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以为是你希望替六哥分忧,提出的翻案。”

他话音落下,不管是他自己、连琴还是素珍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不寒而栗之色。

“还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个事情!”连琴声音一变,“目的是什么?”

“后来,六哥因为怀素遇险纸张,可机缘巧合下,顾双城案又成功让怀素重新卷进这案里。”连捷眉头高高皱起,“可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素珍心底也是寒气直冒,但遇难反冷静下来,方才几近崩裂的情绪一点一点收拢回来。

“不管这人有什么目的,现在必须得弄清楚我爹是不是凶手才能摸下去,查下去,查到后面的事。”

“这背后的古怪,一定要弄清。”连捷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信,你爹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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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必须有动机,我爹当年为何要害连玉?连玉也说了,当晚他和我爹只是一面之缘,之后便无交集,谁查出来凶手是我爹?”

连捷连琴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连琴带着疑问开的口,“你问过六哥当年的事?”

“对,我既要查案,问过他所知部份事情的经过。”

月色下,素珍将当日在御书房和连玉最后的对话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怀素,六哥骗了你。”

连捷听罢,当即摇头。

眼见素珍紧紧看来,连琴缓缓道:“六哥告诉你,他拿着严相赏的羹汤回去,路上遇到我们干了一架,在草木里发现有内侍经过,他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便匆匆出来,把东西拿好回去。”

“可是,事情其实还没完。”

“他不是后来发现丢失了玉妃给他的东西折回去拿了吗?”

素珍的心顿时似被坠上重石,快速沉下。

想起连玉当日述说的情景。他确实如此说过,可最后那句“折回去捡拾东西”他本可以不说,当时看来和案情无关不是?原来早有深意。

他隐瞒了后半截的故事,最重要的情节。

“他回到我们干架的地方,却意外发现有三个人在说话,其中两人侧身站着看不真切,但有一个他却知道是谁。”

“是你爹,冯少卿。”

“当时,有人问,冯兄你将东西换下,改换生死,不怕惹出大麻烦?冯少卿笑说,皇上邀请,名为挂念,实为卦卜。可我这一卦却偏卜出另一位真龙天子。当然,这话自不能对皇上说,但相信也有人看出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将这乾坤偷换。”

素珍几乎站立不稳,耳边只剩连琴的声音。

“怀素,羹汤是严相赐的不错,可途中却教人换了,岂非实为你爹所赏。只是,他不知道,六哥把这东西留给了他母亲!”

“是那个内侍,他不是路过,而是趁你们打架的时候,将汤换掉……”素珍低低说道。

“你终于注意到了那个看似是一晃而过的内侍。实际上,老提刑根据六哥当时的回忆,几经周折,找到了那个内侍。内侍证实,他当年确然偷龙转凤,指使他的就是冯少卿。”

连琴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当时,我们跟踪六哥,竟让那人有机可乘。”连捷苦笑,将话接过。

“六哥其时年幼,并未明白冯少卿一席话的意思,更不知道这偷换乾坤换的就是羹汤。后来,他当上了太子,后来更当上了皇帝,你爹的话一一应验。”

“你说,你爹没有动机,从前我们也迷惑,但晋王妃的事情曝光后,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要杀了这个将来会妨碍到晋王后裔权位的人。”

如果说方才素珍对连玉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如今剩下的二百已全部阵亡。

当年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会不会是傅静书?那还有一个就是如今藏在暗中残忍杀戮的凶手?

为掩盖当年的恶行,以谎圆谎,以暴易暴,以杀止杀?!

当年的宫女,今晚的死者,包括那个无辜的婴孩都是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她自小敬爱的父亲不再是她的信仰?

他教她为国为民,自己却也有私心时候?也可滥杀无辜?

她因为他不顾一切的爱而爱上他,可她能爱上杀父仇人儿子的人,其他人呢,也能爱上仇人的女儿?他和她一起,真的是因为爱,抑或还有报复?!

得到证实刹那,浑身力气仿佛被全数抽光,哭也哭不出,最后她只能笑,放声而笑。

“哈哈,我爹是逆贼,果然是逆贼!我翻他狗屁的案!”

“那么多双眼睛其实都在看我笑话吧?”

“什么他为我好,我说过,我们凡事要一起面对,他当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时他还在我身边,我还有人可以依靠,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才来告诉我这个?”

“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可我父亲杀了他母亲,他父亲也杀了我全家,这狗屁遭遇就是我冯素珍的宿命?”

眼见她一

步一步往后退,浑身发颤发抖,双目大睁,目中都是深红血丝,连捷二人大惊,她却越退越远。

“别跟来,否则,我会杀了你们,这笔帐,等着,我会和他算明白!”她厉声说道,眼中恨意将他二人生生止在原地……

360

眼见素珍消失了踪影,连琴担忧道:“她会不会出事?”

