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的是喜事了,侍会儿我好好恭喜一下三姐姐。”看来吴莲命真的不错啊。

吴家双喜临门,但还是要低调,因为还没有进行殿试,虽然殿试只是确定一下名次,一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也不到大肆庆祝的时候。

等过了殿试,吴承祖的名次没有变化,已经定了亲的三姐夫提前了一名,二甲第八名。

吴家开了三天的流水席,大宴宾客,正巧一些远路的亲友并没有走,都留下来恭贺吴承祖和吴家三姑爷彭暮春中举。

宴席过后,吴怡看见珍珠眼睛红红的,“珍珠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迷了眼睛?”

“谢五姑娘惦记了,奴婢眼睛里长了东西,磨得厉害。”

“实在难受就下去歇着吧。”吴怡不好再深问,只是心里面惦记着这事,珍珠是刘氏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心也很善,无论是丫环、仆妇还是庶女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她都会暗地里帮着打圆场,就算是吴怡这个嫡女,她也曾经帮助过。

到了临睡前,侍书替吴怡卸钗环时,吴怡发现侍书的眼睛也有些红。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府里的丫环中间流行红眼病不成?珍珠和侍书的样子,分明是都哭过了。

“琥珀没了。”侍书刚到吴家的时候,在刘氏院子里做小丫头,琥珀没少照应她。

“唉…”吴怡长长的叹了一声,古人只会用药流产,三个月的胎儿硬用药打下去,十个有八个是一尸两命…她之前还是对刘氏抱有幻想,认为刘氏会让琥珀把孩子生下来,送给人或者是送到庙里去养,好歹留琥珀一条命,连她都看出来琥珀是被人陷害的,刘氏相信也看出来了,可是没有想到刘氏这么狠。

如果她知道刘氏往韩姨娘跟小孙姨娘身边派钉子,整治死小孙姨娘的事的话,她不会这么惊讶,刘氏在她面前一贯是以温和仁慈充满母爱的形象出现的,就算是对讨厌的庶子,她也没有棒子打死,讨厌的庶女吴柔也活了下来,如果刘氏想要吴柔的命的话,吴怡这个女儿再怎么求情都是没用的,她终究还是没有对吴柔下死手,让吴怡觉得刘氏是不同的。

琥珀的事让吴怡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古代杀人不见血的后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自己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可是真值得庆幸吗?

日后她做了主母,处于欧阳氏或者刘氏的位置,发生了琥珀这样的事她能怎么做?

吴怡想她也不会留下庶长子,她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像是刘氏那样宽容的对侍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终究是一夫一妻的制度下成长起来的,跟在一夫一妻多妾的环境下成长的刘氏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下得去手吗?吴怡很认真的问自己,然后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家这一个月是忙碌而喜悦的,吴承祖和三姑爷彭暮春都考取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

彭暮春和几名同科的进士一起来吴家下了聘,一时间邻里奔走向告,为京城一景。

因为彭暮春考中了庶吉士不用离京,而三姑娘还没有及笄,婚事推到了来年,正好可以给彭家老人留下上京给儿子准备婚事的时间。

吴家的姑娘们在三姑娘的院子里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几名未嫁的庶女都带出了几分向往,二姑娘虽然嫁得好,夫家有财有势,可是官夫人跟商人妻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彭家送来的聘礼虽然寒酸,仅仅是凑齐了应有的几样而已,但是跟着送聘的里面有今科的榜眼,有数位庶吉士,这对于一个庶女来讲是天大的脸面。

“三姐姐果然好命。”这里面最酸的要属二姑娘的亲妹妹六姑娘了,她本来觉得自己姐姐嫁得好,连带着姨娘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如今见被像是木头人一样的三姐给比下去了,她的心里颇不舒服,不由得想着刘氏偏心,若是再留二姐几年,嫁彭暮春的说不定就是二姐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比不得的。”吴雅笑道,她自是了解六姑娘吴佳的心思。

“你们都拿我取笑,不跟你们好了。”吴莲羞红了脸,心里面默默想着,若是自己亲娘…一想到这里她立刻命令自己停止这个想法,亲娘长什么样她老早就不记得了,只是偶尔在梦里会梦见一双温柔的手替自己梳头打扇,醒了就全忘光了。

