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又问她:“那,你这是,回去了?”

她挥挥手:“我在你家西厢住下了,我不嫌弃。”

可是我嫌弃,这位姑娘喜欢大半夜吵人…

送走了上官绮这尊大佛,我立马想起了被我们赶出去一脸郁郁之色的赵骚包。我连忙走出房门,打算找他。

哪知此时他却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一下子就出现我眼前了。面色还是不好,他吸了吸鼻子,直言:“下次不能让上官绮进门了。”

我一把拉过他:“我困了。”

他连忙暧昧地笑道:“娘子,你等急啦?”

我掐他一把:“睡觉,懂不懂?”

他还是暧昧地笑,尾音上扬:“懂…”

我不管了,我直接走了,真是去睡觉啊。赵骚包听见动静,连忙随着我走过来,也跟着我躺在床上。他自动自发地将我揽在怀里,见我不声不响的,这才憋着闷气说道:“睡觉就睡觉。”

我叹息一把,拍拍他的手:“杨先生今日不是又来了么?他跟我说,你虽然底子好,但是伤口到底也是没愈合几天,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好。”

赵骚包直接说了一句话:“庸医。”

我觉得我此刻有点像哄小孩,于是我在他额头上一吻,然后拍拍他的肩:“好啦,好啦。我将杨先生留下来了,明日我还得问问他你眼睛的事呢。”

赵骚包突然安静了,过了许久才有开口:“好不了也就算了,我已经知足了。”

我心里一颤:“你不要这样说,杨先医术高明,一定能够找到医治之法的。”

他的手摸索过来,与我十指紧扣,低低地说了一声:“睡吧。”

我知道,他其实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

天气渐渐凉了,上官绮整天来烦我,一个劲地朝着说要与我去白马寺。我则是忙着与古怪神医斗智斗勇,哪有闲心去看望死和尚?

可是有一天,她却不来找我了。我有点不适应,于是在与神医大眼瞪小眼之后,晃荡到了西厢。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人已经走了。

我当时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才觉得真是大错特错。

两日之后,赵骚包连夜入宫,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我躺在床上心里咚咚直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骚包脸色不豫地回来,他揉揉肩,朝我叹了一口气:“上官绮被人抓走了。”

这是何等大事?上官绮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宫里自是照拂着。可是现在,她没有回宫,国母被人抓了,简直是如同被人当面煽了一个耳光。

“是谁?”

赵骚包不瞒我:“北部反了。昨夜的事,冀州城城主联合其他城主拥兵自重,在冀州反了。而上官绮是被钟家的暗势力抓走的。”

我明白了,小岑子哪里会就这么服输?

“这一次,圣上又要你做什么?”我连称呼都变了,赵骚包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

他摊摊手:“除了贡献家财,还要帮他找他娘子。”

“有你这个师弟,真是幸福。”

晨光洒在他脸上,他一脸认真:“但是无论如何,阿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

后来事实证明,他没有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中,继续深情呼唤霸王中~

64、战端又起

64、战端又起...

我未曾想到过,我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小岑子。赵骚包被叫进宫的当夜,我听到园子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声响,当时不知道是仗着什么,一个人就推开门,傻愣愣地准备捉贼。

小岑子站在外面,脸上的刀疤突然令我感到一阵从背脊处升起的凉意。他腰上配着剑,看见我之后眼神才一点一点地柔和开来。

我心里却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连忙后退了几步,我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语气如此生疏凉薄,他脸上突然神色尖利,再也没有温柔之色。他突兀地一笑:“你怕我?”

真正是冷了,寒风阵阵,吹到我的身上,我通体冰凉。我忽然想起多日前我差点溺死在渭水里,那般赤红的渭水。那时候,水也是凉的,刺骨的凉。

“你早知道我不谙水性,却偏偏任别人将我推下来。你抓了上官绮来威胁圣上,现在是预备来抓我了么?”

他不说话,眉间拧成一股股粗粝的结。

我再道:“我有点怕你了,你怎么都不像从前那样了。什么时候你也要靠捉人妻子来威胁人的手段了?”

他走上前来,抽出腰间的剑,一把递向我。

我手渐渐开始抖,我心里一阵失落。我几乎要哭出来:“你要杀了我?怎么,不把我带走了?”

