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提这事了,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躲清静的。”雷定豫郁闷的把杯中的酒一口灌了下去,“还是你这样的没成亲的好啊。”

“唉,我马上也要成亲了。”吴承祖说道,他也不是没看过才子佳人的戏文,看父亲母亲恩爱也不是不羡慕,可是细一想父亲母亲真恩爱到亲密无间吗?不用说别的,他有两个通房都能看出那两个原本斯斯文文懂事知礼的女孩子勾心斗角,更不用说父亲有那么多的妾了,母亲就没有伤心过?

他们这样的家庭,娶妻是必须的,跟妻子有真感情的却少,多数都是相敬如宾的过,感情很多都给了妾了,可是给妾感情有什么用?宠也不敢明着宠,若是被人抓住了宠妾灭妻的把柄,一品大员也得回家种地去。

吴承祖现在心里就是盼着欧阳家的姑娘是个懂事知礼的,千万不要像二婶那样就行了。

两个人正在聊天,就听见隔壁包间一阵吵嚷,这得意楼是京里最好的酒楼,幕后的老板是宗室贵人,敢在这里闹事的少若有不知根底的混人敢找事,多数也是当面被掌柜的客客气气的请出去,离了得意楼就得被人用麻袋打一顿扔出城去。

他们听着闹的人声音有点耳熟,就听见小二在那里哭求,“冯爷唉,冯爷,您大人有大量,这得意楼里都是街面儿上的人,您有气别拿东西撒气,打我俩下得了。”

冯爷…不用说,敢在得意楼闹事的冯爷也只有皇后的亲侄子,忠慎侯府的嫡幼子冯寿山了,这冯寿山是冯老太君的眼珠子,连冯候爷都不敢轻易管教,因此被宠的无法无天,在京里更是横走着,整日里招猫逗狗,没个正事做,捧戏子、包名伎、豪赌无度,总算有冯侯爷在没达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京里的人看在皇后娘娘和冯侯爷的份上,对他也是多有忍让,也就只有恪王爷那个浑人不管那个,曾经因为争戏子打断过他的腿。

只听冯寿山啪地一声好像给了什么人一耳光,“在爷这里装什么清高,不过是被人玩烂了扔出来的货色!爷让你唱十八摸你就得给爷唱!”

“奴本来是个戏子,冯爷您若是在家里办堂会,让我唱那出戏我都唱,这里是酒楼,您让我唱的奴又实在不会,您就是打死奴,奴也不能唱,奴要是唱了,今后也没脸登台了。”说话的人声音婉转,虽然这段话带着点刚气,听起来却毫不刺耳,只觉得他可怜,吴承祖一听就听出来这个戏子是谁了。

是京城第一名旦杨锦屏!梨园行有梨园行的规矩,上了大戏台的人,出堂会可以,但是在酒楼之类的地方唱戏不可以,更不用说冯寿山让他唱的是三等以下的妓女才会唱的十八摸了。

杨锦屏本是恪王爷的人,恪王爷最是护短,他护着的人别人轻易不敢招惹,这冯寿山已经在恪王爷手下吃了一次亏了,怎么还敢招惹杨锦屏啊。

雷定豫看出他的疑惑,小声替他解惑,“恪王爷最近新迷上了刚刚走红的安锦仙,杨锦屏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安锦仙的戏吴承祖是听过的,人也是见过的“无论是扮相还是唱腔,安锦仙不如杨锦屏多矣。”

“唉,谁让杨锦屏大了呢,安锦仙才十三,正是好的时候。”杨锦屏十四岁唱红,如今已经十八了,在男旦里算是大了的,更不用说在玩男宠的人眼里了。

两个人正在小声说着,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出去,被冯寿山看见了肯定还得有一番纠缠,更不能打抱不平,他们都是家教森严的家庭里出来的,若是因为戏子在酒楼里跟人争执了,回家能被老子把腿打断。

这时又同行的人小声劝了冯寿山几句,至于劝了什么他们俩个都听不大真切,“既然卢爷替你求情,我也就饶了你,免得外面的人都传我不知道怜香惜玉,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二,拿两坛莲花白来。”这莲花白是关外出的烈酒,酒性最是霸道,听说拿火折子点了火,用这酒一喷就是一个大火球,寻常人别说两坛,就算是喝一斤都得喝到趴下。

“你把这两坛酒,一滴不剩的给我喝了,爷就饶了你!不然的话…我当场扒光了你,把你扔出去,看你还摆不摆名角儿的谱!”

