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媳妇儿将暖姐儿放了下来,让她赶紧回家去,待得暖姐儿才转头准备跑,麻子媳妇儿又道:“刚刚走路上回来的时候,瞧见你外婆领着你舅母母女气势汹汹地往你家铺子那边去,瞧着那模样,可真是够吓人的。”

那老虔婆在这条街名声都坏透了,左右街坊的,谁不知道这老货爱撒泼、会闹事啊。如今这朱家开了福记,生意又这么好,这老货怕是去找她闺女女婿要钱去的。

也是这朱大夫妇两个实在老实,不然的话,哪里有丈母娘三番五次跟女婿要钱的?若真是她老人家穷也就罢了,可这老货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竟然还三番五次榨闺女女婿钱,真真老不死的。

麻子媳妇儿沉沉叹息一声,摇头道:“怕是你外婆要去你家要钱了,你爹娘性子那般软糯,为了图个清静,多半得是给的。这钱要是给了,可就不是小数目喽,别往后你们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赚的钱都进去你舅舅荷包里,哎。”

暖姐儿最讨厌外婆了,一听到说外婆又去闹事儿了,暖姐儿抱着糖就往河对面奶奶家跑去。

“奶奶,奶奶,不好了,狼外婆又来要钱了。”暖姐儿人矮腿短,可是有股子蛮劲,小短腿使劲跑,进了院子就喊,“奶奶,您快去瞧瞧。”

郭氏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虽然夜里下了场雪,可这院子向阳,院墙又高,坐在墙根处不但能晒到太阳,而且还一点冷风吹不到。她正一边晒太阳一边用从集市上捡回来的烂菜叶子喂小鸡仔吃,就听见了小孙女的声音。

郭氏进了城之后,朱福有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奶奶瞧病,大夫把脉后开了方子,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按时吃药。再加上如今住的地方坐北向南,每天都能晒到阳光,贵哥儿来年考学的事情也解决了,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也就落地了,所以,身上的病倒是好了一半。

暖姐儿小小身子钻了进来,见奶奶在喂鸡,她大口喘着气儿说:“奶奶,不好了,狼外婆去我家要钱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来拉郭氏,“奶奶您快去,我娘最怕狼外婆,我爹又听我娘的,所以他们肯定会被欺负的。”

郭氏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那眼神似乎能吃人。

以前因为不跟长子长媳一起住,所以就算她那亲家母去老大家闹事要钱,她也不知道。而老大老实,那老大媳妇又是怕她母亲,所以两口子宁可自己少吃几口,也是希望能用银子将那老婆子打发走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朱郭氏就住在跟前,哪里能容得旁人欺负自家人?

“去,暖姐儿,去堂屋里将奶奶那拐杖拿来。”郭氏挺了挺腰,将一把烂菜叶子全都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抓起暖姐儿递过来的拐杖,气势汹汹道,“走,跟着奶奶去将你那狼外婆打回她姥姥家去。”

暖姐儿开心,蹦蹦跳跳地跟在郭氏身后,甜甜道:“打外婆去喽,打回她姥姥家去。”

郭氏才将赶过来,就见这老货竟然打了人,她气得抬起拐杖就朝卫薛氏挥打过去。

“你还真当我老朱家没人了?你算老几?胆敢打我朱家的人!我打死你!”郭氏今儿亲眼见到的是她将小儿媳妇打得睡在地上滚,以往没有见到的呢?依着老大两口子那脾性,还不得被她欺负死?不行,今儿非得都给讨回来!

郭氏是气急了,下手特别狠,一下一下往那卫薛氏身上砸去。

卫薛氏一直都霸道得很,而且每次都霸道得非常成功,所以她每次来小女儿家的时候都是非打即骂。要钱,不给钱就动手……她以为,自己那小闺女被自己拿捏住了,只要自己脸一冷,她不敢不给钱。

可是没有想到啊,上次被朱福那死丫头打,今儿又被这朱家的老婆子打,而且打得她措手不及,哎呦喂,真是疼死了。

待得反应过来,卫薛氏早已占了下风,被打得还不了手,她一边叫唤着,一边凶呆呆站在一边的儿媳妇葛氏道:“你是死人啊?见老娘被打,你就不知道将这老货拉走?你眼瞎啊!”

