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吴宪没有点出名字,但是能让他用这么嫌恶的语气说的,只有一个她了。现在吴宪已经推导出一个公式了,如果韩雪萍没有勾引他,没有进门,没有出名帖的事,他也不用被迫出手沾染血腥了,所以韩家一家死的事,他可是没什么可愧疚的,在他眼里那家人并不是他孩子的母家。

“是,我今天早晨刚去看过她。”

“她跟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倒命大。”

“不管名帖的事冤不冤,她肚子里总是你的孩子。”

“你啊,就是心太慈,不怕生出个白眼狼来?”

刘氏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啊,总改不了妇人之仁。”吴宪也是内宅中长大的,老太太当年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为了保下聪敏可爱的三弟吴敏,他也没少跟老太太打太极玩心眼。

吴宪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却不希望自己枕边的人心狠手辣,这些年刘氏虽然也耍手段,但都是为了内宅的平静,儿女们的前程,吴宪深觉自己是个有福的,所以他虽然嘴上说着刘氏妇人之仁,但并不是责怪的语气。

只是他既然已经杀了韩姨娘的娘家人了,就不可能再把韩姨娘留在自己的后院,“等胎再稳一稳,就把她送乡下别庄吧。”他这是不打算要韩姨娘,也不打算认她的孩子了。

“也好。”刘氏也不是真圣母,当场就应下了。

“老二派人把两个丫头送回来了,说是山长不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事其实一开始吴宪就知道,孙姨娘转过脸就跟他哭诉了,但也不敢深说,只是说怕太太好心办怪事,好好的慈母心被淘气的丫头给败坏了。

吴宪当时就驳斥了孙姨娘,他知道刘氏的意思,吴柔的事他听说了也生气,再说老二确实学业太好了,比老大老三都强,一个庶子要是比嫡子强的话一个家族就不安稳了。

吴宪的想法是小孩子学坏就学坏,总之老二脑子够使,过几年给他娶个厉害的媳妇,约束一下就成了,不成也不过是多给点银钱,让他过风流才子的生活罢了。

“是我想的不周全了,想必是书院那边不许女子久呆,那两丫头回来就回来吧,送她们走了我就后悔了,万一她们教坏老二可怎么办?明日再派两个机灵的小厮去就行了。”

“嗯,如此甚好,老二性子闷,派两个机灵的陪他解解闷也是好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读书读成呆子可不行。”

两口子又说了几句闲话,吴宪就回内书房看书理事了,机灵的小厮意味着会玩、能玩、还会勾引主子玩,玩就玩吧,最好玩到吴承祖、吴承业都中了进士,做了官,他再不玩也赶趟。

他虽然喜欢吴承平的聪明,可是在有三个明显很优秀的嫡子的情况下,打压吴承平,才是对他最大的负责。

怜卿薄命甘做妾

吴怡是从四姐吴雅口中知道刘氏先是送了伶俐的丫头,在丫头被送回来之后又送了伶俐的小厮给二哥吴承安的事的。

吴雅的院子竹院像是红楼梦里的潇湘馆一样,遍植翠竹,连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是竹子做的,在这个秋老虎横行的秋天,是整个吴府最凉快的地方。

吴怡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就厚着脸皮经常来串门子了,吴雅其实很好相处,你只要不找她聊天耽误她看书就行了,在摸准这一点之后,吴怡也就理所当然的喜欢从她的书架里拿一本全唐诗,安静的坐在一边看,无聊了就到竹林里疯跑,让丫环拿了花锄跟小筐,她亲自挖竹笋玩。

挖够了就送到厨房里加菜,并且在吃饭时声明说是特意为了老爷太太挖的。

吴雅的竹林里还有小兔子,是二哥从外面买给吴雅的,吴雅很宝贝这对雪白可爱的小兔,见到吴怡不会欺负它们,这才准许吴怡跟兔子们玩。

一来二去的,吴怡跟吴雅的关系好了起来,有的时候吴怡过来,也只不过是打声招呼,就各自看各自的书了,可是默契却越来越好了。

吴怡看着说吴雅,吴雅讲述刘氏对二哥的关心时语气平静,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太太想的很周到。”她最后总结。

