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局势到底如何?”冯皇后敢这样不怕得罪吴家,难道是因为太子继位十拿九稳了?像是黄氏说的,刚过完河就要拆桥,难道后面已经没有险阻了?或者是说她只是想要吴玫难过,吴玫太子妃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从京里的信来看,有外祖亲自助阵,太子地位极稳。”

“坤宁宫的主人不是皇宫的主人,皇宫的主人在慈宁宫。”吴怡改了一句现代的戏词,“未移宫室之前,哪有那么多的极稳。”

“冯皇后若有武则天之志,刘娥之才,圣上也不会纳她为继弦。”沉思齐说道,“当日冯皇后进宫,我祖母还在,她抱着我说圣上给皇子们娶冯家的女人做后娘,怕得就是后娘太强儿子遭秧,怕只怕日后儿子们太强,后患无穷。”

女人看女人,看皇室,总比男人在紫禁城外看要强得多,皇家说到底也是一个大些的宅子罢了。

洪宣帝一直到现在,都在为找了个过于弱的女人,无法形成威胁的外戚买单。

“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九妹如今在深宫,太子还是个孩子,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太子是个有大志的仁君,最难得的是虚怀若谷,单论找夫君,九妹找他也算是珠琏碧合。”

“可是他是未来的皇帝,不是夫君。”吴怡说完还是叹息,可是这样又能如何呢,连刘氏身在京中都管不了的事,她在山东又能做什么?

吴怡心悬着京中的事,却没有想到没过半个月,都快掌灯了,沈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夏荷拿着灯进了吴怡的屋子,正在梳妆台前卸妆的吴怡吓了一跳,“夏荷,出什么事了?”

“大姑奶奶回来了。”

什么?一听说沈晏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正在耳房盥洗的沉思齐,脸都没擦干就出来了。

“你在屋里呆着,我去问大妹妹。”吴怡整了整衣裳,穿了家常的衣裳就去了沈晏住在老宅时的屋子,屋里屋外站了一群的陪房家人,几个贴身的丫头都站在屋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伴着哭声的是砸枕头之类的棉制品的闷响。

“大妹妹,你这是…”

沈晏一见吴怡,哭得更响了,“嫂子!嫂子你要给我做主,他们刘家欺负人。”

吴怡赶紧到床边,拉了沈晏的手,“怎么欺负人了?”她一拉沈晏的手就看见手腕子上一圈的红印子,“谁打你了?”她环视屋子里的人,“谁打你们大奶奶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死人啊!由着大奶奶受人欺负?”

常嬷嬷在旁边也是哭,“二奶奶,您不知道,这刘家老辈都是好的,只是这阎王好见,小鬼难求,姑爷有一位宠爱了多年的通房名唤蓉月的,早就把一家子的下人全都给收买了,还有那个不晓事理的姨娘,竟在背后说只认蓉月是儿媳,旁人家的一概不认,大姑娘刚嫁进去,她们就时时处处的下绊子,在姑爷面前给大姑娘上眼药,大姑娘在家时哪里受过这个,自然是该责打的责打,该撵出去的撵出去,连太太都说大姑娘做得好,大姑娘刚把规矩立起来,蓉月就去挑唆姨娘就闹事,来来回回的四、五次了,昨个晚上大姑娘从太太那里回来,无意中听那姨娘在背后跟人说得不像话,上去就给了那姨娘一个耳光,谁想被大姑爷看见了…”

这事说来简单,也像是沈晏能办出来的事,吴怡再怎么叮嘱,沈晏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八成是没老实几天,就被那帮下人逼得直接用简单粗暴解决问题,刘四太太本来身子不好,又因为没有儿子没底气,见来了这么个能冲锋陷阵的,肯定乐得要死,沈晏是个怕人捧的,这一捧没准就做了出格的事了。

被那通房抓住机会,进一步争取姨娘,没想到沈晏这丫头还真够敢作的,居然敢打姨娘,激怒了身为人子的刘闵生,看沈晏这伤,怕是拉扯过她了,沈晏也有沈晏的法宝,东西一收就往娘家跑…

这回这事可是要闹大了。

“他为了个姨娘居然敢打我!什么礼仪诗书传世之家,狗屁!上下尊卑都没有了!这样的家不呆又能如何?”

