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宪晚上到刘氏的房里歇了,也替刘凤歧说好话:“五洲跟我说,他娶媳妇就是不想四处乱跑了,想着或是在广州或是在香港安个家,好好过日子,他那船队跟商行,都有可靠的手下去做,他坐着收钱,没事查查帐就行了。”

“唉…若是如此…他爱娶洋婆子就娶吧。”不然还能怎么样,万一把他惹急了,带着洋婆子跑法兰西生活去可怎么办?

香消

吴宪的书房里此时只有刘凤歧跟吴宪两个人,刘凤歧拿了几张银票跟帐本,“这是一百万两,今年的分红,本来是腊月的时候一起算的,我这回来了就亲自送过来了,你和姐姐到时候一起对对帐,若是腊月对帐还有多的进项,我再让人补银票给你。”

“不用了,你我们还是信得过的。”吴宪把帐本跟银票一起收了。

刘凤岐的生意起步的银子是刘家三姐妹凑的,他做成了气候,不但加倍还了本金,还给三个姐一人一成半干股,就是坐着收钱罢了。

刘家三姐妹都是精明的,弟弟生意做这么大,不借姐夫们的势是不可能的,于是姐妹三个一商量,把干股的事跟自己家的丈夫都说了,一年至少百万的进项,只做私房银子太容易引起夫妻不合了,更不用说她们是内宅妇人,真正出力的还得是外面的男人。

“你这回回家,最好还是走你大哥的路子,别的兄弟也要拿钱打点一二,他们早就对你只给姐妹们干股心有不满了。”吴宪说道,其实所谓官商勾结,他们连襟几个给刘凤歧生意的方便那是不用说的,不用说别的,欧阳家的二姐夫管的是海关,刘凤歧的货出入海关就没让人拦过,更不用说镇海侯那边给的强力保护了,吴宪身在扬州,京航大运河的必经之路,也是水陆枢纽,整个浙江省,乃至江南省的官场都是吴宪一路领着他打通的,京里面最大的洋行就是刘凤歧开的,若没有安亲王的保护伞不可能开安稳。

刘家的兄弟自回了山东就都做了田舍翁,有些有志向的在家里名著书立说教导孩子,有些自觉受挫的,就颓废起来,刘家家业虽大,但也各有不均、各有不足,见了刘凤歧发这样的大财,都想分一杯羹。

“我想好了,一年孝敬二老十万两的养老银子,再出十万两给他们分一分就得了,他们当初可没少在二老面前给我上眼药,我那媳妇死跟他们也有很大关系,我那几个嫂嫂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但凡有一个心善点的肯照顾她一二,她也不会死,一个个的巴不得我死在外头省得丢了他们读书人家的清名,还想要干股…发梦吧!”

“你啊,就是这点不好,脾气太直。”

“我这是恩怨分明。”刘凤歧笑了笑,他不像吴家兄弟那样长得好,但是五官轮廓清晰,舒眉朗目,面目虽然长年吹着海风而微黑,但却别有一番气度。

“你啊,跟我家老三似的,说不通。”

“我这回回京,还要跟胜衣一起盘恒些时日呢,他老说要跟我出海…我这回回去就走天津港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捎上他。”

“你啊…”

“姐夫,听说朝廷要改漕运为海运?”

“嗯,已经定下来了,差不多要着手进行了。”漕运损耗太大了,不如海运,现在大齐朝海运十分发达,早就有人说要漕运改海运,因为涉及的利益太多太广,这才现在才定下来。

“那我的船队可一定要参加。”

“你也悠着点,要留点利给别人,不要把好处全占了,虽然有我们给你撑着,但是财帛动人心,你太显眼难免有人要整你。”

“我自是省得。”刘凤歧笑了,“我只占国内的一两成就行,不赚钱只为买个好人缘就可以,我主要还是走远洋。”

“听说现在广东、福建那边有人想要运鸦片,你那船队过海关方便,你可千万不能沾那东西,那东西祸害子孙,被查出来要抄家灭门的,你也须防有人害你。”