可是做为妹妹的你,不觉得太太这样做很不公平吗?吴怡很想这么问她。

可是她又会跟自己这个刘氏的亲生女儿说些什么呢,这就是庶出子女的悲哀吧,连靠自己努力去奔前程的权利都没有。

“二哥也是个聪明人。”

“是啊,其实三十岁考中进士都是青年才俊呢,二哥太急切了些。”吴雅说道。

她平时不爱说话,把自己埋首于书堆之中,其实却是最通透不过的一个人,吴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些把自己变成锯嘴葫芦的庶出姐妹们。

“太太是个宽和善良的好人呢,我们应该孝顺才是。”吴雅又说。

她没说老爷太太,而是说太太…太太不是他们这些庶出子女的亲生母亲,做到包容他们,给他们优渥的生活已经是很宽容了,毕竟太太从来没有让姨娘打胎、害死年幼的庶子、庶女,而是保护他们,尽力教导他们,吴承安早慧,极会读书,刘氏却到现在才出手,而且并不是一棒子将吴承安打死,而是只是让人教他学会“玩”。

确实是宽和善良的好人。

而吴宪呢?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他选择了牺牲庶子,刘氏对吴承安的打击没有他的默许是不可能成功的,身为生父…吴宪在庶出子女的心中做事太过冷酷无情了一些。

“老爷也是好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哥哥们都三十岁才中进士才好呢。”吴怡惋转的劝着吴雅,吴宪纵容刘氏打压吴承安,正是保全吴承安的意思,吴承安如果再不知道收敛光芒,刘氏的手段只会更凌厉。

“不提这个了,妹妹可曾看过这本新出的《声韵启蒙》?”吴雅很明智的转移了话题,她拿了一本新书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这个嫡出的五妹妹是个不学无术的,整日就知道疯玩,什么也不学,没想到相处时间长了却发现五妹妹读起书来很能坐得住凳子,她只是不爱读女四书之类的书罢了,看《全唐诗》或者是游记之类的时候有劲着呢。

“这书是新出的吗?”吴怡接过书,翻看了第一页就看到了“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

“可不是新出的嘛,是个叫车万育的人写的,倒是很适合蒙童去读。”

吴怡回忆了一下,这书在她所在的现代确实是标明了是清朝的人写的,看来就算是历史被改变了,有些东西还是相通的。

“我记得你读过幼学琼林了吧?”

“倒是没有通读。”吴怡脸红的说道。

“那这书和全唐诗你也都不必看了,先从幼学学起。”

吴怡有些傻愣,这么说的话,她被人严格教导了吗?

看着吴雅那张板成严肃状的包子脸,吴怡不想学之类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确实懒够久了,在古代也不能当文肓啊…

她之前想的只是懒一时是一时,现代孩子上小学还是七岁入学呢,她现在不过七岁罢了,可是见吴雅这么认真,在想想竹园外的骄阳似火,吴怡也就妥协了,好吧,她学了。

刘氏听说了吴怡在竹院被吴雅拉着念书的事乐了半天,又赏了果子、凉茶、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各两套送到了竹园,又另包了二十两银封说是给四姑娘的束修。

这下吴怡想不学都不成了,学费都给了。

不学实在太吃亏了。

茉莉是个极娇小的女子,脸小、手小、脚小,十七了看起来跟十三岁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她喜欢看韩姨娘,她觉得姨娘生得美,也正因为她这么爱看韩姨娘,吴宪才好笑的把她从普通洒扫丫环,一下子提成了韩姨娘的贴身丫环。

