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鸣这一辈子可以说是憋屈的一辈子,无论才学、长相、风度、气质,他都比嫡亲的长兄差一层,出仕之后嫡亲的长兄更是把自己压得死死的,在外面如此,在家也是一样。

原本吴鸣觉得青梅竹马的表妹没有喜欢上大哥而是钟情于自己,说明自己的女人缘至少比大哥好,谁知道大哥娶回来的是一等贤良的大嫂,自己的好表妹却变成了妒妇,大哥升官快,官声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扬,他却成了陪衬。

另一个让他憋屈的是吴敏,吴敏是外室子,亲娘是上不得台面的青楼名伎,可是却是极得吴老太爷的宠的,吴敏又聪明又漂亮,吴老太爷不忍心他因为是外室子就失去了吴家的保护,把他带进了家门,向来对他严肃的大哥对这个庶弟却青眼有加,更不用说庶弟长大后处处压自己这个哥哥一头了,好不容易庶弟纨绔了,却纨绔到全国有名的程度,甚至有同僚绕着弯跟自己攀关系,就是为了求庶弟的一幅字。

被这样的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吴鸣,在礼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一呆就是九年的吴鸣,能不郁闷吗?

宋氏一直劝着他让他谋外放,他也曾经在吴老太爷那里探过口风,可是吴老太爷给他的答案永远是不到时机。

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啊,大哥的青云路不就是老爷子给铺成的吗?为什么老爷子这么厚此薄彼?

吴鸣的同窗钱益最是知道他的心思,交游广阔的钱益开始带着吴鸣参加各种酒宴诗会,认识了不少有本事的人。

其中最厉害的人物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亲舅舅蒋春江,蒋春江时任户部事中,官职不大,可是能量不小,仗着皇子们的势人人给他面子,他却不轻易结交,见到吴鸣却是一副一见如故的样子,对他的学问、见识都百般推崇。

蒋春江甚至说了待吏部有缺,定要了了吴鸣的这一番心事。

果然吴鸣得到了消息,说是直隶大县深泽县知县出缺,要他准备八百两银子既可出任。

八百两银子对于一个大县的知县这样的缺来讲简直是跟没交一样,吴鸣赶紧奔回家,直接去见吴老太爷。

吴老太爷也知道这件事,正在考虑要不要替儿子谋划,谁知道儿子竟然说已经有人放出话来要他出八百两银子茶钱,这事就能定,难免追问一番。

吴鸣也知道自家老爷子对于牵扯上皇子的事极为慎重,所以只说了是自己的同窗钱益认识的朋友多,帮忙谋划的,趁着的是知道的人不多这个机会,赶紧把事情定了。

吴老太爷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资质平平,但是本质是不坏的,没想到他会向自己撒谎,直接拿了银子给他,让他快去办。

吴鸣把钱拿了去,没个半个月,让他出任深泽县的圣旨果然就下了。

吴家低调但喜庆地庆祝了一番,吴鸣带着宋氏、新纳的通房丫头水仙,外加两个‘嫡子’一起上任去了。

只有吴宪和刘氏对此略有忧色,他们夫妻都觉得吴鸣这个缺来得顺的不正常,可又不能多说什么,吴宪怕搅了不得志的弟弟的好事,刘氏说话更是尴尬,老太太没准会挑她的眼,认为她嫉妒。

两夫妻相对长叹,面对他人却也只得强颜欢笑,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

春闱

吴怡在新来的自己爹的通房丫头身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刘氏好像比吴宪还要宠爱那个叫芍药的丫头!

无论是吃食衣裳,甚至是小玩意儿都给那丫头准备的很齐整,没事就爱找她说话,常常被她逗得前仰后合的,她这还不是为了整治那丫头,实际上冯姨娘有几次射向芍药的暗箭全让刘氏给挡了,这简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素来爱看通房姨娘们斗的刘氏,竟然没有一点芥蒂地对芍药好!

吴宪貌似也很喜欢芍药,在自己的房里过夜时,经常叫芍药陪,还教芍药识字,他们两夫妻还曾经针对芍药的教育问题进行过讨论。

我的娘啊,你不会是玩百合吧?爹啊,你不会是百合爱好者吧?