“我们林中的密卫一半随六哥回去,剩下的会跟着保护她安全,何况,这杀手杀完了人,该早便离去,不会留在原地的。”

连琴点点头,突然又问:“七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把事情告诉她?”

连捷摇头,轻声答道:“这世上的事,有些能论个是非曲直,可有些还真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就看你心之所向,站在了一个什么立场。”

“六哥当日诛杀的是逆臣,没有错,但她到底是冯少卿的女儿,若让她知道她家仇的真相,六哥又舍不得杀她,若她突然发难便棘手。如今有六哥母亲这事来制约她,未尝不好。”

“也许她不会对付六哥?”连琴语气也开始微微激动,“我就是这样想。仿”

“但愿。不过难说,毕竟是满门之恨。换做你我,能放下么?”连捷摇头。

“若非这事,其实我……觉得她其实甚对口味。我们和她玩得比阿萝更好。”

“嗯,你看明炎初如今歉疚的,但我们没有办法。”

“希望她会想通,六哥情愿自己担着也不告诉她,到底是为什么。”

连琴再次颔首,星月下,这位一向大大咧咧的九王爷脸上也现出一丝叹息。

素珍一路奔跑,好久,到得一处溪水之前,她跑得累了,也不管什么地方,直接便躺了下去。

脑里一片空白。

没有办法思考。也许是不知还有什么可想,还有什么能想。

这一晚,她睁眼到天明。

清晨,她再次进城。

不为什么,只因为孤独。

她想逛一逛,然后离开去找冷血,一起回淮县。

她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意义。

若冯美人果真满手血腥,如今他的同党也还在作恶,她又还翻什么案,冯美人难道不该伏法偿还死去的人的性命吗?只可怜了娘、哥哥还有红绡。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热闹商铺,有商贾百姓,也有在街边讨乞的乞丐。

那是一双孩子,一大一小,大的是女娃,约莫十一二岁,小的是男孩,七八岁。

他们向一对衣饰光鲜的男女问讨,那小孩子被男人一脚踹翻在地。

素珍心怒,想上前将那男人教训一顿,可随即想,你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怎么有闲心管别人的?

小孩约是大孩的弟弟,女娃很是恼怒,道:“乌龟王八蛋,我去把那孬种的钱袋偷过来!”

男孩拉住她手,咳嗽着道:“姐姐,万一你不小心被抓送官怎么办?而且他坏,我们便也要跟着坏不成?我们还有点吃的,今天能将就过的,明天实在没有办法再想其他……”

那女娃忿忿不平,可终于听了弟弟的劝,抱住他重新坐到地上。

男孩又小声道:“我长大了有能力了一定要帮像我们这样的人。”

女娃想斥弟弟不自量力,可看着弟弟肮脏稚嫩的脸,最终什么也没说。

素珍终于没有按捺住,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塞的自己腰间,上前将整个钱袋放到女娃的破碗里。

“里面的钱足够你们改变命运。”她没有多话,摸摸男孩的头,便走了。

“哥哥,别走,告诉我们你是谁。”

背后,女娃拉着男孩追上来。

素珍身形一闪,很快隐入人群。

钱袋是下车的时候在马车上顺的,连玉的。这货自从那次在客栈见面之前随从被偷,从此出门自带钱袋,她在马车上拿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她便拿了。反正他钱多。

和他的帐,其实又怎么算得清,只是当时乍知真相,无法接受而已。

想到这里,她摇头笑。

一边走着,那再普通不过的男孩的稚嫩模样和说话,不断在脑中盘桓。

他坏,我们便也要跟着坏吗?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脑里,另一道声音和这个重叠。

“爹爹……”她在人群中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碧空。

阳光出来,有些刺目,她举手去挡。

很多东西随之从脑中一一流泻而过。

“爹,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当然,你爹那么聪明。”

“臭美。你就不会有错的时候么?”

“嗯,那还是会有的,人怎么可能没错?这世上没有没犯过错的人,一个都不会有。”

“李公子就是。那我以后抓着你错处,你给我钱买糖葫芦?一个一串。”

“就是个屁。还有,你就那点出息?”

“不然怎样,在家从父。那我不从你了啊。”

“可以啊,你觉得对为什么要听我的?”

“可是

L,我在家不听你的,出嫁了还是得听我夫君的。”

“放屁,人三从四德还夫死从子呢,你夫君死了难不成你还从幼子?”

“去,你少给我诅咒李公子!”