“我知道,那东西我不沾的,我手下人若是敢沾我直接把他扔海里。”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吴宪要回衙门办公,刘凤歧久未来扬州,要跟当地的商户多应酬。

吴怡并不知道舅舅带回来的最大的礼让吴宪收了,她正为舅舅送来的一箱子各种童玩高兴呢,还是有舅舅好啊…

玛丽亚只会说些简单的汉语,语言不通,招待她的任务也落到了刘氏头上,刘氏虽然对她有些善意但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这个时候吴怡的作用就显了出来。

玛丽亚住了半个月多时,已经跟吴怡好的形影不离了,这一日她翻出了一套小洋装给吴怡装扮了起来,吴怡穿着洛可可风的华丽篷篷裙,荷叶边跟随处可见的蕾丝把小小的吴怡堆成了一个华丽的洋娃娃一样。

内裙是柔软闪亮如水流香槟色缎子,衬裙是莎制的,打着繁复的褶子,外裙是织着精美的蔷薇的绸缎,吴怡用手摸着裙子的表面,现代有些人看不起洛可可风格,觉得过于浮华,不利于装13,可是就是这种华丽的风格,才最适合那些出入于宫廷尽情享乐的贵族们。

吴怡在巨大的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觉得自己跟公主一样。

“这衣服是我妈妈做给我的,进宫参加舞会用。”

“很漂亮啊。”

“怡,这裙子送给你了。”

“不,我穿着新鲜一回就行了,我也没有地方穿。”

“我来中国之后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不过七说我们住广州,左右不见他们就是了,可我觉得这样不好,我父母都喜欢七,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我呢?”

“因为相处的不够久吧,时间长了就好了。”吴怡只能这样说了,西方种族歧视的其实不少,但是因为大齐朝开海禁早,展示出的实力又强,也就被当成古老的强大种族尊敬着了。

“但愿如此了。”玛丽亚还是有些不高兴。

“你娘家姓什么?”

“普瓦松。”

吴怡发了几次音都发不好,索性也就撩下了,反正法国人也是从夫姓的。

七舅舅夫妻在扬州住了二十多天就告辞了,刘氏再三挽留也没能把玛丽亚留下,只得心中惴惴不安的看着弟弟带着洋弟妹离了吴府。

刘凤歧他们走了之后刘氏就得全力预备着过年了,偏巧这个时候小孙姨娘病了,八姑娘被刘氏抱回了暖阁再次跟九姑娘一起养着了。

相比张牙舞抓总爱抓人的九妹妹,八妹妹显得乖巧多了,不爱哭也不爱闹,刘氏叫奶娘们看着,不要让小九欺负姐姐。

因为年里事多,见刘氏忙着跟陀螺似的,心里不安起来,想要帮忙。

“你能干什么?不要越帮越忙就好,有你二姐、三姐帮我就够了。”吴怡也就摸摸鼻子走了。

她现在观察二姐跟三姐,觉得她们确实锻练出来了,行事颇有章法了,尤其是二姐很有些凤姐的风范,三姐也不再是面团似的,在下人面前有一些威严,这就成了,至少出嫁不会受欺负。

到了腊月二十那天,终年不下雪的扬州城也下了一场雪,虽然没有留太久就化了,也把小丫头们喜的什么似的吴怡也玩了半天的雪。

却听见外面有人哭…

这快过年了,哭什么呢?吴怡四下一看,夏荷不在屋里,秋红有些着凉正在自己屋子里捂汗呢,“侍书,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哭什么!”