她很诚实,有的时候甚至有点冒傻气,吴宪跟韩姨娘都爱逗她玩,问她一些傻问题,她也傻傻的答了,让吴宪跟韩姨娘笑一通,又多得了一把赏钱。

没人知道她其实是刘氏的人,刘氏在家的时候,她会把韩姨娘每天做了些什么,从韩姨娘一起床开始,一直说到就寝,丝毫不差,不增不减。

刘氏对她很满意,所以她的弟弟跟妹妹都脱了藉,弟弟进了扬州当地的私塾念书,妹妹也开始绣嫁妆了。

茉莉很老实在在廊下替韩姨娘熬药,她也是唯一一直留在韩姨娘身边的人,她一直是那样,韩姨娘得宠时她憨憨的掐尖不邀宠,韩姨娘如今失势了,她还是一样的尽心伺候着。

“真是个好丫头。”秦普家的看见她在熬药时赞道。

“秦嬷嬷来啦!秦嬷嬷快请进。”茉莉站了起来,用身上围的围裙擦擦沾上了炭灰的手。

“姨娘身子如何?可曾好些了?”

“托太太的福,姨娘如今身子好多了,已经能在院子里走两圈了,早晨喝了一碗半的小米粥呢。”

“好,好,这小米最养人了,姨娘能多进些是最好的。”

“可是秦姐姐来了?快请。”韩姨娘在房里听见了外面说话,不敢托大,赶紧请秦普家的进来。

“老奴只是奉夫人的命还探问姨娘的身子一声,就不进去叨扰姨娘了。”秦普家的说完隔着帘子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茉莉把熬好的药端了起来,送进韩姨娘的卧房,如今这卧房没办法跟她得宠的时候比,却也干净敞亮,韩姨娘半倚在床上,头上只有素面的抹额,更显得楚楚可怜。

“茉莉,你说我爹娘跟哥哥,如今走到哪儿了呢?”

“想必是快到了吧。”茉莉是个没出过吴府门的家生子,她自是不知道去福建要走多久,只是大概的猜度着。

“傻丫头,福建离此千里之遥,哥哥他们不过走了半个月,哪里能到。”

“姨娘问奴婢,奴婢说了姨娘却说我傻。”茉莉嘟着嘴说道。

“你啊,你可真是傻。”韩姨娘笑了,“别人都另攀了高枝另投了明主了,只有你跟着我这个失宠的姨娘。”

“太太让奴婢跟着姨娘的,只要太太还让奴婢跟着姨娘,我就一直跟着。”茉莉说了实话,韩姨娘却没听出来。

“傻丫头。”韩姨娘摇了摇头,“老爷给我哥哥安排了那么好的差事,想必是原谅我了吧,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呢?”她幽幽地说道。

“想必老爷事忙。”

“等我生下哥儿来,老爷必然会来看我的…我是老爷下了聘,用轿子抬进门的良妾,不是买来的婢妾,我生的哥儿自是跟别人生的不同的,也就仅在嫡子们之下罢了。”韩姨娘摸着肚子说道,“我哥哥若是在福建有了出息,他有个好舅舅,想必也是有好前程的。”

“是啊。”茉莉点头应着。

“你听懂了吗?你就点头?”

“姨娘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傻丫头,快去提些水来,我擦洗一下,整日在床上躺得一身汗臭味。”

“是。”茉莉转过身,冷笑了一下,离开了。

茉莉是家生子,管厨房的吴六媳妇是她的表嫂,她虽然是失宠的姨娘身边的人,倒也没人为难她,吴六媳妇还找了两个健妇帮她抬水。

“整日里就知道折腾人,我前儿跟你说的五姑娘院子里有缺,你怎么还说不去啊。”

茉莉只是憨厚的笑着,吴六媳妇也拿这个傻姑娘没法子了,“我听说老爷给韩姨娘的家人安排了极好的前程,她也未必没有翻身的一天,你乐意跟着她就跟着吧。”

“是啊,老爷宽厚。”

当时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广播,更不会有人报道说某某地翻船,一家四口葬身鱼腹,除了吴宪跟刘氏还有经办此事的人之外,都以为韩家人全家都去福建享福去了呢,别说是短短的这些日子,就算是几十年后,韩家原址所在的那条街,仍然传颂着韩家的姑娘,嫁进知府家作妾,韩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福建做了大官呢。

府里的下人当然也都以为韩姨娘翻身在望,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帮茉莉抬水的两个健妇,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的,她们是在吴六媳妇手下讨生活的当然不敢骂茉莉,只是骂韩姨娘多事,在茉莉说要她们把水抬进屋的时候,也没的推辞。

茉莉给她们打着帘子,让她们先进去,可是没等茉莉进屋就听见,光的一声水桶被摔在了地上。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韩姨娘上吊啦!!!”

