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长的时间秦普家的出来了,“太太半夜起来喝水不小心打破了杯子,你们都去歇着吧。”吴怡看秦普家的脸色有些苍白,心知不是打破了杯子那么简单,眼见得吴玫不哭了,向秦普家的使了个眼色,进了刘氏的屋子。

刘氏坐在床前,望着屏风发呆。

“太太,出什么事了?”

“你回去睡觉吧,天亮透我们就走。”

“是不是老爷——”

“不是咱们家的事。”刘氏冷笑一声,“如今我的脸面全被他们给丢光了,锦丫头这婚事真的是——”

“到底出什么事了?锦表姐怎么了?”

“也不关你锦表姐的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升米恩斗米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次是你的林姐姐出了事——”

“她怎么了?”林招娣无依无靠的,人虽硬气些,但也不是不通庶务的,能有什么事啊。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叫她林姐姐了,以后见了她就叫林姨娘好了,别的脸面也不用给她了,反正你姑姑怎么样也不会带一个妾出来交际,倒是锦丫头要尴尬了。”

“啊?”

“她的那只鸟倒是只神鸟,天刚有点亮光就跑出去了,她这个主人也是真心疼鸟,一个人去追鸟,结果摔着了,偏巧遇上了你那个喜欢早起练剑的表哥,扶了她一把,偏巧被她的丫环看见了,叫嚷了起来,大半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你表哥占了林姑娘的便宜了。”

吴怡不说话了,她没有想到林招娣是个这么有心计的人,雷定豫虽然高、富、帅三样都占,但毕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林招娣也是望族的嫡女,虽然被退了亲但是毕竟只有十五岁,嫁到一个比较不错的人家做正妻还是可行的,却搞出这样的事——

实在是晕了头了!

刘锦咬着嘴唇坐在床头,她的丫环无声的把一件一件的东西掏出来扔进火盆里烧,这些东西全都是林招娣送给她的,东西虽都不贵,但都是极花心思的,刘锦在心里也是把林招娣当成亲姐妹看待的,却没想到扇了她一个耳光在她被后捅刀子的却也是自己的好姐妹。

如今她还没有嫁进林家,就出了自己家的亲戚攀扯大伯的事,无论是婆婆吴氏还是嫂子卢氏必定都会迁怒于她,觉得刘府故意给雷家找不痛快,她在婆家的日子注定要难过了。

“林姑娘来了。”小丫头怯生生地通报。

“不见。”

她的话音未落林招娣已经推开阻拦她的丫环闯了进来,林招娣半边脸是肿的,会这么打她的人整个府里也只有她的姐姐安大奶奶了,别人现在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更不用说是打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是不得已的!”林招娣进屋就跪下了,口中说个不停,“我不比你,虽然母亲早逝但有祖父母疼爱,刘家又是世家大族,你要嫁的又是雷侯府,雷少爷生得又是一表人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跟我的那些嫁妆,可是没人要我,都在说我命硬,嫁了人要克夫克子,说媒的人说的都是穷汉懒汉,还有给五十岁的老头子求娶我做继弦的,我姐姐前阵子给我寻了个婆家,是个做参将的,二十二了还没娶过妻,生得跟野人相仿,大字不识一个,说是在沙场上见过血的,命硬,我不服,凭什么我要伴着这样的人一辈子!”

“于是你就给人去做妾?”

“雷大少爷一表人材,人也善良温和,雷大奶奶如今只生了两个女儿,是个贤良的,我替她生儿子,我替她端茶送水,我只求能陪在雷大少爷身边,那怕做只小猫小狗也要——”

“你住嘴!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吴怡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见她说着恶心的小猫小狗理论,琼瑶奶奶里小白花的无耻言论原来还是有原型的。“你们都没听见吗?把林姨娘拖出去!以后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你家姑娘的屋里放!”