老太太这是给大房找了个什么样的娱乐啊!

吴怡快要崩溃的时候总算想到了之前看过的阅薇草堂笔记,纪大烟袋他家老婆大人就曾经非常宠爱纪大烟袋的一个妾…于是这是古代时尚?

吴怡头都要疼死了,索性不管了,反正芍药确实长的不错人也实在可爱,你对她说今天早晨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啊,她也会很认真的说,啊是真的啊,我明天要早早的想来看看…

这话要是吴宪或者是刘氏说的,她就会很认真地告诉每一个人,太阳是从西面升起来的哦。

这种天然呆…吴怡也很想摸她的头,如果她不是自己爹床上的女人的话。

吴怡还是有心理障碍,她来了这么久还是搞不懂古代社会。

她最近跟姐妹们的关系很好,甚至连八妹、九妹都到了最好玩的时候了,她们都不爱在屋里呆着,奶娘抱着她们到花园里玩,她们就会指着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们俩个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就连平安锁的样式都是一样的,冷眼看上去竟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可是细看就会发现两个人长的不同。

八妹现在已经可以看得出柔美的轮廓了,九妹就是轮廓很清晰,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行事做派也不同,八妹比较胆小,九妹就是大胆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九妹似乎认为八妹是她的所有物,只许她一个人欺负,你若是假装要欺负八妹,九妹马上就会冲过来打你,嘴里还喊着口号。

吴怡被百合沉重打击过的脑子差点连天真的亲妹妹都想要YY一下,但还是正直占领了高地。

庶女们如果真正相处起来一个个也都是很有趣的人,吴怡跟吴雅关系好,似乎也让庶女们对她感觉亲近了很多,玩笑说话也都不再一副谨慎的样子了。

三姐原来才是女孩子们中针线最好的那一个,描的花样子也最漂亮,吴怡认为她很有绘画天赋,在琴棋书画课上,三姐学得也是最好的,尤擅画兰。

四姐吴雅一直是吴怡很钦佩的人,再加上素未谋面的二哥,孙姨娘生的三个孩子确实很强,但是缺点却也是太强了。

王姨娘生的六妹是个人精,跟她姐姐一样算盘打得好,是个不吃亏的,但却不是不学无术之辈,琴棋书画都略会一些。

吴怡学才艺比她们学得晚,好在有先生们的特殊照顾跟吴雅的单独辅导,赶上来的很快,吴怡明白自己的缺点,索性别的只是略学,专攻围棋,吴承业被严格的看起来了,禁止出府半步,他唯一被准许的休闲就是找吴怡玩,也不许玩太闹的,于是两个人就成了棋友,现在就算是吴承业不让着吴怡了,吴怡在十局里也能赢四、五局。

要知道吴承业的棋艺可是连吴老太爷都称赞过的,因此吴承业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研习棋艺,对付自己的妹妹,他可不想成为小丫头的手下败将。

因为太后的去逝无论是春闱还是娶妻都被延后了一年,老实说吴承祖松了一口气,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他都没有准备好,春闱意味着他要证明自己身为吴家长子嫡孙的实力,在祖父、父亲、叔父通通是进士出身的压力下,他似乎没有任何退路,尽管他的学问先生赞了又赞,他也研究过主考官的口味偏好,范文也做了不少,地理志也查了不少,数学也照着七舅舅从西洋带回来的书学了不少,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娶妻…对他来讲还是太早了…

就在他手里拿著书看着窗外出神时,笑眉一脸欣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眉总是一副淡定的样子,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实在少见,吴承祖忍不住问她:“笑眉,什么事让你开心成这样?”

“香枝有孕了,她走的时候还是一团孩子气呢,没想到竟然做娘了。”

笑眉的话音未落,吴承祖手里的书就被他掉了下去,在旁边研磨的琥珀赶紧弯下腰替他捡书,“大爷可是欢喜的傻了?来年大爷娶了妻,也能当爹了。”

“欢喜,我自然是欢喜的。”吴承祖苦笑了一下,不欢喜又能怎么样呢?他最好的兄弟肖千峰在太后崩之前就娶妻了,他最宠爱的通房丫头,没几个月就病死了。

肖千峰明知道那丫头病死的蹊跷,却也只是当着妻子的面摔了个茶杯而已,这样还被自己家的老人叫去骂了一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讲,看起来好像无所不能,实际上却是连自己心爱的通房丫头也保不住的。