娘啊娘,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女儿如今有了出息,你也应该安息了。

刘氏默默的往佛前上了一柱香,心里面默默念着,“梁氏啊梁氏,我把三姑娘的亲事安排的很好,她日后也是官夫人了,你虽对不起我,但我总算是对得起你了,你有冤也好,有怨也好,如今都偿完了。”

“太太,琥珀的爹娘来了。”珍珠小声提醒刘氏。

“赏给他们十两烧埋银子,再把他们一家子的卖身契发还,让他们带着琥珀的骨灰,回乡吧。”刘氏站起身来,离了佛堂。

“是。”

“碧玉,你去跟笑眉说,我见了她给大奶奶绣的荷包,喜欢她的手艺,让她给我照样绣十个荷包、十个扇套。”

“是。”

刘氏冷笑,那贱婢以为琥珀死了她就可以留下来吗?姨娘斗姨娘,通房斗通房她见多了,没见过笑眉这么蠢的。

“太太,赵嬷嬷来了。”小丫头进来通报

“赏赵嬷嬷二十两银子,把她们一家子的身契都还给她,说是她劳苦功高,我不能再叫他们一家为奴为婢了,让他们出去做正经的老百姓去,我就不见她了。”

至此琥珀的事才算真的了结了,至于笑眉…无论在刘氏眼里还是欧阳氏都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彭暮春是河南人,家里面靠着几亩薄田过活,全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咬着牙供出了彭暮春这个活宝贝,全家都喜不自胜,彭暮春中举的时候县太爷都来了,往日拿鼻孔朝天看的全村首富孟大官人也对彭家的人笑得谄媚,更不用说那些来投田的乡邻了。

如今彭暮春中了进士,转眼就成了官身,彭家的人种地的也不种地了,在家里纺线的女眷也不纺了,就等着进城做官家人呢。

只是有一桩为难的事…难住了彭家二老。

“如今三小中了进士,他捎信回来又说跟京里大官家的小姐定了亲,二妞怎么办?”彭家老爷子被晒得黝黑的手刚刚捂得白了点,叨着新买的玉石烟嘴说道。

“本来就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圆房了四、五年了,连个蛋都没生出来,孟大官人说看上了她,不嫌弃她破了身子又不能生,想要纳她做妾,还说要给十两银子的礼钱…”

“这事要是让亲家知道了…”

“什么亲家啊?不过是土里刨食的穷鬼!你亲家可是京里的大官老爷!”彭老太太新买的金镯子在手腕子上闪着光。

“可是二妞确实孝顺…你不也很喜欢她嘛…”

“我那是晕了头了,忘了咱们家暮春是贵人的命,竟然帮他买了童养媳,还让她哄着让她和暮春圆了房,幸好暮春硬扛着没让她入祖谱,不然暮春到哪里去娶官家小姐?”

“孟大官人都五十了,土埋半截子了…把她卖给孟大官人当妾实在有点…”

“不过是只不下蛋的母鸡,有人要就不错了,难道要带她一个柴禾妞到京里现眼去?小三子可是捎了信说赁了大房子了,要我们二老过去享福。”

“不过是赁的…”

“等到官小姐进了门,还怕没有大宅子住?你就是天生的穷命!”

两个人在屋里关着门说着,没注意到窗外有人偷听…

第二天早晨彭家的人发现,原本能换十两银子的二妞逃了,带卷走了不少东西,彭老太太气得坐在自己家门前的石敦子上骂了一天,又跑到二妞的娘家骂了三天,说他们养了个养汉子老婆,跟别人跑了。

二妞家里的人本来是因为穷家里孩子多才卖女儿做童养媳的,如今彭家出了做官的,更是不敢惹,只是关门闭户在屋里听彭老太太骂人,两口子相对垂泪不敢言语。

直到彭家的老爷子见实在难看,一巴掌把彭老太太扇了回去,这才罢了。

周围邻人有替二妞家不平的,也有羡慕彭家出了官身的,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人敢当着彭家人的面替二妞说一句公道话,世态炎凉不过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彭暮春不过是一个古代版的凤凰男罢了。