吴怡这个时候也只能顺着沈晏说,“刘姑爷这事的确是做得过份了,等我回去跟你哥哥说了,好好的修理他一顿,看他还敢欺负我们侯门娇女,沈大姑娘不。”

沈晏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要叫哥哥告诉他规矩才是,本来就是庶子掌家,矮人一头,又摊上那么个没规没矩处处给他丢脸的姨娘,也够可怜的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这亲娘就是亲娘,这世上要都是按着理活着,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事了,这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能自己动手呢?规矩礼仪都不要了?”

沈晏一听红了脸,把脸埋到了枕头里,“我不管,嫂子,你要给我做主。”

“我一定给你做主。”

吴怡回屋一看,沉思齐在屋里转圈子呢,沈家孩子少,他跟沈晏是极亲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大妹妹是哭着回来的,这才新婚多久啊。”

“唉,还不是那个姨娘婆婆惹得事,大妹妹也不晓事理,竟然亲自动手打人,被妹夫拉扯了一下,妹夫是男人劲儿大,大妹妹细皮嫩肉的,手腕子红了一圈。”

“还有这样的事?”沉思齐怒了,“什么名门子弟,竟是个对妻子动粗的…”

“这事也不能怪妹夫,妹妹打姨娘耳光被他看见了,他身为人子的,难免怒火冲天。”

“哼,难怪人说庶子媳妇难为,姨娘多是昏聩不晓事理的,到了晚年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大妹妹那性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说不定是上了谁的当呢。”

“话是这个理,大妹妹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若是不改,难免再为人所趁,伤了夫妻情份。”

沉思齐知道吴怡说得是实情,还是有些愤愤,“我这就写信到刘家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你这信倒是不着急写,明天一大早,大妹夫怕是就要寻来了。”就算是刘闵生不愿意来,刘四老爷和刘四太太可是懂事理的,为了姨娘把媳妇气回了家,传扬出去谁都不会说是刘家占理,他们肯定会逼着刘闵生来接媳妇。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刘闵生果然追来了,沉思齐看着他就有气,有些话却不好说得太直,说嫡庶分明吧,那是打刘闵生的脸,亲家变仇家,说礼仪规矩吧,再怎么样以沈晏的身份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只能说夫妻相处的道理了,“古人说夫妻该琴瑟何鸣吧,可也没说这琴可以伤瑟的,你本来就年长,大妹妹年龄小,有些娇蛮的脾气,可你也该容让着她一些,怎么样也不应该动手啊,更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没脸,你让她日后如何服众?这夫妻不说鱼水情深,也应该举案齐眉才对。”

刘闵生静静的听着,他也知道从大道理上来讲他是不对,姨娘就是姨娘,就算是生了他的,沈晏也不可能拿着当婆婆敬,他姨娘又是个昏聩的,最爱听别人说奉承话,糊里糊涂没少连累他丢脸,可是当儿子的看见亲娘被打,谁都受不了。

说到底还是他不该是个庶子,本以为沈晏是个庶女,能体谅他一二,却没想到沈晏是一身的天之骄女的娇气,别说体谅,连替他想的时候都少。

“唉,是我的错。”

沉思齐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了,“唉,我知道你为难,这男人都是一样的,这是啊,这媳妇才是能跟你走一辈子的,你为了旁人的几句话就觉得她不好,这才成婚不到两个月,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们住得离你们也远,我父母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她这身边就只有你了,你再有二心不向着她,她多可怜?别看晏丫头发起脾气来老虎都敢打,她心里比谁都干净,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刘闵生不说话,他知道沉思齐这是在暗示蓉月的事,可是蓉月从小就伺侯她,不是一般的情份,要他舍,他舍不下。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想去吧,你们夫妻恩爱才是好事,若是夫妻不和…你吃的苦,难道再让你儿子吃一遭?”

沉思齐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刘闵生原来被蓉月挑唆的,觉得沈晏不好,看不起他这个庶子之类的想法,全被沉思齐这一句给点醒了,他真的冷着沈晏,伤着沈晏,难道真要也生个庶长子继承家业?他们这一支就真的成大笑话了。

“谁成婚都是奔着好好过去的,她…”

“她是个单纯的,你不要想她有坏心眼,这人都是人心换人心,你总惦记着旁人,不怕她伤心吗?”