林招娣见吴怡来了本来还指望吴怡给她说句话,她早就看出吴怡是个单纯善良的,却没有想到吴怡一张嘴就是狠话,那一句林姨娘更是彻底的打击到了她。

她无言的低下了头,任刘锦屋子里的丫环婆子把她拖了出去。

雷定豫昨日才来刘府,她之前也未曾见过雷定豫,怎么会知道雷家的大奶奶是贤良人?雷大奶奶只生了两个女儿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人阴险致极预谋以久!

吴怡气得浑身发抖,她现在真的是气到了极点,恨不得上去给这个无耻的女人两个耳光。

刘锦在旁边被气得也是直发抖,眼泪围着眼圈直绕,她跟吴怡平日都是自许会看人的,却没有想到被林招娣骗得这么惨,“锦表姐你不必为这样的女人流眼泪,我们等着看她的下场好了!”

吴怡深知自己的姑母吴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正经媳妇卢氏在她那里仍然讨不到什么好,林姑娘这样的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呢,当然,如果林姑娘能生儿子的话——

吴怡心里有些担忧,天下能生的女人多了,卢氏表嫂也不是不能生,就是女孩子多了点罢了,一直生不怕生不出儿子,嫡子怎么样也比庶子珍贵,只是从今往后,雷家怕是要家无宁日了。

“我真的是瞎了眼!”刘锦用帕子掩了嘴哭道。

“早日认清她是什么人也好。”吴怡深信林招娣是做得出抢刘锦这个闺蜜的老公之类的事的,没准儿她本来就是奔着雷定均去的,没想到来的是雷定豫——她还真不挑,呸!她也配姓林!

出了这事无论是雷定豫还是刘氏都没有久呆,雷定豫只留了一句回去禀明父母定会给林姑娘一个交待的话就走了,刘氏别过了刘家二老和兄长嫂嫂跟一众的外甥外甥女也走了。

回到布政使衙门之后一连几天情绪都不好,吴怡她们知道刘氏不高兴,一个个行事也都比平日小心了很多,连吴宪也比平日多了几分慇勤。

曹宁氏带了些自家种的草莓来看刘氏之后,刘氏的情绪才好转了一些,山东新来的按察使夫人马氏来登门拜访时,刘氏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马氏不负其姓氏,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吴怡目测有一七零的身高,人到中年有些发福,看起来能装下两个刘氏,像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是女子也应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起来才协调,偏偏她是个家教极良好的淑女,说话举止都很文雅,吴怡看着却有些别扭。

“我随我家老爷原在山西做官,如今却到了山东正愁人生地不熟,我家老爷说夫人是高门贤妇,让我多与姐姐亲近,那怕学得姐姐一成,他也受用不尽。”马氏光听声音绝对是一级美女,说话声音婉转清亮,甚至还微带一丝甜意。

“是耿大人谬赞了,妹妹素有才名,实在不是吾所能及的。”刘氏笑道。

吴怡摸了摸自己得的荷包,绣的是山水,确实很有些意境,她眼角的余光看见吴雅紧盯着马氏,那种见到偶像的紧张期待状实在是眼熟,能让素来沉稳的吴雅这么激动,估计这位马氏真的是有才名了——。

“昨日雷夫人来我的府里,见到了一把扇子。”马氏说着拿出了一把扇子,吴怡一眼就认出是出自吴雅之手的那柄背面写了管道升诗句的竹兰扇,“据说是出自吴府的姑娘之手,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刘氏把扇子接过来仔细查看,“这应该是我们家四姑娘的手笔,除了她没人有这样灵巧的心思。”

“哪一位是四姑娘?”马氏望向坐在一旁的吴府一众女孩。

刘氏指了指吴雅,“四姑娘,过来见过耿夫人。”其实他们之前已经见过礼了,但不过是走马观花,送了见面礼罢了,马氏也没有太仔细的看过吴雅,一听刘氏这么一说立刻就笑了,“已经见过了,不必再见第二次了,果然才貌双全。”