葛氏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郭氏,那边余氏动作更快,趁机就将葛氏扑倒使劲打。

暖姐儿见自己奶奶跟婶婶都是占便宜的一方,她就放心了,然后小身子一个劲往里面钻去。

“长姐,二姐姐,外面打起来了。”暖姐儿匆匆溜了进来,拍着小胸膛,气喘吁吁道,“狼外婆来要钱,我把奶奶请过来了,狼外婆被奶奶打呢。”

朱福跟朱喜俩姐妹对望一眼,朱福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对朱喜道:“长姐去叫铁花过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东大街那边巡街。今天既然她上门来了,那咱们就这件事情好好掰扯掰扯!大不了闹去县衙门,也要将这毒瘤给割了。”

朱喜望了妹妹一眼,解了围裙道:“你先稳住这边,我去找赵姑娘。”

朱福将围裙狠狠往旁边一扔,牵着妹妹暖姐儿手就往外面走去,果然,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些在抱手看热闹,也有人瞧不下来了在拉架。

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将扭打在一起的四个人拉开,朱大扶着自己老母,卫三娘则扶着余氏,那边卫薛氏跟葛氏根本没人搭理。

朱福心想,自己母亲这次算是明白了,没有再做包子再犯糊涂。

卫薛氏见到朱福,又想起老二女婿给这贱丫头银两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跳起脚来骂道:“你这个小贱货,你也配开铺子赚钱?我呸!”又见自己三闺女只是扶着她婆婆,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她颤抖着手指道,“反了,真是反了,一个个皮都痒了。”

说完就将手伸了过来,然后一把抓住卫三娘头发,使劲扯。

朱福几步走上去就狠狠咬住卫薛氏那双枯瘦干瘪的老手,直到咬得她松了手为止,疼得卫薛氏老泪纵横。

“娘,你没事吧?”朱福见自己母亲头发都被扯下一把,见她疼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不由恨恨瞪着卫薛氏道,“可恶的老虔婆,我告诉你,呆会儿就会有衙门里的人来,你胆敢到我家来闹事,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卫薛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早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她还以为朱家还是如往常那般好欺负,她还以为她可以凭借蛮不讲理就能够讨到好处,所以,她一点不怕,反而气焰更为嚣张。

没一会儿功夫,朱喜便寻了赵铁花过来,赵铁花穿着衙门里的捕快服,腰间系着一柄大刀,她单手搭在刀柄上,一脸严肃地问:“这里怎么回事?谁在闹事?闹事的人给我出来!”

二更:

当初朱福选择这条街开铺子,不仅因为这里是松阳县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更重要的是,这条街的治安问题归赵铁花管。做生意的人,以后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事情,要是衙门有人,总归是好办事的。

赵铁花倒还算公正,没有一上来就定卫薛氏的罪,她是先向周边百姓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才压着卫薛氏跟葛氏两人的。

卫薛氏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穿着捕快服的大个头姑娘就是捕快,毕竟,这哪里有女人进衙门当捕快的啊?而且刚刚这女子可是跟着朱喜那贱丫头一道来的,哼,肯定是这俩姐妹在捣鬼。

这样一想,卫薛氏就反手打了赵铁花,叫道:“哪里来的死丫头?胆敢对老娘动手动脚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赵铁花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依着她的拳脚功夫,刚刚想要避开这老婆子的毒爪简直绰绰有余,她之所以没有躲避,不过是想给这嚣张跋扈的老货多加一条罪名罢了!

胆敢殴打衙门里的捕快,这罪名,可比聚众闹事砸场子严重多了。

急着赶过来的阿明跟阿龙见赵铁花脸上有伤,二话不说,动手就将卫薛氏跟葛氏烤了起来。

卫薛氏这才傻眼了,跳着脚问:“你们是不是这贱丫头花银子雇来的?你们敢烤我?你知道我干儿子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干儿子可有钱了,要是叫他知道你们这群猴崽子敢这样待我,他非打断你们狗腿不可!”

阿龙闻言,狠狠捏住她肩膀,凶道:“臭老婆子,我管你干儿子是谁!我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而且是摊上大事儿了!你知道这福记是谁开的吗?那可是谢知州他侄儿的朋友开的,你这老婆子真是瞎了狗眼,不但敢欺负谢公子的朋友,你还敢打赵捕快,非得关你进大牢吃几天牢饭才行。”

“不可能!这不可能!”卫薛氏哭得呼天抢地,“他们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关系,肯定是你们受骗了!”