过了一会儿侍书从外面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孙姨娘病的不成了…她身边的小丫头来了,说小孙姨娘想要见夏荷姐姐一面。”

小孙姨娘可不比韩姨娘,她是太太的贴身丫环出身,跟夏荷是同时进的府,同时被改的名字,在小孙姨娘成了姨娘之前,也是亲姐妹似的。

可是吴怡穿过来这么久,就没见过小孙姨娘跟夏荷说过话,在刘氏房里见着了,也不过是守着礼仪罢了。

吴怡原来想着是小孙姨娘身份变了,不想再跟那些提醒自己出身多卑贱的人多接触,但是夏荷也不爱提她,偶尔有人赞小孙姨娘,夏荷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屑。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夏荷从外面走了进来,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坐在绣墩上绣花。

到是吴怡憋不住了,“夏荷,小孙姨娘怎么个不好法?”

“听说是病了,太太给请了扬州城最好的大夫,补品什么的流水似的往她院子里流,只是她终究无福消受,今日竟然病糊涂了,要见我。”

“她既要见你,你见一见又何妨?我准你假就是了。”

“若是姑娘病奴婢去探病奴婢自然会去。”夏荷说着把手里的绣绷子扔到了一边,站了起来,侍棋在一旁直给吴怡打眼色。

“你别…”吴怡算是完全明白了,这两人之间不但没旧情,恐怕还有旧仇。

吴怡年纪小,婆子们又都是宠惯她的为主,夏荷是这个大丫环是刘氏派来的,多半扮演的是吴怡姐姐的角色,但是夏荷是极守礼的人,这个时候态度这么不好,怕是真的被惹急了。

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夏荷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吴怡福了一福,“是奴婢错了,我这就去花嬷嬷那里领板子去。”

“夏荷你回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领了板子去养伤,我这里可怎么办!”吴怡好说歹说总算把夏荷给劝回来了,她趁夏荷不在又嘱咐了众人,谁也不许再提小孙姨娘。

晚上时她到刘氏那里请安,只听见刘氏跟秦普家的说:“好歹让她熬到过完年,年前年后可不能出事。”

吴怡知道这是说小孙姨娘了,别的姨娘们都在一旁侍侯着,八妹妹在榻上茫然无知的吃着点心,她这个年龄丧母,怕是连母亲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

“唉…小孙姨娘竟然是个没福的,这才享了几年福啊…”孙姨娘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姐姐你可别说这丧气话,兴许太太心慈感动天,她的病能好呢。”王姨娘说道,看她的表情你会以为她跟小孙姨娘是亲姐妹呢。

“只是可怜了八姑娘,幸好有太太疼她。”冯姨娘的演技最不过关,嘴角的那抹笑意帕子都藏不住。

吴怡逗着妹妹们玩,对于这些姨娘们她是真的服了,一个个唱做俱佳的。

“如今只有近人事听天命了。”

少爷、姑娘们陆续的来了,听说小孙姨娘的事之后也都感慨了一番,也就撩下了,如今年预备的差不多了,应该送的年礼远路的十月中旬就装船了,近路的也都送完了,过年应该预备的东西都有成例,对照着加减就行了。

现在的工作重点吴怡听着好像是给二姐预备嫁妆,“我跟老爷的意思是来年年中就让她嫁过去了,老爷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一年的任期,总不成她刚出嫁咱们就搬回京里了,让她失了依靠,嫁早些就嫁早些了。”

吴怡看了眼羞红了脸不说话的二姐…二姐刚过完十三周岁生日,来年竟然要嫁人了?可是看众人的反应都觉得这是极正常的事。

“妾原来也在惦记这事,没想到老爷太太想的如此周道。”王姨娘更是喜上眉梢,“年龄小的话晚一点圆房就是了。”

“嗯,我们也是这个意思,让他们过两年再圆房。”刘氏点点头,“我事多,你这个做亲姨娘的要到时候帮我搭把手了。”

“谢太太恩典。”因为孩子们都在,关于二姐成亲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许是刘氏的话在这吴府后院真的跟圣旨一样,小孙姨娘病病歪歪的撑到了过年,在团园宴上甚至穿着身新衣出来了,只是瘦得厉害,整个人都脱了相了,穿着衣服就只剩下骨头架子在支着。

