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县马上吩咐丫鬟去熬参芦汤,等待汤品的时候,郑知县搂着三姨娘在床榻上腻腻歪歪。

王瑞则跟何云一在外间的桌前坐着聊天。

何云一不自觉的又看着他肩头的那朵花怔怔出神,现在还只是个微微开裂的花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绽放。

如果换一下,假如在自己身上种花,会是什么样呢?完全绽放?反正他现在是一心一意在王瑞身上了。

如果王瑞这朵花全开了,会不会跟他现在的心态一样呢?两人心意相通,到时候他就能走进他心里了,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嗯…任何隔阂…

何云一不觉脸上一热,将这些念头赶出去,最近的想法真是太有问题了。

跟他说好的要慢慢来,心态急不得。

这时王瑞凑过来,低声问:“我看你一直盯着那个三姨娘看,她有什么古怪吗?”

何云一想说“你吃醋吗?”,但一想,王瑞还是个花骨朵呢,怎么会吃自己的醋,不觉轻哼一声,才道:“当然有古怪,明明是男人却穿着女人的衣服,还给人家做妾。”

“男、男的?”王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是男的?我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厉害厉害,女装大佬。

“我一打眼就看出他是个男人,男相可不单纯的指外在,而是清清楚楚写在面相上的。”

王瑞悄悄看向里面腻歪的那对,难道郑知县身为地方官员,不方便公开和男人在一起,所以才让三姨娘扮女装做姨娘厮守的么。

那他跟何云一呢?叫他扮女人可没门,不过,以何云一的身份,带个女人出行才更要命吧。

王瑞托着腮帮出神的想,何云一如此神通广大,他俩真的能走到一块去么?毕竟他是个连三姨娘性别都看不穿的普通人啊,唉。

或许相处个几十天后,何云一突然觉得“凡人真不好玩,没新鲜感了”,又飞身跑回去修仙了也不一定。

何云一就见王瑞肩头的花骨朵又出了问题,微微展开的花口,有回缩的趋势,赶紧道:“你又乱想什么呢?”

王瑞心虚的道:“没想什么啊。”他难道修成读心术了不成?赶紧岔开话题:“我在想家里的那个纸人,他会不会出岔子?”

“他就是你,你会怎么做,它就怎么做。”

“爹娘逼我结婚,我就翻墙逃跑,他也会吗?”

何云一听了,心情极好:“嗯,会的。”

这时,丫鬟端了熬好了的参芦汤进来,他俩便起身,重新来到了三姨娘跟前,倒着胃口看郑知县哄他的“小心肝”将汤水喝了。

这碗汤喝下去,很快三姨娘就有了反应,捂着嘴巴酝酿了一会,一弯腰,吐出一滩像鸡蛋清似的黏液,看得王瑞决定不吃晚饭了。

三姨娘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后,再次俯身,这一次吐出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卵,每个有豆子大小,晶莹透亮。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是什么啊?”

何云一从袖中取出法铃摇晃,随着轻灵的铃音,那些卵纷纷破裂,变成了一个个小蜘蛛,快速的往一个地方爬去。

“带我去找你们的主子吧。”何云一跟着这群蜘蛛往外走,王瑞对目瞪口呆的郑知县道:“愣着干什么,快跟来啊。”

等三姨娘下了地,王瑞发现这人个子确实不矮,若是搁在女人身上,应该是个难见的高个子了。

大家跟着何云一走出了县衙,正值家家户户炊烟烹饭的时候,街上行人稀少,所以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什么人。

王瑞不紧不慢的跟着,走了一会,猛然想起,他真是捧着金砖挨饿,手里有马怎么忘了骑呢?便在街上找了个偏僻的拐角,将画展开,对那马道:“你出来,叫我骑一会。”

黑马听话的走了出来,前腿弯曲,让王瑞顺利的骑了上去。

他哒哒骑着马出现,何云一见了,笑道:“这马买得值。”

郑知县吃惊的道:“这不是我外甥的马吗?”

“现在是我的了。”王瑞对何云一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一起上来?”

何云一想象了一下,如果跟他一起骑马,胳膊腿该放在什么位置?横眼看了下碍眼的郑知县:“不累,不骑。”

王瑞明显感觉黑马松了一口气。

走到城外,小蜘蛛们钻进了一棵榕树的树洞内,何云一再次晃动法铃,很快便有一只斗大的花蜘蛛从树洞里爬了出来,不等王瑞勒起缰绳,黑马先惊慌的往后倒腾了几次,躲得远远的。

王瑞低头看马,无奈的想,你好歹也不是正常生物啊,怎么这样胆小。

花蜘蛛八条腿全部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王瑞待在马上,悠闲的看热闹,的确跟之前见过的有人形有法力的妖邪比,这种刚刚成精的,根本不值一提。

“你为什么要加害知县的妾室?”何云一厉声质道:“那妾室吞下了你的卵,再过几日,就会为了养育这些卵而吃掉知县本人,你不仅害那妾室一个,甚至连知县本人也要加害,罪不可恕!”

