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轿车里,毕月摘下脖子上的项链。

当楚亦锋伸手接过用链子拴过的戒指时,他那兴奋过后的心绪瞬间变的复杂难言。

这戒指,他在船上吐过。

给了毕月后,她就戴了几天。

她老是藏着掖着,现在看来,她那时候是自卑的。恐怕是害怕不被承认,或许觉得这戒指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吧。

“干嘛呢?给我戴上啊?”

楚亦锋抿了抿唇,他先替毕月委屈上了:

“其实你嫁我不该是这种程度。咱应该讲究些,不说世纪婚礼也得…”

“哎呀,咱哪种程度了?我们有车有房,肚子里还揣个娃,家伙什全齐了,那些都没用。”

毕月见不得楚亦锋冷不丁这幅模样,还拉了拉男人的小手指。

楚亦锋长呼出口气,笑着给毕月戴在无名指上,戴完就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嘴边儿,眸中的笑容能暖透个人:“那阵儿你说分开,我就知道你是糊弄我。你知道是哪两样出卖你了?”

毕月觉得这人真是…挺高兴的,老说没用的。

“一个是你那头发。你就没剪过。一个就是这戒指,你一直戴脖子上。”

毕月没正面回答,倒是俏皮一笑,将昨晚楚亦锋的诺言给改良了,回道:“所以嘛,你得对我好点儿。我要是在以后的几十年里,走的慢了些,你别忘了拽我一把。我要是走的快了呢,那就不要你了吧。”

楚亦锋瞬间瞪视:“敢不要我?”扑上了前。

车里先是传出女人毫无形象的笑声,男人的闷笑声,随后成了男人的闷哼声,两人亲嘴的啧啧声。

车外,蓝天、白云、垂柳,听的都红了脸,恨不得赶紧天黑请闭眼。

可这一天很漫长,俩人又去了军区医院…

毕月被这么检查那么检查,坐起身时,先瞟了眼要出去洗手的医生,随后就对给她系鞋带的楚亦锋摆摆手,楚亦锋立刻将耳朵凑上前:“你带卫生纸了吗?”

急了:“你带手电筒你不带卫生纸?”

楚亦锋汗颜道:“我一当兵的,翻山越岭扎营驻寨,要是什么都带齐也不用野外训练了。不用那个。怎么了?”

不用那个?毕月惊诧。真棍刮儿啊。

“我要上厕所,大号。你去给我要纸去。”

“不等结果?憋不住了?”

“磨叽!废话!”

“王婶儿,有卫生纸吗?”

所以等毕月解决完生理问题回来时,就听到医生在问:“亦锋啊,想不想知道是几个?”

楚亦锋毫不迟疑回道:“我就想知道她身体好不好。”

“男孩儿女孩儿也不准备问问我?”

“不想知道。我家又没大位等人继承。”

第五八三章 温柔乡英雄冢(三更,为凉茶0走人和氏璧+)

毕月一脸不高兴,扭身坐在车里嘀咕道:

“有病啊?我想知道,你拦着干嘛?那就是买奶瓶子也得知道买几个吧?别准备少了不够用,多了再浪费。”

楚亦锋瞟了眼毕月,继续开车。

以前他也这么想。他还好奇,他好奇心多重个人呢。

但他更怕啊,怕奶奶知道了,万一是几个小闺女,又这事儿那事儿开始了。

他可刚结婚,放他和毕月一条生路吧,折腾不起。

“男孩儿女孩儿都期待,咱知道那干嘛?几个也都能养得起,你觉得是你挣钱不行还是我不行?带有期待挺好。

倒是你,媳妇,听到了吧,焦虑,睡眠不好,休息不够,全都不行了。

咱从现在开始得注意了。要不然咱孩子该比别家的长得慢,体重轻,肾精不足咱得多后悔?”

毕月不但不吭声了,还扭脸看了眼楚亦锋的脸色。

医生说的太吓人,说的她这个含糊。关键是她最近没觉得累啊。

而之前脸色很一般的楚亦锋,在发现毕月偷偷看他时,赶紧露出了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执起毕月的手放在唇边,话音儿一拐问道:“听那意思,好像俩。害怕不?嗯?”