只是给吴宪跟刘氏磕了个头就让丫头扶回去了,吴怡看着那个丫头,觉得十分眼熟。

就这么着过了年,出了正月,吴怡在一天下午听说了小孙姨娘没了的消息。

小孙姨娘的待遇要比韩姨娘强多了,不但有中档的棺材,灵柩还被送回了松江府吴家的祖坟,家族历史严重不合格的吴怡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们家真正的老家在松家府,只不过吴老太爷一直在京里做官,一直没有回去,但是祖坟还在,祖谱也还在呢。

吴家的祖坟单有埋妾的地方,据说小孙姨娘就埋在那里了。

“立个小碑吧,日后八姑娘也有个祭拜的地方。”刘氏手掐着念珠说道。

刘氏半闭着眼躺在床上,想起了自己跟小孙姨娘的最后一面。

“太太…果然好手段。”小孙姨娘不傻,她躺在病床上,自然清楚了自己的病根子,也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及不上你手段高明,竟然将我也骗过去了。”刘氏淡淡的说道,这个时候屋子里全都是她的心腹,她不怕别人听。

“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的信送的太及时,也太详细了,你身在内宅耳目未免灵通的过份了。”

“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可是太太,我不服!”

“哦?”

“凭什么她进来就是良妾?竟然得了专宠?凭什么太太对她还那么好?凭什么她惹了那么大的祸竟然她哥哥得了好前程?”

刘氏笑了,“不服你就慢慢想去吧。”

小孙姨娘看着刘氏,也笑了,“是我身的局中想左了,她是良妾,比不得我们这些婢妾,太太其实是容不了她的,我若是能忍…也不至于…她哥哥想必也…”

“你若是用旁的手段整死了她,我不但不会怪你还会对你论功行赏,可是你竟然想出了伙同老爷的长随盗名帖的计谋,固然将她一棍子打死了,可也害得老爷跟我狼狈不堪,我岂能容你!”

“太太…还是知道了…”

“陆玖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些年他还未忘情,竟然鬼迷了心窍受了你的支使,可怜了他的妻儿,孤儿寡母的…”

小孙姨娘听说陆玖死了,丝毫没有惊讶之意,她一开始就知道不管阴谋败不败露,陆玖这个管书房的长随是活不了的,可是谁让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可怕的是如果不是有冯姨娘这桩事,她也许真嫁陆玖了,然后生一窝小奴才。

“还有冯姨娘,我真没想到你们之间竟然好了,她还听了你的话去挤兑韩姨娘…”

“她自己乐意的…她没那么傻…”

“当初我在你和夏荷之间选了你,就是因为你比夏荷有心机,夏荷又志不在此,可笑你为此竟断了你跟夏荷的姐妹情谊…”

“哪有什么姐妹…不过是互相踩着向上爬罢了。”小孙姨娘笑道,“如今我认输了,夫人…我现在说我对您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害夫人之心,夫人信不信?”

“我信。”刘氏点点头,她是姨娘们最大的保护伞,这些婢出身的妾,不可能再上一步了,不指望她这个心慈的太太能指望谁?她要是倒了,来了个新夫人,活活打死她们都是可以的。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气定神闲有持无恐的原因,可是小孙姨娘的事却打了她一个耳光,她亲自调教,送给吴宪的妾居然是偷名帖事先的主谋,刘氏知道了也不能声张,反倒要替她抹去一切痕迹。

但她又岂是吃了亏不反击的?于是小孙姨娘的寿数也就到了,“你安心去吧,八姑娘有我呢,我定会给她找个好婆家。”

提起八姑娘时,从一开始强撑着体面的小孙姨娘立刻撑不住了,嚎淘大哭起来,可是现在哭也晚了,她要是手段再高明点,再多点耐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下场。

夏荷

吴怡并不知道“病死”的小孙姨娘身上有这么多曲折,她现在只是觉得小孙姨娘“总算”死了,她不死夏荷的情绪总不是很好,虽然她不会在吴怡这个姑娘面前如何,可是那股低气压…

