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坤一看情况不对,吓得瞠目结舌,她睁着略有些惊恐的眼睛,结巴着说道:“二叔,你怎么了?你别伤心啊。宝儿不相信二叔会这么做的。二叔虽然不太喜欢宝儿,可是宝儿相信二叔是绝对不会害我和娘亲的。”

秦元只觉得头顶似有大雷在轰着,他甚至没听清梓坤在说什么。

陈梓坤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脸自责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说这些话了。”

秦元摇摇头,表情僵硬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宝儿,你说得好,你若是不说,再过几日,到时二叔就是浑身是嘴也难以辩白。”

陈梓坤犹豫了一下,天真的问道:“难道二叔要给宝儿找的那个后母真的是二叔的堂妹吗?她以后会不会虐待毒打宝儿,二叔,怎么办?我好怕!”

秦元突然纵声大笑两声,事情如此巧合,又怎能怪别人这么想。笑毕,他又面无表情的解释道:“别听这些人胡说,那个女子只是刚好姓秦而已。”

“哦——”陈梓坤拖长着声音,频频点头。

陈梓坤扶着秦元慢慢的走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安慰着秦元:“二叔,你别管这些人,你要像梓坤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在乎。别人不信你没关系,只要我们信你就行了。”

秦元扶着一棵树站定,转过脸对梓坤说道:“乖宝儿,你回去找你娘亲好吗?二叔有事要办,不陪你了。”陈梓坤很懂事的点点头:“二叔,你去吧。我不打扰你了。我以后要听我奶娘的劝,一定要在二叔面前乖乖的,奶娘说,这样,二叔以后就会对我好一些…”秦元咳嗽一声,差点要吐血。

陈梓坤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走到半路,正好碰上刀疤脸和洪大胡子和郭大江,这些人接到秦元的信也从秦州和霸州赶来了。

三人一见到梓坤,纷纷热情的喊道:“宝儿,来来,让叔叔看看,都长这么高了。” 梓坤走上前去礼貌的向三人问好。

刀疤脸笑着问道:“宝儿,你见到你二叔了吗?‘

梓坤忙答道:“见了,可是二叔很不高兴。”

“哦?”三人一起看着她,尽管他们知道从一个孩子口中打探不到什么,但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梓坤照例先是犹豫一番,最后在三人的追问下,才不得不把刚才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三人听罢,均是张口结舌。这流言传得真叫有理有据。

陈梓坤看着三人的表情,扁扁嘴说道:“那些人太可怕了,他们不但造二叔的谣,竟然把三位叔叔也算进去了,呜呜,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抓住,狠狠的罚他们。”

刀疤脸性子最急,他急忙问道:“宝儿,你说什么?还有我们几个的份?”

陈梓坤点点头,假装想了一会儿,最后半吐半露的说道:“他们说凡是站在二叔那边的人都是他的什么什么同党…”

“啊——”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叫一声,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位叔叔,你们不是要找二叔吗?再不去,他说不定要走了。”

“哦,这就去。”三人如梦初醒一般,对着她苦笑了一下,然后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

陈梓坤目送着他们,待几人走远后,她一甩袖子,背着小手昂首阔步的快步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陈信此时也是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他正在捶桌叹息,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他抬眼一看,就见梓坤抱着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兵书进来了。

一见到宝贝女儿,他心中的烦躁不觉少了一些,连忙笑着招手:“宝儿,来,到爹爹这儿来。”

若是往常,梓坤不用他招呼就会像一只小鸟似的飞奔到他身边,但此时,梓坤的小脸上却是满满的严肃,她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了,爹爹,我要读书。”

陈信只好站起身,主动走到女儿身边,拿过她怀中的书翻了翻,不禁直摇头,这么枯燥的书自己的宝儿竟然看得下去,真是稀奇。

他弯下腰问道:“宝儿,你怎么不跟弟弟妹妹去玩了呢?”

陈梓坤像个小大似的叹息道:“他们可以不学无术,我却不能。”

陈信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忙问道:“为什么不能?”