小人物的奋斗

赵嬷嬷因为是吴承祖的奶嬷嬷,所以就算是太太发了话让她回去“荣养”,她也是走得极风光的,在走之前不止原来鸿鹄院的丫环婆子都送了临别礼,就算是欧阳氏带来的丫环婆子也都送了东西给她。

吴承祖虽对她回去“荣养”的原因心知肚明,还是送了一百两养老银子给她,欧阳氏也包了一百两的银封,又送了两匹妆花缎。

“嬷嬷与我相处时日虽短,但这些日全靠嬷嬷提点照应,更不用说嬷嬷对大爷的抚育之恩了,只是太太准了嬷嬷全家去了奴藉,我自是不敢拦着嬷嬷的前程,只盼嬷嬷常来常往,把我们当成一门亲戚走动才是。”欧阳氏话说的非常漂亮。

“奴婢谢大奶奶赏。”赵嬷嬷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咽了回去,不管是不是吴家所有的人都对她离去的原因心知肚明,刘氏既然给了她最后的体面,她就得风风光光的走出吴家。

外面的平民百姓说起来好,可是像是赵嬷嬷这样家里几辈子在吴家为仆的,出了门就算是有头有脸的富商之类的也得陪笑脸,她儿子在外面也是被人赵爷,赵爷的叫着的,如今离了吴家…失了背靠的大树,虽然这些年他家颇攒了银钱傍身,也偷卖了数十亩的良田,终究是失了靠山。

赵嬷嬷不由得将怨愤的目光投向笑眉,笑眉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走过去扶了赵嬷嬷,“大奶奶,奴婢自进了吴府就多蒙赵嬷嬷照应,求大奶奶准我送赵嬷嬷一程。”

“嗯,难得你是个有心的,准了,你们之中若是有谁想送赵嬷嬷,尽管去吧,我不拦着你们。”欧阳氏笑道,眼神却冷如三九寒冰。

结果原本鸿鹄院的丫环们都去送了,只是送到了院门口就又都回来了,只有笑眉把赵嬷嬷送出去老远。

“姑娘如此算计,只希望姑娘能心想事成。”在只剩下他们俩个人的时候,赵嬷嬷挥开了笑眉的手。

“我不伤人,人就要伤我,嬷嬷要相信我是被逼的,嬷嬷难道以为琥珀是什么善男信女吗?若不是我警醒,死的就是我了,再说了,我不比她,我不是太太送来的,天生的高人一等,就算是大奶奶也要高看一眼。”

“哼…”赵嬷嬷冷哼一声。

“若不是赵爷太贪,拿一百两银子只办十两的事,也不至于让我叔叔拿了把柄,再说了,我让嬷嬷换药的时候,嬷嬷难道不是误以为是我要不避子的避子汤,这才答应得飞快吗?琥珀若不是起了贪念,想要母以子贵生下庶长子,偷偷瞒下自己月事停了一事,她也不会怀孕三个月才被打胎一尸两命…”笑眉说了一长串的理由,不知道是在说服赵嬷嬷,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听明白了,总之姑娘是没错的。”赵嬷嬷说完就走了,哼,笑眉以为太太和大奶奶是两尊佛吗?可以由着她在内宅兴风作浪?

她活这么大年龄什么都看明白了,太太也好,大奶奶也好都是笑里藏着钢刀的,更不用说琥珀爹娘老子和兄弟姐妹虽然都离了吴家,她还有叔伯舅父一大家子在吴家呢,笑眉家虽然也是累世的家仆,却不如琥珀家有势力,更不用说像是珍珠、侍书、玛瑙这些在主子们面前有脸面的丫环,都跟琥珀有交情了,这些人说起来是奴仆,整治一个笑眉替琥珀报仇却也是容易的。

她若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也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如今也只盼着一直活到笑眉受了现世报的那一天。

吴承祖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赵嬷嬷已经走了,虽然欧阳氏说赵嬷嬷走的风风光光,仍然忍不住满心失落。