“我…”

“你是男人,总要有决断。”

吴怡也劝着沈晏,“你也不用遇事总是明刀明枪的,他身边除了蓉月难道就没有旁人了?那姨娘如今你是跟她好不了了,可那姨娘就没有能让你制住的事?下仆都是见风使舵的,你是当家奶奶,能给的肯定比那通房多,这威是要示,可这恩也要示,下人也不都是铁板一块,让你多长几只耳朵,放身边的下人多与刘家的下人结交,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沈晏捶了捶枕头,“这些我都懂,可是一看见他跟蓉月在一块,我就…”

“就心里跟有针扎着的似的?”

沈晏点点头,原本想好的一些事,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就只剩下冲动了。

“你想想咱们家太太是怎么对姨娘的,你婆婆又是怎么对姨娘的,照样学吧。”怎么样用理智去面对自己男人的女人,竟然是这些贵族女子嫁人后的第一堂课。

沈晏脸还是揪成一团。

“行了,这蓉月我替你解决,可是这日后难免有芙月,娇月,嫂子不能帮你一辈子。”吴怡理了理沈晏的头发,也是难受的不行。

刘闵生来接沈晏,对外就是说两人回来作客,沈晏低着头,见刘闵生处处陪着小心,也就不再闹了,刘闵生又在席间给沈晏敬了酒,作了辑,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可有些话吴怡得说了。

“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你有宠爱的通房也不稀奇,可这通房若是不安份,挑唆着主子不和,就是乱家的根本,我听大妹妹说,你有一个蓉月?”

刘闵生不说话了。

“大妹妹说你跟她是从小的情份,不叫我管这事,怕你离了蓉月伤心,可是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像你这样的爷们,丫头们是什么?无非是怕爷们学坏,安排在身边消愁解闷的,断没有把丫头放在心上的道理。”

刘闵生能说什么?他能说我跟蓉月好了多年,在我心里她很重要吗?他说不出口,他说出来了,也就成了笑话。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这样吧,你把她送到我这边吧,我这里缺一个…”

“二嫂,你不必说了,在家里时老爷太太已经骂过我了,我…我回去就喊人伢子,把她卖了。”

吴怡得了刘闵生的话也就不吱声了,这蓉月原来也许只是小事,如今却已经发展成了恶性肿瘤,只能用手术刀式的手法,快速解决,没有了她,刘闵生为了能有嫡子,跟沈晏还有机会,若是有她——沈晏不是她的对手,反要受害。

沉思齐心里想到的却是绿珠,如果吴怡跟沈晏一样,一开始就简单粗爆乌眼鸡似的斗,绿珠——

他一样保不住,肖氏肯定会直接下手除了绿珠,根本不用等秀菊构陷。

可他跟吴怡——怕是要比刘闵生和沈晏还要关系僵硬吧。

他不是身为庶子先天不足,面上不显私下里总有些心虚,他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未经过一丝风雨,胡闹起来不管不顾,他跟吴怡的缘份怕是要伤尽了,没准会成怨偶也说不定。

等刘闵生和沈晏走了,沉思齐握着吴怡的手,久久的不愿意放开,“日后无论是保全儿还是保成,都不要有通房姨娘了。”

“好。”

沈晏回到刘家,本以为蓉月会被人伢子带走,却没想到蓉月也有蓉月的法子,躲到姨娘屋里,吓得像是小猫一样,可怜巴巴的,原来在沈家下定了决心的刘闵生竟也心软犹豫了起来。

刘四太太动了真火,让人进姨娘的屋子生拉硬拽,那姨娘说到底也是怕刘四太太的,也只是号淘大哭不敢多言,刘闵生双拳紧握眼睛盯着墙快要盯出火来了,沈晏见他们这样子,竟像是刘闵生和蓉月是恩爱夫妻,刘四太太和她像是外人一般,心也冷了些,沈晏到底是沈晏,杀伐绝断的人才,她与吴怡的春风化雨不同,疾风骤雨的倒也能解决问题。

蓉月还在那里哭,“姨娘,奴婢舍不得姨娘,奴婢原想是把姨娘当成亲娘的,没想到连累了姨娘,大爷,奴婢跟你缘份尽了,您只管说一声,奴婢是伺侯过您的,怎能让别人再沾身子?那人伢子不定把我卖到什么脏地方呢,大爷,您让我喝砒霜都行,可不能让人伢子领我走啊…”

