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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本以为他们的副连长升职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却不想来了位军校毕业的军官。

能服吗?绝对不能服!

他们中的个别人,最关键是副连长那可是前不久去过真正的战场的,而眼前这个连长,据说到了上战场之前怂了,什么训练受伤没去上!

在战士们心里,甭管什么理由,当军人得看实力!

楚亦锋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他特意绕远想看看老同学刚报到怎么样,没想到居然看到如此让他窝火的一幕。

“乔连长,我们也做不到啊,要不然你给我们演示演示?”

“乔连长,给我们露一手,让大家心服口服嘛!”

类似这样的话,有一个两个挑刺带头,其余的战士们就能群声附和。

副连长王杰只是笑,没有任何压制的意思。

而那一口一句乔连长而不是连长,可见战士们对空降连长的反感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楚亦锋脸上依旧挂着嘴角上翘的笑容,只是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冷厉。妈的,刺头兵是吗?!

“乔延。”

乔连长乔延只顾得上匆忙对楚亦锋点头,正要说话怒训几句时,楚亦锋上前一步对着众人先说话了,他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眼神定在了副连长王杰的身上。

“军校时,散打,我是你们连长手下败将!你们连长现在身上有伤,赢了我,虽达不到一战成名,但绝对能成为大军区的佳话!我叫楚亦锋,大军区作战部参谋。”

乔延上前一步想拉住楚亦锋制止,楚亦锋却侧过头对他笑笑挥开了,一手把档案袋塞到了乔延的怀里,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解军装扣子。

黑色背心,赤膊上阵。

这场入夏的雨滴,也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楚亦锋的宽厚的肩膀上。

“你!还有你!出来!我不认同只有上过战场才算真正的军人!但我认同一点,真正的军人不能只会打嘴炮!”

赤膊,又手指指向他们,就差指着鼻尖儿骂了,谁能没血性?!

只几秒钟,训练场的某个角落里、瓢泼大雨中…

黑色背心紧紧贴服在楚亦锋的身上,头发上的雨水更是随着他出拳出肘的动作狂野飞扬。

他以自由搏击的形式,腿为次、拳法为辅,一个又一个接腿摔,势不可挡的张扬气势,痛痛快快地发泄出他心里的熊熊烈火!

没上过战场怎么了?!

楚亦锋全身的热血逆流而上,直冲头顶,他只有一个念头:打赢不行,得打服!

第十章

雨刷器快速摇晃,擦洗着车窗。

叶伯煊坐在车里,嘴上叼着烟、眯着眼,看向远处。

他甚至忘了要去接出差归来的夏天,尤其还是大雨天,他只顾紧盯眼前的战局。

随着“黑背心”搏击动作甩动一头湿发,叶伯煊作为观看者,有一种力量都正在热血沸腾的冲击大脑。

楚亦锋,坐在办公室里和此刻全然不同,这小子在温润如玉的性情下,掩藏了一颗猎奇狂傲的心。

叶伯煊看着远处出拳狠厉的楚亦锋,好啊,这小子更有超强的爆发力!

两次的发现,叶伯煊懂了,手下这个参谋官一到训练场上就像换了个人,爱战、擅站的心就跟被打醒了一般。

叶伯煊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楚亦锋管事儿管到了基层连的头上,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好奇。

现在又看到了手下“一挑三”还能火力全开,浑身散发着绝不失败的气息,他更是欣赏。

男人,本就该有一种倔强,这种倔强叫做“血性”的傲气!

它犹如人得吃饭喝水一般的必需品,它是能融进血脉中、渗进骨髓里。

狂,这小子比起当年二十六岁的他、更嚣张!

如此的军区少将,又有着不羁性格的手下,当对打到白热化时,慌张的只有乔延乔连长。

乔延怕啊,怕老同学为自己出头,再把军区领导给惊动了,那可真是因为他吃挂唠,受处分可咋整?!

现在可正在下暴雨啊…

乔延看了眼训练场,已经有下班的战友们不顾被浇成落汤鸡还在呐喊加油,这声势,能不能压住了?!