想到这里吴承祖心想,香枝没跟他也好…

那天晚上,他叫了琥珀值夜。

刘氏自然知道了儿子终于想通了,收用了琥珀,赏了琥珀几匹料子,然后开始写信了,现在邮路不算畅通,虽然太祖力主开了民间驿路,可是福建终究还是太远,要写定婚期现在就得写信。

昨夜她已经跟吴宪商量过了,把请钦天监定的几个日子拿给吴宪看,吴宪指了五月初十这个日子,又拿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参详,他们也认为五月初十这个日子好。

即考完了春闱,又紧挨着放榜的日子,或是中了就是双喜临门,不中也是人生至喜,能冲淡不中的郁闷。

说真的吴家的长辈们真没有让吴承祖一科即中的想法,他们都是经历过的,吴宪也是考了两次才中的。

有了准日子,刘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日期很郑重的写信告诉女方。

女方觉得没问题再写信或派人捎信。

然后才是正式的下期书。

这一来一往不早日写信就要耽误事情了。

让刘氏有些意外的是,吴承祖在收用了琥珀之后,没两日又收用了笑眉…

按理说笑眉是吴承祖房里的一等丫头,吴承祖收用她也算是理所当然…可是刘氏就是觉得别扭。

特意找来了琥珀问是怎么回事,琥珀也只说是大爷主动找的笑眉,笑眉倒没人勾引大爷…

刘氏也只得赏了笑眉跟琥珀差不多的衣料,提高了她的月钱,至此吴承祖房里已经有两个通房了。

刘氏觉得这样也好,有两个通房就意味着吴承祖不会特别迷恋哪一个。

笑眉不管心术正不正,让未来的吴大奶奶去操心吧。

吴怡知道这事的时候被雷了一下,自己像高中生一样的大哥终于不纯洁了,而且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女人…

看周围人那淡定样,估计被雷的只有她一个…

日子又嗖嗖的过去,吴怡长高了,牙也换了几颗,据说三姐的婚事已经有谱了,据说已经定亲了,据说男方很有骨气要等高中才正式下聘,一不小心又过年了,一不小心三月三春闱的日子到了。

本朝的科举跟前朝不同,不再只局限于四书五经,甚至不再要求八股,却提高了写策论的难度,要求要言之有物,还要能够旁征博引,并在结尾处标明自己引用的名句的出处跟作者,就是这样策论也只占了总分的四分之一。

更多的是实例题,占分最多的题目是根据某省某县有土地多少、其中多少水田多少旱田,人口多少,算出当年的钱粮税赋,并计算出要加几成的地方税才够地方财政支出,然后附上当年的晴雨表。

这道题最为险恶,因为你不止要知道晴雨,还要知道这个省这个县的大致地理位置,知道水田良田能产多少粮食,旱田能产多少粮食,雨水多会有什么影响,雨水少又有什么影响…曾经有南方的举子错把北方的某地算成了收成一季半,成为当年的头条笑话,这道险恶的题足足占了总分的四分之二。

另四分之一则是对律法的理解了,要了解基本的法律条文,还要做断案题,从太祖那一辈起考官们就爱在断案题里加入陷阱,每次考完都会有哀号一片。

这样的考题倒是起到了活跃思想的目的,举子们死读书是不行的,有些人甚至特意会到农田里学农,这也是大齐朝的官员素质普遍很高的原因。

吴怡听了这些事,深深觉得太祖爷在现代估计是被公务员考试深深伤害过的人,把一腔的愤懑都发泄到了这些可怜的古人身上,这些古人自己在考试的时候被虐过了,成为了主考官或出题人,也就把愤懑发泄到了举子们的头上。

题是一届比一届难…

吴承祖考试那天吴怡见识到了古代版高考+公务员考试的全家总动员模式。

吴老太爷和吴宪亲自检查了吴承祖要带进考场的东西,又把考场上的忌讳嘱咐了一遍,吴宪亲自送吴承祖到国子监附近,坐在马车里看着他进场才去衙门办自己的事,估计一整天也没做什么,光顾着考虑长子考试的事了。

