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她怎么办?”

“越怕她越不能让她欺负啊,你真笨,你是男孩子啊,说不过她,打她总打得赢的,更不用说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是伦理纲常,她敢不顾伦常,你就该休了她。”

齐天赐一愣一愣的听着眼前的小女孩说着话,女孩子身有一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活力跟自信。

吴宪远远的看着在凉亭里说话的两个孩子,一个傻愣愣的听着,一个比比划划的说着,汗慢慢的浸湿了他的后背…

“吴大人啊,你我看起来还有亲家的缘份啊。”洪宣帝说道。

第 137 章

芦花案案发在冬天,却到了第二年的夏天还没有审结,街头巷尾的传言多得快写成十部明英烈了,沈家像是表面平静的岩浆池一样,外面还有一层蛋壳似的硬壳,里面的温度高得随时可能冲破那一层壳。

吴怡左支右应,里外的张罗着,心里却知道自己离倒下也就只有那么一步的距离了,肖氏一直是身子不好,据说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吴怡替她梳头的时候,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满头的青丝白了有一半,冯氏倒是慢慢的好转了,就是话少,整天也就是对着长生的时候能多说几句话,平时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更不用说黄氏不知道是受了孔二太太的授意还是自己的主意,态度极为积极的想要“帮忙”,生了六爷沉思明的姨娘连姨娘,更是时不时的会忽然冒出头来,又是说要另请先生,又是说疑心有人害她儿子,要多派伺侯的人。

吴怡一一的应付回去,心里却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连姨娘又说请来的先生学问不好,要重新换过。”夏荷说道。

“爷们的学业什么时候论得上姨娘过问?”吴怡还没等说什么呢,黄氏就先开了腔。

沈晏瞟了她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她现在也看出黄氏有别的心思,两个嫡出子都进了诏狱,这爵位…既有可能传给庶子,更有可能传给二房的嫡子。

黄氏也给了沈晏一个鄙视的眼神:“不是我说,这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无论是从丫头还是从自甘下贱的女人肠子里爬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是,我听那训马的马夫说过,这贱马就是贱马,进了金銮殿,配了金鞍也去不了那土腥味,也只能送去御膳房了,三嫂,怎么杀马,这事您懂是吧?”

吴怡把身子往后一闪,看着她们两个乌眼似地互视,心里面竟然十分的想笑,这名门闺秀的架子啊,也无非是一张纸,如果眼前真的是一块肥肉,名门闺秀也一样撕破脸皮,见她们两个瞪得累了,她才出来打圆场,“好了,天这么热,还要在这里说那些没用的,连姨娘的事我去回了太太,自有处置她的法子。”

怎么处置?肖氏是打死也不肯把沉思明养到自己屋子里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讲那等于是她承认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活不成了,更不用说沉思明已经八、九岁了早就养不熟了。

连姨娘再怎么无耻下贱,那也是沾不得碰不得一块烫手的山芋,更不用说眼前的两位了,有了连姨娘蹦?,黄氏还有点事做,省得老找她的麻烦,沈晏现在也算是对家事有点了解,也能帮她一把,就是这姑娘的婚事现在是彻底的耽误了。

原来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现在更是高的不敢娶,低的娶不起。

倒是沈珊,经过她的一番调教,至少胆子大了些,能帮着她照应肖氏和冯氏了,她细心体贴的一面也被发掘了出来,原来沈家的人对沈珊都没有什么印象,现在倒是都知道了,她是个挺不错的姑娘。

保全现在已经能晃晃悠悠的走了,就是见什么拿什么,拿到什么摔什么,摔到地上捡起来还有可能再塞到嘴里,把奶娘累得不行,吴怡逗弄着他,倒觉得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吴怡在树荫底下逗着保全儿玩,红裳在旁边拿了花和柳条枝子编筐玩,这丫头话语不多,却是手巧的很。

“二奶奶,是咱们家九姑娘要进宫做太子妃吗?”

