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吴柔一把抓了秀儿的衣服。

“奴婢看的也不真切,只是看见了一个裙边,今个穿银红底遍地花裙子的只有如玉…”

“你后来又看见她了吗?她有什么不同?”

“没有,还是像平常一样。”

“你…你旁敲侧击的问一下她…看看她怎么说。”

“是姑娘。”

“你走吧,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了。”

“是。”

她走之后,吴柔又跪回了原位,重新捡着佛豆,她原本只是为了演戏,后来却发现捡佛豆能让她心情平静,很多想不通的事,现在都想通了,很多想不出来的计策,也能想出来了。

她相信秀儿没有看错,如果真的是如玉,她是吴怡身边的人,是不会替自己保密的,而吴怡更不会替自己保密,如果刘氏知道了…

慢着,如玉看见的只是秀儿跟觉新…如果…

不行,秀儿现在是她跟觉新之间的唯一桥梁…

吴柔的心,开始乱了…

秀儿的解释

侍书其实不喜欢秀儿,也无关什么深仇大恨之类的,只不过不喜欢罢了,但是面上情还是有的,她心里暗暗埋怨着秀儿,虽然秀儿年龄也算是不小了,想要嫁人的话就托人给老子娘捎信,正正经经的嫁人多好,跟一个和尚牵扯什么?如果是被七姑娘利用去做了什么事,秀儿也真的是傻透气了。

七姑娘是什么好主子吗?

她回到自己屋子想了想,翻出一件旧衣裳,拿剪子在不显眼的地方磨破了一点点边,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衣裳去找秀儿了。

“秀儿,你在吗?”

秀儿本来想着去探一下如玉的口风,没想到侍书抱着个包袱一大早的就过来了,秀儿心里本来就有鬼,看见侍书心里不由得一惊。

“我在。”秀儿赶紧迎了出来,把侍书让进了自己住的后罩房里位置最好的一间房,房间倒是不大,可是收拾的整齐干净,梳妆台、柜子、床都是上等的松木做的,铺盖也是极好的料子,桌上还摆着一盘没动过的豆腐皮包子,吴柔对侍丫环还是不错的。

“你这屋收拾的真干净啊。”侍书笑道,她的屋子跟秀儿的其实差不多,都是一个府里的一等大丫环,有些标配还是很一致的,差也就是差一些细节罢了。

“哪里啊,我一大早出去现在才回来,七姑娘正在礼佛,不让人跟着,我正准备回来躺一会儿呢,这屋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我就说你一准有空,跟了七姑娘这样的主子也算是有福了,我还是趁我家姑娘在太太那里说话,才偷跑出来的呢。”

“听你的口气,难不成原意跟我换换?”秀儿笑了,跟着嫡女和跟着庶女差别太大了,原来吴柔受宠的时候还不显,如今吴柔失了宠,连带着她们这些丫环都比别人矮了一头,去厨房领吃食都要受人刁难,只是吴家规矩大,倒没出现克扣饭菜的事。

“好啊,我明儿个就禀明太太,跟你换换。”

“别闹了,您今儿个贵人踏贱地可是有什么事?”

“我的这件衣裳…”侍书说着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了,里面是一件倭缎的夹袄,虽然现在倭缎不值钱了,可也是好料子,寻常人家的主母若是有一件也是很珍惜的,在吴家的丫环里穿这个料子的也绝对是相当得脸的人物了,“这天一天热似一天了,我昨晚上收拾衣裳,准备洗洗晒晒,预备着过两天穿,谁知道这件衣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侍书翻到不起眼的衣边,秀儿凑过去一看,有一片起毛破损的地方。

“织补一下就好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手巧当然觉得织补一下就好了,这府里会织补的倒是不少,可是会织这倭缎的却不多,我想遍了府里,也就只有你会这手艺了。”

“那倒是,我这手艺是我娘传给我的。”秀儿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她的手巧在丫环们中间是有名的。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嘛,你若是帮我补好了,我一定重重谢你。”

“瞧你这话说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坐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给你补好了。”