“少废话!”阿龙用刀紧紧压着卫薛氏,跟阿明两人压着闹事者往衙门去。

见老虔婆走了,朱福赶紧抓着赵铁花问道:“你怎么样?”见赵铁花脸颊微微有些红肿,朱福跺脚道,“这老不死的,简直就是疯子,她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呢,以为自己是皇帝呢。”

赵铁花转了转脖子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了,我不弄点伤,又怎么能多关她几天呢?”她一笑就扯到了脸颊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但随即又开怀笑起来,拍拍朱福肩膀道,“你欠我一个人情,得请我吃鸡蛋糕。”

“有有有,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朱福邀请赵铁花进去,又亲自扶着郭氏进铺子去。

到了晚上,赵铁花就给朱福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卫薛氏跟那葛氏被县老爷关进大牢吃牢饭去了。朱福心情大好,从敬宾楼回来之后,又亲自下厨忙活了好一番,做了好些菜,请了赵铁花来吃饭。

吃饱喝足之后,赵铁花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抹了把嘴问朱禄道:“我请你帮我打的那副捕兽夹子,你帮我打造好了吗?”

朱禄没有想到赵铁花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惊得嘴里的饭都掉了,他见状又赶紧将饭全划拉到嘴里去,然后将饭碗往旁边一推,轻轻点头说:“嗯,早就已经打造好了,就等着赵姑娘来取。”

“真的?已经打好了?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赵铁花兴奋得很,站起身子来道,“走,这就带我去瞧,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竟然能够那般轻易猎到野猪。”

“就……就在前头铺子里。”朱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一紧张,那双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赵铁花不是个心细的人,上前来就抓住朱禄袖子道:“带我去瞧瞧看。”

前头打铁铺子里亮着微弱的暖黄色的光,朱禄取来早就已经打造好的捕兽夹子递给赵铁花道:“赵姑娘,这个就是你要的捕兽夹子。”他站在赵铁花跟前,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将捕兽夹子递给她之后,那双手就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赵铁花接过捕兽夹子,眼睛亮了起来,叫唤道:“哇,这个瞧起来好像就挺厉害的样子。”说完就伸手要往一块突出的铁块上扣去。

“赵姑娘小心。”朱禄见她要去碰机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叫唤一声就赶紧亲自用自己的手去握住她的手,最后是他的手被捕兽夹子给夹住了,瞬间就血肉模糊起来。

赵铁花惊呼:“你的手!”她赶紧用足了力气去掰开那夹子,然后将捕兽夹子扔在一边,抓起朱禄的手看,一脸焦急的样子,“你的手受伤了,天哪,流了这么多血。不行,咱们去找大夫。”

朱禄见赵铁花这般关心自己,哪里知道什么疼,他黑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没事,这是小伤,我以前打铁的时候经常会受伤。”他垂眸见眼前的姑娘还是一脸焦急的模样,他也紧张起来,“赵姑娘,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他嘴巴笨得很,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哄女孩子开心,急得额头都流出了汗来。

这时朱福牵着暖姐儿走了进来,她是带着妹妹来听墙角的,结果一来就见自己哥哥受伤了,赶紧道:“铁花,哥哥手流血了,你带着哥哥去他屋子帮他包扎伤口吧,你们先去,我打盆清水过来。”

因为朱大跟朱禄平时打铁的时候经常会伤到手,所以家里就备了些药跟包扎的布条。

赵铁花听了朱福的话,连忙扶着朱禄就往后院走去。

朱禄的屋子很小,赵铁花将朱禄扶坐在床边,就开始扭头找起药箱来。

“刚刚听阿福的意思,你们家该是有药箱的,搁在哪儿了?”