吴老太太领着阖府的女眷开始吃斋,丫环们打破了什么东西,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许下面人责骂,出奇的慈眉善目,京城附近的大小庙宇都填了香油钱,就为了保佑吴承祖考试顺利。

三天之后吴承祖回来了,据说是被扶着回来的,老太太很有经验的准备了人参老鸡汤,让人喂他喝了下去,吴承祖喝了汤,洗了澡换了衣裳,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老太太有找大夫帮他把了脉,确定没有什么看不出来的病症,这才有了笑脸。

“你爷爷、你叔祖、你父亲、你叔叔都走过这一步,出了考场跟脱了层皮似的,你这还算好的,到底年轻,恢复的快。”老太太看吴承祖的表情跟看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自觉的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眼神里更是满满的慈爱。

“劳祖母挂心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都得经这一步,没什么挂不挂心的。”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行了,考完了就把这事儿忘了,你读书我们也没敢拿成亲的事烦你,这回考完了你可要安心准备成亲的事了。”

命运

吴怡一直到负责裁新衣的针线娘子来给她裁新衣,才意识到自己家里要多了个大嫂了,刘氏还是那么的温和漂亮,就算明知道她当了外婆,在古代女人中算是半老徐娘了,吴怡仍然没办法把她跟婆婆之类的称呼联系到一起。

刘氏就在那里柔柔地笑着,看着针线娘子们拿来一匹又一匹的料子,微微点头代表可以留下,微微摇头代表把料子拿下去,看见吴怡震惊的表情不由得把笑容扩大了一些,“傻丫头,你大哥去年就应该娶妻了,结果耽误到现在。”

吴怡抿嘴笑了笑,是啊,刚刚满了十四岁的三姐也已经定亲了,对方据说考得不错,吴宪看了对方回来默写下来的卷子说中进士没问题,也就是说三姐要准备嫁人了,实际上这一科不中三姐也得嫁,只是嫁得不会那么风光罢了。

“不知道嫂子是什么样的人…”

刘氏瞪了她一眼,“你到时候自然会见到,过来挑一挑花样子,你也是大姑娘了,应该多做几套见客的衣裳了。”

她才不过九岁,牙还只换了一半,就是大姑娘了?古人大姑娘的标准也太飘忽了些,吴怡走了过去,看见只有绣样可以挑,“没有衣裳样子吗?”

“你挑了花样,就让她们按京里最时兴的样子做,花样年年在换,衣裳样子总得三年五载换一回。”

“可不是,今年京里正时兴宫里穿出来的西洋掐腰的式样,整合适姑娘们穿。”针线娘子在一旁说道。

“五姑娘还小呢,不用掐得太狠了,见客的衣裳就罢了,家常的衣服做得方面行动一些,还是个姑娘,样子不要太轻佻。”刘氏说道。

吴怡心想刘氏这话就是画了个大概的范围,别的都让针线娘子们自由发挥啊,可是这样的顾客看着不挑,实际上是最挑的,这就跟她大学同寝的某女,每次出去吃饭都说随便,每次出去逛街也说随便买条裤子穿得了,可是哪样都随便不了。

“小妇人自是省得,已经给府里做了十来年衣裳了,自是知道分寸的。”

吴怡低头赶紧挑了几个看着清雅活泼的绣样,刘氏又给她指定了几款看起来富丽的,“京里今年还时兴金线绣?”

“可不是,越来越时兴了。”

“嗯。”刘氏又选了个花样子,“这套要抓紧做,姑娘等着迎新嫂子时穿。”

“是,保证耽误不了府上的大事。”

针线娘子又恭恭敬敬的给吴怡量了尺寸,针线娘子穿得干净利索,身上满是清爽的皂角味,口中隐隐有薄荷味,看得出来吴家之前精心准备过,给吴怡量体的时候也是极利落熟练的,量完了之后不忘了赞吴家金贵的嫡出姑娘几句。

“姑娘真的是长高了不少,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

“这孩子贪长的很,去年做的衣裳今年都穿不下了。”

“那新做的衣裳用不用做大一些?来年好穿?”