陈梓坤抽抽鼻子,一脸沉重的说道:“因为,人家有兄弟,我没有。我若是不学厉害些。将来爹爹万一哪天变了心,给我找了后娘生了弟弟。还不被人欺负死。所以女儿要自强,要积蓄力量斗后娘。”

陈信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是哭笑不得。不过,看到平常像性子跳脱不羁的女儿,如今竟是这副模样,他不禁心如刀割。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忍不住拥抱女儿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和蔼的说道:“宝儿,你千万别这么想,爹爹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陈梓坤依在父亲怀里,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爹爹眼下或许没这么想,以后谁知道会不会动摇,嫌亲说,男人的心,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以后谁能说清。”陈信摇摇头,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无奈的叹息一声。

陈梓坤抬起小脸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一脸茫然的问道:“爹爹,宝儿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我问娘亲,娘亲也不太明白,我想来想去,天底下或许只有聪明的爹爹才知道,所以就来问爹爹。”

陈信听到女儿夸自己聪明,也不管那是真是假,登时像喝了蜜一样甜得直冒泡。

他笑吟吟的问道:“乖宝儿,你说说你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陈梓坤挣脱父亲的怀抱,像个小大人的背着小手,在屋中踱了几步,缓缓说道:“爹爹,你觉得宝儿聪明吗?”

陈信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聪明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得上我的宝儿。”

陈梓坤继续问道:“那我和几个弟弟相比呢?”

陈信再一次脱口而出:“当然是你聪明了。”

陈梓坤不解的皱皱眉头:“既然我哪方面都比几个弟弟强,为什么总有人不停的说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就不好吗?难道爹爹有了宝儿一个还不够吗?爹爹还记得小时候曾和爹爹一起去捉老鼠,刚好看到一只小猫把一窝大老鼠吓得到处乱跑的事情吗?”

陈信点头道:“爹爹当然记得了。”

陈梓坤循循善诱道:“爹爹,你看,耗子他爹妈生了一窝儿女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一只小奶猫就给吓跑了。所以啊,这儿女不在多少,要看质量好不好。爹爹你有我一个这样的聪明女儿就能顶上他们一窝。你何必去跟人家比个数呢。”

第一百零五章连环计

陈信热汗直流,他傻傻的一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他仔细一想,这孩子说得也有道理。自己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比别人一窝孩子都强。他如今是战功赫赫,身边又有娇妻爱女相伴,人生的好处都占全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不就是没儿子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百年之后,两腿一蹬,人死如灯灭,还管他什么孙子后代!想到这里,陈信突然觉得心中的一个疙瘩彻底解开了。

梓坤跑上前来,摇着陈信的胳膊,一脸崇拜的说道:“爹爹你是世上最好最与众不同的爹爹,你不像二叔那样酸得像醋,也不像周先生那样腐得像臭豆腐。爹爹敢想敢做,从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宝儿长大了也要像爹爹一样。爹爹你可不要让宝儿失望哦。”

“不会的不会的,乖宝儿。”父女俩正在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梓坤眼珠一转,拽着陈信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爹爹,我在这儿躲猫猫,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说完,她一低头钻进了桌布下面。

梓坤刚藏好,就听到有人敲门。陈信应了声:“进来。”就见秦元拖着疲沓的步子进来了,陈信没料到秦元竟然又来了,他以为对方又要旧话重提,他这次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二弟,你不用说了,好我决不会答应的。”

“大哥,你听我说,我…”陈信扬手断然打断他的话,接着,他把大印拿出来,放到秦元面前,坦率的说道:“二弟,我不答应你,但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些我都交给你。将来就由承嗣来继承这一切,这几个男孩子中就数他最聪明。”

秦元愣愣的看着陈信,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突然,他扑通一声跪下:“我不知大哥从何处听说了这个流言,黄天厚土在上,我这么做若是存有半点私心,让我遭五雷轰顶——”陈信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拖起来,诧异的问道:“二弟,你好端端的,为何罚此重誓?”