吴雅今日穿了鹅黄绣粉梅的褙子,雪白的交领中衣,梳了元宝髻,戴着赤金的小凤钗,人长得更是清丽致极,见刘氏点了她的名字,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给马氏施礼,马氏微微点头,显然对吴雅很满意。

“这闺女好,可惜我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婚了,否则真的要抢回去做媳妇不可。”马氏年轻时就是有名的才女,生平最爱有才华的女子,之前一见到吴雅做的扇子就喜欢的不行,见到吴雅本人更是喜欢,当即拉了吴雅的手问长问短。

吴雅一一答过了,遇到不解的问题提头询问刘氏的意见,刘氏会轻轻给出提示或替她把问题挡了,三个人旁若无人的谈了半天。

“瞧我,竟忘了时辰。”马氏看了眼怀表说道,“姐姐你这个女儿实在喜欢,如今我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女儿也已经出嫁,姐姐你把这个女儿借给我,陪我两天可好?”

吴雅有些为难的望向刘氏,跟在自己的偶像旁边当然是好事,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一个未嫁女子不好随意出门。

“既然耿夫人喜欢你,你就随着耿夫人去住两天吧。”马氏也是书香世家出身,是个稳妥的人,耿大人也是品格端方之人,吴雅去住两日也是没什么的。

就这样,吴雅随着马氏去了按察使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林招娣算是“自救成功”了。

姨娘们

吴怡没有特别去关心那位姓林的女子后来如何了,她只知道太太跟雷夫人吴氏谈过这事了,传说中跟大儿媳不合的吴氏这次却是站在了大儿媳这一边,“她想要进门?等我死了再说吧,我们雷家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妾来生庶长子的地步。”

吴雅两天后被马氏送了回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某种光彩,显得自信从容了很多,看来跟偶像多接触没坏处,“耿大人公务繁忙,多半不在府里,耿家两位少爷也都在外地为官,妻儿都跟在任上,耿夫人一个人寂寞,她说要常找我过去说话,还要认我做干女儿。”

吴怡很为吴雅高兴,她终于能够在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气,能够短暂的不为自己的姨娘、兄长、妹妹烦恼了。

马氏说到做到,没多久就正式的跟吴宪夫妻提了认吴雅做干女儿的事,并且言明日后吴雅的嫁妆她出一半。

耿家与马家都是世代书香,与吴家和刘家论起来也是很有些渊源的,马氏提出要认庶女为干女儿,吴宪和刘氏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定在聚升楼摆酒认亲,这对于吴雅这样一个庶女来讲是天大的体面。

吴雅遇上了这样的好事,府里的人都颇意外,讨好她的人也多了起来,吴雅的行事却更低调起来,面对刘氏时也更谦恭。

“你四姐是个有福气的,我这几日揣摩着她的人品,竟是个宠辱不惊的。”刘氏私下里对吴怡说道。

吴怡心里暗暗替吴雅心惊,心知如果吴雅有一丝轻狂的举动被刘氏知道了,刘氏怕是会对她马上就有别的看法,也理解了吴雅最近的低调。

“现在都在传你四姐是个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身为女子太过出名了不好,你告诉她让她谨慎些,一个纸片都不要流出去了。”刘氏这次倒是对吴雅露出了些关心之意,“管家之事也要继续学,女子还是以管家、女红之事为根本,这些话我目下不好当着下人当面跟她说,免得被人嚼舌头说我压制庶女。”

“是。”吴怡笑了,“这世上若有人嚼太太的舌头就太没有良心了,太太是这世上最心善大度的人。”

“把庶女教得好也是我的脸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有用心险恶的小人才会以为我会因为四丫头有了美名跟才名而心存不满。”刘氏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一两年孙姨娘越发的不像话了,完全没有了早年的谨慎,没了争宠之心之后,全部的心力全用在维护子女身上了,跟王姨娘也不差什么了,两个人仗着自己的资历深,背后没少说刘氏的坏话,偏偏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刘氏的耳目,这些话自然都瞒不过刘氏,刘氏只当没听见,谁能背后不说人呢,妻妾要是真的和睦如姐妹,那才是怪事呢。