“谢冯爷赏酒。”

小二听着是送了酒,也关上了隔壁包间的门,吵杂的声音渐渐小了,隔壁包间渐渐只剩下了喝酒的动静,雷定豫和吴承祖互视一眼,决定还是不在这里呆着了,冯寿山这人实在讨厌,沾上没有好事,正好趁着他逼杨锦屏喝酒结帐离开。

雷定豫从荷包里拿了银子结帐,两个人相携离了包间,只见隔壁的包间紧紧关着门,时不时的传出起哄的声音,还有难受的咳嗽声,吴承祖面露不忍之色,雷定豫拽了他往前走,不让他管闲事。

杨锦屏虽然是个唱旦角的,却真的有几分的骨气,两坛子莲花白,一滴没剩的全都喝了下去,最后竟然是走着离开得意楼的,冯寿山虽有意拦着他,可是因为自己有话在先,也只得骂了一声臭□,就放他走了。

离了得意楼杨锦屏迷迷糊糊的跑到得意楼的后巷,拿手指头拚命抠自己的嗓子,把喝下去的酒吐出了大半,他小时候听师傅说过,喝多了酒不怕吐,只怕不吐,吐出来了也就好了一半了,他扶着墙吐了半天,身上满是酒臭味,有经过巷子里的人都捂着鼻子离开了。

哼,在戏台上被人千捧万捧都是假的,戏子就是戏子…他吐着吐着吐流出了泪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方帕子被送到了他的眼前,“多谢。”他接了帕子,一看帕子的质料极好,边上绣着翠竹,在帕子的一角绣着个吴字,他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眼前的年轻人身长玉立,眉目清秀俊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真,看着他的时候没有厌恶,只有同情。

“要不要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奴找个地方睡一觉就没事了,晚上还要演戏呢。”这少年认识他并不希奇,他在京里也算是名伶了。

“我姓吴,我三叔领我到后台见过你。”

“你是…呕…”杨锦屏又蹲在地上吐了起来,“奴…”他吐完了刚想开口说话,就觉得头重脚轻,一头裁倒…裁倒之前他只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杨锦屏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先摸摸自己的身上,已经吐脏了的外衣被人脱去了,身上的中衣却是完整的,床边有一套干净衣裳,衣裳上压着一张银票。

吴家的孩子…倒真的是个单纯的,只是男孩长大了成了男人,却没有不变坏的,吴承祖能保持着这种单纯善良多久呢?

天已经黑了,就算是他再怎么赶也赶不上开场了,估计要被师傅打一顿了,打戏打戏,就算熬成了角误了戏一样挨打。

杨锦屏索性不着急起来了,用被子把自己盖严了,静静的想自己的心事。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吴承祖,而是恪王府的长随,看来他是真的失宠了,得意楼的底细别人知道的不清楚,他知道的最清楚,那是恪王爷的产业,若是他得宠时,一听说他跟冯寿山在得意楼,恪王爷怕是后脚就会到了,如今…

“杨老板,王爷劝您说让您别闹了,大家好聚好散,这是您的卖身契,还有城外八十亩水田的地契,另一座小宅子,王爷让您安安份份的做个田舍翁。”

“谢王爷恩典,只是我杨锦屏生来是贱命,一日不唱戏就活不下去,既是好聚好散,就请王爷日后多来捧场就是了。”杨锦屏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长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吴承祖留下的一百两银票上,眼睛却极尖的看见了银票下面的一方帕子,帕子上绣了个吴字…

“下官再劝杨老板一句,吴家的人您还是不要沾惹的好。”那长随说道,“免得到时候大家都难看。”

“多谢大人了,奴日后只想清清静静的唱戏。”他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还能有什么别的指望吗?从五岁进戏班子,除了唱戏就没学过别的,十二岁被恪王爷看中,他哭过闹过寻死过,结果还不是乖乖的做了伺侯人的活,比起那些晚上唱戏,白日里卖身的师兄弟们,他已经算是命不错的了,只不过他自己贱,看不开罢了,两坛莲花白,已经把他喝醒了。