秦元死活不起来,但奈不住陈信的力气,最终还是勉强站了了起来,他一脸灰败的说道:“大哥,我真的没有私心,更没有想取而代之的意思。非常文学我…”

陈信连忙说道:“二弟你怎么说这种话!咱们兄弟多年,同生共死,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我把大印给你,是早就想好的。如今北方大体已定,这些年南征北站的我都有些厌烦了,刚好,梓坤又是个女儿,我和你嫂子看样子也不能再生了。所以我想带着她到处走走,好好陪着她把梓坤养大就行了。就像们读书人所说的退居林下吧。咱们这几个弟兄中也就你能担此大任…”

“不不,大哥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秦元断断续续的将梓坤告诉他的流言转告给了陈信,陈信一脸惊诧:“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

秦元起初以为陈信是在安慰他,但随即一想,大哥不是那种人,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看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禁也有些疑惑起来。

陈信刚想接着往下说,这次轮到秦元扬手打断:“大哥,子嗣的事就先不说了,如你所说,我们弟兄几个还能活上几十年,到时候,再做决定吧,这颗大印还请收回。”

不等陈信接话,他接着补充了一句:“大哥若不想让我有口难辩,就一定要收回去,至于嫂子那儿,我自去负荆请罪。”

陈信忙摆摆手:“算了,你可别这样。你嫂子是个明白人,一会儿我回去给她解释清楚,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这事就算了,心里别有疙瘩。你和冰雁回去好好说说话,别吵了。”

秦元说完这番话,像是累极,他虚弱无力的拱手告辞,迈着迟缓的步子向外走去。

秦元一走,陈信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回头唤道:“宝儿,出来吧。”

“喵喵。爹爹,你好威武。”陈梓坤腾地一下窜了出来,陈信笑着拍拍她的头,一脸的慈爱。梓坤的眼珠又是一转,她嘻嘻笑道:“爹爹,我回去看看娘亲。”

陈信也起身道:“走,咱们一起回去。”

梓坤忙摇摇手:“爹爹,三叔和四叔都回来了,一会儿肯定来见你。我先回了。”说完,她像一只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走出书房,陈梓坤蹙着小眉头,细细推敲着刚才的计谋,看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突然她的眸子一沉,刚才在书房里二叔问父亲流言的事情时,他的眼中似乎有了怀疑。这样可不行,他如今是方寸大乱,所以没注意到自己的破绽,等到脑子一清醒,说不定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行,她得赶紧去补缺漏,她正想得入神,就听到一个扫地的老妈子大声问道:“这不是大小姐吗?你院里的丫头都在找你呢?”梓坤一见这人,顿时计上心来。

“老妈妈,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听说…”小梓坤那张嘴噼里啪啦的把自己说给秦元说的话半真半假、加油添醋的说给老妈子听,那婆子张大了嘴,认真的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梓坤临走时还板着脸嘱咐:“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哎哎,小姐放心好了,不会的。”

陈梓坤心满意足的走了。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外头转了一圈,又将同样的话告诉了两个婆子,然后躲到树林里玩了一会儿,她算算时间,爹爹也该回来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家走去,她边走边回头查看,果然,她远远地看见了父亲正往家走。陈信也看到了女儿,他忙大声招呼:“宝儿,宝儿。”陈梓坤故意装作听不见。陈信只好加快脚步往回走。

等他回到家时,梓坤早已进屋了,

文丹溪一见女儿,连忙问道:“你跑哪儿去了?我正准备找你呢。”陈梓坤看着娘亲,突然带着哭腔大声问道:“娘亲,你好傻,你为什么不告诉爹爹,都是因为他你才怀不了弟弟的。呜呜。”

文丹溪不由得一愣,他们俩当初看病时,并没有看出是谁的问题,女儿这话是从何而来。

她忙说道:“宝儿,你别听人瞎说。来来,到娘这儿。”