秀儿拿了腰里的钥匙开了五斗橱,拿了一个大盒子出来,又从里面拿出来全套的织补工具,又开了线盒子配了材质颜色都相近的丝线,很认真的织补起来,她说的确实不是夸张,侍书这件衣服磨损的部分也确实不大,没一会儿就织好了。

侍书拿着衣裳冲着窗户瞅了半天,“跟原来一样一样的,要是不凑近了细看,根本看不出分别。”

“我这里的线少了一种颜色,若是用了那线,别说是凑近了看,就是有人指给你你都看不出。”秀儿说到自己的手艺还是非常得意的。

侍书又捧着衣裳夸了半天,最后拉了秀儿的手说道,“好姐姐,你这手艺这么好,谁娶了你得有多大的福气啊。”

秀儿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侍书比几个大丫环年龄都小,看起来虽然像个大人了,但也常被叫称孩子。

“我说的是实话,要不要我跟我娘说,替你做媒,寻个好人家啊?”

“咱们做奴婢的,都是听主子安排,主子让嫁谁就嫁谁,哪有自己私下找的。”

秀儿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常理来说确实是要听主子安排,可是像是秀儿这样的是姑娘身边的人,年龄够了,姑娘也没有大到需要留着她做陪嫁丫环的,跟自己的老子娘说了,在府里或府外寻一个如意郎君,向主子们讨恩典,别说是秀儿这样的一等丫环,就算是二、三等的丫环,也是极容易的。

“你可不要不经心,万一好的都被别人挑去了呢。”

“别人说的好的,在我这里也不见得是好的,有什么急的。”

“秀儿姐,你心里不会有人了吧?”

“哪有,你别乱猜,没人。”秀儿听到这里其实已经心惊了,她心里本来就有鬼,侍书这么一追问,她就知道事情要坏了,如玉是五姑娘房里的二等丫环,正是侍书的手下,看样子如玉并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侍书叹了口气,“咱们都是做丫环的,天生的奴才秧子,牛马一样的人,咱们又是女子,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真的只有投井这一条路了,我昨儿个听如玉跟我说看见你跟一个和尚在一起拉拉扯扯的,你还送那和尚东西,我立时就给了如玉一个耳刮子,让她不要乱说话,可是这事我越想越不对,还是来告诉你一声儿。”

“如玉这个骚蹄子,看见了我跟和尚在一起为什么不当面问我?我自有话说。”秀儿跳了起来,高声说道。

侍书赶紧拉了她一把,“小心隔墙有耳。”

“我不怕,侍书妹妹,这事我也不瞒你,我娘半个月前又生了,还是个闺女,我那狠心的爹把我那小妹妹扔进了水缸活活的给淹死了!我听见气得要死,可又不敢声张,我爹娘都是这府里的人,小妹妹生下来就是吴家的奴才,我爹心这么狠,万一让主子们知道了肯定是一顿板子,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做噩梦,一闭眼就是我那无缘的妹妹,这才趁着去庙里的机会偷偷给了一个认识的和尚钱,让他帮我小妹妹念几卷经,让她早登极乐,托生牛马也不要托生到奴才的肚子里。”

“原来如此。”侍书压根不信,这府里的下人虽有些人重男轻女,但是多数都把女孩跟男孩看成一样的,女孩子养大了在主子面前得了脸还要比男孩子出息,无论是做姨娘还是配了外面的人,都是极好的,更不用说女孩子十岁进府侍奉就能赚钱,比还要等机会的男孩强多了。

再说秀儿家并不穷,她家孩子虽多,但是长大的已经有四个在吴府里挣钱了,像是秀儿这样的大丫环还能自己存点,小的月钱是直接给秀儿娘的,秀儿娘在家里腰板不要太直哦,秀儿爹根本不敢把刚生下的女儿扔水缸里。

可是秀儿已经这么说了,必然是跟家里串好供了,搞不好还得了什么人的指点…

所谓捉奸拿双,如玉本来就没看见什么,如今秀儿这么一说,侍书也就没办法追问了,“既是如此,我就跟如玉好好说说,让那小蹄子管住自己的嘴。”

“侍书妹妹,这事你我还有如玉知道就行了,我那小妹妹本也是家生子,我爹他…”

“我自是省得的。”

侍书走了以后,秀儿一个人进了吴柔的佛堂,“姑娘,五姑娘那边的侍书来了,探问过昨天的事了。”

“你怎么说的?”吴柔一边低头抄经一边问道。

“我照姑娘昨晚上教我的说了。”

“她信了吗?”