母女俩个正在内室说着悄悄话,珍珠进来了,珍珠已经是二十的老姑娘了,吴怡却没听说刘氏有把她嫁出去的意思,珍珠也是一副安心服侍刘氏终身的样子,这两个人中间有什么默契吴怡实在看不出来。

“太太——”珍珠看了吴怡一眼,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说吧,怡丫头也大了,有些事应该让她知道了。”

“大夫说芍药姑娘是喜脉。”

刘氏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事好事,你让她安心在自己屋里静养,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抬她做姨娘,比照通房有孕的例加两成重赏。”

“是。”珍珠应了,又似是有话说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

“冯姨娘听说芍药姑娘诊出了喜脉,说自己也不舒坦,让大夫替她也诊一诊,结果也是喜脉。”

刘氏乐了,“好啊,她这可算是大喜事了,比照给姨娘怀胎的例再加两成重赏。”也许是吴怡的错觉,刘氏说到重赏冯姨娘的时候,眼里隐隐有精光闪过,远没有听说芍药有孕时的笑真实,反而加了些寒冰进去。

珍珠迟疑了一下。

“你替她担心?只管静静的等着,到时候看她能生出个什么来,也省得满府的人只有芍药一个人有孕太乍眼。”刘氏话里有话的说道。

珍珠立刻笑了,福了一福出去了。

“太太——”

“冯姨娘当初在梁家的时候,梁夫人已经给她灌了绝子汤了,她要是能生出个蛋来,倒是个奇事。”刘氏也没有把事情瞒吴怡的意思,经历过林姑娘的事以后,刘氏有意识的把妻妾争宠、嫡庶相争的事摊开了讲给吴怡,免得她日后吃亏上当。

吴怡愣了一下,她一直觉得吴家的后院太平,经过跟刘氏这一番谈话才知道平静的后面暗潮汹涌,至于冯姨娘,她倒不认为是故意装怀孕,冯姨娘年龄也不小了,以她的年龄如果一直盼着有孩子的话,假性怀孕也是有的,只是那大夫的水平——也太差了些,竟然没诊出来。

“你可怜冯姨娘?”刘氏严厉地说道。

吴怡摇了摇头,她还是分得清立场的,“我就是觉得这大夫是个庸医。”

“给姨娘通房看病还要什么好大夫不成?”刘氏略展了眉,“示人以慈善,并不代表真把自己当成庙里的菩萨。”

“是。”

“但是也不能过于锋芒外露,男人总是喜欢自己的女人是善良温柔的,你在他心里是慈善的,外人再怎么说也动摇不了他的想法,千万不要学老太太和你二婶,心眼都使在明处,再说了,多伤人命有伤天和,姨娘这东西自古就有,以后也不会禁绝,只不过要想法子为己所用就是了。”

吴怡心想刘氏这样的女人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夫一妻制的现代吧,不过就算是现代也没有禁绝小三,小三的战斗力甚至更强一些,只不过像是刘氏这样的女人若是生在了现代,是不会把自己局限在一座小小的后宅的。

“你姐姐跟你妹妹我都不担心,三个女孩中我最担心你,你小的时候被惯坏了,稍有不合心意就会大吵大闹,病了一场虽然懂事了,心慈耳根软的毛病却一直改不了,日后成婚做大妇是要吃亏的,现在那些姨娘心里都暗暗的怕我恨我,我心里难道就不怕她们?虽然有祖宗的礼法规矩在,大妇受她们欺负的也不是没有。”

“就不能找一个不纳妾的吗?”吴怡终究还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没办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那怕那些别的女人只是“东西”。