梓坤继续大声叫道:“我知道娘是为了爹爹的面子才不说出口的,娘放心,凭谁问我也不说。”文丹溪不明白她这么点孩子怎么懂这么多,无奈的笑笑,伸手去拉女儿。

忽然,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就见陈信呆立在门口,神色极为复杂的看着文丹溪,眸中似有感动又似有自责。文丹溪也纳闷的看着他,两人对视良久。陈梓坤见此情形,像一只耗子似的,哧溜一下溜门跑了。

陈信一步步的走向文丹溪,突然,他猛地抱她入怀,用激动而自责的口吻说道:“丹溪,我不是人。我方才还觉得自己不纳妾,只要梓坤一个女儿好像多了不起似的,还觉得自己做出了牺牲,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承受着这么大的苦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二弟他们知道实情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文丹溪张口想解释,陈信立即打断她,自言自语道:“我全都明白,你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你是怕我在士兵面前抬不起头来,是不是?”说完,他又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自骂道:“我怎么这么笨,自己的萝卜康不康都不清楚吗?出了什么问题都往媳妇身上推,我不是人!”

文丹溪连忙拦住,又是抱又是哄的。只是她越解释,陈信越是不信,到最后,她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他家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娘子,你生我的气吗?”

“不生了。”

“你别忘了我以前说过的话,我若是忘恩负义,你就把我给宰了。”

“没有忘,正磨刀呢。”

“…”

两人脸偎着脸,肌肤相亲,喁喁私语,感情虽没有以前热烈,但却比初恋初婚时更为深厚和恒久。

秦元回去后,头脑果然渐渐地冷静下来。他立即叫周通和韩师爷等人过来,并随意的问起了关于流言的事情。两人均摇头表示不知。这下秦元更疑惑了。这些幕僚个个耳目灵敏,平常特别注意搜寻各种小道正道消息。一般市井之中若有什么新鲜言论,他们断不会漏掉的,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两人却根本一无所知?莫非这流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如果真是后者,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小梓坤就是流言的编造者。但秦元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流言编得有理有据,天衣无缝,而且对他是一击即中,绝不可能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编出来的。他思索良久,最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二人抚须沉吟良久,也都摇头表示不信梓坤能做出这事,但同时也很困惑流言到底是怎么传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志向

秦元和周通等人第二天便释然了,因为这个流言果然传得到处都是。府里的下人也是议论纷纷。陈梓坤还特地处罚了几个人。

不过,流言终归是流言。传了几天也就慢慢消失了。文丹溪和陈信这一次最大的危机总算安然度过。两人不但没有隔阂,反而比以前感情更为深厚。陈梓坤自这事后像是突然长大了似的,再也不跟那些男孩子们一起疯玩了。她每日上午跟着父亲练习武艺,下午,跟着周通读书认字。晚上还要缠着母亲再学一会儿。陈信和文丹溪两人是又欣慰又觉得心疼。

如是过了两年,陈梓坤已经十岁了。变得比以前更为聪明稳重,也更加好学。文丹溪特地托人从江南请来了名师来教她。而且是各种种类的都有,像是骑射,行兵布阵,儒学经学,易学等等,凡是她想学的,文丹溪立即满足她。用陈信的话是,他们比养儿子还费心。话虽这么说,两人都没有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旧观念。女儿愿意学,他们自然会尽力给她提供条件。当然这些便利条件,其他孩子也没少沾光。像白显白灵还有秦元的两个孩子都跟她一起学。但刀疤脸和洪大胡子等三人的孩子跟他们的父母一样,对这些都不大感兴趣。陈信一家三口每日和和美美的。但秦家却是有些不容乐观。

不知怎地,秦元突然病倒了,文丹溪怕他有心结,还特意去看他,再三表示自己已经彻底原谅他了,并嘱咐他好好保养身体。尽管有众人的关心有李冰雁的精心照料,但他的身子仍不见好转。连请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说看不出什么毛病。这下可把陈信给急坏了。说实话,他对秦元的感情远比对其他人要深得多,现在秦元得此怪疾,缠绵病榻,他怎能不心急?