听说韩姨娘死了,吴宪皱了皱眉,骂了句晦气,就撩开不管了,在吴宪看来她自己死了倒省了自己动手。

倒是刘氏叹了一声,命人备了薄皮棺材,把她葬到了一处专埋各府姨娘的墓地里,韩姨娘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连块墓碑都没有。

听了茉莉平静的说着韩姨娘死前发生的一切,刘氏心中的疑惑更盛,韩姨娘之前绝对没有想要寻短见的意思,她父母兄长都有了好前程,自己也有了身孕,怎么样也不应该考虑死啊…

就在此时,秦普家的进来了,趴在刘氏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刘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茉莉,打明儿起你跟着小孙姨娘吧。”

秦普家的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刘氏会把茉莉派给小孙姨娘,“太太…”

“你不必说了。”刘氏一挥手,秦普家的立刻闭上了嘴,她在心里却不住的嘀咕,为什么韩姨娘死前去看韩姨娘的是冯姨娘,刘氏却把茉莉这个耳报神送到了小孙姨娘那里呢?刘氏还有后手?

“你们都下去吧。”刘氏让她们都下去了,召小丫头进来给自己捶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冯姨娘?她玩这手借刀杀人玩得好啊…

七舅舅

也许就是为了逼着吴怡念书,她开始每天到竹园里念书时,秋老虎也撤退了,连下了三天雨之后,天就开始一天比一天冷,感觉做好的秋装刚上身没几天,就得穿冬装了。

时序到了十一月,扬州开始阴雨连绵几天都见不着太阳,吴怡冷得直哆嗦,就差整日抱着手炉了,这南方的冷跟北方真的不同,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湿冷是真的能冷进你的骨子里的感觉。

她冷成这样,可是见别人还是极精神的,整天来来去去的,也看不出冷的样子,归根结底是她这个过冬有暖气,从没体验过南方阴冷的灵魂折腾的吧,想到这里吴怡又郁闷了几分。

晚上夏荷看她冷,加了厚被子跟汤婆子也没用,就提出要跟她一起睡,吴怡忙不迭的答应了,有了人体这个天然的暖炉,她的确好过多了。

就在这种郁闷中,丫环们送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七舅老爷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番婆子!”

吴怡还没有从七舅老爷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爆笑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下面的一句番婆子吓得她差点蹲地上。

不能吧…如今虽然朝廷开了海禁,扬州、京城也有几家洋人开的洋行,但是洋人主要还是集中在广东、香港、澳门那一片,七舅难道是从外国拐回来一个洋人姑娘?

她换了衣服去正房,果然在外间屋看见一个穿着跟西洋油画里一样的丝绸篷篷裙的白种女人,眉目精致的像是天使一样,头发金灿灿的,眼睛是极纯的蓝色,皮肤雪白。

见着了吴怡之后羞涩的一笑,吴怡也只好回她一笑,她真的很想跟她用英语打声招呼啥的…

一想还是算了吧,这个时候的英语跟现代英语差远了,更何况现代国内教的还是美音,更不用说不知道这姑娘是哪国的 ,英国现在可还不是日不落帝国呢,吴怡的半吊子历史知识告诉她,这个时代的欧洲人以会说法语为荣,法语…她是半句不会滴,就只觉得口音像吐啖。

吴怡进了刘氏的起居室,刘氏正跟刘家老七刘凤歧掰扯着呢,“你要是在外国买回来的妾就算了,我这里也有地方安置她,你走的时候记得领走就行了,你现在说是你跟人家父母正式提了亲,又在洋人教堂正式娶她为妻,这可不成,你这是不告而娶!你之前在信里说要吓我一跳,原来不是要吓我一跳,是要吓死我!”