赵嬷嬷是他的奶嬷嬷,也是给了他最全的母爱的人,吴承祖从心里是把赵嬷嬷当成长辈看待的,虽说赵嬷嬷在琥珀身上犯了错,吴承祖却仍想送赵嬷嬷一程。

“我已经替大爷送给赵嬷嬷一百两的养老银子了,我又加送了一百两,加上赵嬷嬷这些年的积攒,日子能过得不错的。”欧阳氏安慰满脸失落的吴承祖。

“嗯。”吴承祖点了点头,他还能说什么呢,琥珀的死,赵嬷嬷的走都是刘氏做的主,他心里也知道刘氏做的是对的,可是感情上他还是…“我到赵嬷嬷屋里呆会儿。”

吴承祖一个人到了赵嬷嬷的屋子里,却看见笑眉在打扫屋子,“你怎么在这儿干这活计?小丫头们呢?”笑眉跟他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跟他情份好的除了香枝就是笑眉了。

“奴婢没让小丫头们插手,想要亲手替赵嬷嬷…”笑眉说着哽咽了,“香枝嫁了、琥珀死了,赵嬷嬷也走了,如今只剩下我了,好没意思。”

吴承祖被她说得眼圈一阵发热,不由得搂着笑眉安慰起来,“这不还有我呢吗?”

“大爷有了大奶奶了…又怎么好跟我们这些奴婢相提并论?”

“笑眉,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二妞是个实诚的姑娘,就算是他们家里穷吃不上饭,把她半吊钱聘给了彭家做童养媳,她还是感激爹娘没有狠心到把她卖给人牙子,漂零异乡。

彭家上上下下把她当成丫头使唤,粗活细活男人干的活女人干的活全让她一个人干了,她也觉得彭家好,彭暮春这个男人好,不像别的乡下人一样整日只知道种田,而是会读书,她就算是累到站着都能睡着,还是会每天晚上给挑灯夜读的彭暮春冲鸡蛋水喝。

彭暮春小的时候对她也不错,一年到头时去城里赶集,会替她捎一根红头绳回来,只是自从彭暮春考中了童生,又中了秀才,就对她一天比一天冷淡了。

她整日伺侯讨好着婆婆,又半夜做鞋给姨母,总算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彭暮春日后一飞冲天怕是要跑这样的理由,让彭老太太押着他们圆了房。

那一年彭暮春十六岁,二妞十五岁。

二妞不懂什么祖谱不祖谱的,她以为自己是彭家的媳妇,跟彭暮春圆了房,就算日后彭暮春考上了状元,她也会是正房太太,像是城里酒坊家的老板娘一样穿金戴银风风光光的。

就算是圆了房她也是彭家的儿媳中最忙的一个,每日要做的活不比原来少多少,可是她有了身份,觉得干活也有劲儿多了。

她盼着自己有孕,生了孩子在彭家站住脚,可是月事照样月月都来,婆婆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彭暮春的脸上却有着一丝得意。

彭暮春中了举,那天来了好多的人,有县令大人,有村里的孟大官人,还有一些跟彭暮春一样的举子、秀才们,他们都穿着绫罗绸缎,趾高气扬的,她羞涩的替这些人倒茶、倒酒,却被婆婆派二嫂支走。

她偷偷的溜到墙根下听这些人说话,听到的内容却吓坏了她,只听里面有一个人问——刚才那个穿蓝布衣衫的可是弟妹?

她羞涩的等着彭暮春的回答,可是彭暮春的回答却是:“家里买的通房丫头罢了。”

通房是什么她不懂,丫头是什么她却是懂的,她不明白的是她明明是他的媳妇,怎么变成了通房丫头?

“跟了你有几年了吧?彭年弟日后是有大前程的,必然要娶高门大户之女,不要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坏了规矩才好。”另一个声音说道。

“可不是,若是家有了庶子,哪里还求得到好姻缘啊。”

“由家母做主我已经给她灌了百花楼秘制的绝育药,她这些年都是无子的。”

“那就好啊,还是要嫡庶分明的好。”

二妞简直是五雷轰顶了,原来彭暮春自始至终没有把她当成过媳妇!而是把她当成了小老婆?百花楼那是什么地方?村子里有跟她一样穷的人家的女孩,就被卖到了那里,那是倚门卖笑的窖姐儿呆的!