陈梓坤想了半晌,最后趁着父母没注意自己,便拿了只篮子悄悄的去了西街的那座废园,半个时辰后,她挎着篮子来到了秦家。

灵儿和璐璐一见她来,连忙笑着迎上来。

“宝儿,你最近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玩了。”

小梓坤一本正经的答道:“唉,一言难尽,我先去看看二叔,一会儿再和你们说话。”璐璐自告奋勇的道:“宝儿姐姐,我陪你一起去看爹爹。”

梓坤摇头:“还是不了,我有几句话要给二叔说,你就把你爹爹借我一会吧。”璐璐是个乖巧的孩子,一听她这么说也不就不再跟着进去。

梓坤整整衣服,又低头看了看篮子,然后把脑子里的话酝酿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最后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二叔,你好些了没?宝儿来看你了。”秦元正半靠在枕头上小睡,听见声音,他慢慢睁开眼,他看了看小梓坤,勉强笑着招呼道:“宝儿怎么一个人来了?”

梓坤点点头:“二叔,你这是怎么了?变得好瘦啊,宝儿很担心你。”

秦元摆摆手:“没事的,人都会生病的。小心别把病气过给你,你去找你妹妹玩吧。”

梓坤却嘿嘿一笑,献宝似的把篮子往前一递,神秘兮兮的说道:“二叔,我听娘亲时用我篮子里的东西泡药酒,喝了可以治百病。所以宝儿今日就特地去园子里给二叔找了药引。”

秦元心中一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蔼:“宝儿有心了,还知道想着二叔,让我看看是什么药引。”梓坤就等着她这句话,她伸出小手,把篮子里的白布一掀,然后提溜起一个草编的笼子,笑嘻嘻的说道:“二叔,你看。”

“啊——”秦元不看还可,一看当下忍不住惊叫一声。那里头放的却是一只烧火棍一样粗细的白花蛇。

外面立即有人敲门问怎么了。秦元吓得脸色发白,挥挥手道:“别让他们进来,你大姨和妹妹都怕这个。”

陈梓坤轻轻一笑:“二叔放心好了,我已经把门插上了。”说着她就要动手去打开笼子,想把蛇放出来。

“别别,宝儿,小心咬你。”秦元吓出了一身冷汗。陈梓坤听话的又用白布将篮子盖好,然后自己搬了只小凳子坐到秦元床前,软声软语的陪他说话。秦元惊魂稍定,他看向这个侄女的目光不禁越发复杂起来。

“宝儿,你为什么不怕蛇呢?”他自然知道她小时候曾拿这东西当绳子玩耍,但他当时只当她根本不懂怕,哪里会想到她长大后竟然还敢玩蛇。

陈梓坤托着下巴,无谓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怕它啊,我小时候经常梦见它?”

“什么?宝儿怎么做这种可怕的梦。”

“宝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二叔,我告诉你哦,我以前常常梦见像我的腰这么粗的大蛇,它头上还有角,身上还有鳞,它围着我飞啊飞…”

“什么?”这个消息简直是石破天惊,秦元突然精神了许多,他霍地一下坐直身子,严肃的问道:“宝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梓坤点点头:“二叔,你知道宝儿,我从小到大从不说瞎话。”是的,她在小事上从不说谎话,但一说就说大谎话。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二叔呢?”