“她自然是信了。”秀儿说道。

“好的谎话,就是八成是真的,只两成是假的…”吴柔抿了嘴笑了,秀儿确实有个妹妹,刚生下来半个月,可惜先天不足早夭了,秀儿如今拿来做借口,真的是合适的不得了。

“姑娘,那我们还继不继续…”

“看看你昨儿个给他的东西能换多少钱吧,你再把各大当铺给的报价给我一份。”吴柔自是知道防人的,真金白银的好算,首饰就算是不算手工钱,踩扁了再剪了当金子花价也是差不多的,衣料什么的也早有定价,拿了衣裳到各大当铺一问,也知道大概的价格,从现在打听到的市价来看,觉新和尚很老实,基本上没有从中贪污。

秀儿笑了,笑得比吴柔还要甜,在低垂下头时,嘴角有了一丝冷笑。

侍书回到吴怡的院子,把事情悄悄跟吴怡说了,这个借口确实让人说不出什么来,就算是刘氏问起这事也能说清楚,吴怡索性不管了,这事虽有蹊跷但也不是解释不通,吴柔私下在做着什么事情是可以肯定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完美的借口,肯定不是秀儿一个人的主意,这么精的人只有吴柔。

“侍书,你没事多注意一点七妹那边。”吴怡也只能让侍书多注意吴柔的动静了。

也许老太太的酬神是有效果的,酬神第三天就有公孙家的人来报喜,吴凤终于怀上了,“已经满三个月了,我家大奶奶说胎没落稳呢,不好四处报信儿,如今终于胎坐稳了,这才让我们来报喜。”公孙家的婆子一脸的喜色。

“真的是菩萨保佑啊。”刘氏双手合什。

“我家大爷说府里最近乱得很,正要带着大奶奶到海子那边的别苑去住呢,大奶奶说请亲家太太得空也过去盘亘两日。”

“跟你们奶奶说,让她多保重身子,我这里还要侍奉老太太照顾她弟妹,走不开,待得了空我自会去看她。”

“是。”

刘氏又命人厚厚的封个大红封给两个报信的婆子,两个婆子喜滋滋的走了。

“太太,大姐夫为什么说公孙家乱得很啊?”

“公孙首辅谁都不想得罪,谁送的美妾、美婢、戏子、骏马都收,公孙府里自然乱得很。”

吴怡之前想不通的事总算想明白了,为啥别人送扬州瘦马给吴宪,而吴宪不要…扬州瘦马本来就是商户养来送礼的,后来朝中官员或者皇子们想要拉拢人也会从扬州买瘦马送人,一时间谓然成风,吴宪却不喜欢把那样的女子摆在家里,他认为破坏整体家庭风气。

可是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公孙首辅却开始收了,原来送礼的人不一般啊,没准是挂着某个皇子的名头的,可是太子已经立了,公孙首辅这样…好吗?“太太,太子已经立了啊。”

“这就是公孙大人的‘谨慎’之处了。”是啊,太子才多大啊,比吴玫还要小一岁多呢,万一长不大可怎么办?万一长大了却是傻子怎么办?万一…所以现在接受各位皇子的拉拢,谁都不得罪,不失为“妙招”。

“他这样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啊。”吴怡忍不住说道。

刘氏乐了,“哦,五姑娘,你来跟我说说为什么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太子是皇上立的,是中宫嫡子,支持正统才是为臣之道,就算是日后——也不会有皇子怪现在支持太子的人,可是现在皇上人在盛年,太子年幼,他身为首辅却跟皇子们缠杂不清,难免失了圣心,这天下是皇家的天家,做臣子的要忠于的也只有皇上一人罢了。”

“好!”还没等刘氏说什么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吴宪忍不住击节叫好,“你们几个不如妹妹!”吴宪对跟在自己身后三个儿子说道。