“虽然有的规矩人家说什么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可那样的人家一是少,二是并未曾少了没名份的通房,我倒也希望你嫁进那样的人家,终究是难遇上啊。”刘氏心里也知道吴怡不适合过妻妾争宠的生活,她也会尽量替吴怡找这样的人家,可是这终究是可遇不可求的,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不会把嫡女嫁进平常人家的,可选择的就更少了。

刘氏在吴怡的婚事上是做了几手的准备的,原来她想把吴怡嫁给永祥,可是吴宪对此却不大感兴趣的样子,永祥人品学问都是不错的,只是不能任实职,刘氏心知这样的女婿是过不了吴宪那一关的,她本以为若是吴怡喜欢永祥,她自然有理由替吴怡争取,可是吴怡和永祥都还小,互相之间也就是面上情,这让刘氏有些为难了,幸好吴怡还小,可以慢慢考察未来的女婿人选。

一提婚姻事母女俩的话题就没那么轻松了,幸好来谢赏的冯姨娘和芍药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沉闷的氛围。

冯姨娘穿了件鲜亮的粉亮缎织银花窄袖长袄,露出淡粉的马面织银花裙,头梳的光光的,戴着一支赤金的凤钗,整个人都透着张扬的喜气。

芍药就低调多了,粉白的立领交领中衣,浅绿掐牙长比甲,头上戴了支碧玉瓒。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冯姨娘看向芍药时眼里带着几分的得意,心里暗暗想着差点儿被这个没名份的通房抢到自己前头怀孕,幸好肚子里的哥儿来的及时,否则她真成府里的笑话了。

芍药眼里的天真这些年也未曾减退过,吴怡曾经暗暗疑心她是装的,可是能装这些年,演技也够格得奥斯卡了,这次她怀了孕,虽然有同样怀孕的冯姨娘,府里的明枪暗箭却不会少,不知道这次刘氏会不会暗暗护着她。

两个人给刘氏跪地磕了头,“谢太太赏。”

“起来吧,看坐。”刘氏淡淡地说道,也没有看出对谁更偏爱一些,丫环拿了两个绣敦出来,冯姨娘坐得稳稳当当,芍药只是搭了个边坐了。

在刘氏的房里,她们俩个只是打帘、端茶、倒洗脚水的身份,有个坐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这府里好久没有喜信儿了,你们俩个同时有孕是好事,不单是我有赏,老爷知道了也是重重有赏的。”

“都是托老爷和太太的福。”冯姨娘抢先说道,她抢先说了芍药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是低头不说话。

“你们日后只管在自己的屋里头安心养胎就是了,等哥儿出来我和老爷都重重有赏。”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是。”

“都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太拘礼。”

没过多大一会儿,又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孙姨娘、王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让她们也进来吧。”刘氏用帕子半掩了唇笑了,“她们这是听了喜信儿来恭喜你们来了。”

孙姨娘和王姨娘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严格说起来却都仍然是颇有风韵的美女,只是吴宪对这两个人已经淡得不行了,这次两个年轻的新宠都有了孕,对她们来讲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只是不知道刘氏是怎么想的。

孙姨娘穿了件豆绿的长袄,王姨娘穿的是浅银灰,料子都是极好的,衬得她们也是精神的,这两个人在刘氏跟前都是颇有些脸面的,见着了坐着的新宠也只是笑。

“给太太请安,恭喜太太了。”两个人进屋都是施的福礼。

“你们倒都是耳目灵的,这事我也才知道呢,你们就来了。”

“这府里啊,有一点好事就像风一样的吹遍了,我说这几日我出门总能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这样的好事。”王姨娘反应最快,嘴也是最会说的,立刻把刘氏夹带着陷阱的话给遮了过去。

“可不是,我这几日眼皮子直跳,果然有好事。”孙姨娘温柔的笑着。

刘氏没有让她们俩个坐,她们也极自然的到刘氏身旁立规矩,现在这屋子里就是两个年轻的有孕新宠坐着,年老的姨娘站着的情形,吴怡坐在一旁只是不说话。

“五姑娘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我就纳闷明明天天能看见,却一次比一起好看些。”王姨娘自然不会放过透过吴怡讨好刘氏的机会。