彭家把她当成了什么了?

可是酒后的彭暮春照样搂着她睡觉,做那些羞人的事,可是二妞却只觉得心里一片的冰凉。

后来她用积攒了几年的几十个大钱买通了村子里做窖姐的那个人,那人也是可怜她,告诉她实情,买绝肓药的不是彭老太太,而是彭暮春!

那人还告诉她,不要因为生气就离了彭家,彭暮春是有大前程的,再说二妞的身子已经给了他,不跟着他要去哪儿?就算是日后为妾,也比再嫁给穷人家强。

就是这样,二妞继续讨好着彭家的上上下下,没有想到的是彭暮春跟官家小姐订了亲,彭老太太要把她十两银子卖给孟大官人!

孟大官人今年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家里面的大妇又是个彪悍的,一年里打死的小妾、丫环,最多时能凑齐一桌麻将。

她去孟家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

二妞是个胆大的乡下丫头,下田的时候敢打蛇的主儿,偷了彭老太太和彭家大嫂、二嫂的首饰,包了几件彭老爷子的旧衣服、旧鞋就逃出了彭家。

她是乡下女人,本来长得就黑,又长得黑,穿了彭老旧衣服,旧鞋,脸上抹了灰,像个乡下小子一样不引人注意。

一路上有车就搭车,没车就走路,盘缠花完了就讨银子,她不信彭暮春会让老太太卖了她,会不要她,她要找彭暮春讨个说法。

可是到了京城她傻眼了,她这辈子也没离开过彭家村,以为找个人就是随口一问就有人指路给你,可是在京城里,谁知道彭暮春是谁啊!

她只好靠着讨饭生活,又继续问人打听着,要说京里的人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宫里也好,官家人也好出了什么事都要大肆的议论一番。

她一路上摸到了国子监附近,这附近的人最好讲科举的事,她也听人讲这次科举的事,忍不住凑过去问,“俺是河南商丘的,听说俺们那里出了位进士老爷…”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子,也就好为人师了一把,“你说的是彭进士吧,那可是个人物啊,考了个二甲第八名,又跟吴太师的孙女订了亲,未来必定飞黄腾达,河南又出了位英杰啊。”

京里人不懂什么叫太子少保之类的官,到了吴老太爷这一级,既没实职,又留任做皇帝的“顾问”的,通常被叫成是太师。

“现在这位彭大人在哪里做活啊?”

“瞧你说的,对官的哪有做活的,应该是进了翰林院了吧。”

二妞又抱着自己的小破包袱在翰林院附近等着,终于有一天看见了穿着官服的彭暮春,彭暮春也看见了她,却把头扭了过去,进了翰林院,装没看见她。

没过多长时间彭暮春的书僮跑出来了,“你咋到这儿来了?”那书僮叫牧牛,跟二妞总算有几分香火情,对她的态度还算好。

“俺来找相公。”

“你快别这么叫了,听我的,你快走吧,彭大人是不会再要你了,他让你快走呢。”

“俺不信他会不要我!俺就是给他牵马坠凳也要跟着他!”

“唉哟俺的二妞姐,你别傻了,彭大人是不会要你的!你再在这里纠缠,他在京里整死一个乞丐跟整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牧牛急了,好不容易改掉的乡下口音也出来了。

二妞还是不信,牧牛走了以后她还是在原地蹲着,等彭暮春出来,可是盼来的却是一帮凶神恶煞一样的差官,说她像是后金的奸细,要抓她去问案。

吓得她撒丫子跑了,鞋都跑丢了一只。

却没看见牧牛给那几个差官银两。

彭暮春这里是行不通了,她想着官家的小姐都是通情达理的,准能把她的相公还给她,就算是不还给她,也能给她一个交待,像是戏文里唱的一样,到最后两女共侍一夫传为佳话。

可是她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吴府的所在,却连门都进不去,只是日日在吴家附近乞讨,希望能遇上出门的吴家姑娘,可是吴家的姑娘又怎么会出门呢?出门又怎么会让一个乞丐看见呢?

