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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气得笑了:“老子冲撞你?你没睡醒吧?明明是你撞了我的车,莫非你想讹诈我不成?少废话,赔钱!敢不赔钱,老子就砸了你的破马车!”

家仆闻言更怒了,挽起袖子大喝道:“你是何人?还反了你了!你敢砸马车试试!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么?”

方铮嗤笑道:“你家主子是谁关我屁事?两条路,一是赔钱,二是砸车,叫你家主子自己选!”

家仆冷笑道:“我家主子久不回京城,没成想这京城的官儿脾气倒是见涨呀!小子哎,你站直了听好,别把你吓趴下,我家主子乃…”

家仆正要报出他主子名号,他身旁的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声道:“闭嘴!退下!”

家仆一楞,赶紧依言退了下去,顺便还不甘心的瞪了方铮一眼。

车内人说完,方铮便见马车的车帘一掀,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举目四顾望了望,随即叹了口气,仿佛心中蕴藏无限的忧愁。

此时乃是丑时,也就是凌晨两三点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由于乘坐的是马车,两边的随从侍卫都没打灯笼。方铮使劲的看,也没看出这年轻男子到底长啥模样,穿的几品官服。

不过看对方年纪这么轻,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儿,否则他也不可能不认识名满京城的方大少爷。

想到这里,方铮底气更足了,高傲的扬着下巴,哼声道:“你终于从那壳里钻出来了?说吧,今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对面的年轻男子似乎皱了皱眉,然后沉声道:“你把马车让开,速速给我消失,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声音低沉,但方铮仍从中听出了骄嚣之气,这家伙估计也是个满世界横着走的主儿。

方铮大怒,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除了皇上,谁敢与他这样说话?就连国之储君的太子,跟他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对面这毛头小子口气倒不小。

想想自己自从被人绑票,被人刺杀,被人暗算,被人强暴,最后被人抛弃…这段日子有着太多的不顺,今儿一个毛头小子撞了他的马车,居然还口出狂言不跟他计较,全天下的人莫非都拿自己当软柿子捏吗?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伸。方铮狞笑了一声,恢复了几分当年方太岁的恶少脾性,指着对面的马车,命令侍卫们道:“给老子上!把人揍了,把马车砸了!今儿老子非得顺顺这口气不可!”

数百侍卫被派到方铮身边时,皇上便吩咐过他们,要听从方大人的命令。现在方铮下了令,众人齐声应是,便踏着整齐的方步,气势汹汹的朝对面走去。

对面的随从们一阵骚动,队伍也变得凌乱起来,他们眼含惊恐,纷纷求助的望着他们的主子。

马车上的年轻人显然没想到他已成了方铮的出气筒,见方铮身边带着数百名如狼似虎的侍卫,而他却只有区区数十人,不由立马变了颜色,身子往后一退,颤声道:“你…你敢!我乃…哎呀!”

话未说完,方铮的侍卫们便毫不客气的动手了。

方铮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嗤笑道:“你乃‘哎呀’?这名字倒别致得紧,莫非你是突厥人?哈哈…”

侍卫们当先便将那年轻男子揪下马车,然后十几个人围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其余的侍卫则非常默契的各自分工,一时间,打人的,砸车的,负责圈住外围不让对方逃跑的,原本寂静的京城花市大街上喧嚣热闹之极,充耳所闻,皆是打砸声,呻吟声,求救声…

最后方铮终于得偿所望,对面的马车已然砸成了一块一块的碎木头,数十名随从被揍得不成人形,堆在一起各自呻吟哀号不已,而那位年轻男子,则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方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丫就认便宜吧,若搁了长平身边的女侍卫来动手,这会儿估计世上已多了几十号太监了,我这还算厚道呢。