吴怡打了个哆嗦,做姑娘做到她这份上够掉价的,她也想虎躯一震大发神威让所有人跪到她脚下的,可是夏荷见着她还是笑,态度始终是恭恭敬敬的,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

幸好小孙姨娘去了,夏荷也恢复了正常,吴怡看着她悄悄松了口气,秋红担心的看了看吴怡,又看了看夏荷,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一下去,晚上的时候特意提出来自己身体已经大好了,可以代替夏荷值夜了。

扬州的冬天短,现在已经过了二月二了,晚上其实没那么冷了,秋红跟夏荷一样,主动从床上挪到了脚踏上,不管吴怡怎么说都不肯跟她睡一床了。

“姑娘你别怪夏荷,她是猪油蒙了心了。”吹了灯以后,秋红在脚踏上说。

“我没怪她,我知道她心里有事。”

“知道她心事的人如今也不多了…”秋红叹了口气,“姑娘还小呢,原不应该跟姑娘说这些,可这世上人心的险恶奴卑觉得总要跟姑娘诉说一二的,夏芙原本比奴婢早一个月进府,可是细论起来我们都是河间府人,两家的村子相隔也不过几里路,互相都知道家底的,我们河间府就两样多,太监多、丫头多,其实就是老百姓生计艰难,要是赶上好年景还可以维持,年景差了可就只有卖儿卖女了,连金贵的男儿都卖到宫里做太监,女孩就更不值钱了,不怕姑娘笑话奴婢到吴府之前,都七岁了连裤子都没穿过。”

吴怡眨巴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大齐朝终究是封建时代,现代再差也没有差到吃不饱饭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她心里暗暗庆幸没有穿到穷苦人家去。

“夏芙家只会比奴婢家差,不会比奴婢家好,她家孩子更多一些,那个时候奴婢觉得进了吴府跟掉进福堆里了似的,有饭吃有衣穿,管事嬷嬷虽有打骂,刚来时活也累,可也觉得甜,夏芙那个时候就跟夏荷好,夏荷是家生子出身,在我们这帮外来的丫头眼里跟姑娘也不差什么,说话、穿衣、谈吐都斯文,管事嬷嬷也给她面子,对她很少打骂。”

“夏芙最喜欢讨好夏荷了,反正我进来的时候她俩就已经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不光穿得要一模一样,就连说话动作语气也越来越像,奴婢们再大一些,太太挑丫头,就挑走了奴婢、后来跟了大姑娘的春柳,嫁了的春兰,夏荷、夏芙、嫁出去的秋枫、跟了二少爷的冬雪、跟了七姑娘的冬梅。”

“虽然有奴婢们八个人,但是依旧是夏荷、夏芙最好,她俩也最得夫人赏识,到了后来太太有意在丫头们中挑一个做老爷的通房时,一切全变了,夏荷早就跟奴婢们说过,她不想做姨娘,她想要嫁到外面去做正头娘子,可是架不住太太最赏识她,夏芙人大心也大,自然想要算计夏荷。”

“那个时候奴婢们都还小,最大的秋枫才十七,夏荷、夏芙才不过十五岁,可是谁知道她那么歹毒,先是说自己的哥哥没鞋穿,她给哥哥做了几双鞋,可是不认识门房上的人不敢冒然送出去,又说这回跟着太太去扬州,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京…夏荷是个仗义的,便答应了替她传递鞋子,偏巧那天夏荷走到半路上拐了脚,秋枫这个傻姐姐觉得这事不大,就应下来替她去送,到了二门却被几个婆子捉住,说是她跟外面野男人私下传递,外面等鞋的也不是夏芙的哥哥,而是外院管事的儿子。”

“秋枫是个硬气的,她知道管事儿子的底细,为人轻浮最爱占嘴上便宜,实际上人却不是十分差的,跟太太一通哭诉之后,太太也只得叹了口气把秋枫嫁了,事后夏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自己是被管事的儿子骗了,他假借自己哥哥的名义给自己传信,没想到是要占丫头们的便宜,她说的话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奴婢当时信了,可是等夏芙得意洋洋成了小孙姨娘,奴婢就不信了,奴婢虽然人笨,但也没有傻到那份上,就为了一个姨娘,值得吗?”