她想着想着,嘴角笑意更大许多。

“爹爹,你太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始终觉得你不会如此残忍,可是,证据都指向你。也许,除了爱娘和我们是真的,你其实并没那么真实,但是,如果你真错了,我便不能对你认可,更不能逃避,我有责任将这错误中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你教我过的。没有能力的人尚且惦记着为别人做点什么,天下太大,我做不到兼济,可我有能力改变一些人的命运。我要还那些死去的人公道,我不能让你那个同党再害人,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把这最后一个大案破了,我再辞官走。”

她擦干眼角湿润,拿起腰间银锭,走到一家包子铺,热气腾腾的包子让她鼻头冒出一层毛汗。她伸手去擦,袖袍却带起一阵药香。

原来,马车上她睡进去的时候,他还曾替她上过药……

她突然便定住。

“六哥拿他最爱的母亲说谎,你知道他有多难吗?”

“他不想以前人恩怨束缚你。”

……

被压进心底的连琴的话悉数响起。

“连玉,如果我早知道你母亲的事……或许我会待你更好更好一些。可是,如今太晚了。我爱你即使胜过我生命又能怎样?”

上京,魏府书房。

魏无瑕近日回府省亲,此时敲门进了父亲的屋子。

“爹,有件事我想问,那天在宫中你让我去找慕……”

“到时你便知道,瑕儿,你听爹的话,无烟那口怨气等她回来爹会给你出的。”她话口未毕,便被父亲打断。

无瑕颔首,“女儿明白,那女儿出去了。”

魏成辉“嗯”了声,未几,他也离开魏府,马车将他拉回兵部。

兵部衙门里,亮着灯火。

“老师。”来人看到他,恭谨地起立打了招呼。

“宫中情况怎样?”他问。

“听七爷说李怀素因闯御书房和顾妃闹了不快,独锁屋中,让禁军拦见任何人。”

“公子呢?”

“公子也见不到她。”

“这jian丫头胆子倒大,如今倒还同往日?那顾惜萝可是连玉的旧欢新宠!”

“可是,案子一日不破……这样下去会不会阻碍我们的计划?”

“公子不会让她阻碍我们的计划的。”

护国寺。

霭妃猛地看向权非同,“权卿已完全准备妥当?”

隔桌男人眯眸看着面前茶烟,轻声道:“现在就差怎么防堵魏狐狸那边的兵,容臣再做最后计较。”

“好!”霭妃按桌而起,眉眼尽映狠厉笑意,“权相尽快,本宫快相等不及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连月,闻言也是眼前一亮,霭妃笑骂,“你这死丫头,是在想霍长安回宫勤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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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几章内结,结束后是多到你们想shi的感情戏和第一大高c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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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非同却举指竖到唇边,“娘娘,连玉城府,将双城一案押后,可即便你再急,甚至可以不占这也许可以使太后下野的顾双城案的便宜,还是要先等玉妃案告结。靥”

“这是为何?”

“臣的直觉告诉臣,这案子的结果只怕会出大事。当然,这案子必须能破,还有,绝不能是您干的。”

霭妃脸色微变,“破案?真有人能破案?”

“谁知道,那就得看李怀素了。她很多时候倒是能将腐朽化神奇,但当然,这次难说,谁看去都似是凶手,每个人都是在权力堆里滚爬摸打过的,能轻易露出破绽?娘娘,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

仿

皇城,孝安寝殿。

殿中灯火不断摇曳。

两名男子在宫女的带领下匆匆进殿。

“起风了,严相,哥哥,我总是担心。”孝安突然止住红姑捶肩的手,从软榻走下来,站到两人身旁。

慕容景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家妹子,虽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但在他心里,却还是妹子,“你且宽心,哥哥定会护你到底。”

孝安却眼圈一红。

多少年了,这位太后娘娘再没红过眼睛。红姑担忧地看着她。

严鞑缓缓道:“太后莫虑,无论如何,这火烧不到娘娘身上。毕竟……清者自清。”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十分深沉。

随即又道:“倒是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把一个人揪出来。皇上说过,当年曾看到三个人。”

“冯少卿的余党?”孝安目光骤然沉。

“哀家坚持是霭妃那jian人所为,皇上对冯少卿几个却是更在意,这火看似是烧不到哀家身上,但谁都知道,玉妃的死,对哀家好处是极大的,难保不有人推波助澜。”

“晋王党的人藏得相当深,哀家和皇上着人追寻了多年,去年才有人发现了晋王妃的形迹,但随之又没了踪影,这女人没死,当年身上的孽畜肯定也没死,但我们随后再查,却已无一丝线索。”

“所以,这人要找,同时也要准备随时对另一个人做些事。”

慕容景侯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闻言却几乎立即问道:“冯素珍?”

“嗯。”孝安冷笑,又看了眼严鞑,“严相怎么说?”

“臣没什么要说的,应当如此。”严鞑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