“你听谁说的?”吴怡愣了愣。

“咱们家太太请了四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来教九姑娘,又时时刻刻把九姑娘带在身边调教,听说因为九姑娘毛燥,咱们家太太叫人拿了半斤红豆、半斤绿豆放到一个筐里,叫九姑娘挑,听二牛说宫里面时常来人看九姑娘…”红裳的弟弟二牛在吴承业的身边做事,她从来不爱乱传话,一旦说了,都是准的。

吴怡低头想了一会儿,现在吴家势大,自从吴宪势起之后,不但有自己收扰的各路势力,原本暗暗的忠心于刘首辅的势力也靠拢了过来,吴家的影响力有多大,触角伸得有多深,连刘氏都不清楚,现在真正在京里面有实权的人物都知道芦花案跟冯家有重大干系,只不过碍于太子都保持沉默,冯家低头做人威势大减,太子需要更强有力的外援,洪宣帝选择吴家并非十分出人意料,更不用说太子一旦登基,就是冯家跟吴家两股势力的对抗,一位是太后、一位是皇后…

只是不知道,这又能影响到沈家多少…

这事暗中盘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吴怡回想了一下,自从去年开始刘氏就经常带着九妹进宫…看来冯皇后现在也急需吴家这股势力。

而这样的事通过二牛的口告诉红裳,再由红裳告诉她,又说明什么呢?刘氏已经知道了她跟吴柔的秘密交易?她怕她会一不作二不休扯出冯寿山,坏了冯吴两家的大事?把大齐朝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这张大旗给扯碎?

保全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吴怡一下子缓过神来,只见保全的胳膊被她掐出了红印。

四皇子永诚此刻也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嫡长子令玟因为着了暑热高烧昏迷,御医委婉的暗示他,要准备后事了,这个时候他最想看见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令瑜。

令瑜穿着一身白色的松江布衣裤,坐在床上拿着一个木马嘻嘻直笑,小胳膊小脚胖得跟一截一截的莲藕似的,吴柔穿了件湖水绿的绸衫,头发只挽了个简单的髻,见他看着令瑜发愣,只是站到他的身后,揉着他的后背,“王爷也不必为了令玟的事烦忧,这御医最怕担责任,有事爱往严重上说,真出了事好摘干净自己,不如找一找民间的大夫,也许能把令文救过来呢。”

“令玟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病病歪歪的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永诚说道。

“王爷这话说的不对,小孩子就是要健健康康长到大,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儿子再生儿子,等王爷走不动了的时候,扶着王爷走,那个时候,王爷再说知足也不迟。”

“佛家最讲究缘份,也许我跟他无缘吧。”永诚眼里露出了沉痛之色。

吴柔搂着他,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劝我了?”

“王爷自己都放弃了,臣妾不劝了。”吴柔摇了摇头,“只是王爷这个时候要多守着王妃,王妃需要你在她身边。”

“她?”永诚简直想要冷笑了,“她那一身的体面气派,比什么都重要,孩子成了这样,都没见她脸上有什么变化。”

“王爷,有的人啊,这难受就要藏在心里,越难受越怕别人看出来,我瞧着王妃这样,怕是心里难受得紧了。”

“你倒是时时替她说好话。”永诚说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实话。”

“王爷既然这么疑心臣妾,那臣妾什么也不说了。”

永诚露出了自从令生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了,我不说了,这人啊,装一时的好人是一时的好人,装一世的好人就是真好人。”

吴柔瞪了他一眼,低头去逗弄孩子了。

正这个时候下人过来传话,“王爷,大爷醒了。”

永诚露出了喜色来。

吴柔拎着令瑜的手摇着,“令瑜听没听见,哥哥的醒了,哥哥的病要好了,等令瑜长大了,哥哥带令瑜骑大马。”

当天晚上,永诚是在肖王妃的房里安歇的,到了半夜时藉口有事,去了书房,只见书房里已经有几个文士打扮的人在等着他了,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是穿着僧袍却没有剃度的头陀,如果吴怡此时看见这个头陀,怕是要倒吸一口凉气,那头陀正是当年的觉新和尚。

“恭喜王爷。”那头陀说道。

旁人见平日不爱说话的头陀忽然说起了话,还抢在他们前头博了个头彩,不免有些不平,永却知道,他说这话不是因为简单的恭喜。

“师傅说一说,这喜在哪里?”

“一是喜大爷康复,二是喜王爷妻妾和睦,兄友弟恭。”

永诚笑了,这个话题却就此打住,几位文士到最后说的还是芦花案,有人说要叫人编了顺口溜在街头传唱,把冯家扯进来,有人说要把深藏在冯家的冯寿山用名妓引出来,永诚听着他们说,心里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那头陀又坐到了一旁闭目养神,永诚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瞌睡,又一激灵醒了,“大师有什么高论?”