人也打了,车也砸了,方铮胸中一股莫名的怒气也终于发泄完了,顿时觉得心中之气顺畅了不少。

午门方向远远传来上朝的钟鼓声,寅时正,宫门要开启了。

方铮赶紧登上马车,扬长而去。看都不看一眼地上这群哀哀直叫唤的主子家仆们,急声吩咐车夫赶紧奔向宫门。

与百官们热情的打过招呼,依照程序做全了那套上朝的礼节,方铮便站在他的老位置上,斜倚着柱子,打起了瞌睡。

金銮殿上的宝座台边,小黄门轻甩拂尘,尖声喝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一名言官越众而出,跪在光滑的金砖地板上,恭声道:“微臣有事启奏——”

皇上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准。”

言官跪着奏道:“启奏皇上,前夜子时,京城城西发生了一件事,有皇子以王爷之尊,纵奴行凶,强抢民女,并将民女之兄长,进京赶考的举子叶文江残殴致死,此事民间皆已知晓,并激起了民愤,百姓们交口相传,群情激愤,令我天家之颜面,大大蒙羞,还望皇上明查!”

皇上花白的浓眉一皱,沉声道:“竟有此事?可知是哪位皇子所为?”

说着,皇上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坐在他下首不言不语的太子。

言官恭声道:“微臣走访民间整整一日,方才得知,那纵奴行凶的皇子,乃…乃是五皇子,英王殿下。”

皇上大怒,拍案而起,喝道:“好大的胆子!朕下旨开恩科,正欲收天下士子之心,使天下英才尽入朕之彀中,英王胆敢犯下如此大不韪之恶行,若不惩治,岂能服众?”

百官见皇上发怒,尽皆跪拜,齐声道:“皇上息怒——”

皇上阴沉着脸,冷声道:“宣英王上殿,将此事细说清楚!”

守在大殿门口的小黄门急步走出,传旨去了。

约莫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皇上和大臣们有些不耐烦之时,一条人影踉踉跄跄闯进了金銮殿,一跨进门槛,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尖声大呼道:“父皇,父皇救命呀!”

方铮原本打着瞌睡,被这人的呼声惊醒,凝目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左右瞅瞅,见没人注意他,于是悄悄往里挪了挪,然后心虚的将脖子一缩,身子一矮,隐没在大臣们之中,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九章 推举

跌跌撞撞扑进金銮殿呼救的人正是英王。

只见他原本穿着的亲王袍服业已衣衫褴褛,被人撕扯成碎布条,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下半身的长裤不知哪去了,只剩两条毛茸茸的光大腿,在稀烂的长衫下半遮半掩,冷风一吹,长衫摆动,竟显出几分欲遮还露的风情。他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业已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十几个精壮大汉强暴过的残花败柳一般。

方铮躲在大臣们中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见到英王的惨状,方铮不由嘴里有些发苦,——我是不是又闯祸了?这远看像猪,近看也像猪的家伙居然是英王?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方铮和胖子本来计划,太子和寿王英王,这两头谁也不得罪,安安分分的办自己的差,积蓄自己的力量,伺机而动,现在事态的发展好象有点脱出了掌控,谁知道早上那家伙竟然是英王呢?再说自己身边的侍卫们也太卖力了,瞧把这倒霉孩子给揍得,估计连他老爹都认不出他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话说金銮殿怎么不在旁边开个小后门?我若从后门偷偷溜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百官见状大哗,原本静谧无声的金銮殿像是飞进了十万只苍蝇似的,议论声嗡嗡响起一片。

皇上见到英王也大吃一惊,坐在龙椅上不自觉的往后一靠,惊声道:“你是何人?”

方铮无声的叹了口气,瞧,果然连他老爹都不认识了。

英王趴在地上正嚎啕大哭,听到皇上说话,他愕然的抬起头,露出一副状如猪头,糊满了鼻涕眼泪的肿脸,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父皇,是我呀!儿臣是五皇子英王呀!”