陈梓坤为难的摇摇头:“这有什么办法呢?母命难违,娘亲不让说。”

秦元点点头,也许嫂子是被那个算命的给弄怕了,又或是她怕即使说了也没人信。

“那二叔,你一定要用我捉的蛇泡药酒啊,我以后会再给你送的。”

“别,你别捉了,小心它咬着你。”

“二叔,我不打扰你养病了,我回去了。”陈梓坤说完悄悄的推门离去,秦元却是再无睡意,他那平静多年的心湖像是突然被人砸进去一块巨石。难道…不可能…

他越想心越乱,突然他高喊一声:“去请周先生韩先生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

周通和韩师爷到后,秦元迫不及待的把篮子里的东西展示给两人看,两人自然也吓了一跳。接着他又把梓坤的话重复了一遍。

两人顿时一脸郑重,梦见飞龙护身,这含义自然不言而喻,而何况又有李纯风的预言佐证。这两者有其一便已经让人很激动,更何况是两都均有。若是陈梓坤是个男孩子,哪怕她比现在笨上十倍,这些人也立即会坚定不疑的相信。

韩师爷道:“大小姐从小就与众不同,稍大后,更是天资聪颖,几乎过目成诵,老夫说句不妥当的话,即便是令公子也比不上她。”

秦元点头:“先生无须客气,我自己的儿子自然了解。”接着,他又迟疑的说道:“可是,自古以来,从不曾有过女皇临朝…”

三人是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最后韩师爷建议道:“反正大将军和先生眼下仍在壮年,而且大小姐年纪也不大,我们大可以慢慢考察就是。”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通和韩师爷一起告辞离开。不知秦元是被蛇惊出了汗,还是被这个消息振奋了心情,总之是从这天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好转。陈信得知后是笑得合不拢嘴。

秦元病情一好转,便将陈信叫过去,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才散。

陈信回到家后,扳过女儿左看右看。一脸的疑惑和茫然。

文丹溪忙问他是怎么了。陈信素来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妻了一问他就说了实话:“二弟说他以后想把宝培养成继承人。”

“什么?”文丹溪一脸惊讶。文丹溪沉吟半晌,她转向梓坤,郑重的问道:“宝儿,你对这事怎么看?”

陈梓坤没料到秦元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她压下心头的喜悦,乖巧而又略带些无奈的说道:“其实宝儿想一直陪在爹娘身边,不过,如今爹爹后继无人,我身为女儿只得挺身而出,义不容辞的担起这个责任。为了咱们河东十六州的百姓,也为了让几位叔叔心安,宝儿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家。”文丹溪狐疑的看着说话抑扬顿挫,语调铿锵有力的女儿。陈信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激动的说道:“宝儿,爹爹没白疼你。你这么小就知道顾全大局。别的女孩子天天在家里绣花扑碟,你却在校场上风吹日晒,在先生那儿听一堆天书。”

梓坤接道:“爹爹,这是宝儿应该做的。”

陈信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刚好有人报说刀疤脸来看他了。陈信只得暂别了妻女去见刀疤脸。

文丹溪可不是那么好骗,她拿眼斜觑着女儿,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梓坤,你真的这么想?”

陈梓坤十分了解母亲,她忙把方才那一脸的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去掉,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娘亲的聪明真是天下无双,世上无人能及。女儿要是孙悟空,娘亲就是那如来佛,女儿怎么也翻不过您那座五指山。”

文丹溪轻笑一声,她长长地注视着女儿那副英气中透着秀丽的面容,她除了眼睛和肤色外都像她父亲,长大后应该是一个比较大气端庄的女孩。她伸手整整她的衣领,她对女儿的早熟一直都无法适应,想想自己十岁时在做什么?无非是想着老师少留一些作业,自己好多看会电视之类的。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古人和今人是没法比的,这里的女孩子有十三岁就嫁人的。

文丹溪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宝儿,你真的想好了?你父亲的继承人真不是好当的。娘和你爹只希望你能活得快乐顺心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陈梓坤认真的答道:“娘亲,我就是想试试。而且娘亲,你忘了你以前教过宝儿,我们人就是要敢想敢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连试都不敢试,这一生岂不是太没意思了吗?娘亲,你和爹爹愿意过安稳的日子,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这样过的。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文丹溪琢磨着她的话,一时默然不语。

“娘亲,您不会也打心底觉得我们女孩就比男孩低一等吧。所以不赞成我这么做?”

文丹溪忙答道:“当然不会,娘亲也是女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