朱禄坐在床边,见自己心仪的姑娘就近在眼前,他一颗心似是要跳出嗓子眼来了……他偷偷瞄眼瞅了赵铁花一眼,然后伸手往一边的墙根处指过去道:“在那边,有个竹篮子里,装的就是包扎用的布条。”

赵铁花看到了,蹙眉道:“这怎么能行呢?你的手流了那么多血,得擦点药的。”说完又想拉着朱禄去找大夫。

暖姐儿小胖身子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铁花姐姐帮哥哥包扎,哥哥就没事啦。”

“是啊,铁花你帮哥哥清洗伤口,再帮哥哥包扎,哥哥一准啥事都没有啦。”朱福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将清水放在一边的木头小桌子上,然后也站在一边,笑眯眯望着黑脸通红的哥哥跟一脸不解的赵铁花。

赵铁花自责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你哥哥是为了不让我受伤才伤着他自己的。”

朱禄赶紧道:“不不不,怪我,是我的错。”他怕妹妹们会怪赵姑娘,所以赶紧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我没有事先跟赵姑娘说清楚厉害关系,要是说清楚了,她也不会去扣那机关了,所以这是我的错。”

“跟你有什么关系!”赵铁花跺脚,她这个人向来敢作敢为,是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怪我,我一个捕快,连个捕兽夹子的机关都没瞧出来,真是没本事!我爹说得也对,我成日就知道喊抓贼,空有一股子蛮近,可往往都会弄伤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朱禄一个激动,就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然后他脸就更红起来。

偏偏赵铁花就是没有听出意思来,还在说:“刚刚你救了我,那是我运气好,是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恰好站在我身边才救了我的。可不能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你都在吧?”她摇了摇头,又细细打量了朱禄,见他体格健硕,又高大威猛的,笑了起来,“要说你这人吧,虽然看着是个傻大个,可感觉人还挺好的呢,至少刚刚救我的时候那股子勇气,就不是一般男子敢做的。”她见眼前男子目光太过炽热,而且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瞧,仿佛是要将所有热量都给自己似的,她忽然脸也热了起来,难得娇羞地低了头说,“你咋那样看着我。”一低头见他手还在流血,惊呼一声,赶紧亲自将水端过来,“你好好坐着,我给你清洗伤口。”又道,“呆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朱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果真乖乖坐在一边,听话得很。

暖姐儿想要凑过去,却被朱福一把拉了回来。

朱福将妹妹抱在怀里,笑着对赵铁花道:“铁花,那我哥哥就交给你啦,我跟暖姐儿先出去。”说完推着暖姐儿就出了屋子。

卫三娘刚好洗完锅碗从小厨房出来,见两个女儿从儿子房间出来后,就偷偷贴着身子躲在门边,两人扒着门缝使劲往里面看。

卫三娘好奇,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瞧什么呢?”

“嘘!”

“嘘!”

朱福跟暖姐儿同时转过脸来对着卫三娘,然后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姐妹俩连表情都是出奇地一致。

“娘,别说话,你过来看。”朱福给母亲让出位置来,“娘,哥哥终于开窍啦。”

屋子里头,赵铁花正弯腰给朱禄包扎伤口,而朱禄另一只手则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又放下。

他想去抓赵铁花的手,可又不敢,一直犹犹豫豫。

“哥哥,抓她手啊……”朱福站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暖姐儿小肉身子扭来扭去,急得一张肉脸都拧到一处去了,她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告诉铁花姐姐,哥哥想娶她做媳妇儿哩。

卫三娘也开心,但是她可比两个女儿规矩多了,只看了一会儿,就将看好戏的俩丫头拽走了。

第42章

第二日是腊八节,按照习俗,腊八是要吃腊八粥、腊八面、腊八豆腐的。朱家如今点心铺子里的生意很忙,白天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闲暇时间,所以,这些原本应该放在第二天做的活计,只能挪到头一天晚上来做。

倒也没有什么重活,不过就是将第二天做腊八粥的材料都准备齐全,明儿晚上回来之后好直接煮粥喝。

朱福知道,每个地方腊八节的习俗是不一样的,一般北方地区会吃腊八面、腊八蒜,而南方人则会吃腊八粥。也还有些地区,腊八节这一天有其它的习俗。可不管如何,腊八节是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要过的。

陪着卫三娘干完活计,朱福又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屋子,见长姐已经将好几个陶罐的铜板都倒出来数了,她看着几乎将整张床都盖满的铜板,开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样?赚了多少钱?”

朱喜一边将铜板都往陶罐子里装,一边笑眯眯说:“今天比昨儿还要好些,不算本钱的话,比昨日多赚了差不多有一两银子哩。”

“哇,好多钱哇。”暖姐儿是个小财迷,看见钱就想亲亲,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床上堆得高高的铜板,挣脱朱福的手就往床上扑去,睡在铜板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肉脸上满是笑意,“长姐,睡在铜板上好舒服啊,我们家现在是不是就算有钱人啦?”