皇上又吃了一惊,愕然道:“你…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英王闻言,顿时悲从中来,一个响头狠狠磕在地上,嚎啕道:“父皇明鉴,今早儿臣上朝,碰上歹徒了呀…”

尽管明白时候不对,方铮藏在大臣们之中仍很不合时宜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站在方铮身旁的大臣愕然望来,似乎很不明白为何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笑得出来。

方铮赶紧将表情一收,也是一副疑惑愕然的模样,没事人似的,装模作样跟着大臣们寻找发笑之人。

金銮殿正中,英王仍跪在地上,委屈的诉说着他的倒霉遭遇:“…儿臣只是与他的马车稍有冲撞,本来一人让一步就没事了,可那人却不依不饶,仗着他人多势众,不由分说便将儿臣拉下马来,将儿臣…呜呜,一顿痛揍呀!父皇,您瞧,您瞧,他把儿臣揍成啥模样了!这还不算,他还指使侍卫将儿臣的马车砸了,儿臣的数十个随从也被揍得不能动弹,父皇,父皇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呀!若不严惩此獠,我天家之威严何在?我皇室之颜面何在…”

皇上眉头深深皱起,沉声道:“你可看清打你的人长得怎生模样吗?”

英王一楞,接着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嗫嚅道:“当时天色太黑,没看清楚相貌,儿臣只知道他是个年轻男子,身边跟着数百名侍卫…”

皇上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龙目威严的在金銮殿上扫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方铮时,刻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目光中满是怒意。

方铮目光闪躲,脖子已缩得不能再缩了,见皇上一直盯着他,不由一阵头皮发麻,终于稍稍站直了身子,满脸尴尬的远远冲皇上讨好的一笑。

皇上见方铮这副心虚的表情,心中顿时明了。于是他怒瞪着方铮,哼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

年轻男子,又带着数百侍卫,这人还会是谁?

满朝文武心中立马有了数,一百多道复杂难明的目光同时望向方铮,大臣们目光各异,有担心,有敬佩,有厌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

方铮见众人尽皆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了他便是那行凶之人,方铮不由心头大怒。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老子长得像嫌疑犯么?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们这帮老东西无凭无据,莫非想冤枉好人?

不能不说方大少爷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强悍无比,明明是他做下的事情,他却第一时间便在心里不停的催眠自己,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什么都没干…

皇上对满朝文武的目光全似没看见,盯了方铮一眼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面若冰霜的向着文武百官怒声道:“京城府尹何在?”

一名身着四品绛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擦着冷汗出班,抖抖索索跪在地上,此人正是新上任不到三个月的金陵府尹樊峰如。

“微臣…微臣在。”

“哼!樊峰如,你管京城一地平安,治下竟有人胆敢毒打当朝皇子,此事你作何解释?”

樊峰如面色煞白,满脑门冷汗也不敢擦,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治下不严,罪该万死!”

“朕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全力侦破此案,不论此事牵涉到何人,皆依照我大华律法,该抓该杀,不得纵容!必须严惩!”皇上此话意有所指,说完还看似不经意的狠狠瞪了方铮一眼。

皇上话音刚落,只听得人群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声音貌似正义而又带着几分谄媚味道。

“微臣…顶!严惩!一定要狠狠的严惩!这样的不法之徒,抓到了一定要…呃,一定要…”

“嗯?”群臣尽皆望去,见发言之人正是方铮方侯爷,此刻他满脸凛然,一副“除恶务尽”的正义表情,群臣心中有数,于是纷纷饶有兴致的看着方铮,看他打算如何处置那“不法之徒”。

方铮眼珠转了转,继续道:“咳咳,一定要…罚他的款!嗯,让他知错改错便是了…”

众臣闻言满头黑线:“…”

一句话被方侯爷重重提起,又轻轻放下,一句轻飘飘的“罚款”便将如此恶劣的暴行带过去了,令人不得不佩服方侯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英王本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听到方铮说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嘶——这声音…好耳熟啊!