毕月斩钉截铁道:“不害怕。我现在都不怎么吐了。嘴壮还年轻,一准儿能好好生。你就记住了,等你回那面儿,执不执行任务都不用慌,不要担心。到时候你就瞧好吧,我还能靠自个儿再得一证,结婚证后是孩子们的出生证。”

说完,还握拳,握给楚亦锋看,鼓士气。

楚亦锋望着这样的毕月。还有什么样的感动在等待着他?遇见真心想娶的毕月,这个人只要是她,就是他的幸福人生。

攥紧毕月的手,再次放在唇边亲了又亲。

毕月本来是想忙完这些“杂事儿”后,要抽空去租的给工人住宅的地方看一眼的。

可她执行力相当强,被医生吓唬的,直接选择回家睡午觉。

就这做派,得到了她丈夫的赞许。

就这态度,也算给楚亦锋听说多胎有点儿焦虑吃了个定心丸。

毕家的小院儿里,只剩下娘俩了。

毕月躺在床里面呼呼大睡,刘雅芳坐在床边儿,一会儿低头看看结婚证,一会儿给她闺女盖盖小毯子。

三酝酿两酝酿的,刘雅芳有点儿激动了。

她捂住嘴到底掉下了几滴泪。咋咂摸咋觉得闺女就这么结婚了,委屈。她还有很多不放心也掺和在这种情绪里。

一吸鼻子时,发现毕月动了动,刘雅芳被吓的立刻不哭了,忍下那些翻涌的酸胀感,心里想着:等着,妮儿啊,没人给庆祝,婆家不欢迎,娘给你炒十个菜庆祝。

至于送毕月到家的楚亦锋,那真是四个轱辘快开飞了转,在他那,时间真等于金钱。

先去了趟会所,把买的东西选好位置,再听两个管家式经理跟他汇报完,又马不停蹄的掐时间去了刘大鹏那。

只是他没想到,一去会耽误很长时间…

楚亦锋站在刘大鹏的办公室门前,以前的哥们、现在刘大鹏的手下瘦猴一脸无奈,小声嘀咕道:“楚哥,大鹏哥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您可进去劝劝吧。

都怪夏海蓝那娘们…唉,其实也不怪她。这强扭的瓜是真不甜!

夏海蓝趁着大鹏哥去东北,跑了,跑的那个远啊,从美国转法国。我没看住人,也挨了踹。”

楚亦锋抿抿唇角,刚推开门,他就一皱眉。

满屋子酒气,满地烟头酒瓶子,至于茶几沙发办公桌,那真是七扭八歪,还有好多碎花瓶的玻璃渣子。

“大鹏。”

“夏海蓝那娘们,那娘们给哥们踹了,我要去给她逮回来,妈的!”嚷嚷完这两嗓子,刘大鹏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两手痛苦的捂住额头。

可等楚亦锋舔着唇走近了,正在酝酿怎么劝呢,又听到刘大鹏似哭似泣中全是不甘道:“小一年了,跟我睡一回。就是瞧不上我了,等我回来说一声也行啊。”

刘大鹏又忽然神经质暴起,问楚亦锋:

“我给她钱、存折,首饰,她都给扔抽屉里,一分没拿,一字不留。

哥们把存折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就怕她懒,连张纸都不找。结果真一个字都没有。

疯子,她美国折腾到法国,她没钱她怎么活啊?!”

楚亦锋此时很想说一句:她的心要是在你这,怎么闹都会被心牵引着回来的。

可他觉得,怎么那么酸?

“我下午必须去上班,晚上…”楚亦锋略一琢磨,总不能登记当天就喝的酩酊大醉,让毕月第一天就后悔吧?

“晚上也不行。明天?”嗯,明天会所开业,看大鹏这样也不用通知了:“明个儿晚上七点找你。我平时半斤,明天一斤,走了。”

刘大鹏被楚亦锋那面无表情的样儿也带的稍许冷静:“站住。”

在一堆乱七八糟里找到文件夹,又掏钥匙开保险柜,没什么精气神道:“真是金矿,同意合作了,那是合同。这是见面礼,你一个,我一个。拿着,兄弟。我他妈就剩钱了,我女人都跑了!”