这时候,三姨娘坐着一顶轿子姗姗来迟,一下轿子便娇滴滴的道:“哎呦,这地方可真颠簸。”

郑知县贱兮兮的靠了上去:“快查清了,你来得正好。”

趁大家分神,花蜘蛛突然爬起来,往一个方向逃窜,何云一见状,甩出一道符咒直接贴在了蜘蛛腿上,一阵白烟后,一个双腿已经化作脓血的老妇人艰难的在地上爬行,朝一个坟墓伸出手哭道:“夫人…救我…”

郑知县恍然大悟:“我说这地方怎么如此眼熟,原来是我那夫人的埋骨地。”郑知县不是本地人,夫人去世后,便找个地方暂时埋葬,等以后再迁回老家祖坟去,他已经很久没来扫墓了。

不用说了,这郑夫人就是幕后黑手,王瑞打了个哈欠,妻妾争风吃醋引发的风波,真是无聊,死了都不罢休。

何云一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兴趣缺缺的敲了敲墓碑:“你不出来,我就揪你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官家贵妇打扮的年轻妇人,出现在榕树的阴影下,叉着腰气呼呼的骂道:“我出来了,姓郑的,是我要害你!你不服气吗?!”一眼瞧见三姨娘,气的捶胸顿足:“你个骚蹄子,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引狼入室。”

三姨娘不敢看她,脸色惨白如纸,心虚的不行。

王瑞心想,又是个暴脾气,似乎郑知县就喜欢这种火爆脾气的女人,他对妻妾之间的事情没兴趣,只盼着吵嘴赶紧过去,不过这正房夫人怨气还真大,他一个普通人都看得见。

但黑马好像对这场战争很感兴趣,走上前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看着,王瑞心想,你这只八卦马。

郑知县一见夫人,立即软了,结结巴巴的道:“夫人,你怎么认识这蜘蛛精呢?”

“它是我爹从小养的,它在我们家藏书阁生活,我们每日都送东西给它吃,我和它情同姐妹,后来它长大了,才离开我们家。没想到我死后,你们都将我忘了,只有她还记得我,回来找我。”郑夫人指着丈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死后,你若是能常来看看我,给我烧些纸,我也就原谅你们了,毕竟我自己也有错,可是你呢?只顾着和他好,将我彻底抛之脑后。”

郑知县求饶道:“好娘子,你就别留恋人间了,快去投胎吧。”然后转向何云一:“我再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快送我娘子去轮回吧。”

一听这话,郑夫人跳了起来,骂道:“入你奶奶的毛屄,你要送我进轮回?!好啊,送吧,我要在阎王殿前将你做的事情都抖落了!”

王瑞听的意兴阑珊,不就是贪赃受贿那些罪状么,哪个当官的没点啊。

却不想郑夫人继续道:“你将一个奸淫妇人的恶棍阉割之后,纳为妾室,这事儿抖落出去,你乌纱和小命都不保,还要下十八层地狱。”

王瑞震惊了,看向三姨娘,果然见三姨娘咬唇,额头有冷汗渗出。

郑知县跺脚嚷道:“你不要胡说!”又对何云一道:“道长,这妇人变为恶鬼驱使妖怪害人,死不足惜,快将她魂魄消灭罢。我再出五百两!”

何云一没说话,只是厌恶的看向三姨娘。

他通过面相仅能知道他是个淫邪的男子,却看不出他作奸犯科的过去,这需要他的生辰八字掐算。

下次救人之前,应该先要八字算一下过去,这种家伙就该被害死。

郑夫人指着三姨娘,怒道:“你叫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你当初因为被怀疑偷盗,被人押送到了衙门,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你是男人,我见你是弱女子,又自说会针线,便保你出狱,留你在家中做针娘,结果你呢?与我好完,又勾搭上了这个没良心的,你们俩个倒是双栖双宿去了,把我扔到一边儿。”

桑冲专门教习男子男扮女装,进入内宅,或诱奸或强奸妇人,他的弟子跟他一样,都是人渣。

王瑞惊诧,他觉得身下的黑马都吃惊的愣住不动了。

“后来桑冲事发,怕你暴露身份,便将你阉了,留你做了妾室,自此之后你们更是腻歪了,我病了没人来探望一眼,我又气又病,没几天就死了,你们如意了,狗男女!不,狗男男,也不对!总之你们两个挨千刀的!没错,我是气不过,就想害死你们,你们活该!死有余辜!”

王瑞打心眼里赞同死有余辜这个词,这件事中竟没一个人无辜的人,所谓的三姨娘就不用说了,应该抓去凌迟,郑知县贪污受贿包庇罪犯,郑夫人雇凶杀人。

郑知县差点给何云一跪下:“道长啊,你要多少钱都行,快点叫这妇人消失罢。”

三姨娘尖叫,跺着脚道:“老爷,快叫她消失。”

何云一长叹,倒霉的,竟然碰上了这么几个烂人,注定要白忙活了,他冷冰冰的对郑知县和三姨娘道:“你们两个,分开站好,彼此离远一些。”

三姨娘和郑知县赶紧听话的,彼此离开了一段距离站定。

何云一扫视了一圈,朝王瑞招手:“你到我这儿来。”