英王立马便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去,却见大臣们列班的缝隙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正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嫉恶如仇,身感同受,仿佛被打的不是英王,而是他本人一般。

英王楞楞的盯着方铮看了半晌,咂摸咂摸嘴,心下回忆着方铮刚才说话的声音,嗯,真的很耳熟啊!不过他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方铮做的,毕竟此处是金銮殿,庄严肃穆的地方,他又没有人证物证,就算当场指认方铮,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而且英王虽不认识方铮,但见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心下也犯了糊涂,此人在金銮殿上主动开口为我说话帮腔,打我的人应该不是他吧?哪有贼喊捉贼的道理?

正在犹疑之间,方铮扭着身子挤出了朝臣列班,走到英王身边,面向皇上跪下,沉声道:“皇上,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抓到绝对不能放过!一定要为英王殿下出这口恶气!为天家争回这个面子!罚款!要狠狠的罚他的款,罚到他一辈子都不敢动手打人,以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

方铮知道皇上肯定多少明白这事儿与他有关,所以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了几分求饶的味道。

皇上似怒似笑的盯着方铮,玩味道:“罚款?”

英王猛然抬头,不高兴的道:“父皇,罚款哪够呀!此人辱我皇族,殴打皇子,形同造反,一定要将他满门抄斩,九族诛灭才行呀!”

方铮跪在他身旁,闻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哇…你也太狠了吧?”

英王斜睨了方铮一眼,哼道:“此人敢殴打本王,那就是藐视天家,罚款哪够呀。——哎,还未请教贵姓?”

方铮拱手强笑道:“下官方铮,见过英王殿下。”

“你就是方铮?”英王肿得只剩两条细缝的眼睛一亮,努力睁大打量了方铮一眼,目光复杂难明,似忌似恨,又似惧。

方铮笑眯眯的点头道:“对呀,幸会幸会!”

英王肿如猪头的脸上强撑着挤出笑脸:“好说好说,本王早欲与方大人结识,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倒要与大人亲近一番才是。”

“王爷客气了,待会儿散了朝,下官请王爷到秦淮河的画舫上喝花酒去…”

“哎呀,哪能让方大人破费?还是本王请你吧…”

两人并排跪在金銮殿的金砖地板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旁若无人的攀起了交情,两人一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样,令一旁的大臣们看得两眼发直。——这,这是金銮殿还是茶馆呢?

皇上见方铮和英王相谈甚欢,两人互相假惺惺的客气着,几句话的功夫就恨不得在这金殿上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了,皇上静静的看着,眼中闪过几分玩味的笑意。

“你们俩给朕闭嘴!”良久,皇上终于阴沉着脸出声喝道。

方铮与英王皆是一惊,回神一看,满朝文武正怪异的盯着他俩瞧,皇上却一脸怒意的瞪着他们。

二人动作一致的同时低下头,再不言语。

“英王被殴一事,责令金陵府尹从速侦破,捉拿行凶之人,给朕和英王一个交代!”

“微臣…遵旨。”金陵府尹战战兢兢的磕头领旨,侧头看了一眼与英王并肩跪着的方铮,樊峰如像吞了黄连似的,满嘴苦涩无比。

这行凶之人…正跟受害者一块儿跪着呢,两人亲热得都快拜把子了,我敢捉他么?

英王一个头磕下去,泣声道:“谢父皇为儿臣做主!”

好好的早朝,关于英王被揍一事,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方铮知道这事儿没完,英王散了朝肯定便会知道行凶的人是他,说不得待会儿赶紧讨好讨好他,在他知道真相以前与他套好交情,莫要真为这件事与他翻脸才是。

“英王,朕问你,前夜子时,你在城西指使家奴,将岳州赶考的举子叶文江残殴致死,可有此事?”说到正题,皇上的神色不由冷森了几分,目光锐利的直视着英王。

英王闻言面上顿时闪过几分惊慌之色,随即马上恢复了平静,语气急促的争辩道:“绝无此事!父皇,此乃有人恶意构陷,儿臣怎会做下如此失德丧行之举?望父皇明查!”