楚亦锋厚实的胸肌极速起伏,嗓子眼干的不像样,嘴边儿不停地呼出粗气热浪急剧喘息着。

他看着躺在泥水里被打服的三个人,累到极致已然说不出话,他换了个方式表达。

先是对着三人竖起大拇指,在三人都盯住他时,大拇指忽然朝下,赤裸裸的鄙视。

“你!!!”有个小战士上前扶起战友,被这样狂傲的楚亦锋气着了,这参谋官怎么坏透腔了?!

楚亦锋大手抄起乔延怀里的档案袋,再侧头时紧盯副连长王杰,喉咙处似在冒火,嘶哑的声音在风雨中、在训练场上,掷地有声:“现在是什么时代?文化是武器!军校走出来的军官更能科学、合理、有效地训练你们!在部队,上级更不是你们能挑战的!军校培养的军官中,从不缺勇士!”

猖狂、张扬、男人的青春、热血、誓言、信念,也许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大打出手的盛宴,才能发现生命中别有洞天。

一手拿着早已浇湿的档案袋,弯腰一手抄起泥水里的军装甩到肩上,楚亦锋热血过后,只留给乔延一句:“有事儿去作战部找我。”吊儿郎当的背影,大步离开。

同一时间,远处吉普车里的叶伯煊摸了摸下巴,他有了个决定,楚亦锋这个手下,他得压榨,他得开发,兜住了溜、别白瞎!

过两年训出来,送这小子去该去的地方。

打开双闪,叶伯煊等着楚亦锋主动走上前。

大手先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档案袋夹在腋下,敬军礼:“部长!”

叶伯煊摇下车窗,板着一张脸直视楚亦锋:“718作战分析报告,你完成了吗?乱晃悠!”

楚亦锋赶紧递过档案袋。

叶伯煊甩了甩湿哒哒的文件夹,语气不善道:“你这是让我玩猜字?湿成这样,你当我给你的工作任务是开玩笑?!”

大手再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浑身上下,楚亦锋觉得连最贴身的短裤都能拧出水,挨了训,表情倒是一丝不乱很冷静:“报告!部长,我今晚重新整理,明早您会在办公桌看见。”

叶伯煊抿了抿唇,他可不就是在下达任务时说是明早交来着!

找不到茬,叶伯煊摇上车窗、开车离开前,只能拿出长官架势训道:“我看你是闲着了!明早办公桌上,我还要看到你五千字以上的思想汇报!”

“是!”

不能体罚,体罚那不是等于成全了楚亦锋。这小子,恐怕盼着念着只训练不写字。

楚慈急了,少年怒斥毕月:“你怎么这么犟?!比我还犟?”

“你懂啥?!让雨水浇一浇能补维生素。”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楚慈“哼”了一声,一扭身、一倔答直接坐在椅子上。他和毕月生气了,大少爷脾气上头,楚慈侧过头连瞅都不瞅毕月,直接给对方一个生气的侧脸。

毕月拿楚慈当小孩子看待,自顾自笑了笑:“明天见!”她更直接,转身走了。

楚父楚鸿天军长,军区老将军们给起的外号楚霸天。

一米八的大个,黝黑的皮肤,国字脸、大嘴,加上那两道浓重的剑眉,整个形象给人感受就是霸道吓人。

可当楚军长开口哈哈大笑、尤其是声音洪亮大声说话时,会给人溢于言表的豪爽之气。

比如此时,毕月就觉得,原来军长、原来真正的大官,才是最好接触的一类人。

“呦,小慈的老师还是个小丫头啊!”

毕月半鞠躬:“叔叔好。”

楚父把手中的报告书扔茶几上:“好好好!楚慈那面,得麻烦你上点儿心,把他成绩搞上去!那个臭小子考试差点给老子考零蛋!”

“您放心,我会的。”

梁吟秋拢了拢头发从卧室走了出来:“小毕,外面下雨阴天,要记得走大路,别抄小道。”又冲着厨房方向喊道:“老刘,给小毕拿把大号的雨伞。”

楚军长附和道:“对,坐车赶紧回吧。”

等毕月离开了楚家门,梁吟秋才笑道:“那小丫头怎么可能舍得花钱坐公交。”

“噢?”

“困难着呢。小小年纪当家教,刚大二,我差点儿回绝,怎么说也是女老师,怕教小慈不方便。后来师大的小李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楚军长感慨回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想当年我…”

梁吟秋憋不住笑,得,这人又来了,又要话当年在地笼沟里捡粘豆包帮家里。赶紧打岔道:“这小锋,加班?”

