你都倒动五分钟了,还没找着。

  老太太在给小毛舀洗澡水时,小声说道:“穿奶奶给你做的那件新衣裳。早点儿睡,到了那了,你就记住了,甜甜是你亲妹子,不像你大娘说的那样心粗,有啥就跟她说啥,别抹不开。你妹子心肠软和还心细,到了那了,别怕花钱,再拍个电报,就几个字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惦记。”

  老太太说说就用衣角抹上了眼泪,小毛拽着老太太的胳膊劝着:“您放心,奶奶,我到、到了那,就把真实情况拍电报发过来。说、说不明白的,会补一封信。”

  老太太“嗳嗳”了两声,笑中带泪,再咋地孙女怀孕了,是大喜事。四下看了看没人,从裤兜里掏出三块五毛钱递给小毛:

  “别撕吧,你听奶奶说,这钱不是给你的,这是让你到了那买布纳鞋底啥的,挑大城市时髦的花样买布,那样的鞋穿着得劲,还不山炮。甜甜怀孕了就该穿那样的。”

  老太太自从那次生病了后,小金库彻底被掏空了。兜里有十多块钱,那也是夏小姑每次回家三块两块偷摸给的。她都攒了起来,始终假装自己兜比脸还干净。这么大岁数了,兜里一分钱没有,心里没底。

  早在刚开春的时候,夏爱国就动工给厨房侧面兼并出了一个小屋,屋面积不大,就够一铺两米的炕,炕的一侧是火墙,外加放两个夏爱国新打的装衣服箱子。

  小毛从新屋落成后,就一直住在那。

  洗完澡了,也归拢完自己要带的东西了,小毛就坐在炕上发呆。

  只见她忽然下了炕,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冲着一个方向哐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就去翻箱子。

  没两下子,她就翻出了一个破旧的木盒,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东西,嘴里碎碎念道:

  “爹、娘,女儿不是不孝,是我左想右想都是我未来的小姑子身体有点儿糟糕。这人参就切点儿给她补补吧。”

  小毛手里的人参,是小毛的养父还活着很年轻时,和城里一个搞药材当江湖郎中的人去大山跑腿意外挖到的。

  这么多年的动乱始终都藏着,等他走了交给了跟他苦了半辈子的媳妇。

  小毛的养母呢,在弥留之际自己都没切块吊命,觉得白瞎了好人参,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给女儿留着。

  她和丈夫一辈子都穷的快要到要饭的程度了,她死了放心不下小毛。

  留给小毛,当条后路。赶明政策松了,卖了也好,还是小毛带到未来婆家当嫁妆也好,能让女儿活得痛快些,不被人看低。

  小毛把人参抱在怀里,嘴里继续碎碎念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然后笑了…L

第三六八章 走的是人间的道,扛的是顶天的旗(一更四千字)

  最近几天,夏天基本上属于两点一线。

  早上五点起床,安排王荷花都做些什么,然后简单梳洗好自己,拿着当天叶伯煊准备换洗的**,拎着饭盒,在王荷花的陪同下去医院。

  一般到达医院最晚六点半,因为这个时候是叶伯煊的排泄时间。

  叶伯煊的导尿管被拔掉了,可仍旧只能坐起。

  虽然医生说了,恢复得不错,比预期的要好,可骨头重新长好需要一个过程,预计叶伯煊不能自理的阶段要持续一个半月以上。

  导尿管拔掉了,也就意味着,要有一个人给叶伯煊接屎接尿了。

  刚住院那两天的大号,叶伯煊并未排解,夏天细问下才知道缘由,耷拉着脸骂叶伯煊“大傻子”,从那之后,夏天自然义不容辞。

  夏天到了医院后,先打理叶伯煊排泄的问题,这个时间段,小宋会和王荷花拿着两个脸盆打水,打完水在病房门口候着。

  等夏天端着这些排泄物去匆忙倒掉,再戴着手套刷洗完后,会端着水盆再返回只有两个人的病房给叶伯煊擦洗。

  叶伯煊自己怀里抱着个脸盆刷牙洗脸,夏天负责给他擦身体,换睡衣睡裤。

  一番不停顿地忙碌下来,夏天通常满头大汗。

  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场景时,叶伯煊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半响无语,眼圈儿却红了。心里说不上的酸楚。