方铮跪在英王旁边,英王的惊慌之色清晰的落在方铮眼里,他立马便明白,英王在抵赖。

皇上冷哼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视着群臣,冷声道:“朕以仁治国,凡我华朝百姓,上至王公,下至走卒,在朕眼中,无分贵贱,皆是朕的子民,岳州举子叶文江赴京城赶考,横死于街头,此事必须要查个明白,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英王,你说实话,果真不是你所为吗?”

英王面色有些苍白,闻言赶紧道:“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请父皇明查!”

方铮心中暗暗鄙视,死了一条人命,你居然一推二五六,干脆来个不认帐,怎么比我还无耻?

皇上目注英王,冷笑道:“查,朕当然要查,此事不论涉及何人,皆要依律处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沉默良久的太子此时忽然禀道:“父皇,儿臣相信皇五弟是清白的。”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人人都知道,寿王和英王这次回京,是为了与太子争位,两方可以说已经闹得势如水火,如今太子殿下却在金殿上开口替英王说话,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太子的真实用意。

英王也惊讶的抬起头,颇为怪异的看了太子一眼。自己做下的事自己知道,前晚家仆几拳打死叶文江后,英王吓得仓皇而逃,连叶文江的尸体都顾不上掩埋,后来回了府后,才想起要掩饰,派人回去一看,发现叶文江的尸首不见了踪影。

若要侦破这件凶杀案其实很简单,随便查一查,他英王便逃不掉,就算有家仆顶罪,他至少也落了个纵奴行凶的罪名。

如今太子却公开为他说话,这个干系可不小,明知两方已经闹得如同仇人一般,今日他还为自己说话,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示好,还是另有阴谋?

皇上飞快的扫了太子一眼,沉声道:“太子,莫非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叶文江?”

叶文江一案可大可小,这也是皇上如此重视的原因。叶文江是个举子,是有功名的人,时值潘文远叛乱刚刚平息,民间百姓犹自惊疑惶然,皇上选在今年三月开恩科取士,其目的正是要收天下士子之心,借士子之口,安抚天下百姓。如此重要的时候,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横死京城街头,而且已经闹得民间沸沸扬扬,若不将此事查明,皇上还怎能收天下士子之心?怎么安抚天下的百姓?

太子见皇上发问,忙侧身恭声道:“禀父皇,儿臣虽不知是谁害死了叶文江,可儿臣却相信皇五弟不会做出这等恶行,父皇日夜为国操劳,我等皇子不能为父皇分忧,身为人臣,人子,已是万分惭愧,又怎会做出让父皇天理公道自在人心,父皇何不下旨彻查此事,还百姓和士子们一个真相,也还皇五弟一个清白?”

皇上点头道:“不错,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尚书楚玮松何在?”

楚玮松应了一声,刚欲出班,太子却打断道:“父皇且慢,此案若交由刑部去办,于法恐有不合。此案重大,与一般凶杀案不同,事关皇室声誉,天下百姓和士子亦万分关注,儿臣愚见,此案刑部最好不要插手,父皇另派他人专查为好,望父皇三思。”

皇上凝目注视太子,淡淡道:“太子言之有理,你有更好的人选吗?”

太子侧头思考了一下,随即笑道:“父皇,儿臣刚才忽然想到,方铮方大人不是正好身负督察百官之责吗?此案受害人乃岳州举子,乃是有功名之人,而皇五弟虽是亲王之尊,却也算是百官中一员,父皇何不将此案交由方大人查明,岂不正好契合三方的身份和权责?”

方铮闻言一楞,怎么回事?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又扯上我了?