刘闵生的手心已经见了血丝了,姨娘哭得快要断气了一般,满院子的人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慢着。”沈晏喝止了刘四太太手下的婆子,“太太,既然蓉月说自己舍不得姨娘和大爷…”

“大奶奶,你也要心软?”刘四太太看着沈晏。

“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了,不要卖奴婢!奴婢不敢有与大奶奶争宠之心,只求能有个容身之处,大奶奶饶了奴婢,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

“我不用你当牛作马。”沈晏挥了挥手,“常嬷嬷去找大夫熬一碗不伤身的绝子汤来。”

沈晏这话一说,一屋子哭的人都安静了,刘四太太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只需要喝了绝子汤,从此只留在姨娘身边伺侯,我保你一生无忧如何?”

蓉月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刘闵生的手却松开了,就像沉思齐说的,他是不想让他的下一代也是庶子掌家,他舍不得蓉月,沈晏的话像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大爷!大爷我不喝绝子汤!”蓉月又去拉刘闵生的衣袍,“大爷,求您说句话啊!大爷!”通房没儿子,就算是日后能哄着大爷扶她做姨娘,晚景哪有不凄凉的,更不用说她从小跟着刘闵生,已经二十多岁了,不但沈晏比她年轻,沈晏的陪嫁丫头哪一个不是豆蔻年华,这就是通房的悲哀,哪怕多少年跟刘闵生在一起,私下里早有了夫妻情义,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蓉月,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你求了你家大奶奶,大奶奶心慈给你一条生路,你竟然不领情!”刘四太太指着蓉月怒斥,“来人,把她给我托回屋子,王嬷嬷,你跟常嬷嬷一起,等会儿亲自把绝子汤给她灌下去!”

“蓉月,你听话,把绝子汤喝了,我们还有以后。”刘闵生也温声说道。

以后?还有什么以后?蓉月不说话了。

“奴婢不喝绝子汤。”她也要为自己想一想。

“不喝绝子汤——可就留不下来了。”

蓉月咬咬牙,左思右想,一边是她对刘闵生的情义,一边是自己的后半辈子,蓉月本来就是有心计的,不然也不会一个人独霸刘闵生这些年,又搅得沈晏跟刘闵生刚刚新婚就夫妻不和。

“我再给你一条路,你终究伺侯过大爷一场,喊人伢子来确实过份,不如多多的赏几百两银子,送回家去,若是愿意守着,他日我若得了个儿子,刘家四房有了嫡长,再把你接回来,若是生子就升为姨娘,若是不愿意守,另嫁他人也是可以的。”

不用跟人伢子走,日后还有可能生子,蓉月心思活动了,大奶奶就算是先生儿子,谁知道儿子养不养得活…

“奴婢愿意回家。”

沈晏在心里冷笑,回家?回家怕是就回不来了,她看着刘闵生脸上的表情,恐怕蓉月心里只是爱他,没有旁的奢望的形像,经过她这一番表演,也是荡然无存了吧。

二嫂说得果然是对的,有些时候使些手段,要比明刀明枪更有效。

第二日,蓉月就被接回了家,没过七天就被娘家人捆着上了花轿,嫁给了一个年过四十的山西老客,远远的走了,再也没能回来。

刘闵生听说蓉月没有等他去接,就另嫁了有钱的山西客商,也就对她冷了心了。

只有沈晏,学到了重要一课,使手段有的时候是必须的,她只用一百两银子,就买通蓉月的家人,把她远远的嫁了,这钱花得值。

●● 165、浪子回头

自从知道了曹淳笔记的存在,吴怡就一直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笔记交给沉思齐,最后也离不开宁氏的意思,用这笔记换家小平安,曹淳得罪的人太多,就算其妻是冯氏女,退回山东也未见得能保平安,若是他直接拿笔记去找吴宪投诚,一是怕吴宪不信他,二是怕被冯家的人知道,立时就断送了性命。

他现在以修坟的名义来山东,又以探望旧识的名义到了沈家,见了沉思齐,想也是知道如果把笔记交给沉思齐,以沉思齐的为人至少不会私吞笔记,或者把笔记交给不该给的人。

“他这么急切的来,难道是圣上他…”吴怡想得更深了一层。

“京里传来的信都是圣上身子极好,他是冯家的人,又是圣上的心腹,想必知道什么内幕。”沉思齐说道,现在圣上还用着曹淳,多少人弹赅,多少陷阱都没用,曹淳就算是上了当也有圣上替他顶着,曹淳此时是公认的洪宣帝晚年第一宠臣,曹淳这个时候来安排后路,必定是京里有变了。