“可不是,五姑娘是挑着老爷和太太的优点长的,怎么这么会长呢。”孙姨娘也跟着帮腔。

吴怡只是抿着嘴笑,她自己长什么样她自己清楚得很,未来确实可期,但是这满府的姑娘就没有不是美女的,说真的她并不十分突出,突出的是她嫡出的身份罢了。

“你们快别夸她了,刚才还在我怀里撒娇呢,就是长不大。”刘氏说道,这就是古人,有人夸自己孩子,自己非得损两句不可,“二姑娘还害喜吗?”

“可不是,吃什么吐什么,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是她能吃,二姑爷就会给她弄回来,可就是这样还是吃进去得少,吐得多。”

“嗯,吐也要吃。”刘氏说道,其实二姑娘怀孕的信儿是直接报到她这里的,她直接把信转给了王姨娘,有些事还是生母多操心的好,王姨娘有了操心的事,府里也能少不少的事,“五爷的学业如何了?”

“那孩子笨,学东西慢,但是先生说他学得扎实,又肯用功。”

“嗯,肯用功就好。”刘氏点头,她知道王姨娘说的话里有水份,五爷的功课没有差到她说的那样,可是她乐意藏拙,刘氏也不想去揭穿,“二爷最近怎么样了?”她又转头问孙姨娘。

“二爷的功课是好的,只是先生不放他回家,要他好好收心念书。”孙姨娘说道。

“也应该让他回来了,让他去他岳父家拜访拜访,他的婚事不能耽误了,我还等着抱孙呢。”

孙姨娘立刻就笑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亮的烛火一样的亮了起来,“全凭夫人吩咐。”

“你写信让他先准备准备吧,我跟老爷商量一下就捎信叫他回来。”

“是。”没有刘氏的准许,孙姨娘是不可以给吴承平写信的,至少明面上不能写,如今有了刘氏的话,孙姨娘自然是开心的。

狼子

吴承平并不喜欢回到吴家,或者说他不喜欢回到那个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姨娘养的婢生子的所在,在书院里他是山长的宠儿,同窗之间的佼佼者,无论是学业还是人品、家世都无可挑惕,而在吴家,他只是庶子,无论明面上怎么样,实际上是要排在所有人之后的庶子。

他对自己的婚事也并不满意,在他看来那怕是娶一个庶女,他也要娶名门世家之后,能够对自己未来在仕途上有所帮助,而嫡母给他订下的亲事却是一个小小县令家的娇养嫡女,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无法让他满意。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姨娘几次写信让他写信给父亲提一下关于亲事的情情,他都推三阻四的原因,他巴不得这桩婚事结不成呢。

所谓三十而立,那怕是他为了避嫡子的忌讳,几年以后再应考也不到三十岁,若是名列魁首自有高门大户慧眼识英雄,他不怕耽误婚事。

所以接到孙姨娘的信他并不怎么高兴,可是还得遵命打包行李,他知道他的想法刘氏肯定也有所查觉,刘氏是不可能让他得偿所愿的,贤妇?做给所有人看的罢了。

过了没多久果然吴宪的信来了,是山长莫远山亲自转交给他的,知道他打包了行李,晚饭后把他叫到了自己的书房,“这次回去莫要耽误功课,你天资是有的,也肯用功,只是一直心有旁骛无法专心。”莫远山从自己的书柜里抽出一本论语,“这是我当年应考时用的论语,上面有我的批注,你留着用吧。”

“多谢山长。”吴承平这辈子如果说真的感激什么人,把什么人真正的当成自己的父亲,就是山长莫远山了,他给了他这个庶子从来没有过的父亲般的关爱,在嫡母用美貌婢女、顽皮小厮勾引他学坏,而他无所适从的时候,也是山长站了出来提点保护了当初年幼无知的他,否则他真的不知道现在自己会是什么样,“我料理完家事就回来。”