“阿端。”小岑子终于叫我了,可是声音就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一样:“我没有退路,但我怎么可能杀了你?”他说着,收回剑,终于止不住的落寞。

可哪知,他刚刚将手放下的时候,我就听到耳边“叮”的一声。小岑子举剑一把刺向我旁边。

那是李阶,他其实失望:“殿下,将这个女人带走,我们会有更大的胜算。”

小岑子看向我,突然温柔如水,脸庞渐渐柔和,眼神灼灼。我有种感觉,那是十三岁那年的少年啊。他摇摇头:“走吧。”

李阶大怒,朝着我叫道:“红颜祸水!我杀了你!”他说着,便又向我举刀相向。

小岑子抽剑就是一刺,我相信李阶终其一生都不会想到他忠心耿耿的对象居然会一剑就刺伤他的肩。他捂着受伤流血的肩膀,满目的怒色。

小岑子看向我,许久不说话。

又是一阵风刮过,园子里的银杏树树叶落了一地。月光有点惨淡,我此时一点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小岑子先开口,他只说了一句话:“阿端,此生有缘再见了。”

说完,他就走。他的背影突然就被拉得很长。

我心里突然惆怅万分,我在很久很久之前为了他笑而笑,他一个阴郁的眼神都会让我愁肠百转。可是,现在呢,我怀疑他,甚至害怕他。

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在漫漫岁月中早就将另一个人埋在了心底,渐渐开出了花。

我走出园子,这座宅子静的有丝可怕,我来到下人的房里,果不其然,所有人都睡死了。但是,幸好,性命无碍。

我选择将今夜的事当做我无数梦里的一场,准备将它过后便遗忘。因此,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当然,这使得我后来十分懊悔,而赵骚包恨不得炸毛又心急如焚,无可奈何。

赵骚包入朝为官,成了兵部侍郎。赵家的一大笔一大笔的银子开始去路不明,而赵骚包每每到这时就会拨弄我的手指开始数落他那一毛不拔的师兄。

天气凉得太快,今年的第一场雪一下子就下来了。

那一日银装素裹,整个天地都是白的。军队的脚印、马蹄印深而重地踩上这一年的初雪。这一次是御驾亲征。

赵骚包身体渐渐硬朗,差不多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他窝在家里,不肯出去。苦着一张脸,对我说:“阿端,你夫君是不是被人欺负惯了,怎么又要让我上战场呢?”

我心里鄙夷:谁敢欺负你,是你自己愿意!可是脸上笑道:“好啦,好啦。走吧,这次事情结束,圣上再也不会支使你啦。”

我说的是实话,赵骚包与我早已商量好,诸事结束,我们离开京城,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顿下来,过上不受人打扰的小日子,整天也就收收帐,吃吃祖产。

说到将来,赵骚包明显脸色好转,甚至还带着一点又一点的喜色。可是他又厚颜无耻地问我:“小阿端,娘子,你会不会想我?”

我瞪他一眼:“你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我分开了。那我有什么好担心,好思念的?”

他立马瞪我一眼,扭脸:“你个没情趣的。”

我于是装起很多时日前便炉火纯青的傻来,我瞪大眼睛,做迷茫状:“夫君,什么叫情趣?”

他一脸黑线,我看他有种想将我“就地正法”的冲动。

我心里一动,踮起脚,轻触他的唇角:“呐,早去早回。”

他眼神一黯,突然对我说:“夏岑娶了冀州城城主的女儿,这一次是他首先迎战。”

虽然我已经难在赵骚包眼里看到一丝丝波动,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从他身上感到一丝丝紧张,我心下了然,拍拍他的肩:“成王败寇,旁人左右不得。夏岑既已选择了这条路,便要承担后果。”

赵骚包又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柔柔地说:“呐,你在家等我,说好啦?”

我点头答应:“嗯,你早去早回,我争取在你回来时找到医治你眼睛的法子。”

送走赵骚包后,我又开始与古怪神医斗智斗勇。神医平时极其懒散,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就异常勤奋,我觉得终于是老天有眼,连忙问他:“杨先生,是否有进展?”

他依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半死不活地终于对我点头,见我异常兴奋,掀了掀眼皮又说:“不过要一味药。”

我大喜:“什么药?天山雪莲还是千年人参?”

他脸上一阵鄙夷:“怎么可能?我要的是苗疆毒王的母蛊。”

我顿时愣住:“这…怎么办?”

他嗤笑一声:“自然是我出马了。”

于是古怪神医也走了,宅子里愈发安静。我从来不打听战事,闲来无事倒练起了刺绣功夫,想着成亲时的鸭子荷包,心底顿时振作万分。

世外高人就是世外高人,神医不知哪里来的交情十日之后带着母蛊屁颠屁颠地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说:“以后,你不准再来烦我了!”