“玛丽亚是好人家的姑娘,她爸爸是正经的伯爵,跟法兰西皇室也是有亲戚的,我娶她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先头的媳妇就是依着爹娘的意思娶的…”

“你还有脸提七弟妹?她要不是嫁了你个没良心的她能短命?爹娘当初为了拴住你的心给你娶媳妇,结果你在家住了三天就走了,爹娘把一腔的怒火都发在她身上了,她又是个心重的,你又一年到头没个音信,憋屈了两年把自己憋屈死了,你要是能跑你跟她成亲之前跑啊?何必入洞房耽误人一辈子?”

“…我当初不是小嘛…”刘凤歧低下了头,“我也知道对不起她,我前些年回来是想接她走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到家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你还有脸说!她病重家里人要给你送信都不知道往哪儿送!我要是七弟妹的姐姐,我非找人活活打断你的腿不可。”

“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吧,我的姐姐啊,我在福建时二姐已经骂过我一回了…你要是不高兴你也骂我一回,我回头带她回山东过年,让爹娘骂一回,出了正月到京城再让大姐骂一回,这就齐了。”

“你还想带她回山东?你这是嫌爹娘命太长啊!”

“我当了鳏夫这些年,如今娶了媳妇,可不是要告诉天地祖宗一声嘛。”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懂不懂?你还想让她进祖谱?反了天了你啊!你想把祖宗气活吗?”

“大齐律讲凡军民人等出境,外国人士入境,都要入境随俗,以当地的律法为准,我是在法兰西合法娶她的,在大齐当然也是合法的。”

“你…你…”刘氏指着弟弟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怡赶紧快走两步给母亲顺气,“太太,太太熄怒。”我说我的七舅舅啊,你是穿越的还是我是穿越的啊,你咋这么新潮呢,跑出家门做生意不说,还坐了船跑了大半拉地球,给我娶了个洋舅妈回来,大齐朝要是有八卦周刊这得上头条啊。

“姐,你要生气就让你一次生个够好了,我入了那边的天主教了,这辈子就一个媳妇,我原先那些妾都让我或送或卖了。”

这回刘氏可真崩不住了,气定神闲的主母派头是彻底没了,直接拿了桌上的茶碗就往弟弟脑袋上扔,让吴怡一把给拉住了,“娘!”

刘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梗着脖子坐在对面的弟弟,一把搂住吴怡哭开了,“我好命苦啊!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家中二老啊,当初你离家出走要做生意,是我联合着姐妹三个拿钱让你做的,没想到你做下了这样的事,我…我没你这个弟弟!”

刘凤歧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跟刘氏感情好,也最能说到一起去,在保守的刘家也只有刘氏不会觉得他想要做生意是不务正业,“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说,爹说了不让我们兄弟出仕,我不做生意难道憋在家里圈养吗?至于后来的事真跟你没关系!姐…”

“七舅舅,你去看看老爷吧,老爷这么多年没见你也想你了。”这时候跟刘氏还说什么啊,刘氏什么也听不进去。

让这些长在内宅里的女子接受弟弟娶了个洋女人的事,实在是太难了,现在中国还是视别国为化外之民的时候呢,七舅舅就是娶个法国女皇回来,结果也是一样。

七舅舅走了之后吴怡连忙叫丫环打水给刘氏洗脸梳妆,“这回让闺女伺候娘一回。”她亲自拿了帕子给刘氏擦脸,刘氏梳妆时又给刘氏和胭脂膏子。

“冤孽,真的是冤孽啊。”刘氏按着头说道。

“娘,我听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七舅舅还不是您的儿孙呢,您何必呢?再说你不是一直上火他不找媳妇吗?这回他也算是好好的娶了一个了,他为了七舅母连洋教都入了,想必是真心想安定下来了,七舅舅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他要是安定下来了不比四处跑船强?海上的风浪可是不认他是前首辅的儿子。”

“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你七舅舅走了商贾之道本来就是操了贱业,如今又娶了洋婆子,山东那边怕是要容不了他了。”

“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的,这些年你七舅舅十几万几十万的往家送银子,都让二老给拒收了,原样送了回去,就是不想收他做生意赚的钱,如今他娶个洋婆子…怕是要被逐出家门了。”