“你起来。”朱喜抽手拍了拍妹妹屁股,将她小肉身子拽了起来,抱着她说,“至少不担心以后揭不开锅啦,也不必担心暖姐儿没有肉吃啦,还有哥哥娶媳妇的钱也有啦,还有贵哥儿念书的银子都齐全啦。”

朱福笑着凑了过来,也攀住朱喜肩膀说:“还有长姐的嫁妆银子也有着落喽。”

“你说什么呢。”朱喜脸忽然刷一下就红透了,她推了朱福一把后就低了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只顾着装钱。

暖姐儿忽然想到哥哥跟铁花姐姐来,她将整个身子都往自己长姐怀里挤过去,使劲蹭道:“长姐,哥哥要娶媳妇儿了,我瞧见了。”她兴奋极了,使劲拍着肉手说,“真的,哥哥跟铁花姐姐要成亲了,我们家要多一个人了。”

“这怎么回事?”朱喜倒是挺诧异的,她知道哥哥对那赵铁花有意思,可就自己哥哥那脾性,他就算喜欢死了也只会闷在肚子里,就那张笨嘴,哪里会说出来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福见长姐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字,不由捏了捏暖姐儿的肉脸道:“八字算是才有一撇吧,至少铁花姑娘对哥哥的印象不错了,至于下面怎么发展,还得看哥哥态度是否积极。”她撇了下嘴巴,使劲揉着妹妹的脸道,“暖姐儿要管住自己这张嘴,先别乱说话啊,让哥哥跟铁花自己处去,你别捣乱。”

暖姐儿小肉脸被朱福挤得都变形了,五官全部都皱在一起,她也不反抗,只呆呆点头,费劲地说:“我就想哥哥娶媳妇儿,哥哥娶了媳妇儿,家里就多了一位姐姐跟我玩儿了。我听二姐姐的话,我往后不乱说话,嘿嘿嘿。”

朱福爱死这个胖妹妹了,小妹妹有些时候会闹脾气,但更多的时候很懂事的。她松了手,拍着暖姐儿小脑袋问:“暖姐儿,你那装钱的钱罐呢?拿过来,二姐姐要给你涨工钱啦。”

暖姐儿一听要涨钱,小肉身子一滚,就往地上滚去,然后颠颠跑过去把墙根子底下的钱罐抱了出来。

“我存了好多钱了呢。”暖姐儿抱着存钱罐,使劲晃了晃,里面立即传来清脆的铜钱撞击的声音,她听见这声音就笑开了花,“长姐,二姐姐,你们给我的钱,我都没有乱花,我还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朱福轻轻刮了刮妹妹鼻尖,笑道:“你只管照看好寿哥儿就行,还有,你要认真念书识字,每天至少要认三到五个字,二姐姐会跟着你一起学的。”她从床上拿了二十个铜板来,一一在暖姐儿跟前数了,然后丢进暖姐儿抱着的陶罐里,笑道,“以后每天给你二十个。”

暖姐儿乐得颠颠的,抱着陶罐就一直在小屋子里转悠,还哼着朱福之前教她唱的小曲儿。

朱福将妹妹拉了过来,抱着她说:“姐姐再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暖姐儿缩在姐姐怀里,狠狠点头说:“我喜欢二姐姐教我的歌,我觉得好好听啊,二姐姐这次教我什么歌?”

“数字歌。”朱福一汪水眸攒着亮亮的星子,笑着点了点妹妹鼻尖后,开始唱了起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第二日便是腊八节,朱福依旧是天还没亮就已经起床了,甚至比前几日起得还要早,依旧是一起床就躲进厨房里捣鼓去。

她如今已经能够做出至少令她自己非常满意的火锅底料来,打算等腊八节过后,就在敬宾楼里面做火锅给大家吃。

昨儿沈玉楼买了一大桶牛乳回来,朱福便将没有用完的牛乳用纱布盖好了放在厨房里。因为天气严寒,根本不必担心牛乳会坏掉,起床后,她便将装着牛乳的木桶搬到灶台边上去,一锅开水烧好后,那木桶里的牛乳也大多变成了液体。