楚亦锋一听,得。这又绕回来了。没敢说自个儿结婚刺激人,点点头赶紧离开。

楚亦锋中午那点儿时间恨不得是倒计时的状态,可他卯足了劲儿又干回毕家胡同里。

下了车,他用胳膊一抹脑门上的汗,自个儿都不知道这是因为啥。或许就想看看毕月熟睡的样子?那也不至于啊。

大概就是温柔乡英雄冢吧。

放轻动作推开了房门,楚亦锋和刘雅芳对视了一眼,也不顾丈母娘就在一边呢,上前查看了下毕月,用气息笑呵呵道:“睡冒汗儿了。”心里挺高兴。转身出屋前对丈母娘摆摆手。

院子里,楚亦锋递给刘雅芳一块红布包的东西,献宝一般递过去:“妈,咱家钱都在月月那工程上,我知道您心里不踏实。可这东西,您一定稀罕,保值。将来就算再回到灾害年间或者有什么闪失,咱家也饿不着。”

随着楚亦锋这话,刘雅芳疑惑的打开,打开就吓傻了,本能地左右看看,又仰头瞪大眼问道:“是真金?”

“嗯。这给您心里垫底儿用的。再一个,将来毕成和毕晟娶媳妇了,您给儿媳们毁首饰什么的当见面礼。这就别告诉月月了,您自个儿拿着。”

说了这么多,刘雅芳一句没往心里去,还嫌弃楚亦锋磨叽。用牙在金砖上一咬,出牙印儿了,声都变了调:“大妮儿啊?大妮儿!不好了!”

楚亦锋有点儿生气了。

第五八四章 该回来的都回来吧(一更)

床上的小身板被喊的一抖,随后毕月被人拽起身,入眼就看到一块红布里包的金灿灿。

她用手掂了掂愣了下,也没了睡意。

顾不上她娘一惊一乍,听懂咋回事儿了,挪动睡的有点儿僵的胳膊腿,跪在窗前赶紧掀帘看了眼院子,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娘,他吃饭了吗?”

刘雅芳捂着腮帮子揉牙:“吃啥饭吃饭。你快看看啊妮儿,咱家要成地主老财了!”

毕月面对激动的娘亲也挺无力。

楚亦锋,你大中午的刺激她干啥?

不知道你妈看到字画会惊叹,我娘会填炉子里烧火?

你妈银行里有没有钱都有底气,我娘没用,给折看数字表现一般,可你取五千块铺炕上试试?

给穿好戴好吃好更没用,就这大金子,甚合心意,这就是你妈和我娘的差距。

楚亦锋开着车打了个喷嚏。下定决心:再不私下给丈母娘任何东西。

楚家这面…

“高档人”婆婆梁吟秋,顶着正午的太阳,肿眼泡的模样撩起门帘,楚老太太立刻将水杯“当”的一声,放在茶几上。

那种压抑的气息,瞬间让梁吟秋满是疲惫,她闷头换鞋。

自从儿子和毕月的事儿闹开了后,这家里一直就是这样。没谁多说话,说话就是婆婆骂她,连保姆老刘都走路用脚尖儿点。

前一段还满屋里飘中药味儿,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

楚老太太横着眼睛:“我问你,昨晚你去毕家又出茬头了?”

“你煳弄小鬼儿。没有你昨晚回来这德行?今天又哭,哭啥?我还没死!

你还不上班,撒谎吧你。

梁吟秋,不是我说你,拎一堆东西去,拐带我多少吃喝,你还能给办砸了?你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啊!”

几句话下来,楚老太太唿哧带喘。

这场热伤风差点儿要了她半条命。力不从心那种感觉越来越重了。一会儿一瞌睡,要不然她早找毕月去了。

“是她肚子里孩子有啥茬头?”楚老太太被自个儿这猜测立刻吓的心一忽悠,脸色都变了。

梁吟秋这回痛快了,不再是无精打采的样儿:“您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今天小锋和毕月去登记去了,他俩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我是和亦清拌了几句嘴。”

楚老太太立刻截话,瞪大眼睛道:

“登记去了?真的?孩子验没验呢?啥叫好着呢,怀的是男孩儿吧?!”