“老爷,太太,公孙首辅如此,大姐姐会不会…”吴承祖终究比他们大一些,想的更深一层。

这一层吴怡其实也想到了,但是却是个无解的难题,公孙首辅若是出了事,失了圣心被遣回乡‘荣养’倒还罢了,若是灭门抄家的罪过,已经嫁过去的吴凤难免遭秧,吴怡暗恨公孙首辅拎不清,要是因此害了她大姐那可怎么得了。

“当心圣上仁善,公孙首辅也是个圆滑的,三年五载不会有事,至于三年五载之后,谁知道情形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吴宪叹道,他也知道公孙首辅做的不对,可是到了公孙首辅的位置上,又怎么会听自己一个四品官又是晚辈的人劝呢。

“听说公孙首辅下一科要让你们大姐夫下场去考了,左不过到时候咱们劝着他,谋个外任,远远的去作官好了。”刘氏笑道。

“唉,正是如此啊。”吴宪也是这个想法,在外任做官,真出了事也不会像在京里一样让人一勺烩了,有了时间差就有了他们这些人回旋的余地。

两夫妻却依旧隐隐有着担忧,吴凤再次怀孕和吴怡的一番见识,都没有冲散两夫妻头顶的阴云,可是这事又能怎么办呢,吴凤已然嫁过去了。

“我们把大姐姐抢回来!”正在刘氏的榻上玩九连环的吴玫忽然站了起来,挥舞着小胳膊说道。

刘氏噗地一声笑了,“好,我的小老虎,把大姐姐抢回来!”

滑胎

吴凤搬到公孙家在海淀的别院之后,又派人送了信,又特意求了老太太,老太太终于点头放刘氏去看看吴凤,只是事先说了不许过夜,家里事多早去早回,其实最近欧阳氏不太好,就算是老太太让刘氏在吴凤那里多呆刘氏都不放心。

为了怕欧阳氏那里出事家里没个做主的人,刘氏又把秦普家的留下了,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差人去把刘氏留在外侧院的梁老大夫给请到内宅给欧阳氏看病,再派人去找刘氏。

走之前千叮万嘱了半天,又跟阮嬷嬷仔细交待了,刘氏又对吴承祖耳提面命:“你媳妇怀相不好,衙门里事要不多你就赶紧回来,我不在家里,秦普家的又是个奴才,没人做主可不成。”

“是,太太。”吴承祖应承了下来,欧阳氏怀相不好他也是很担心的,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跟欧阳氏现在虽然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终究与旁人不同的,吴承祖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清楚的。

“唉,若不是不放心你大姐我也不会走这一遭,我看一眼吃了午饭就回来。”

“太太,您快去吧,您再嘱咐下去就要在家吃午饭了。”吴怡笑了,推了推刘氏。

刘氏也觉得自己今日有点话多,“你这猴儿,竟编排起我了来了。”她搂了吴怡说道。

刘氏带了吴怡和吴玫,还有吴玫死拽着不撒手的八姑娘吴婉一起坐了马车出了门。

吴怡在车上一直逗着吴玫玩,吴玫现在正是爱说爱笑的时候,非常好玩,童言童语的却时常语出惊人。

“我们这回去抢大姐姐了,可是大姐夫不让抢怎么办啊?”

“给他吃糕。”吴玫想了想说道。

“大姐夫不爱吃糕啊。”

吴玫难住了,想了半天终于一脸肉疼地说:“我把我的布老虎给他。”

吴玫天生自信霸道有主见,乳母不敢太深管她,平日里都是拿糕或者是玩具哄着她,所以她以为所有的人都是拿糕和玩具就能收买的。

“要是他不要布老虎,要老八呢?”刘氏也来了兴致。

吴玫这回可是真难住了,“不给!”吴玫一把抱了八姑娘吴婉,“不给不给!我们抢了大姐就走,让他追不上。”

这回所有人都坚持不住了,都笑了。

吴玫其实对吴凤没有多少记忆,只是刘氏在她跟前经常念叨吴凤,就让她觉得吴凤是非常非常好的“东西”,好东西在她的逻辑里都是她的,不给她是错误的,所以只有抢了。

到了海淀公孙家别苑,早有人等在大门外,开了门让吴家的马车进去,吴凤的陪房赵六媳妇站在二门等着她们,见了刘氏赶紧福了一福,“太太好,给太太请安了,姑娘们好,给姑娘们请安了。”