“还 请王爷屏退左右。”

几个文士都有些不高兴,永诚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挥退了左右,“大师请说。”

“王爷您是想要做王爷呢,还是想要再进一步?”

“此话怎讲?”

“王爷若是想要做王爷,那就干脆什么都不用做了,不管是皇长子登基还是太子登基,都少不了王爷的亲王爵位。”

“皇长子他…”

“他是王爷的兄长,可也是太子的兄长,正所谓能共患难者未必能同富贵,王爷就敢保证,您帮着皇长子登基,就能做一世的实权王爷吗?”

永诚笑了,“我们二人兄弟情深,自然不比旁人。”

“如果王爷如此肯定,那就把那些人都召回来,就照他们的法子做,一个月内冯家必倒。”

永诚站了起来,又坐下了。

“王爷若想更进一步…”头陀说道,“贫僧没有子女缘份,王爷却是有儿子的,这世上啊,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的,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毫无私心跟自己贴心贴肺的…”

“您是说…”

“太子还小呢,圣上春秋正盛,太祖有言在先,有嫡立嫡,无嫡立…”

“那我要如何做呢?”

“王爷手里的牌,此刻应该出了。”

吴怡坐在家中,清点着银两,除了沉思齐交给她的八万两银子,还有她的股息,凑足二十万两却是不难的,难的是…

“二奶奶,这些首饰、古董,都要卖吗?”夏荷说道。

“卖,让人带到天津卫去卖。”

“二奶奶…”

“别人算计了咱们的家底要咱们出银子,总要把家底全掏空。”吴怡说道,二十万两…如果没有股息,她真的要砸锅卖铁的凑了,就算是有股息,她能用的银两也不够。

夏荷是唯一知道吴怡的真正家底的,这个时候也只有叹息了,“七姑娘这事是正月里说的,眼下已经是六月了,还没个信儿…”

“快了,快有信儿了。”她都收到吴玫要做太子妃的信儿了,于行风也快出来了。

她不管这里面有多少人暗地里使了多少的阴谋阳谋,她的脑子也算不过这些,她现在知道的是沉思齐是生是死,就要有消息了。

吴怡算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最初的愤恨一点一点的被时间消磨,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甜还是苦了。

永诚跪在洪宣帝面前,洪宣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高的儿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于行风真的是你的庄头无意中发现的?”

“父皇…”永诚磕了个头,“请父皇不要再问儿臣了。”

“是他把人交给你的吧?没准还让你杀人灭口。”

“儿臣…”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呢?”

“儿臣这半年以来,夜不能 寐,思前想后,前日令玟病了,儿臣日夜心焦,有道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儿臣一下子想明白了。”

“我看你是没有完全想明白。”

“父皇…父皇非要个明白,这事就算是儿臣的主使吧。”

“你啊,你这个痴儿啊。”洪宣帝说道。

于行风神秘出现,在大理寺衙门供认不讳,是他结识了沉思齐,由沉思齐在外面活动,找商行、找工人、找棉麻通通都是他做的,也是他见财起义把棉花换成芦花,却没想到惹下滔天大祸。

沉思齐也指认了兵部尚书、侍郎等五人接受了他的贿赂,尚书、侍郎们均已认罪。

芦花案就此审结,兵部尚书、侍郎丢官罢职,查抄家产以慰将士之心,沈见贤失职失察革去官职由沈侯爷领回严加教导,沉思齐革去一切功名,被判流放充军,三日后启程。

吴怡在这个时候,才算是再见到沉思齐,沉思齐瘦了,脸上长出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老了有十岁,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晶晶亮亮的,她幻想过看见沉思齐时她会做些什么,有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哭出来…见到他时,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辛苦你了。”

吴怡摇了摇头。

“和离书我写好了,是我无才无德,配不上你。”

“你这个孽障,你说什么?”肖氏还没等进牢门,就听见沉思齐说写好了和离书,不由得斥骂起来,“你媳妇何等的贤德,你居然说要和离?”