“不,你不必回来了。”莫远山摇了摇头。

“是不是家父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家自家请的塾师要比我强得多,科举之事并不只是读透了那几本书,通晓大齐律,会算那几道题就能成的,需得有人指点,现在你长兄已经中了进士,身为庶吉士之身,你的两个弟弟还小,你父亲知晓你学业初成必定是欢喜的,有他的指点胜过我十倍。”莫远山自己也是庶子出身,自然知道庶子在大家族的苦,他认为吴承平是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幸运儿中的一个。

“多谢山长指点。”

“还有,日后你若科举,且莫贪那一时之名,古往今来名臣贤士也没有几个是状元出身,只需要两榜进士即可为晋身之阶,盛名之下其实危险重重。”

“是。”吴承平愣了愣,这番话他在此时此刻并没有放在心上。

“关县令是士林名士,有他做你的岳父你也是有福气的,只是莫要沉迷于女色,多专心于学业才是正事。”

“是。”吴承平再施一礼。

不得不说刘氏的考量从来都是对的,吴承平回到吴家之后,带了礼物亲自去拜访了岳父,关县令见吴承平一表人材,看见了就觉得欢喜,又考较了他的学问,发现他学问扎实,细问之下又是师出名门,觉得未曾辱没了自己的女儿,很快就点头同意议定婚期让他们成婚。

吴承平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七月初八他还是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迎娶了自己的新娘。

吴承平的婚事当然不能跟嫡长子吴承祖的相比,但是在济南府本地也算是一等一的体面,别人听说了这是给庶子娶媳妇,暗地里都赞刘氏宽宏大量。

结婚第二日吴承平带着关氏来给吴家二老敬茶,吴怡看见吴柔偷偷用帕子掩了嘴。

关氏不算是个大美女,没办法跟欧阳氏相比,圆圆的苹果脸一对大酒窝,圆圆的大眼睛,很是娇憨可人的样子,只能称为可爱,不能称为美女,身材也是略显圆润,这在古人眼里是极有福气的长相身材,吴宪跟刘氏见了她果然是极为满意的,吴承平脸上看不出喜恶,只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可是对妻子也是颇为维护的。

虽然结婚三天新娘子都是盛装,但是关县令本身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家中虽然是世代书香但是先人存下来的书倒比银子多些,他本身也是个清高的,能给爱女的陪嫁本就不多,虽然是尽量陪嫁了,可是在吴家人眼里还是简薄的可以。

来敬茶时关氏穿了件自己做的大红的百子千孙袄,料子在普通人眼里是上等的缎子,绣工也是极精美的,在吴家这却只是体面些的丫环穿的衣料。

首饰只是赤金凤钗、赤金步摇,都是民间的手艺,份量也略显不足。

刘氏显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当即赏下了一匣子的首饰、几匹上等的衣料,其实聘礼里就有四季的衣裳、上等的头面首饰,关氏显然并没有预料到吴家上下都长了双势力的眼睛,表面上规矩森严,实际上人人都带着“打码器”,算计着你这一身的份量,估摸着你本人的份量。

刘氏制家森严,下人们倒是不敢明面说什么,背后有嚼舌根子的也立刻会被管事的媳妇、婆子训诫,主子尤其是半个主子的嘴就堵不住了。

吴怡看着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的王姨娘,有些尴尬的孙姨娘,脸上带着几分鄙视的吴佳,有些不自在的吴柔,淡定如常喝茶的吴雅,心知自己这位二嫂在吴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孙姨娘原本对儿子的这门婚事是满意的,在她看来对方是嫡女,又是官家小姐,家世人品配吴承平都是不差的,再说关县令颇有才名,将来会平步青云也说不定,可是关县令却一直在县令的任上这些年,一丁占升官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在仕林的名声足以弥补一切,如今见了儿媳和王姨娘的表情,孙姨娘难免有一丝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