“快起来,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在公孙府里倒是呆胖了。”刘氏拉着赵六媳妇的手说道,赵六是刘氏奶兄的老儿子,赵六媳妇是从小伺侯吴凤到大心腹丫环,十八那年嫁了赵六,三年后,做为陪房跟着吴凤到了公孙家,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刘氏也没把她当外人。

吴怡跟赵六媳妇不怎么熟悉,只见她头发梳的光光的挽成个攥,身上戴的首饰不多,但都是上等的,身上穿了雪青色的长袄,外罩了滚红边的宝蓝比甲,人长得是极清秀的,手上脸上的皮肤都极水嫩有光泽,举起娴雅有度,若不是知道她的根底,说她是哪家的官太太,也是有人信的。

“这是五姑娘和八姑娘、九姑娘吧?都长这么大了。”赵六媳妇看见她们也是极亲热的。

“赵六嫂子好。”吴怡对她微一颔首。

赵六媳妇赶紧福了一福,“谢姑娘抬举,可不敢听姑娘叫我嫂子。”

“你可不是她嫂子嘛,咱们是什么关系,她叫你一声嫂子不算委屈了她。”刘氏笑道,又拿出一个荷包给赵六媳妇,“今儿个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这点银子你拿回去给孩子买糖吃。”

“谢太太赏。”赵六媳妇赶紧接了。

吴怡回想刘氏待人接物,不管是多么小的人物,刘氏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状,若是跟自己家有些关连的世代忠仆,或者是跟着姨母、大姐的陪房甚至欧阳氏的陪房,她都隔外的客气,对待老太太的陪房和吴宪的奶母、自己的奶母更是如同自家老人亲人一样。

刘氏曾经对吴怡说过,不要以为下人是奴才就轻视下人,下人也是人,要诱之以利动之以情示之以威,恩威并施才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下人若是恨了主子想要坏主子的事,帝王将相被他们拉下马的也不是没有。

她们说说笑笑到了吴凤住的听风楼,吴凤见了刘氏立刻眼泪就下来了,“太太好狠的心。”

刘氏眼泪也掉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欧阳氏和老太太,她怕是一听说吴凤怀上了就立刻套车去公孙府了,可就因为欧阳氏也有了,怀相还不好,她才一直拖到现在才来。

“太太来了是好事,大奶奶哭什么。”吴六媳妇赶紧扶了吴凤,“大奶奶刚犯完恶心,好不容易喝了半碗粥,如今又哭当心再吐。”

“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怨起我来了…我的为难你不知道吗?”刘氏哭着说道。

“太太…”母女俩拉着手哭了一阵,半天才收了泪。

“你这次怀相可好?可吃得好睡得好?”

“睡得还好,只是这次折腾得厉害,我怀大姐儿时倒不像怀这个似的,吃什么吐什么,满了三个月才好些了。”

“吐也要吃,趁着如今好些了更要多吃。”

“我自是省得,弟妹如何了?”

“前个才止住了血,大夫一直说是静养,今个脸色倒是缓过来了一点,要不是她好些了,我也不敢来。”

“唉,老太太越来越任性了。”吴凤自是知道因由,她是老太太养的,自是知道老太太的专横。

“老小孩小小孩,哄着就是了,老太太都是为了儿孙好。”刘氏也只能这么说了。

“但愿弟妹能平安闯过这一关,一举得男。”吴凤说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身为豪门长媳却没儿子的苦楚了。

“你也是,不管家里有什么事都不要操心,专心养好身子,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嗯,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躲清静,我才不要掺和进那些事呢,我公公自是楚姨娘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太公公转送给他的美妾、美婢不知道收用了多少,我婆婆整日乌眼鸡似的盯着那些新宠斗,时不时的还要向我问计,我听太太的,三回指点她一回,平日对那些狐媚子不假半点辞色,她倒念我的好。”

“唉…”刘氏叹了口气,这男人年轻时还好,若是过了三十五学了坏,真就是只有越来越坏没有越来越好的,公孙守被公孙首辅压制了一辈子,到了如今也是做了公公的人了,却还只是在翰林院耗着,一腔愤懑之情全撒在女色上了,“姑爷如何?”