王瑞听话的下马,牵着它也到了何云一跟前,黑马神情紧张的绷着嘴角,不住的滴冷汗,可见何云一给了它很大压力。

“你要做什么?”王瑞小声询问。

何云一不想说话,银子泡汤了,心情不好。

他摸出一道令牌,双手结印供于头顶,口中念道:“摧山倒岳,覆地翻天。万神齐诺,呼圣集仙。令持在手,永镇吾权,今有邪祟,作恶人间,特遣雷将,扫清污秽,玄冥仙尊急急如律令。”

他能调遣雷将,全靠这张令牌上的祖师爷名号。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用的,那老头子小心眼,用了他的名号,肯定要以后多给他烧炉子偿还。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王瑞只觉得平地起风,耳边风声作响,他不觉拽住何云一的衣袖,往他身边靠了靠,而黑马这会也不顾害怕何云一了,也往这边挤。

就见空中云朵迅速聚集成一团,一看就知道有状况发生。

轰隆——

一道惊雷降落,将双腿化为脓血的蜘蛛精妇人劈成了一团焦炭。

郑知县见了,心里感慨,这道人果然法力高强,竟然能够降雷铲除妖邪。

轰隆——

此时,就天空一道紫色的雷电降下,直击中他身旁的三姨娘。

三姨娘身子斜了斜,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太阳穴留下一个烧焦的黑点,人当即便死透了。

王瑞看向何云一:“这是…”

“上天灭他,与我无关。”他只负责调来雷将,至于雷将以何等标准,铲除何等妖孽,自有雷部自己的执行准则。

反正作恶多端的人被老天爷劈死,喜闻乐见。

就在郑知县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只觉一道闪现在眼前闪过,接着双目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我的眼睛——怎么看不到了?”

抬三姨娘来的两个轿夫,忙上前搀扶住知县,口中老爷老爷的叫着,但也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太阳下山,郑夫人可以走出榕树的阴影了,但她却没走向一心想报复的丈夫,而是来到那团焦黑的蜘蛛残躯面前,低头捂住嘴巴,阖眼流泪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真是,白折腾一趟。”何云一哼道:“耽误了一天工夫,咱们走吧。”

忙活了一场,银子打了水漂,赚钱没想象的容易,毕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下次要先拿银子。

王瑞见这群烂人都遭了报应,翻身上马,再次邀请:“你不骑上来吗?”

何云一摇头:“我哪像你这么娇气,你自己骑吧。”牵着缰绳,离开了身后的一地狼藉。

而云上的两个雷将,错愕的互相看了一眼。

“那不是玄冥仙尊门下的天虚子么,竟给一个凡人牵马?是他没错吧。”

“调咱们来扫清邪祟,像是他一个修道之人的作为,但给凡人牵马…嗯…看不懂…”

“和咱们没干系,赶紧回去写文书吧。”雷将每日受了谁的调遣,做了那些事,都要写成文书呈递给雷祖,不可有丝毫差池。

而云下,王瑞昂头看到云朵渐渐散开,天空恢复成了墨蓝色。他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下灯火点点,手指着道:“今晚上,咱们在这里投宿罢。”

何云一望了一眼:“行吧。”

“那、那个…咱俩现在还不是时候,住一间房不合适,还是分开住更恰当,你说是不是?”

何云一心想,王瑞真不愧是富家公子,以为住客栈呢,还有挑选房间的余地,普通农家有一间空房就烧高香吧。

不过,他好像没发现这点。嗯…要不要告诉他呢?

算了,毕竟话说多了伤气,就不说了。

“是。”

王瑞听出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心想,难道分开住你挺开心的?嗯,也对,毕竟分开住更容易守住元阳。

第90章 谁也抢不去

跟何云一预料的一样, 王瑞敲开门一问,农家告诉他家里只有一间空房, 就这还是他大儿子去外地办事, 临时空出来的。

王瑞不想住,犯难的看何云一:“要不然咱们再问问别家吧,或者进城去也行。”对何云一来说,虽然城门关闭了,但进去不过是小事一桩。

“将就一下罢, 天色不早了,你还没吃饭呢。”

就在何云一迈开步子要进门的时候,开门的老农才看清书生身后的人是个道士, 露出了喜色:“道爷,您来太是时候了, 我之前进城请人便没请到,这次我也担心他请不来, 没想到, 您就上门了, 太好了。道爷您快进来,至于您和这位小兄弟住的地方,别担心, 我叫我二儿子搬出来, 给你们腾地方住。”

“…”何云一忽然不想住了,看向王瑞:“你说得对,不如咱们走吧。”

“走什么啊, 人家都说了有地方住了。”王瑞倒是开心了。

那老农让他们进去:“快来快来,家里有现成的酒菜,热一热就吃。”等王瑞他们进屋,左右看了一眼,将大门关上了。

何云一不情不愿的进院,仰头审视了一番眼前新盖的大屋,眉头皱起。

这时老农自我介绍道:“我姓卞,排行老三,村里走叫我卞老三,祖辈在这村里生活了上百年了,最近遇到了糟心事,希望道爷能帮帮我们啊,唉,瞧我这急脾气,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先进屋吃饭,老婆子,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