吴怡这个时候算是知道什么叫读书人的风骨,传统宗族的保守力量了,七舅舅就算是在外面被称为当世陶朱公,在刘家仍然是家族耻辱,他娶的又是洋人…怕是要失去家族的庇护了。

他这些年做生意无往而不利,多多少少是仗着有身为前首辅的爹,主管海关的二姐夫、扬州知府的三姐夫、安亲王大姐夫的。

如果家族说要把他清理出去,至少刘首辅这把保护伞不能用了,三个姐夫对待他也不会像之前那么自然了。

“罢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好好招待他住几天,好歹劝劝他把那洋婆子留在扬州。”

“什么洋婆子啊,那是我七舅母,娘,你要劝七舅舅,可得先跟我这个七舅妈好好处着,你要是一口一个洋婆子,我七舅就算是想把她留在扬州也不敢啊!”

“你个笨丫头,今儿怎么伶俐上了?说话一套一套的!听你的,不叫洋婆子了,可你也别一口一个七舅母…”

“那叫什么?”

“…”刘氏被问住了,按妻论自然得叫七舅母,按妾论晚辈也不用考虑叫什么,直接无视就成了,实在是硬要给体面,就在前面加个小字…可要是加个小字,刘凤歧非不干不可…“算了,你就叫着吧!”刘氏妥协了。

晚饭的时候吴家的姨娘、少爷、姑娘都来了,不为了吃饭也为了看一眼洋婆子长啥样,是不是化外之民什么也不懂。

那个玛丽亚也许真的是法国贵族出身,又学过中国礼仪,到了晚饭时换了身中国衣裳,金色的头发盘成牡丹头倒也别有风味,坐在那里吃饭礼节是丝毫不差的。

刘氏见她懂礼仪有教养,不是之前想的野人一般,心中十分的火气倒消了两三成。

吃完了晚饭,刘氏让小辈们正式的给她见了礼,叫的也是七舅母,这倒让这位法兰西姑娘有点发晕,不过她之前在镇海侯二姐那里险然已经经历过几个亲侄子,更多的庶出也要叫自己舅母的侄子侄女的事了。

“我看你梳我们大齐国的发式也挺好看的,这套头面你戴着玩吧。”刘氏该出血时真不含糊,送了她一套赤金宝石头面。

“谢谢接接…”玛丽亚汉语说的还是不利索,她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好,说完了冲着刘氏羞涩的笑了笑。

“是个好姑娘,怎么被老七千里迢迢拐到大齐国来了呢。”刘氏有点感慨了。

“我哥哥也是海…海军!我乐意跟着他坐船走!”玛丽亚说的辞不达意的,不过意思刘氏听懂了,又多了几分怜惜。

她给刘氏的回礼是祖母绿宝石项链,中间最大的那一块切割完美精致的祖母绿宝石足有鸡蛋大小。

她给吴家两个嫡出的男孩的礼物是极精致的两把象牙柄,镀金枪管的火枪,两个男孩子看着爱不释手的,这个时候火枪已经是大齐朝军队的常备武器,民间也有火枪,富贵人家以拥有精致的火枪为荣。

刘氏看了也觉得好,“这枪是凶器,你们摆在卧房里镇镇宅也好,但是不许拿出去惹祸。”

两个男孩怕刘氏把枪收走,连忙应了。

在家的唯一庶出男孩吴承平得到的是一个精致的金质帆船,也是不差的。

吴怡得到了一个镶满了红宝石、绿宝石的复活节彩蛋,还有一条钻石的手链。

“这彩蛋是我们国家过节时互送的,你玩吧。”

吴怡拿着彩蛋拚命回忆电视里说沙皇的复活节彩蛋拍卖了多少钱来着?妈呀,让她拿着这个彩蛋跟钻石手链穿回现代吧!

吴玫得到的礼物是做成中国娃娃样式的洋娃娃。

庶女们比照吴怡她们姐妹,大一点的是宝石手链,小一点的一人一个洋娃娃。

这么一来,大家对这位七舅母的印象都不差,原先有些怕这个长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也不怕了,要不怎么说小孩子是最容易收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