  媳妇闻个药味都能大吐特吐,闻着那些,还要顾及他的脸面严词拒绝别人亲自刷洗,她能受得住吗?可倒完再返回病房时却特意展开一张大笑脸,嘴里说着其他分散他的愧疚心。

  再之后。她会打开窗户,转头告诉他,她要休息一会儿了,自己也到了做面膜的时间了,拿着根黄瓜掰成几瓣,满脸蹭,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就有了新鲜空气和黄瓜味儿。

  这是怕他尴尬啊。怕他洁癖病犯了啊,怕他吃不进去饭啊,要不然咋能做面膜选择这时候?

  其实他想说。媳妇真不用,媳妇,你辛苦了。

  可媳妇,你不说。但当丈夫的,心里最清楚。

  年轻时是夫妻。到老了,是老伴。是陪着你细水长流的过日子,然后到老了你站不住了,我来伺候你的那个人。

  二十岁的年轻妻子。就做起了几十年后的事情。

  世界上最永恒的幸福就是平凡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人生中最长久的拥有就是珍藏住这些点点滴滴,将来日子平淡了。不要忘记。

  叶伯煊那心啊,又心疼。又暖和,梗在喉咙处的想爱夏天爱不够。

  等夏天的面膜自认为差不多了,就给外面的人放进来,然后边问着小宋头一天叶伯煊的身体情况,医生都咋说的,边给叶伯煊和小宋摆上饭菜。

  全部伺候完了,看着护士来给叶伯煊输液,让王荷花去刷饭盒,自己再去李医生那汇报肚子里娃的情况。

  夏天吃了几天药了,血丝慢慢变少,可偶尔还会有点儿小腹疼的症状。

  夏天小心翼翼,自己安慰自己,宁可厚着脸皮麻烦医生,也得腿勤快点儿多去医生那报道。

  最后一站报告完了,会返回房间说两句安抚叶伯煊的话,含笑听一听叶伯煊的嘱咐,然后再装好换下的脏衣服,在王荷花的陪同下一起离开。

  一整天叶伯煊排尿的问题有小宋,叶伯煊和小宋俩人的一日三餐,中饭和晚饭是王荷花负责送饭。

  夏天会在上午九点多、偶尔十点就离开。路过农贸市场,会和王荷花一起排队买菜,买最新鲜的时令蔬菜、活蹦乱跳的大活鱼,或者刚刚从农村拉回来的小笨鸡和鸡蛋。

  中午再回去根据买回来的食材,分配给王荷花中饭和晚饭都做些啥的任务。

  而她自己则是一天四顿的各种粥品,一壶大枣红糖水,一盘子盐水煮青菜,两个白水煮蛋。每天必吃这些,多难受都吃,哪怕吐了一次又一次,她也让王荷花再次给她煮这些。

  叶伯煊的好友李志基本上两天一趟给夏天送水果,夏天吃的最多的还真是水果。只是像李子、杏等会适量。

  夏天心里挺感谢王荷花的,她的指甲还没长出多少,基本上所有的活都是王荷花一个人干的,每当夏天说谢谢时,王荷花总是涨红着脸摆手道:“谢啥,又不是外人。”

  夏天承担的只有叶伯煊的个人洗漱问题。换下的衣服全是她手上系着塑料布,一点一点搓洗。

  可她仍旧浑身很难受,家务量的减轻,也并没有让她有多么好受,只因失眠。

  夏天成宿成宿置身在半梦半醒中,不是害怕,而是做梦。

  那些梦很真实,有曾经发生过的,有从下了飞机到达灾区后的每一个场景。

  夏天想,如果有一天她有能力了,她会建议部队要配有心理辅导这方面的专家。部队不仅要重视战士们身体上受到的伤害,精神方面的冲击,也要负责疏导。

  而对于她本人来讲,夏天知道是好友李彤的离开占了大部分,她试图劝过自己要放下,可没用。

  白天的自己能被说服忘记,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总是想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每一个表情,都会那么清晰…