转眼到了冬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吴家常给她剩饭吃的厨娘跟她也混熟了,见她可怜,叫她到屋檐下避风。

她立刻给吴家的厨娘跪下了,却不敢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娘,俺是河南滴,家里遭了灾逃出来,求大娘赏俺一口饭吃,俺作牛作马也会报答大娘的恩情!”

“可是…”

“俺是个女滴,是个女滴…”她抹掉了脸上的灰,露出了虽然黑,却五官清秀的脸。

“本来吴家是不会用不知根底的人的…可是…好吧,看你实在可怜,你留下来做点粗活吧。”那大娘本来就是个善心人,见她实在可怜收留了她。

她进了厨房才知道,这个在后院开门的厨房是吴家的大厨房,专门给吴家的下人做饭的,每天另有一些鸡鸭鱼肉和上好的她叫不出名字的食材从这个门进来,却从另一个门出去了,那个大娘告诉她,那是给内厨房送食材的,内厨房才是给主子们做饭的地方。

“那吴家的姑娘来不来厨房啊?”乡下的姑娘们,就算是孟家的小姐,也是偶尔会到厨房的。

那大娘笑了,“厨房这样的贱地,漫说是外厨房,就算是内厨房姑娘也不会沾一丁点的边啊。”

一直很有志气跟毅力的二妞被这最后一盆冷水浇的浑身凉透,心里面却打定了主意,既然进了吴家就要留下来,早晚有一天她会有机会见到吴家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不要小看小人物和小人物们的奋斗啊,历史有的时候就是由一个一个的小人物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的。

二妞也好,笑眉也好,都是身为底层却用自己的方式生存的人。

我欣赏二妞,却鄙视和同情笑眉,她明明会有更好的出路的,却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二妞呢?一个古代的乡下丫头,自然认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依靠了,更不用说这个男人这么有出息了,她不会放弃的。

地名还是临时编的,如果读者里有商丘的,实在是有缘。

敲山震虎

对吴怡来讲,日子被成了用晨昏定省分割成的一块一块的,转眼又要过年了,转眼刘氏说在给三姐姐准备嫁妆了。

跟庶出的姐妹们一起上学的日子里,吴怡跟她们都培养出了几分同窗情,就连精明过份又小气的吴佳吴怡都能看出可爱之处来,更何况是三姐姐吴莲呢。

不过吴家的另一桩大事也发生了,欧阳氏有孕了,整个吴家都被惊动了,从上至老太太,下至扫地的丫头,说的都是这事,老太太勉了欧阳氏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补品什么的更是像不要钱似的往鸿鹄院流水似的流进去。

欧阳家在京里也是有人的,欧阳氏的三叔就在京里做吏部的五品官,官不大,却是欧阳家留在京里的耳目,一听说欧阳氏怀孕了,欧阳家的礼也是流水似的送过来。

吴怡围着欧阳氏转了一圈,见她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不涂抹脂粉了,露出了白净的脸,不再是被妆点的明艳照人的样子了,反倒看起来软和了许多,脸上满是孕妇幸福的笑容。

“五妹妹来了,五妹妹快座。”欧阳氏看见吴怡自然也是高兴的,她们姑嫂感情很好。

“听说嫂子有孕了,我也没什么送嫂子的,这是我照着古方渍的梅子,我听说有孕的人爱吃酸的,嫂子吃吃看顺不顺口。”

欧阳氏的贴身大丫环玉瑶赶从侍书手里把那用玻璃罐子装的一小罐子梅子接了过去,“我家大奶奶惦记着吃酸的呢,可巧姑娘就给送来了,京里哪里都好,冬天想吃点顺口的果子却不易。”

“嫂子想吃什么只管对我说,总是能找到的。”吴怡笑道。

“没什么想吃的,只是懒懒的不爱动。”欧阳氏笑道。

吴怡一看屋子里的丫环,觉得少了个人,“嫂子玉珊呢?”玉珊是欧阳氏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平日跟吴怡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欧阳氏抿嘴笑了,“玉珊如今有大福气了。”

吴怡还在一头雾水时,阮嬷嬷隔着帘子说道:“玉珊来给大奶奶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