之后,她就开始先在家做了好几锅的鸡蛋糕,把一个上午需要的量全部都事先做好了。

今天是腊八节,晚上大家都是得呆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喝腊八粥的,所以,中午的时候生意应该会好些。那萧敬宾待自己不薄,朱福想着,今儿中午就在敬宾楼多呆上些时候,帮着多做几道菜。

这魏明不论是刀工,还是对于厨艺的研究,其实都远远在朱福之上。

此等人才,若是搁在帝都,估计得混得如鱼得水,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只沦落到松阳县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当厨子,难免屈才一些。敬宾楼虽然是整个松阳县最大的酒楼,可是这里毕竟只是小地方,天天吃得起山珍海味的也就那么几家,所以魏明做的菜自然远远不如朱福做的菜受欢迎。

不过,朱福向来是个虚心好学的人,她欣赏魏明的刀工,想向他请教一二。

只可惜,这魏明脾气古怪得很,每天都是到点来到点走,来了就是做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旁人说,这让朱福想套近乎说几句都觉得开不了这个口。

“魏大厨,听全爷说,您当厨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肯定是拜得了名师吧?”朱福往魏明那里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足勇气主动跟他说话,她一张脸上堆满笑容,想着,就算呆会儿人家不理自己出了洋相,那也没啥,拜师学艺的路总是艰辛的,于是她脸上笑容更甚起来,“魏大厨刀工这么好,之前应该是在大地方当过厨子的吧?这松阳县毕竟是小地方,魏大厨怎么想起来到松阳县来的?像您这样的厨艺,就是去当御厨,那也是够资格的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福想着,再怎么刁钻冷漠的人,总是爱听旁人说些好听的话的吧?

可这个魏明却明显不吃这一套,他听了朱福的话后,将刀狠狠剁在砧板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那双眼睛里冒着寒光,那两道寒光狠狠朝朱福这边照射过来,吓得朱福忍不住打了寒颤。

“小姑娘出来做事情,最好多做事情少说话,祸从口出,说多错多,指不定你的哪句话就会得罪别人。”魏明重又抓起刀来,动作飞快地在一条鲢鱼上雕花,语气不疾不徐道,“世人都觉得那京城好,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面挤去,只看得见那繁华的外表,却不知道,那里是会吃人的。”

魏明轻声细语说完几句,就将已经雕好花的鲢鱼扔进了油锅里,“刺啦”一声,他后面的话都被这炸油声掩盖住了。

朱福口中轻轻念一声:“吃人……”还未来得及多想,外头沈玉珠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道,“快,阿福,外头客人等着吃你做的招牌菜呢。”

朱福也没有细细去想,又在大厨房里忙开了。

中午的生意果然比平日里好上很多,朱福心里算了算,大概一直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还有客人陆续过来吃饭。

今儿过节,中午的时候大家又加班加点地忙了很久,到了傍晚时分,萧敬宾来了。

几日不见,这萧敬宾脸色似乎差了很多,连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都有些佝偻起来。她不禁诧异,才几日没见啊,这萧敬宾的变化,似乎有些大。

萧敬宾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不过,他面上的笑容还是很多的。

“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忙忙碌碌一天了,也都累了,早些回家过节去吧。”萧敬宾笑了笑,然后张嘴打了个哈欠,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眼睛,挥手说,“二富,把那红包按着名字一人发一个,完了就都回去吧。”

朱福见萧敬宾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朝着他走了过去,关心道:“东家,您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是不是近日休息得不好?若是觉睡不好的话,可以用荞麦枕头,有助于睡眠。”

萧敬宾见是朱福,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那边全二富走了过来道:“表叔,这两个最大的红包,一个是给朱姑娘的,一个是给魏大厨的,是不是?”他望着萧敬宾,眉眼间皆是笑意。

萧敬宾沉沉叹息一声,摆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便走了出去。

全二富随手递了一个给朱福道:“这些日子朱姑娘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在咱们敬宾楼当大厨,自己家还开了点心铺子,这一个月,可得赚不少银子吧?”他皮肤略为白皙,一张脸上几乎没啥肉,就显得那双眼睛几乎是凹进去的,再加上他似乎话中有话,就有几分恐怖起来。

朱福将红包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全爷了。”又说,“只要是全爷去福记买鸡蛋糕,我都会给您一个最为优惠的价格,福记随时欢迎全爷光临。”