梁吟秋一下子火了:“男孩女孩能怎么着?都登记了,那就是一家人!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看看你孙子告不告诉你,别问我!”喊完转身就走,装听不到婆婆骂她的话。

哪家婆婆张嘴就骂这么大岁数的儿媳“奶奶个腿的?”

骂孙子都得想想才能骂出口吧?

委屈几十年了,也懒得去计较了。

梁吟秋现在就一个心理:不想多和老太太说话,反正听婆婆说话生气。吵起来气坏了还得她伺候。轻不得重不得,那就是个老祖宗。

再一个,她此刻也没那个闲时间。

在梁吟秋的观念里,即便没办婚礼,那也得敬婆婆茶。

儿媳怀孕,行。她去那面等着敬茶。

不能白敬啊?

梁吟秋抱着首饰盒,头昏脑涨地靠在床头。

耳边还充斥着楚老太太在门口绕圈儿的默默叨叨,她心烦的不行,也庆幸多亏锁上了卧室门。

梁吟秋的首饰盒里可谓琳琅满目。吊坠,耳环,胸针,两整套珍珠饰品。

她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心思却全在犯愁女儿、琢磨儿子上,也就看什么都不可心,哪个都不想给毕月。

等她乱七八糟的一通想,再低头一瞧时,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盒子的最底层。

望着那首饰,梁吟秋瞬间陷进了回忆。

当年她是拿了三样东西去的红色高地。

父亲亲笔的字画,从小佩戴到大脚腕处的金锁,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翡翠镯子。

因为那字画,十年动荡期刚一开头,楚鸿天差点儿拔了枪和打砸抢的干起来。

她怕了。也真心佩服那些虾兵蟹将不屈不挠非要没收的精神。当着他们的面儿,一把火给烧了。那种无力感,她到现在都记得。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恨那些年的。

她想:大概就是因为那几年被伤透了心,所以她的事业才一般吧。熬资是一小方面,借了丈夫和有文化的光,这才有今天。

以至于她干了这么多年的妇女宣传工作,从来没挥舞过小旗站在街上喊口号。磨没了当初想好好干革命事业的心气儿。

至于那金锁,没等到红色高地,翻一座山时,被峭壁刮在了脚腕上,掉的无影无踪。

再就是,梁吟秋抚摸着手中的玉佩。

当年穿着浅色上衣,玄色裙子,白色纱袜,圆口布鞋的她,背着一个行囊,就是戴着这镯子离开的家。

这是一对儿,也不知道哥哥那里还有没有了。

梁吟秋看了看散在床上的一堆,又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翡翠镯子。

甭管是她当母亲的“为儿子好”,还是女儿和儿媳间一次次恨不得弄死对方的误会。

儿媳进这个家门,确实一路跌跌撞撞,到现在没个婚礼就得给楚家生孩子。

就冲那孩子昨天跟她说那番话,能看出来直来直往、坦坦荡荡。

那她这个?女儿要都没给。

梁吟秋一咬牙。

就她吧,就它吧,都好好的。

刚把翠绿的的翡翠镯放好,梁吟秋就听到客厅中水杯炸裂的声音,她无语地闭了下眼。

能不能让她喘口气?敷敷眼睛去见儿媳也行啊!

再次暗下决心,绝对绝对不能当磋磨儿媳的婆婆,烦透个人。

不慌不忙的放好兜子,拽了拽套裙,板着一张脸,梁吟秋刚把卧室门的门锁打开,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娘。”

楚老太太被杯中的热水烫了,可她却没有知觉,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侧头看门口,嘴唇颤抖着喃喃道:“老儿媳?”

“娘。”楚慈的妈妈张静安,手中的行李包掉地,又赶紧跑上前一把扶住楚老太太。

梁吟秋没想到阔别这么多年的弟媳回来了,本以为得生疏,本以为得像中间隔着什么,可…

老太太抿紧唇,怕泄露激动的情绪:“你瘦了。看到你爸了没?盼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