“不用,来年再做新的就是了,只是你裁的时候留一寸富余,若是这孩子长太快,让她屋里的针线上人给她放开些。”

“是。”就算是针线娘子已经熟悉了京里大宅门的奢糜作派,心里也不由得叹可惜。

吴怡量完了之后,针线娘子就被刘氏打发走了。

“太太,姐妹们不做衣裳吗?”

“她们早量完了,就你是最后的。”因为长子的婚事而一直忙碌的刘氏,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你最近学上得如何了?”

“先生倒是夸我进步不少。”

“琴棋书画都是怡情养性的东西,姑娘家学了一是为了打发无聊,二是为了日后跟夫君有话说,懂就行,不必学太精,你在棋艺上就是太精了。”

吴怡眨眨眼,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啊?

“听说你在安亲王府把永祥杀得片甲不留?”

“他就是个臭棋篓子,还整天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吴怡撇撇嘴,这一两年她没少跟安亲王府的孩子们来往,可是表哥们年龄跟她都差得大,只有永祥跟她年龄相仿,就算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也是在一起钓过鱼下过棋的,永祥除了能装点在吴怡眼里跟吴承业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你表兄让你。”刘氏理了理吴怡的头发,“做女子的千万不可逞强好胜,否则有得是苦果吃。”

“我知道了。”吴怡点头,心里面却忽地一惊,向来讲规矩的刘氏放任她跟永祥一起玩她觉得无所谓,因为从心里她就没把永祥这个表兄当成能婚配的对象,可是在古人眼里…“最多我不跟他玩了,我们都长大了,总要顾及些。”

“嗯,你能想到这一层也好。”刘氏点了点头,“不过表兄妹自在相处也没什么。”

“永祥太小气,像小孩似的,我不爱和他玩。”吴怡装做任性的小女孩。

“难道你不是孩子?”刘氏轻点吴怡的额头。

母女俩个正在说话,珍珠从外面进来了,吴怡看见外面廊下还站着个有些眼生的婆子。

“太太,雷家来报喜来了,雷大奶奶生了个千金。”

“赏。”刘氏表情淡淡地说道,这已经是卢氏生的第二个女儿了,就算是吴氏因为她的恭谨而对她印象不错,估计也要甩脸子了,她这个做舅妈心里虽有些同情卢氏,却不能在雷家的仆妇面前露出欣喜之类的表情。

免得被人说她兴灾乐祸,刘氏心里还有一个结,自己的长女吴凤在生了外孙女之后,至今还没怀上呢,她婆婆虽然被太婆婆给压下去了,可是如今也难免兴风作浪,女人没有儿子傍身就是不行啊。

吴怡有些猜到她的心事,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这个时代评判一个女子的价值,最高标准就是能不能生,生了几个…

吴怡心里面暗骂他们把女人当生孩子机器,却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在现代,如果一方不能生育,另一方一样是选择离婚的多,要不然那些治不孕不育的广告怎么铺天盖地呢,还是有市场啊。

刘氏这里事多,吴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有仆妇来回事了,吴怡也就告辞离开了,就算是母女,在某种意义上在古代大宅门也没有现代那么亲近,像上下级关系多过像亲人,只不过这个上级领导永远关心你呵护你,你做为回报要学会才艺准备为家族嫁人。

吴怡回自己院子时夏荷正在告诫小丫头们没事不要乱跑,吴承祖要成婚了,吴家要把所有重要的屋子重新粉刷,花园里也要重新补栽树木,来了不少做活外来男子,这个时候就要关紧院门免得有什么内闱不谨的传闻。

吴怡看见夏荷才想到,自己穿来两年多了,夏荷也已经是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在丫环里已经是极限年龄了,而在普通人家里已经可以划归为剩女一族了。

她曾经想过要圆夏荷的心愿让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时间久了,竟然忘了,在骨子里她就对年龄的事不像古人那么敏感,十八岁…正是要忙着高考,忙着准备上大学,忙着四处做乱的年龄呢,在古代竟然是剩女了。

“姑娘回来啦。”夏荷看见了她立刻止住了声音,迎了过来,“不知太太叫姑娘有什么事。”