那长随不再说话,向他施了个礼走了,王府的长随也是有品级的,竟然还要向他这个戏子施礼,心里怕是呕死了吧。

杨锦屏想到这里,竟然捂着被子笑了,他坐起身,拿了那张泛黄的卖身契发呆,他已经不记得家里面是什么样了,只记得小的时候很饿很饿,到了戏班子里还是饿,到了被恪王爷看中也只能吃个八分饱,胖了身段就不好看了。

如今他吃东西连六分饱都吃不到,可是还是长大了,长“老”了,过不了几年连戏台上也容不下他了,杨锦屏拿了桌上的西洋火镰点着了那张卖身契,看着那泛黄的纸化为灰烬,心里一阵痛快。

吴承祖回了家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琥珀替他整理衣服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大爷衣服上的酒味太大了。”她又凑到吴承祖跟前闻了闻,“怪了,身上没什么味啊。”

“是我把一杯莲花白洒身上了。”吴承祖说道。

“那就难怪了,我二叔过年的时候喝了两盅莲花白,连家都没回去,在我家耳房睡的,那酒劲儿忒大。”

“是啊…那酒劲儿忒大…”吴承祖想的却是杨锦屏那张因为酒而面若桃花的脸,多好的一个角儿啊,为啥不能清清静静的只唱戏呢,可是他也只能帮杨锦屏到如今的一步了。

吴承祖喝了笑眉递过来的醒酒汤,只觉得口齿缠绵,很快就睡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自己举手之劳种下的善因,日后竟结下了极大的善果。

欧阳氏来了!

虽然是吴承祖这个长兄娶妻,说真的吴怡这个做妹妹的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刘氏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虽然晨昏定省没有停,但是也少了母女交流的时间,吴怡也不给刘氏添乱,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夏荷就要嫁人了,吴怡默默的替她备着礼物,秋红成亲时赏的陪嫁是刘氏一手操办的,这个时候刘氏估计也顾不上了,这事就是吴怡自己在做。

她先让侍书找出秋红嫁妆的成例,又因为夏荷是嫁在家里面的,又找出了刘氏身边的大丫环们配小子时的成例,两下一看发现秋红的陪嫁比刘氏身边的大丫环们还要厚一成,吴怡索性就按照秋红嫁人时的成例办了。

私下里又送了夏荷一对掐丝珐琅的步摇,梅花的小金攒子一对、海棠花的小金攒子一对,剩下的都是实心的金饰品,这些秋红嫁人的时候她也私下送了,如今不偏不倚,她们现个都有,侍书看的羡慕不已。

“照姑娘的送法,等到院子里的人都出了门子,姑娘的东西就要送空了。”侍书说道。

“送空了再买就是了,女人嫁人了还是要有银钱傍身才是,金饰戴出去好看,实在缺钱了还可以剪了当钱用。”吴怡说道。

“姑娘到底想的周全。”

“等你嫁人了,自有好的给你。”吴怡笑道,其实在她主里秋红跟夏荷是与别的丫环不同的,她们自从她穿越过来就一直陪着她,尤其是夏荷,更像是她的大姐姐一样。

“姑娘!”侍书羞红了脸。

在吴承祖成亲前三天,夏荷被她爹娘接走了,回家备嫁,夏荷给吴怡磕了头,又到了刘氏的院子给刘氏磕了头,刘氏就算是再忙碌,还是抽出空来赏了夏荷几匹缎子,一对金镯子。

吴承祖成亲带来的另一件事就是吴怡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天纵英才的二哥吴承平,他是赶回来参加哥哥的婚礼的,只是因为路远,差点赶不及。

吴承平是个白净的男孩子,整个人长得干干净净的,眉眼很像吴宪,但是在吴宪脸上搭配得精致英俊的五官,在他脸上却显得极平淡。

他穿着月白的绸衫,墨绿翠竹纹的镶边,头上包着月白的四方巾,像是一汪水似的干净。

他回来之后先是在外面给老太爷、吴宪磕了头,又到内宅给老太太和刘氏磕头,然后又见了兄弟姐妹们。

吴怡觉得吴承平跟吴雅气质最接近,如果吴柔不是穿的…也许吴柔也是那淡淡的样子?可是吴怡却怎么样也没办法把淡淡的跟吴柔联系在一起。

吴柔那一天也出来了,因为家里有喜事不再穿得像是在家的居士,免得碍刘氏的眼,蜜合色的褙子,淡粉色的立领里衣,淡粉色的百褶裙显得她俏生生的可爱,一年多没怎么出来的吴柔长高了不少,隐隐有了大姑娘的样子。