“皇后娘娘如今广选世家的女孩进宫,又亲自作主寻了良娣进宫,原来是——”原来是洪宣帝已经身体渐弱,对她的控制减弱了,冯皇后急于在吴玫这个太子妃身上立威了。

“九妹是圣上亲封的太子妃,背后又是吴刘两家跟开国八大侯中的至少四家,她不敢太过份,也只好找人分九妹的宠了。”沉思齐说道。

“笔记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马上就要过重阳节了,咱们这些做小辈的,依例送礼进京也是寻常。”

吴怡亲自打点了送进京的礼品,又亲自写了礼单,由周老实押送着车马进京,又请了镖局子的镖师护卫,这才算是一路平安。

吴家对这份笔记的回应也是有趣,吴承业只带了一个随从,两骑快马出京,九月末就到了山东沈宅。

“快把我那个小外甥抱过来给我看看,四舅舅还不知道我小外甥长什么样呢!”他一进了院就大喊大叫,把随着奶娘在院子里玩得沈岱吓得哇哇大哭。

“四哥!”吴怡在屋里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赶紧出来迎他,“门房怎么没有进来报信?我好出去迎你。”

“是我不让他们报信的,没想到我吴老四这张脸,在山东一样可以当帖子用。”吴承业笑道,把哇哇大哭的沈岱抱起来,高高的举起,“泪娃娃,长得可真好看。”

沈岱也是个淘气的,本来哭得不行了,一见有人把他举高高了,又眼含着泪乐了,“是个胆大的,像我。”吴承业又把孩子给抛起来,又接住,把沈岱乐得笑出声来了。

吴怡见他这样,自己这个四哥真的是成了亲还是一副大孩子的样子,赶紧把沈岱接了过来,交给奶娘,“四哥这是从京里来?”

“可不是,这京里啊,可把我给憋死了。”吴承业说道,孝期禁戏酒,吴家是规矩森严的,吴承业连打猎都打不得,有机会出京跟出笼的鸟似的。

吴怡也只是抿嘴乐,这守孝的规矩有些过于教条了,就算是感情再好的晚辈,也不可能真的二十七个月不跟老婆同房,连酒都不能喝呀,结果就是规矩归规矩,私底下偷玩的不知道有多少。

吴承业这样的,简直是要被这规矩拘束死了。

“我说我要来山东跟妹夫一起读书,老爷就准了。”吴承业继续说,“有酒没有?”

“没有。”吴怡摇摇头,“你跑来山东玩乐,当心御史参你。”

“这世上哪有像京里那些御史那么闲的,整天扒人家的墙头看有没有错处,谁家往外倒一盆洗脚水,倒能浇着三个御史,山东一个省才一个御史啊,哪有工夫管这乡野间的小事,快拿酒给我喝!有上好的牛肉没有?切三斤来。”

吴承业到了沈家,嘴上嚷嚷的只有两件事,爷要喝酒,爷要吃肉。

本来长得像是翩翩佳公子不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一张口倒像是个江湖上的草莽一般。

沉思齐到了山东,酒喝的比在京里时少多了,倒让吴承业原本酒量不及他的给灌得半醉了,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到书房里去接着拼酒。

吴承业进了沉思齐的书房,一双醉眼立时恢复了清亮,“妹夫,你那笔记可真烫手,烫得老爷坐不住,立刻把我派来了。”

“哦?”

“你没看?”

“没看。”沉思齐摇摇头,“那食盒上的封条我都没揭。”

“没看也好,看了闹心。”吴承业摇了摇头,“老爷说那笔记肯定不只一本,曹淳怕把更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媳妇,他要保全家的人命,手里就一定要有牌,吴家和冯家被这牌给收买了也给吓住了,自然要保他家小平安,只是这两家手里都有笔记,反倒有趣了。”

“老爷是什么意思?”

“老爷让你们回京。”

“回京?”

“圣上…”吴承业沉吟了一会儿,“老爷拿到笔记和你的信,跟你想得一样,怕是宫里要有变,只是消息瞒得严严的,最后终于橇开了点缝,圣上七月时,中过风。”

“什么?”