“不过是量体做衣裳。”吴怡说道。

“太太真的是太宠姑娘了,除了成例之外又用自己的私房添了四件家常衣裳,两套见客的大衣裳。”跟着吴怡一起去的侍书说道。

一群人簇拥着吴怡进屋,替吴怡换了衣裳净了面,又上了杯碧螺春,吴怡最近喜欢上碧螺春了,淡淡的绿茶香气,让人的心情不由得会变好。

因为远洋贸易,玻璃越来越普及,本土也有不少的玻璃做坊,碧螺春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随着热水的浸润而伸展开来,说不出的诗意。

吴怡不喜欢自己的屋子里人多,做完了应该做的事之外,屋里只剩下了她和两个大丫环。

“侍书,你去库里找找看,我的那套玉石棋子哪里去了,收拾出来我要送人。”侍书领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夏荷。

“夏荷姐姐…”吴怡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她前世的时候就最烦那些热衷保媒拉纤的,可是这话却不得不说,某方面来说给丫环安排婚事是主人的职责之一,而她可以说是夏荷的主人。

“姑娘想问什么?”夏荷恭敬地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好。

“夏荷姐姐你十八了吧?”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十八了。”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奴婢正要跟姑娘说呢,奴婢的爹娘给奴婢相看中了一家,是厨房管事吴家的老三,叫富贵的,奴婢的哥哥跟他认识,说是他自小眼里就有活,虽是个男儿家里的活倒都能拿起来,还会一手好木匠活,现在正跟着奴婢的爹一起管着刷房子呢,奴婢的爹也说他是老实人,日后我跟着姑娘在内宅,不用担心家里。”

“夏荷你不是…”你想要嫁到外面做正头娘子,摆脱奴仆命运的志向呢?

“奴婢早就想明白了,姑娘对奴婢好,太太也信得过奴婢,奴婢自是要跟着姑娘一辈子,姑娘心太慈,可是这宅门里不是心慈就能活下来的,做菩萨的身边也得有怒目金刚呢,在家里有太太护着姑娘,姑娘出了门子谁能一心一意护着姑娘?说句托大的话,奴婢就是嫁出去做官太太,心里面也放不下姑娘…索性就一直跟着姑娘了。”

“可是这也太委屈你了。”

“委屈?太太身边的秦普家的委屈吗?老太太身边的陪房谁委屈了?这府里不得志的主子都要看她们的脸色行事,姑娘就让奴婢日后在内宅里耍威风吧。”

吴怡不说话了,她知道夏荷心意以决,若是夏荷心意不变想要外嫁的话,她还可以帮她跟刘氏抗争,可是夏荷已经“想明白”了,吴怡能怎么做?

吴怡觉得那些穿越女可以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甚至影响天下,可是她连自己身边丫头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种善因

吴承祖说是在家里准备婚事,实际上哪有那么多让他准备的,无非是在做喜服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让人替他量尺寸罢了,别的事早就被长辈们包办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点头说个好字罢了。

娶妻对他们这样的世家子来讲是人生必经之路,却没几个人指望过在这条路上遇见戏文里的知音人,更没人期待戏文里琴瑟何鸣的爱情那是属于小说和戏台的。

只不过按照家里的安排娶个妻子罢了,若是合得来那是幸运,如果合不来的话就相敬如宾吧,说真的以他们的身份娶回来的妻子,没有特别不可理喻的,互相敬着淡淡的一起过活才是主流。

最近他的表兄雷定豫很郁闷,因为妻子生了两个女儿,整个家族的压力都像他们夫妻压来了,姑母吴氏因为媳妇连生两女而挑媳妇的眼,雷定豫的妻子卢氏整日背后在他面前抱怨。

雷定豫不敢劝母亲,母亲会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敢劝媳妇,媳妇会说他不体贴,就连在家里都不敢睡通房了,因为媳妇会说他预备要宠妾灭妻,这种夹板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雷定豫索性也就躲出来了。

“想要儿子再生就是了,又不是不能生也不是养不起,结果闹成现在这样。”雷定豫向着自己的表弟吐苦水,“还是舅母好啊,舅母这样懂礼周到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你没娶媳妇之前,知道姑母是这样的人吗?等我娶了媳妇我母亲说不定什么样呢。”吴承祖半真半假的说道,他倒不信刘氏会像吴氏那样蛮不讲理,可以后的事谁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