也许是知道了同母兄弟是自己日后的依靠,吴柔见吴承平时显得很激动,吴承平看吴柔的眼神也很温柔,吴雅却表现平淡,吴怡知道吴雅通透的性格,但是吴雅不是势力的人,表现平淡自有她的道理,只是吴怡知道自己不能问。

吴承祖成亲的那一天,吴家张灯结彩鼓乐嚣天,吴怡跟在刘氏身边,应酬着前来吃喜酒的各府诰命,老亲故旧,庶女们穿着一式的水粉亮缎礼服,戴着正凤钗,脖子上挂着平安锁,整齐的做着布景板,吴怡穿的是香色礼服,头饰什么的虽与庶女们一般无二,但是却是一望可知的嫡庶分明。

众位诰命也都是有眼色的,知道她是嫡女,都是对她夸个不停,见面礼给的也比旁人丰厚一些,刚会走的九妹也被抱了出来,身上的衣裳也是香色的,也得了厚厚的礼,转了一圈又被抱走了。

吴凤陪着太婆婆和婆婆也来了,表情平和温婉,吴怡竟觉得她有些像刘氏。

她的太婆婆公孙太太见吴怡眼巴巴的瞅着姐姐,立刻就笑了,“凤儿,你去跟你妹妹们说几句体己话吧,不用在我们跟前立规矩了。”

吴凤赶紧谢过公孙太太,又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见王氏也没说什么,福了一福就到了吴怡这里。

“你婆婆她…”

“她指着我给她出主意对付姨娘呢,对我客气得很。”吴凤小声说道。

“啊?”

“我公公把那个扬州花魁弄进来了不说,别人送给我太公公的扬州瘦马,我太公公留了一个,给了我公公一个,现在家里热闹得很。”

公孙家这是在做什么?吴宪在扬州时也有人送给他过扬州瘦马,都被他给推掉了。

“据说是几位皇子送的,推不得。”吴凤更小声的说道。

看来皇子们很怕公孙家家宅太安宁啊,“那有没有人送给姐夫啊?”

“他一个没出仕的举子,谁会送他扬州瘦马啊,再说了他都快对着那些姨娘念道德经了,他这种‘正人君子’最看不惯那些女人的作派。”吴凤用帕子捂了嘴说道。

没过一会儿嫁在扬州的二姑娘吴娇也来了,打扮得富丽堂皇,一副有钱妇人的模样,只是过于贵重的饰品衣裳,跟她还略带稚气的脸有些不相称。

他们夫妻头半个月就到了京里,先是给吴家送了厚礼,贺吴承祖成婚,又去拜见了安亲王、雷侯爷,也都送了厚礼,各府也都有回礼。

胡家对吴家和吴家的亲戚很重视,三节两寿必有重礼,吴娇在胡家的地位因此也是很高的,胡家上下都捧着她。

给老太太、刘氏和长辈、诰命们见过礼之后,吴娇也到了吴凤这里,两人现在都嫁了人,那怕是面上情都做得十足,一副姐妹重逢的亲热样子。

三婶罗氏来的最晚,她与老太太相看两相厌,虽然当面礼数十足却也没什么亲热话可说。

与刘氏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找了几个相熟的女眷一起聊天了。

安亲王一家因为他们要服的二十七个月太后孝期还没有到,不方便参加今天的场合,只是派人送了重礼。

新人礼成了之后就是酒宴,到了掌灯时分是传统的闹洞房,自是与吴怡这个小姑子没什么相干,她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屋了了,脱了礼物,换了家常衣裳,她院子里的丫头剩的不多了,除了大丫环侍书跟两个小丫头之外,全被调到前院招呼去了。

吴怡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日吴怡天没亮就起来了,这回要穿的是比礼服要稍微不那么正式,比家常衣服却要正式的衣裳,侍书甚至哄着她给她上了薄薄的一层妆。