楚母嘴里挂念的小锋,已经蹬着二八锰钢自行车到了大院儿门口,只是…

湿漉漉的楚亦锋,两脚支地、支住自行车,十几米远的距离,他就发现了毕月的身影。

有句老话说,寿衣面料忌缎子,黑伞火盆要必备。

毕月的手中就是一把大黑伞,伞把略前倾,挡住迎面被风吹起的雨滴,只走了一小段路,脚上的黑布鞋已经湿了半截。

楚亦锋原地等着毕月,他觉得都走顶头碰了,那得打招呼,以后天天见,最起码待会儿得点下头,再说句“走了啊”…

第十一章

忽然大雨,有缘相聚;

我们都被雨淋湿,我们还很陌生;

你打着雨伞,我等在原地。

毕月半个身体都被斜举在前面的大黑伞遮挡着,别说那张脸了,就是上衣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顶风行走,又是阴天,这个时间外面早黑乎乎的了,可说来奇怪,楚亦锋就是一眼能认出。

他没觉得诧异,也许他的潜意识里认为,他就没见过穿的那么寒酸的大姑娘,周围环境致使他也少见黑色拉带布鞋、还是那种纯手工乡下鞋。

楚亦锋依旧两脚支着自行车,他紧抿了下唇,只有左脸颊上显现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不仔细看,很多人会认为是他五官过于帅气立体,颧骨高的原因才出现的酒窝笑纹。

实际上,他小时候十分可爱多亏了这个特征,但是长大了,二十六岁了,他反感。

虽说想的挺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打招呼,可楚亦锋这人,除了长官上级领导那是必须的,其余、尤其女性,他一直以来都不需要主动。

毕月疾走着还不忘惦记着废油桶。

她刚才离开楚家时,恰巧看到门房的拐角处有两个生锈废弃的柴油桶。

唉!

要是能开口,要是能用买的方式,那该有多好。

她有第六感,她要是提出想要,梁阿姨能给,但那也太脸大不害臊了,人家能提前预付她家教费,就冲这点,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据说现在不能倒买倒卖废油桶,没人敢明面上折腾这破铜废铁,因为犯法,真抓。

那她上哪找一个呢?她又没个固定摊位和后灶,没它还真不行。

满心满眼赶路犯愁的毕月,小手紧了紧身上的西服外套,小风一吹、大雨一浇,里面的坎袖真空小背心还真是冷飕飕。

“那个…”落汤鸡似的楚亦锋尴尬开口。

毕月立直雨伞,粉嫩清秀的小圆脸这回终于暴露。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看向了自行车,自始至终没落在骑车人的身上。

毕月抓紧被风吹的雨伞,脚步一挪、拐了个弧度,给面前的楚亦锋让路。

不知不觉…毕月已经走了。

后知后觉…楚亦锋回眸。

表错情的感觉,有一点儿糟糕。

楚亦锋急速猛蹬了两下自行车,他只要一想到刚才跟傻瓜一样让大雨浇着、等着、又被毕月晾着,心里不舒服极了。

拳击手辫子,也叫双蝎子辫儿。

因为紧致结实,头发不会因为出拳变的乱糟糟,更不会忙碌一天后而随风飘散,所以得此名。

毕月凌晨三点兴奋起床,她利落的小手翻转着,没一会儿功夫,新造型亮相,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漂亮小姑娘,出现在了小镜子中。

小心翼翼端盆出门洗漱,夹着书包,又蹑手蹑脚收拾书装好东西、关上了宿舍门。

宿舍里的其他七位舍友,此时还在香甜的梦中,毕月却已经启程。

她好高兴,废品回收站没翻到柴油桶,可她在老大爷的指点下,去了铁焊铺偷摸买到了,她真心觉得,那个让很多人嫌弃到捏鼻子路过的地方,是她的幸运地。

况且,让她更高兴的是,她能和弟弟一起开启奋斗模式了。虽然大弟当时听完了她的计划,目瞪口呆过,又愣了一两分钟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败家。”

二十块钱就这么没了,大弟毕成很纠结。

可毕月信誓旦旦当场保证:这小买卖绝对是毕家发家的第一步。

就这么滴,姐弟两人头一天忙准备工作直忙了小半夜,俩人分头回学校都是敲的宿舍大门,撒谎,毕月不仅自己撒谎,她还帮毕成编了个瞎话。

只睡了三个小时,姐弟俩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破旧的仓房里。

毕月就不信了,穷,还能穷一辈子?!靠劳动发家致富是最光荣滴!