他脑子里稍稍一转,顿时便明白了,不好!太子想挑起我和英王的矛盾,来个坐山观虎斗,妈的!太阴险了!老子招你惹你了?要老子去查英王,就算没矛盾也得查出矛盾来,更何况方铮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那个叫叶文江的举子多半便是英王所害,若然真的追查下去,最后矛头肯定会指向英王,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连着将寿王和英王都得罪了?

更深一层来说,自己和胖子同进同退,若然与寿王英王掐了起来,太子便会轻松的抽身退出这场争斗,袖手悠闲的看着自己和英王来个两败俱伤。从此便再没人与他争太子之位了。

好一招驱狼吞虎之计啊,他将来生儿子肯定没屁眼…

“啊!皇上,微臣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正要向皇上告几天病假,恐难当此重任,还请皇上另请高明吧…”见皇上沉思,似有意动,方铮赶紧开口奏道。

太子微笑道:“方大人年轻体壮,正是为国效命之时,身子小小的不适,当无大碍,方大人何必推辞?”

方铮眼含恨意的盯了微笑的太子一眼,这家伙看来是准备出手对付我和胖子了,以后得小心提防才是。

“不不不,皇上明鉴,微臣昨日…昨日睡在府外…”方铮抬头小心的看了看皇上的脸色,随即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春宵…春宵七次,身子委实已经很虚弱,不堪担当重任了呀…”

百官见方铮为了推拒此事,竟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拿出来当借口,不由得纷纷哈哈大笑,皇上也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随即板着脸,沉声喝道:“大胆!方铮,你越来越放肆了!此处乃金銮殿,无比庄严肃穆之地,岂是让你谈论那些男盗女娼之事的地方?还有,华朝律法,朝廷官员不得夜宿青楼,不得奸淫妇女,方铮,你好大胆子,竟敢知法犯法!你置你正妻长平公主于何地?置我华朝律法之威严于何地?”

方铮睁大了眼,一脸委屈地叫道:“皇上!微臣冤枉呐!事实上,微臣是被她奸淫…”

皇上冷笑:“你觉得朕会相信么?”

方铮张口结舌,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传朕的旨意,岳州举子叶文江被害一案,责成督察院方铮追查,务必尽快捉拿到真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哼!退朝!”

第二百四十章 又见刺杀

皇上怒气冲冲的宣布散朝,然后大袖一拂,转身便入了后宫,看都懒得看方铮一眼。

百官山呼万岁后,也尽皆转过身,朝殿门外走去,经过方铮身边,看他的目光各异,很是复杂。

方铮楞楞的跪在地上,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皇帝龙椅,一动不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皇上要他追查叶文江被害一案,这…这不是逼着他跟英王翻脸吗?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若真不想跟英王为敌,随便找个替死鬼出来当作凶手定罪也行,大牢里那么多死囚,找个替死鬼很容易,这样不但顺利化解矛盾于无形,而且更向寿王和英王卖了个人情,双方皆大欢喜。

这样做…应该可以吧?皇上是否也是这个意思?可太子那边好糊弄吗?英王若没跟自己翻脸,让太子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太子岂肯善罢甘休?

“方大人,方大人…”苍老的声音在方铮耳边响起。

方铮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整个金銮殿已空荡荡,只有兵部尚书魏承德好意叫醒了他。

“啊…魏大人,多日不见,老大人气色不错呀,呵呵,想必最近日子过得滋润得紧吧?”方铮笑道。

魏承德捋了捋胡子,面带忧色的看着方铮,沉声道:“方大人,今日太子殿下来意不善,你在处理叶文江一案时,可得加倍小心,莫要中了他人的圈套才是啊。”

方铮苦笑道:“皇上硬要派我这件差事,我敢抗旨么?可我实在不懂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大人久经风雨,可否为下官指点一下迷津?”