全二富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就走开了。

朱福心里明白,这全二富针对自己,多半是因为上次东家用了贵哥儿为账房先生的原因。

她听沈玉珠说过,萧敬宾家里只有一个痴傻儿,所以这全二富来投奔亲戚,多半也是为着萧家这家酒楼来的。这也就能够解释得了为何全二富会在敬宾楼最为困难的时候一直陪着熬下去,而如今见东家待自己好了又如此刻薄。

第43章

离开了敬宾楼,朱福让朱贵回家温习功课去,她则带着沈玉珠一道去了福记。

这个时候福记的生意很好,早上做的那些鸡蛋糕差不多全都卖完了,比朱福预想的卖得还要快些。

“爹,娘,二婶,我回来啦。”

铺子里三人个个都额头冒汗,刚刚人太多了,只这会儿子才停下来。三人正愁着没有鸡蛋糕卖可怎么办呢,没想到,念曹操曹操就到了。

余氏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赚钱的行当,刚刚她跟嫂子闲聊的时候,嫂子可是跟她说了,这一天能赚两三两银子呢!一天就算二两,一个月也得有六十两银子呐,这租子钱又没有多少钱,一个月竟能赚这么多!

见到赚钱的福星回来了,余氏赶紧搓着手走了过去,拽住朱福道:“福姐儿,刚刚你娘跟我说了,咱们这个点心铺子,一个月竟然能赚这个数?”她悄悄伸出六根手指头来,像是害怕外面的顾客听到似的,轻声说,“六十两?”

“对啊,到时候我一个月给二婶十两银子算做工钱哩。”朱福笑眯眯的,心想着,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她得等谢逸给他带省城客户的评价回来,到时候手里宽松些了,将点心铺子开到湖州城里面去。

余氏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晃着一双痴肥的手道:“其实我也没有做啥,一个月给我十两,会不会太多了?这太多了。”

卫三娘道:“多亏了你呢,你一个人干的活比我们两个人还多,所以这都是你应该得的。”

“是啊。”朱福点头说,“等往后咱们铺子生意更好些了,我再给二婶涨钱,二婶若是对我放心的话,也可以用赚的钱入股,到时候咱们就都是东家啦。”

“入股,必须入。”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意思,不过,跟着自己家侄女儿办事,总归是叫人放心的,她说能赚钱,那肯定错不了。等有了钱,贵个儿读书就不愁了。

朱福走进铺子里,见铺面上的鸡蛋糕差不多都卖完了,只剩下散碎掉的几块,可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买呢,朱福笑着拿了一块递给沈玉珠,又让爹娘跟余氏也吃,剩下的她则直接捧着筛子让等候在外面的人吃,“这些是送给大家吃的,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外面冷,这屋子还有些地方,大家都进来吧。”

说完她直接系上围裙,给沈玉珠递了个眼色,就算是把这里交给沈玉珠了。

沈玉珠性子活络,得了朱福的吩咐,她立即招呼起客人来。

里面朱喜正在和面,见妹妹回来了,重重松了口气,将位置让给她道:“你可回来了,外面那些客人都在催呢,你看我急得都准备自己动手做了。昨天见你做过几次,觉得该是很简单的,可是这鸡蛋跟面粉一起和得似乎有些硬了。”

朱福朝盆里面望了望,笑了起来:“长姐水加少了,还有,加鸡蛋的时候,蛋黄跟蛋清要分开,不然的话色泽不好。”朱福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动手示范起来,她重新拿了五个鸡蛋跟两个碗,将鸡蛋敲碎后,蛋清倒入另外一只碗中,然后分别在两只碗里面加面粉跟其它一应配料。

“红豆煮好了吗?”

朱喜去掀锅盖瞧了瞧道:“差不多了,已经透烂了。”

朱福将煮熟的红豆平均放到搁置在大锅上的小鱼磨具里,再将已经搅拌好的面也倒进去。

这大锅上架了一个蒸笼,总共有六层,一层放置一个模具,一个模具可以做十六个,这样一来,一次性就可以做好近百个鸡蛋糕,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朱福在做蛋糕的每一个步骤,朱喜都一一强记在心里,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妹妹的忙。妹妹每日干活实在太辛苦了,她作为长姐觉得很愧疚,爹娘老了,应该是她跟大哥挑起整个家才对啊,如今倒是全靠着二妹妹了。