唉,为了姨娘之位,连自己从小到大的姐妹都要害,小孙姨娘心术不正的很,可是太太不知道这一点吗?恐怕是知道的,太太要的就是她想攀高枝,心术不正、善用心计,吴怡忽然对小孙姨娘的死有了某种猜测,但很快将这种猜测撩下了,就算是这猜测是真的又怎么样?

“姑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奴婢跟夏荷都不小了,姑娘要早做打算了,奴婢们都是看着姑娘长大的,自然是与别人不同,可是对别人姑娘可万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姑娘一日比一日大了,奴婢们六个人怕是不能陪姑娘到最后了,姑娘再挑人怕是要为日后陪嫁做准备了,奴婢虽傻这些年也经过见过,更看过戏文,那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在戏文里是主角儿,可是命终究是苦的,究其原因无非是有了个不忠的丫头红娘,姑娘们身边的丫头要是坏了心肠,那是要坏姑娘终身的,姑娘可不能再心中没个成算了。”

吴怡真想效仿宝玉了,长叹一声大家好好的在一块儿不成吗?可是她不是傻的,她自然知道秋红说话的意思,宅斗文里的陪嫁丫头爬上姑爷的床之类的也是时常可见,更不用说古戏文里那些为了自己看上的“公子”损害小姐闺誉的了。

夏荷按照秋红的说法十八了,秋红今年都十九了,今年最先嫁人的肯定是秋红,侍琴、侍棋、侍书、侍画最小的也十二了,就算是日后提升为大丫环,自己的陪嫁丫头也肯定不是从她们四个里出。

想到所谓的陪嫁丫环吴怡心里又是一阵烦燥…这万恶的陪嫁丫环制度,嫁人之前先预备下四个姨娘预备役,虽然不一定都要转正,但是预备是要预备的。

谁说穿越好,在现代至少不用替自己的老公预备小三。

丫头们的想法吴怡也是能理解的,她们出身各异,但是除了家生子,谁家能过得下去会卖女儿?都是穷的不行才卖女儿为奴为婢的,到了吴府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到了一等、二等丫环这一级别,吃喝穿戴比主子不差什么,可是偏偏那一道鸿沟摆在那里,触手可及的一切其实都是镜花水月,财帛动人心、富贵迷人眼,丫头们想要做姨娘,长久的富贵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理解归理解,吴怡可不是那种宁愿把自己的丈夫分出去的扶贫的圣母。

日后她若是嫁了,若是有情有义的倒还可以培养一下情义,若是像是吴宪那种标准封建男,她也会守好自己的心,像刘氏学习,把老公当事业伙伴,好好经营婚姻,可是主动送丫头这事她是做不出的,她还是保有现代女性的那一点点自尊的。

她真想穿回现代啊!她发誓她再也不会嫌恋爱麻烦了,回到现代她一定找个男人,轰轰烈烈的谈上一场恋爱,狠狠的为爱伤风为情感冒一把。

MD,这个未婚男女彼此多看两眼都会被传闲话的时代,她到哪里去找爱情啊!

吴怡直想捶枕头,可又怕吓到秋红,只得长叹一声,用被子把脑袋一蒙,睡吧!