吴怡到正院的时候姐妹们也陆续到了,吴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新人来,因为今天是新媳妇进门第一天,老太太特许刘氏不用立规矩,在老太太的下首坐了,刘氏旁边的位置被九妹跟八妹给占了,确切的说是被九妹和被九妹抓着不放的八妹给占了。

说起来悲摧,吴承祖领着欧阳氏来给老太太请安时,吴怡才看清楚自己的嫂子长什么样。

欧阳氏是一个放在哪个时代的标准里都非常标准的美女,标准的鹅蛋脸,五官轮廓分明,梳了牡丹头,戴了满头的珠翠,上身是大红的绣了百子闹春图的圆领长袄,撒金的大红马面裙,领子上的赤金红宝石同心扣闪着耀眼的光茫。

福建欧阳家,果然是富可敌国的一方诸侯啊…吴怡这一世见过的好东西很多,但是欧阳氏这一身仍然是极出佻的,宝石的贵重程度是一等一的。

欧阳氏的脸上满是新嫁娘的娇羞,吴承祖的脸上也有了长久以来难得的真心笑容,吴怡觉得自己大哥这个婚结的还是不错的。

欧阳氏给老太太磕了头,敬了茶,得了老太太赏的白玉如意一对、羽纱二匹。

给刘氏敬茶时刘氏赏的是金制八宝如意一对,锦缎两匹,东西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如意…代表着吴家的两位女性长辈对欧阳氏这个媳妇很“如意”。

欧阳氏送了小姑们见面礼,都是用一个个的荷包装的,说的也都是自己亲手绣的,吴怡却觉得荷包们特色略有不同,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发现吴怡看着荷包的纹样微有疑惑,欧阳氏轻轻对着她眨了眨眼。

这个嫂子满好玩的嘛。

没几天吴怡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嫂子不是一般的好玩,极爽利开朗的性子,在老太太面前还算拘谨,跟妹妹们熟了之后爱说爱笑的性子就显了出来,说话比谁都爽脆,笑起来比谁的声音都大。

“妹妹真的是好利的眼,我最不耐烦做针线,只有给老太太的鞋子、给太太的抹额,还有给几个弟弟和五妹妹九妹妹的荷包是我亲手做的,别的都是我的丫头做的,我还让她不要绣得太精致呢,没想到还是被五妹妹看出来了。”

“别人怕是也都看出来了,只有我有什么都带在脸上。”吴怡笑道。

“我最喜欢五妹妹这性子,在外面也就罢了,在家里时还要整日看着别人的脸色猜度心思,实在是太累了。”

“嫂子在外面呆过?”

“我在家里时泅水、划船什么都做过,我还会海钓呢,晒得比小子们还黑,只是定了亲之后就被母亲拘在家里了,养皮肤养性子…”欧阳氏捏着自己的脸说道。

欧阳氏现在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样子,吴怡实在没办法想像她晒黑时是什么样的。

“嫂子有空的话教我泅水吧。”

“好啊,只是要瞒着你哥哥。”欧阳氏点点头,“你哥哥给我赠的字叫淑惠,我怕我不淑不惠的样子被他见了吓着他。”

吴怡不由得笑了。

到了吴承祖放榜的日子,阖府众人又是起了个大早,老太太带着女眷们在后堂拜佛,好像这么拜一下吴承祖就一定会上榜一样。

吴老太爷、吴宪、吴承祖、吴承平、吴承宗、吴承业都在前院听消息,听说吴老太爷领着男丁们也在拜孔圣人,真不知道这吴家是信菩萨还是信孔圣人。

到了天光大亮时,外面的婆子跑进来报喜,“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恭喜大奶奶、恭喜各位姑娘,大爷中了二甲三十六名。”

她的话音刚落,在欧阳氏身后伺侯的琥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就连刘氏也面露不喜。

“琥珀昨儿个就说不舒服,想是受了风寒,笑眉你快扶她回院子。”欧阳氏赶紧解释。

“不舒服就不要出来…诲气。”老太太说了两句就不说了,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吴家上下的喜气。

欧阳氏回了鸿鹄院,只见她陪嫁的嬷嬷阮嬷嬷面带忧色的等着她。

“阮嬷嬷,您这是…”

阮嬷嬷凑到她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奴婢问了琥珀,她说她每次侍过寝都喝了避子汤,还有专门负责避子汤的赵嬷嬷可以做证,可是就是…”

“几个月了?”