“福姐儿,姐姐给你擦一擦汗。”朱喜见妹妹忙得满头大汗,抽出帕子来,细心地替妹妹擦拭额头上的大颗汗珠子。

朱福心里暖暖的,朝着姐姐抿唇一笑道:“长姐,我真幸福。”上天让我成了朱家的女儿,给了我上辈子求之不得的亲情,真幸福呢。

“傻孩子,我不过是给你擦擦汗而已,就至于这样吗。”见妹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蓄了泪水,她摸了摸妹妹脑袋说,“福姐儿,这些日子你的变化真的很大,不过,姐姐喜欢这样的你。”

“真的吗?”朱福激动得很,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姐姐不觉得以前的阿福更听话更懂事吗?现在的阿福很调皮,都没有以前乖巧了,暖姐儿都说了,她说现在的二姐姐比长姐还要凶悍。”

“这小丫头敢背地里说我凶悍,待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她。”朱喜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脸上却是堆满笑容的,她见妹妹真的就不争气地落泪了,轻轻抱住她说,“都好,不管是以前乖巧懂事的你,还是如今调皮捣蛋一肚子鬼点子的你,都是姐姐的好妹妹,也是爹娘的好女儿。福姐儿,咱们如今能有这般好日子过,真是多亏了你了,你做了原本该哥哥跟姐姐们做的事情。”

朱福使劲摇头:“还不够好,远远不够好。这才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还没有能给你们买大宅子住呢,如今你们还是跟着我一起披星戴月的,这哪里算好日子了?长姐你等着,我会将生意做大的,到时候爹娘就是老爷夫人,你就是大小姐。到时候咱们出门坐轿子,一个一个都住着宽敞朝阳的大房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气死那些极品亲戚。”

“哇,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成日想的是什么啊。”朱喜轻轻戳妹妹脑袋,“咱们家能有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吃穿不愁,还能赚不少钱,一步步扎扎实实做下去,以后肯定可以换个大宅子。”

“就是不够嘛。”朱福蹭到长姐怀里去,破涕为笑起来,展望道,“长姐,我要成为大齐第一富商,等咱们有了钱,就在京城买一处宅子,在杭州买一处,东南西北咱们各买一处,我要把生意遍布天下,我还要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度假山庄,到时候让天下所有的有钱人都把钱往我这里送。”

“好好好,反正姐姐这辈子是没什么本事了,到时候就跟着你享福啦。”朱喜也回抱住妹妹。

朱福歪头看着长姐,犹豫会儿子,还是问道:“我好几次听娘跟二婶私下提了姐姐的婚事,都说姐姐到了该是要嫁人的年纪了,不知道姐姐可有意中人?”

提到这个,朱喜脸上笑容忽而就敛去一半,她微微垂着脑袋,轻轻摇头道:“没有。”又说,“是我叫爹娘跟婶子操心了,其实不就是嫁人嘛,只要他们看好了人家,我就嫁过去,不过只一点,我要靠在爹娘身边,不能把我远嫁了。”

“长姐,其实结婚生子这真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你一定要想清楚了。一定要选个你喜欢的人过日子,如果只是因为‘父母之命’的话,你会不快乐的。”朱福拉着姐姐的手往一边坐下来,“姐姐,你才十六岁,过完年也才十七,多好的年华呀。如果你真的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并且是愿意一辈子跟他一起过日子的,我很为你高兴,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受了别人施加给你的压力而将婚姻当成是一件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你的婚姻幸不幸福完不完美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日子只是你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姐姐,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你不能理解,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嫁给一个你心甘情愿嫁的人,而不是随便凑合。”

朱喜倒是没有想到妹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只觉得妹妹说得对,可又觉得不对,一时间,竟然忘记说话了。

外头阳光透过窗棱洒了进来,照射在姐妹俩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给两朵娇花更添了些许娇艳的颜色。

卫三娘撩着门帘子走了进来,唤道:“里面可好了?外头客人越来越多了。”

“生意来喽。”朱福拍了拍手,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将鸡蛋糕一一端了出去,“新鲜出炉的鸡蛋糕嘞,今天的红豆馅儿的。”

小小铺子里,顿时甜香味味儿四处蔓延开来,站在外面排队等着买蛋糕的顾客闻着香味儿就往里面挤。

第44章

都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国风光也丝毫不逊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