二姐的嫁期已经提上了日程,跟那边已经顺利定下日子,就是六月初八,放到现代也是结婚登记处跟各大酒店挤爆的好日子,嫁丫头的事也正式提上日程,秋红跟吴怡点名说过的丫环,现在还在吴府的都被列到了要嫁出去的名单——夏荷除外。

“太太。”吴怡揪着衣角,不知道应该怎么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个小猴儿,脑子里又在转什么呢?”刘氏好笑的看着坐不住凳子的女儿。

“为什么遣嫁名单里没有夏荷啊?她也不小了…”

“她叫你到我这里帮忙问的?”刘氏的脸沉了下来。

“不是,是我自己心里疑惑。”

“你身边就两个得用的大丫环,我要是把夏荷也嫁了,谁来帮你管院子?那四个小的虽好,但还是需要夏荷教调些日子,我看你平日精,原来是个浮灵的。”

“我这不是不懂嘛。”吴怡对着刘氏扭起了麻花。

“你啊!过去你年龄小,在奴才们面前端不起架子也就算了,反正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可是从现在开始要慢慢立威了,你日后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被奴婢拿捏算是怎么回事?”

吴怡吐吐舌头,看来夏荷的事连刘氏都知道了,自己可真的不能当甩手掌柜了。

丫头们嫁人说来也快,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外面商铺的掌柜什么的,早就打听好了太太、姑娘们身边要遣嫁的丫头们,也有家生子们两家私下里商议好的,按照有脸的没脸的之类的顺序求到刘氏跟前,刘氏再一回忆一下两个人的年貌什么的,也就定了。

秋红被订给了外面刘氏名下的绸缎庄的二掌柜,听说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探听清楚了秋红是在太太嫡出的五姑娘院子里伺候的,人长得周正不说性子也好,就托了做大掌柜的爹进府里来求了。

刘氏也见过那个二掌柜,觉得人不错,秋红这些年伺候吴怡尽心尽力的,也就准了,再说刘氏也是在替吴怡预备陪房,绸缎庄生意不错,留给吴怡做陪嫁最好了。

日子定了,秋红也就专心在自己房里绣嫁妆了,轻易不出门做事了,提哪个丫头做一等丫环,补秋红的缺,也就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

理论上是从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四个人中提一个上来,可是也不排除刘氏空降身边的丫头,按照四个二等丫头的想法,当然是从她们当中提一个是最好的了,因为害怕太太再空降个人直接到五姑娘的院子里,她们四个倒也团结,只认定一宗,这个一等丫头的名额,定要落到她们四个人里。

吴怡也不想从外面再来个人,刘氏派的人再好也是刘氏的,吴怡想从自己身边的人里提拨一个,她私下里跟夏荷商量,吴怡毕竟不是她们四个的直接主管,她们四个在吴怡面前也自然都是好的,私下里如何只有夏荷最清楚。

“侍琴年龄最大,可是为人太过憨厚,怕制不住小丫头们;侍书倒是伶俐,只是好掐尖;侍画最勤快,有什么事让她做就成了;侍棋最有心眼,可是心地不坏,她那心眼多数是用在自保跟躲懒上了。”夏荷帮着吴怡仔细分析。

吴怡听着慢慢点头,回忆跟她们相处的细节,果然跟夏荷说的丝毫不差,一等丫环要担负起帮助分管吴怡院子里的丫头之类的职责的,太过憨厚的难免心慈手软,至使管理力度不够;侍画勤快归勤快,但是只管自己干活,让干什么干什么,心计未免不够;侍棋太有心眼了,到最后怕是会为了自己的私心不实心干活,到最后爱掐尖的侍书最合吴怡心意。

爱掐尖就代表什么事都想要做得比别人好,高别人一头,对自己严要求,对别人一样要求严,伶俐代表的是心计不差,做个管理层不错了,吴怡又私下问了夏荷,夏荷只说姑娘做主就好,可是看向吴怡的眼神里多了丝欣慰。

吴怡亲自去找了刘氏,刘氏闭上眼回忆了一下侍书,“嗯,是个好丫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侍书换了衣裳,亲自到刘氏和吴怡那里磕了头,在名册上录了名,这事就正式定下来了。

到了晚上吴怡赏了十两银子,一是送秋红,二是贺侍书提升,丫头们关了院子们,置办了酒席,好好的乐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吴怡终于开始一步一步的融入了。

买丫头

在丫头们中有影响的另一件事也很快发生了,刘氏开始叫人牙子进府,买丫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