京都人管烧蜂窝煤叫隆火,黑色的煤块放进去,灰白色的蜂窝煤出来。

毕月在毕成滋啦滋啦的拉锯声中,皱着眉。

“大弟,那卖煤的说新煤都湿,得在外面晾一晾,那咱一会儿用啥啊?”

毕成用衣服袖子抹了把脸,满头大汗道:“多加点儿引火柴木柈子啥的。”又指了指手上的废油桶,“你看这么高成不?得留出捅炉子扒灰的口吧?”

紧急改装的“炉子”燃起了红光,被锯到膝盖处高的废油桶上,座着一口半旧的大黑锅。

借火…毕月憨着一张小圆脸去找煎饼大姐求助。

她先把一直没有烧过的蜂窝煤,放在了煎饼大姐家正烧着的炉子里,燃烧到三分之一后,两条小细胳膊用铁锹铲着,一路小跑,塞进了自家的“炉子”。

“姐,白瞎了,你别荤油和豆油两掺。”毕成眼睛闭了一下,这半桶油得够全家吃多久的。

毕月本能抬头,眼神跟小偷般四处扫了一遍:“你给我小点儿声!”又悄咪咪的小声教毕成:“你懂啥?不掺猪油、成本太高。猪肉多便宜,豆油贵!”

毕月当着师傅教着毕成,自顾自说道:“我跟你说大弟,以后这活归你,你瞅好比例,猪油掺多了,炸出来的发白,不是金黄色(shai)会让人没食欲。”

“啊。”毕成脸色微红,他有点儿不太赞同,偷工减料多不好。

不过手上动作不停,按照毕月的嘱咐,拿着面板上一个又一个发好后的面团,分割成鸭蛋大小再揉成团。

毕月叹了口气,看出来毕成脸色不好看,解释道:“别人家也那样,不是你姐我心眼子不好使。咱这两天先这样,过几天干顺手了,咱自己靠荤油,比买来的放心、干净。”

“姐,我没、没多寻思。”

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无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十斤面,南方人也叫“油炸桧”,毕月炸出了七十五根油条。

在毕成几次尴尬张嘴想喊人买两根、又挠了挠头挣扎脸红时,毕月两只小手飞转着,她喊出了:“尝一尝看一看啊,新出锅的油条又香又脆,干净卫生保你吃完这口想下顿啊!”

喊完脸不红气不喘,可毕成却像是受到了姐姐的鼓励般:“大娘?买两根?”“大姐,新出锅热乎的,你瞅瞅金黄金黄的!”

毕月拿块白布擦了擦手,看着毕成收钱时脸上压抑不住的笑容,她忽然看向了碧蓝的天空:爷爷,奶奶,小萱在用你们的手艺,学会让自己在这个世间立足。

你们看到了吗?我的手艺还行。

第十二章

前几天刚穿来时,毕月觉得她像是一个误闯的客人,她站在京都、师大、大街小巷,像是在看一部老故事片。

她挣扎、努力、不放弃的前行,那是因为人的本能,凡是人就得吃饭。

今天,她这一瞬间心思有点儿松散,终于挣到了钱,能有点儿安全感了。

毕月看了眼忙着收钱找钱的毕成,她抿了抿唇,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笑着揉起了面。

只睡了三个小时,先是着急忙慌的引火,炸完了七十五根油条,毕月、毕成姐弟俩比谁都饿,但此刻又比谁都满足。

两只小手上满是面粉,擀面杖灵活的把面团儿擀成了薄饼,“当当当”,菜刀落在菜板上的清脆声音响起,薄饼上被划了三刀。

鼻息间满是油烟味儿,毕月半眯着眼睛看着油锅,一个又一个小薄饼置于油锅里,没一会儿的功夫,金黄色的小饼慢慢发胀,卖相胖胖厚厚,咬一口,内松外酥、甜而不腻。

时光机似穿梭了世间。

曾经有一对儿老夫妻,也是用着废油桶当炉子炸着油条、卖着油炸饼,并且,一卖就是大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