  那个人、和她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就像自己的人生履历一般、刻在了骨血里。

  这天早上,夏天打理完病房里的一切,趁着四下无人轻拍了拍叶伯煊的脑门嘱咐道:“你乖乖的,我要向李医生汇报我不流血了。呵呵。”

  叶伯煊也喜出望外,大掌试图摸摸夏天的脸蛋,却够不到。夏天主动凑上前让他轻拍。

  “嗯。我输液。中午让荷花姐给你炖个鸡汤。你老吃那些粥可不成。回去睡午觉,睡不着也要闭眼养神。去吧,一会儿回来告诉我好消息。”

  叶伯煊很担心夏天的睡眠情况。没办法,夏天总是顶着青黑的眼圈儿在他眼前晃悠。他看一次心就不安一次。

  嘴不壮实吃得不好,再加上睡眠不好,肚子里还揣个孩子,叶伯煊挺无力的。

  夏天笑眯眯地点点头,算作答应了叶伯煊,她不喜欢骗叶伯煊。一般点头答应的。她多难受都会做到。

  当夏天敲开了李文清医生办公室的门时,另一头的小毛,也背着个斜挎包挤上了北上的火车。

  小毛是大清早四点多。随着鸡打鸣的声音结伴而起,起来了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蹲在厨房门口抽着烟袋锅子的夏老头,以及正在烧着大锅。正在一旁和面的老太太。

  “爷爷奶奶,怎么起这么早?”

  夏老头点头满意。没有答话,把小毛一大清早就不磕巴了,视为了好兆头。

  老太太不太高兴地答道:“给你烙点葱油饼,再煮两个鸡蛋。”说完又再次瞟了眼小毛的打扮。到底没忍住质问道:

  “小毛啊,我做那新衣服、你不喜欢是咋地?我不是让你穿上那件去京都嘛。”

  小毛笑嘻嘻地凑近老太太:

  “奶奶,财不露白。我兜、兜里揣着好几十块钱呢。

  就我一个姑娘家出、出门。别被坏人盯上。我作男孩打扮,穿的破烂点儿。没人偷我。

  等到了地方,我去厕所换上新衣服,再、再去找甜甜妹子。我就是太、太喜欢了,舍不得坐车弄一堆褶子。”

  小毛明白夏家人好脸面,上从夏老头,下到夏冬,那都有咬着牙也不愿意丢磕碜丢到外面的特性。

  再加上甜甜妹妹是高嫁,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不太注重外表打扮的,都不想到了叶家门给妹妹丢人。

  农村的咋的?农村的也不想被人低看一眼。

  就这样,小毛揣着两个水煮鸡蛋、一张葱油饼就上了火车。

  她穿着自己原来的“男人装”,戴着个老头们常爱戴的前进帽扣在脑瓜顶上,盖着她那满头的“小碎卷发”。

  出门时,还趁着夏家人没注意,去锅底摸了一手黑灰,准备走个二里地就开始“化妆”。

  刚一踏上火车,前面的那位大哥就一甩胳膊,小毛被吓的一蹲身,拍了拍心口窝的地方:“我天啊,吓死我了。”激动时刻也不忘加粗自己的嗓音感慨。

  前面那憨厚汉子抡行李卷,满脑袋都是汗呀,回头瞅了眼小毛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小兄弟。”

  小毛摆摆手,那意思是没事儿,然后就混在空隙里被人往前挤,可她就是站在大哥身后不动地方。

  八月的天儿,火车上跟个大蒸笼似的,人多嘴杂,上车的,送站的,扛行李一身汗味儿的、女人出门抹劣质胭粉的、光脚丫子穿懒汉鞋的,那味儿,真是…小毛皱皱鼻子。

  北上的火车,经常是人挤人,别说没提前买坐票了,就是站票那都得靠个好体格才能有个一席之地。

  小毛个子矮啊,又瘦巴巴的,望着那人山人海的长队伍,她在没上火车排队时就开始动脑筋想计策。

  这咋这老些人?都不跟家好好呆着干活,没事儿瞎出门溜达啥啊?!真特奶奶地看着人多就心堵。

  现在小毛就在实行她的计划,为了那“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