“太太…”还没等沉思齐再说什么,肖氏已经打了他一个耳光,又抱着他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啊!让你远远的走你不走,非要救你哥,把我们一家老小抛下的好惨啊,你媳妇上要孝敬老的,下要照看小的,一大家子十几口子人都指望着她一个,你现在说和离就和离,把你媳妇置于何地?”肖氏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沉思齐哭,吴怡退后一了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

沉思齐抛下的不止是她跟孩子,还有一大家子人,就为了他的大义,他的不忍,到如今她这个做妻子的又能说什么呢?和离?吴怡一时一刻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沉思齐全身而退,回到家里还是那位沈二爷,吴怡会关上门带着孩子过自己的日子,让沈二爷自己呆着,可是眼前的男人,失去了功名、官职,穿着囚服,满面风尘,吴怡觉得自己积攒了那许久的恨,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带着她们这些女眷来看沉思齐的吴承祖双手缚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肖氏的一番作为,肖氏嘴上是怪沉思齐,口口声声说的却是不能和离,她的儿子如今身败名裂,马上就要发配允军,如果真跟吴怡和离了,那就是妻离子散了。

他见吴怡往后退,走到了吴怡 的身后,“跟大哥回家还是回沈家,你自己选。”

“九妹要有大前程,老爷手下一帮子老道学,吴家怎么能有抛弃落难夫君的不贤之妇?”吴怡轻声说道。

“五妹…”

“我不回家,吴家只是娘家,我也不回沈家,沈家是婆家,我跟着我丈夫走。”

“五妹!”吴承祖做的最坏的打算也无非是吴怡回到沈家,支撑着一个大家庭,等着沉思齐回来,却没想到吴怡做的打算是跟着沉思齐走。

“他是我儿子的父亲。”吴怡坚定地说道,也许她做的选择是痴傻之选,她也许真的是中了古代那些所谓贤妇的毒,她现在左右为难,能问的只有自己的心,她的心告诉她,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个男人,否则她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吴柔不是忽然变强了,而是她终于站到了自己想要的舞台上,肖王妃也没有刘氏那么精。

●● 138、成全

雷定豫轻轻关上门,留吴氏兄妹在屋子里单独说话,“你这样最伤心的是太太。”吴承祖说道。

“哥…”吴怡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自从她出嫁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吴承祖褪去了男孩的青涩,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吴家现在烈火烹油一般,有多少人想要吴家好,就有两倍的人想要吴家倒掉,我不能把把柄送给旁人,我知道哥哥跟老爷、太太疼我,可是九妹现在虽说是要再进一步,却也一样是步步艰险,我这个姐姐不能做什么,总不能去拖她的后腿。”

“我吴承祖虽不才,护住你一个还是护得住的…”

“哥,你都知道这事难了,何必要为了我赔上吴家的好名声呢?吴家越是势起,越是要低头做人,你想要接我回去这事,太太没点头吧?”

“可她也没摇头。”

“她是咱们的娘。”吴怡说道,做妈的,看见女婿现在沦落了,女儿从命妇变成了罪臣之妻,能说出不让女儿回家的话吗?“我这一辈子啊,没为吴家做什么事,倒是老爷、太太、哥哥、姐姐们疼我爱我宠我,还记得太太打咱们手板时说的话吗?吴家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做抛夫弃子的不贤之妇,丢尽吴家脸面,再说了,就算我和离了,还能再嫁何人?无非是贪恋吴家权势之人罢了。”

“我养得起你。”

“哥你这话是气话,再说还有保全儿,保全儿现在已经是罪臣之子了,不能让这孩子有一个抛夫弃子的不贤之母。”

吴怡一提保全儿,吴承祖也没话说了,“那你留在京里沈家总是行的,他们家是豪门侯府,长房的产业总有你们的份,你现在是掌家的奶奶,虽然辛苦…”

“这就是我的私心了。”吴怡说道,“沈家现在纷纷乱乱,我在沈家的日子可说不上是舒服,再怎么样也无非是为他人作嫁罢了,沉思齐如今是发配辽东充军,肖家在军中经营多年,总没有他的亏吃,我远远的坐一辆车跟了他去,在那边悄悄的安个小家,你们平时指缝里流出来的,就够我吃一年的。”吴怡说着笑了。

“没钱了吧?吴柔从小就是吃定你了。”吴承祖说道。

“让她以为自己得计吧,钱财身外物,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吴怡也就只有这一世敢说这样的话,洋行一年分给她的股息就有小二十万两,她看似大出血,实际上并未伤筋动骨。

“你这话说的,倒跟何不食肉糜异曲同工。“

“老爷太太疼我。”

“真疼你,就不会眼看着你受苦了,平民百姓之家,女儿遇上这样的事,大舅哥还能套一辆车把妹子接回家呢。”吴家现在却是半点也不能行差踏错,富贵荣华,细想想真的怪没意思的,可吴家却早就没有了退路,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是不能回家去看太太了,请哥哥转告太太,让太太保重身体,不孝之女也只能逢年过节遥望京师给她磕头了。”

“孩子呢?”