“他倒是个好的,只有原来的两个通房,平日也不太爱亲近她们,我怀上了之后他也是隔十天半个月才找她们一次。”

公孙良这人看起来又闷又正经过份,仔细品着却是一个好丈夫,因为他懂礼,脑子里满是条条框框,应该给妻子的尊重绝对毫不打折的给。

“这样就好。”刘氏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

刘氏和吴怡她们在公孙家的别苑吃了午饭,正在喝茶,外面赵六媳妇领着秦普家的行色匆匆的进来了,“太太,不好了,大奶奶滑胎了。”

欧阳氏面对着墙无声地垂泪,她这一胎本来无碍,但就因为去上香折腾了一次结果总是不好,今日她只是想要把头发洗一洗,结果还没等洗上头呢,就见了红。

幸好吴承祖在家,赶紧找了大夫过来,大夫用了药也施了针,结果这胎还是没保住。

吴承祖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低头坐在床边,无声的递上帕子,他心里也很难受,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结果变成一摊血块,一盆盆血水被端走,吴承祖心里空落落的,“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想要骂人就骂我,我让他们关了门谁也听不见。”

欧阳氏翻身坐起,不停地捶打着吴承祖,张着嘴流着泪却哭不出声来,吴承祖拍着她的背,哄着她,他们夫妻这么久,这个时候反倒是最亲近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承受着一样的丧子之疼。

“你哭出来就好了。”

欧阳氏一张嘴咬了吴承祖的肩膀,眼泪流个不停,她本来是好强的人,年少时也曾想过要扬帆远航,谁知道却生为女儿身注定了要被困在后宅里,嫁了吴承祖以后良人虽相貌堂堂温柔知礼,两个人之间却总是差着点什么。

如今她滑了胎,却感觉到了吴承祖前所未有的向她敞开了心,“都是我的错,本来好好的,我洗什么头啊…”她哭着说道。

“大夫说了,这一胎本来就难保,就算是保住了也是个体弱多病的,滑胎只是孩儿不想在这世上受苦,咱们都还年轻,你将养好生子,咱们再让孩子回来。”吴承祖摸着欧阳氏散开的头发说道,头一次觉得自己怀里的不光是妻子,还是一个美丽脆弱的女人。

“我一闭眼就看见孩子在我跟前晃…”

“那是孩子舍不得你。”

“你说是不是琥珀…”

“琥珀的事与你无关。”吴承祖赶紧阻了她,古人都信阴司报应,欧阳氏不提,吴承祖心里也有影影绰绰的想法,“最多我们找几间大寺,做法事超度她,多念些经抄些纸钱,琥珀的事那是她自己找的,她若是有怨就来恨我好了。”

“我若是替她瞒下…”那怕生了孩子再送给人,偷偷把琥珀卖了呢,好歹是两条人命,现在欧阳氏自己做了母亲,又失了孩子,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辣手了。

“那是多大的事啊,你瞒得下吗?别胡思乱想了。”这事吴承祖心里对欧阳氏是有愧疚的,欧阳氏刚嫁过来就发生琥珀的事,还有包藏祸心的笑眉,平白的让欧阳氏受了不少的委屈,“你要是心里还不舒我就去请道士来抓鬼,我就不信邪能压住正。”

吴承祖这个人,现在还年轻,为人处事都有些幼稚天真,可他有一个好处,他顾家,对于家人会倾尽全力去照顾保护,欧阳氏现在被他视为了亲人,在他的概念里是容不得任何人欺负的。

没有什么比丈夫的关怀对一个女人来讲更有效,欧阳氏渐渐止住了泪,在吴承祖的怀里睡着了。

刘氏来的时候见欧阳氏已经睡了,就叫了吴承祖出来,“这事老太太知道吗?”

“知道,老太太听说她滑了胎,就进了佛堂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