“有三个月了。”

“…”欧阳氏几乎把帕子揉碎了,“哼,我原想先留着那两个狐媚子,以后再慢慢收拾,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

“姑娘还是等禀明了大爷再…”

“嗯,这事不止要禀明大爷,我还要告诉太太,让太太拿主意,日后就算是有什么事也怪不得我。”

“姑娘能这样想是最好了。”

“那个笑眉呢?”

“我看她是个假老实的,原本想先收拾了她,没想到出事的却是琥珀…”

“那就让笑眉高兴些日子吧。”欧阳氏冷笑道。

第 63 章

刘氏把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一屋子的丫环仆妇都跪下了,“请夫人熄怒!”

“蠢材!蠢材!!”

“太太…”珍珠跪在原地用膝盖当步走蹭到刘氏跟前。

“竟然是我屋子里出去的人做下这等蠢事,可见你们平时的好全是装的!”刘氏挥开了珍珠的手。

“太太…”她们这些丫环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琥珀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不好过,更不用说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珍珠了,“琥珀哭得不行了,她直说是冤枉的…太太,您是知道琥珀的,她人这最是谨慎,怎么敢偷换避子汤呢!”

“所以说才是蠢材!”刘氏被气得头直发晕,琥珀是从她的屋子里出去的,结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这是当着新媳妇的面打她的脸!“就算是被人害的,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她还能不知道?就是打量我是个菩萨,能留下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琥珀说…”

“我不听琥珀说什么!无非就是有人害她之类的,若是有孕一个月我信她,竟然是三个月了!分明是欺我心慈!欺大奶奶心慈!”

“太太…”珍珠不敢说什么了,刘氏是什么样的人珍珠最清楚,平日看着温和宽厚,若是有人触了刘氏的逆鳞,肯定要被整治到死为止。

“传我的话,把琥珀送到西山庄子里去,打掉她肚子里的肉,她若是死不了就把她给我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去!”

“太太…”珍珠嘴唇直抖…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谁要提琥珀这个名字,通通都赶出去!”

吴怡听说琥珀这事已经是晚饭前了,侍书偷偷把这事告诉了她,让她在太太面前警醒点,不要惹太太生气。

可是谁知道她到刘氏跟前的时候,刘氏正被欧阳氏的一个笑话逗笑,以袖掩口笑个不停呢。

“你这猴儿!哪来的这么刁钻的笑话。”刘氏见了吴怡来,立刻招手让吴怡过去。

吴怡福了一福,到了刘氏跟前坐了,“嫂子在讲什么笑话啊?”

“我在讲外番的荷兰红毛鬼,一个个长得有这么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好说话也像是打架一样,他们贵族男人也戴假发,假发有这么高…脸上还抹了粉…我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吓得钻到我父亲的怀里半天不敢出来。”

好吧,这个时代的洋贵族确实有可乐的地方,但是也不至于大惊小怪成这样…不过吴怡还是很配合的笑了,“我看西洋的东西确实跟我们的不同,我舅舅拿回来的西洋玩具,好多光屁股的小孩。”本来下面还有一句看着怪羞人的,吴怡怕自己笑场没有说。

“西洋女人才是奇怪呢,一个个的露着老大一片胸脯,七舅舅带回来的番婆在我家的时候就是这么穿的…”

“七舅母在我家倒是没那么穿。”吴怡说道。

“那是因为我二婶说过她了,让她入乡随俗,她特意重做的衣裳,她给七舅舅生的儿子长得倒是真漂亮,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孩,只是一双蓝眼珠子长得像洋人。”

“我还没听说七舅母生了呢。”吴怡说道,她注意到欧阳氏并没有称玛丽亚为七舅母…看来在开放的口岸出来的人,倒不一定思想是都开放的。

“是生了。”刘氏说道,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在她眼里无媒无聘又是西洋女人生的儿子,跟庶子也没什么区别,虽然是自己七弟的第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只盼着七弟早日清醒过来“瞧我高兴的,忘了把咱们家的喜事跟你说了。”

“除了我大哥中进士,还有什么喜事啊?”

“你三姐夫也中了,二甲第九名。”

不得不说吴宪的眼光真毒啊,那么多的寒门举子,让他一眼就提前定到一个二甲第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