“婆婆不会放保全儿跟我走的。”吴怡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保全儿怕是要留在京里了,还请哥哥常去看看他。”

“有我这个舅舅在,不能让外甥吃苦。”

“哥你这话说的…我只怕我们不在了,公公婆婆太过宠爱保全,把他给宠坏了,还要你们这些做舅舅的,对他多加管教。”吴怡从头上拿下来从不离身的红宝石攒子,“麻烦哥把这个转交给太太,我若是回不来了,日后保全儿长大成人娶了媳妇,交给保全儿。”

“你这个傻丫头,说的什么话,吴家要是连你们夫妻都保不住,我们几个一头撞死得了。”吴承祖含着眼泪说道。

“这世上总有个万一不是。”吴怡说道,“吴柔这次能把肖大人和父亲连带锦衣卫都找不着的于行风找出来,四王爷怕是早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了,她这人生性凉薄,如今又有了银钱铺路,请转告父亲和母亲,让他们多加小心。”

吴承祖本来想说后姹女子掀不起大浪来,回想起这次吴柔办的事,却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这个七妹实在不是寻常人物。

“五妹…你太苦了…”

“我不苦,你们在京里比我苦,我去了边关,就清静了。”吴怡说道,这京城,这一座又一座的宅门,就像是一重一重的铁笼把她锁得严严实实,在现代时老师总说古代的礼教规矩险恶,却没有说这人心一样的险恶,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活埋的僵尸一样,等待着自己烂干净的那一天。

沉思齐这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在这一年里都尝遍了,若一切回头再问他一次,要不要做,恐怕事情依旧不会有改变,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长兄成了替罪羊,自己心安理得的去享荣华富贵,只是为了他自己的这一点点的私心,却害父母妻儿吃苦了。

对父母他的愧疚还没有那么深,毕竟用嫡次子,换回了承爵的嫡长子,两个儿子都保住了命,对妻子,他的愧疚却是极深的,他连累了吴怡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一个人支撑家业,还要日夜忧心自己的丈夫。

所以说吴承祖说让他写休书时,他半点没有犹豫,却没想到吴怡非但没有接和离书,反而决定跟他一起走。

吴承祖也没能劝回吴怡让她回心转意,肖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剩下哭了。

沉思齐没有亲自劝吴怡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怡扶着肖氏远走。

“你啊,倒是有媳妇命。”雷定豫说道。

沉思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回自己的草堆。

“押解你走的人我都打点好了,你出了京城十里,就能去了枷锁,只是这一路你得慢慢的走了,到了地方你也不用愁回不来,太子娶妻也好,新皇登基也好,总能大赦天下,三年五载的总是能熬过去的。”

雷定豫见他还是不说话,笑了笑,关上了牢门走了。

他是冯家的人也好,皇上的人也好,芦花案里,该做的事他已经做了,做为表兄该尽的本份他也尽了,他现在该做自己的事了,沉思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

吴怡回了沈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保全儿的奶娘,带齐了保全儿的东西,她亲自抱了保全到肖氏的院子里,肖氏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旁边站着脸色还是很苍白的冯氏。

吴怡跪倒在了地上,“不孝媳妇给太太请安。”

“你啊…你好狠的心啊,抛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就这么要走了。”

“还请太太成全。”

“思齐命苦啊,我这个当娘的没帮他什么,总不能拦着你跟着去伺侯他,保全儿你放心,只要有我老太婆一口气在,这孩子不会受半点的委屈。”

“有太太这句话,媳妇就放心了。”

冯氏默默的把脸扭到旁边,这次的事前因后果是什么样的,早就有人告诉她了,身为冯家女,她能说什么?她又能做什么?肖氏看了她一眼,“我跟你大哥、大嫂商量了,长生身子不好,先天不足,怕是难当大任,保全儿过继到你大哥名下,长子嫡孙,将来继承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