魏承德与方铮相识以来,对方铮这个少年臣子颇为欣赏,方铮性格虽然圆滑轻佻,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从献策退突厥到与突厥人谈判,再到潘逆造反,方铮挺身护驾,这些都足以说明,方铮是个忠心的臣子。所以魏承德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甚至越来越好。

魏承德见方铮苦恼,不由微笑着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岂敢妄自揣测圣意?只不过方大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若你能跳到局外,再来看看这整盘棋,想必有所获益…”

方铮无奈道:“魏大人,您就直说吧,别绕圈子啦,什么局中局外的,我只会下五子棋而已…”

魏承德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意思其实不难猜,立于全局通盘考虑,皇上实不愿你与寿王英王两位王爷闹得水火不容,皇子与重臣互相倾轧,于国于朝廷无益,此乃亡国取祸之道也。不过…皇上也不愿你与两位王爷太过交好,以防你们暗里勾兑,做出什么皇上不愿看到的事情,此亦是亡国取祸之道也。”

方铮傻眼道:“也就是说,皇上希望我与那两位王爷的关系,是打也打不得,和也和不得?”

魏承德点头笑道:“然也。所谓帝王心术,说穿了其实只有两个字,‘制衡’。捧一头,再压一头,维持朝堂之内微妙的平衡,朝堂才能安宁,朝堂安宁了,天下亦安宁了。如今太子监国,正是皇权交替之时,不论皇上对太子有何打算,是废是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在中间横生枝节,否则,纵是你再受圣宠,关系到江山承继的大事时,皇上亦会毫不留情的将你除去!帝王之所以称为孤家寡人,是因为他心中最重的,只有江山而已。”

方铮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冷,魏承德说得没错,天威难测,皇上眼看已是风烛残年,要将手中的皇权交出去了,这个关键而敏感的时候,任何人掀起一点点小风浪,都是皇上不愿看到的。比如那个叫叶文江的岳州举子被害,搁在平时,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可太子掺和进来了,妄图以此事作为扳倒胖子和两位王爷的武器,这事儿就不一般了,相信皇上对太子的意图也非常清楚,所以才顺水推舟,命自己来处理此事。

皇上这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呀。

魏承德的话说得有点含糊,有的话是不能挑明了讲的,能说到这个程度,老头已算很够意思了。

方铮若有所悟,拱手朝魏承德笑道:“多谢魏大人指点,都说姜是老的辣,此言果然不虚呀…”

魏承德捋着他那把精心修剪过的美须,笑道:“方大人客气了,老夫只能对你说这么多,若欲立足朝堂而不倒,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去领会的。”

出了宫门,方铮径直回了府。

刚打算坐下来好好想想叶文江的案子该怎么办时,下人送来了一张帖子,言道英王请他到邀月楼一聚。

“这个英王挺会做人的啊。”方铮将那张做得精美别致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慨然道。

京城人都知道,邀月楼是方家的产业,英王选在邀月楼宴请方铮,这个举动首先就向方铮释放出最大的诚意和善意。

方铮看着帖子,叹了口气,这顿饭,实在不容易吃呀。

皇上希望他和英王保持不咸不淡的关系,太子则希望他们掐起来,最好来个同归于尽,胖子能力最弱,还眼巴巴的指望着自己给他撑腰,英王今日这态度,看来是想主动结好于他了。

各方态度不一,目光各异,心思各异,何去何从,实在很伤脑筋呀。

换了一身便服,方铮出门赴会去了。

不管英王想对自己说什么,至少这顿饭是他请客,大早上挨了方铮一顿痛揍,晚上还得请方铮吃饭,方铮觉得自己挺给穿越人士长脸的。

邀月楼离方府其实并不远,插过一条街便到了。方铮没坐车也没乘轿,手中把玩着一把镂金象牙折扇,闲庭信步般轻松的来到了邀月楼。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很奇怪,今日邀月楼内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门外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见方铮到来,忙迎上前去,躬身道:“小人见过方大人,英王殿下已等候大人多时,大人,请。”

方铮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楼内,奇道:“今儿怎么了?我方家要破产了?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