“当时外边只知道圣上偶感风寒,歇了七天,奏摺批的也及时,也就没人起疑心,之后就是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来,听说知道这事的只有太医院的掌院、副掌院,圣上的贴身太监和皇后,连太子都不知情,现在还要加一个曹淳知道这事。”

人一中过风,就容易再中第二次,更不用说中风之后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大不如前,这对一个帝王来讲是至命的弱点,轻易不会让外人知道。

“岳父怎么说?”

“只说会趁着过年让圣上陈情,求圣上赦你们回京。”

“我们回京又能做什么。”沉思齐略低了头,“还不如我继续在山东办学呢。

“就是要让你回京之后,将山东办学的事整理出个条陈,呈给圣上,老爷还是想让你起复。”吴承业说道,“初小之事,老爷早就说过这是大大的功德,你若是做成了,是流芳百世的大好事。”

“功名都夺了,起复什么。”沉思齐还是摇头。

“你那事谁都知道你是冤的,京里也有人在说你办学的事,把你说得神乎其神的…”

沉思齐也知道,这是沈家和吴家包括他的那些朋友在替他造舆论,这文人也跟书画一般,有人捧自然就有小小的功绩也能从山东传进京,没人捧在京城也得烂在大街上,他现在是有人捧了。

吴承业见沉思齐还在犹豫,“你在犹豫什么?你儿子还在京里呢,难不成你真以为你家太太能把保全儿给你送来山东?她为这事都跑到我们家太太那里哭了,说保全儿是她的心头肉,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娘,要挖她的心头肉,要她和你家老爷的命。”

“能回京自然是好的,我只是怕连累了两边的老人。”

“有什么连累的,沈侯爷这才到十月里就病了三回了,你回去了,他身子能好一半。”

吴承业这么一说,沉思齐和吴怡一商量,就开始准备回京的事了,他们却没有想到,拦着他们特赦回京的人,是恂亲王,恂亲王的理由也很简单,芦花案才过去几年啊,从辽东回山东闭门思过是因为沉思齐救了太子,若真的是堂而皇之的几年就回了京城,岂不是让天下的将士寒心?让朝廷的律法成了一纸空文?

恂郡王如今替圣上办差,铁面无私,桩桩事情办得体面漂亮,又不怕得罪亲贵,办事又公正,很是得了一些人望,他这么一说,听命于吴宪的说客,反倒不能再多说了。

更不用说后面二皇子乐郡王起哄架秧子,:“要沉思齐回京,除非重审芦花案。”

“芦花案本是铁案,二哥这话说得,难道是有什么新证据吗?”恂郡王一句话把二皇子的话给封死了。

“太子,沉思齐救过你,你怎么说?”洪宣帝又问听政的太子。

“沈先生在山东办学,刚刚打开局面,这个时候赦他回京,怕是要前功尽弃,更不用说芦花案时日尚短,他若不能将功抵罪,就算是回了京,也是不安心的。”太子思量了一阵子,说出了自己想法。

洪宣帝见他们这么说,又处处占在理上,本来已经准备发出的赦令,又收了回来。

“好,朕就看看这沉思齐能把这学办成什么样,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若是做成了,朕就恢复他的功名,他若是办得稀烂,就滚回辽东去。”

“是。”

赦令这件事,表面上看是恂王赢了,实情是洪宣帝对吴沈两家做了口头承诺,沉思齐把事情办好了,竟然可以起复功名,又得了洪宣帝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口谕,堵住了那些拿芦花案说事的人的嘴。

自从得了京里传出来的信儿,沉思齐更是忙得不着家了,从田租到管家,全是吴怡一把抓起,沈岱也随着母亲看帐册,听管事报帐,拿着笔当玩具玩得起劲。

“瞧哥儿这样,日后怕是要考状元了。”夏荷端了杯茶给吴怡,夏荷怀了第二个孩子,肚子已经能看出来了。

“你身子渐沉了,不用到府里伺侯,在家养着就是了。”吴怡瞅着她的肚子说道。

“奴婢在家也呆不住,到府里做点事也是好的,再说有什么累活,孩子们都不让奴婢做。”夏荷笑道。

“唉,我离了保全儿的时候,保全儿也就比他现在大一点,现在怕是都不认得娘了。”吴怡摸着沈岱短短的头发,想着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