我心里一高兴,连忙点头,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立马喷出一口血来。

神医立马脸色一变。我想啊,我不就会很高兴么,至于吐血么?然后,我就晕倒了。

后来听人说起,远在他地的赵骚包当即扔下皇帝老子跑了回来,看到我时生生流下了男儿泪。

可是我不知道呀,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一定要说他,怎么这么傻呢?哭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前最后一虐,你们不要打我…哈哈,明天传大结局!

来来来,各位一路走到这里的姑娘们都冒一个泡啊!

65、子许(结局)

65、子许(结局)...

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夜晚的风格外地大,吹得窗户仿佛呜呜地响,我抬起手,就着月光,却突然发现自己手心惨白一片,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心里一慌,连忙摇醒谁在床沿上的赵骚包。

赵骚包一下子便惊醒了,可怜他双目不能视物,只好一点一点地将手递给我,直到真正抓住的时候还轻轻笑了问我:“阿端,醒了?饿不饿?”

“不饿。你怎么回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赵骚包有点沉默,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手,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没事啊,我回来看看你啊。”

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顿时仿佛刀绞,可就在此时一股气就这么从我胸腔里上涌压到我的喉咙口,我不得不咳了两声,摸摸赵骚包的头问:“没事你哭什么?”

他一听这话,立马转过头,颇为无赖,学着我说:“我哪里哭了,我这是迎风泪。”

我突然想笑,可是又感觉一股气血上涌,我立马又是一咳嗽,却发现生生咳出了血。我吓了一跳。

“阿端?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急。

我小心翼翼擦掉嘴角的一丝丝血迹,笑嘻嘻:“哪里来的风?”

他又开始沉默,后来终于对我说实话了:“阿端,你不要怕,我就算是倾尽家财也一定会医好你的。”

我将自己冰凉的手再往他手里塞紧,轻声问他:“我得了什么毛病?”

赵骚包声音渐渐有些颤抖,他说:“巫蛊之术。一旦情绪波动过大便会触发蛊虫,然后走上死路。”他稍微一顿,我发现他的手也开始渐渐冰凉,我拍拍他的手:“你会救我的,对不对?所以我才不会怕呢!”

他连忙点头:“当然!杨先生已在寻找医治之法了。但是,阿端,你想想,你接触了什么想要害你的人?”

我突然想起那天李阶离开时似笑非笑的眼神,想来自己真是愚蠢之极。当日宅子里所有人都被迷昏,就我安然无恙,他要是想要抓我作人质的话,将我也迷倒就是,何必还要大费周章?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猜到小岑子不会对我下手,他只是要我死,而且要我慢慢地受着痛苦一点一点地死去。真是恨极了我。

赵骚包见我许久不言,连忙问我:“你想到了是谁了?”

我苦笑:“李阶。”

赵骚包突然沉默,可他又立马笑嘻嘻说道:“啊,知道是谁就好办了。阿端不要怕,马上就能医好。”

“嗯。”我答应他,我不会怕。

可是这个马上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天气愈发地寒冷,园子里总是静悄悄的。有一日,我瞒着丫鬟与赵骚包自己从床上爬起,穿戴整齐,想着晒晒冬日的暖阳。

屋外是一片白,到了冬天之后,京城里下了很多场雪,纷纷扬扬,一大片一大片。阳光照在白雪之上,折射出一道一道的光,我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坐在台阶上。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了。就像现在,我站起来,就觉得仿佛有一大股一大股的气血冲上顺着气管冲上来。我不得不咳上一番,这一次却喷出一大滩血来,滴在雪白的地面上,从来没有过的触目惊心。

我突然很害怕,我怕这一次又要离开赵骚包了,不是误会,不是猜忌,而是命数使然。

他该怎么办?他又该恨我了。

我一点一点地走到杨谨的屋外。他那青灰色的屋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心里恍然涌过一种交代后事的悲凉感。我站在门口,迟迟不踏进去。我其实一直想来,我想让这位古怪神医拿着粗绳子绑住赵骚包然后他就给他看眼睛,治好他。古怪神医与我斗智斗勇多日,连我都要佩服他,他一定能将不听话的赵骚包治好的。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我依旧将脚放在门口。因为,我真是恨。本来我可以亲自看到赵骚包重新眨着一双漂亮的有神的丹凤眼,现在却是要拜托他人。

屋内想起杯碟倒地的声音,赵骚包压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有其他法子了?!我离军当日,李阶就被人擒住,一刀砍死。现在哪里有他的心头活血?”

杨谨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我从未听过的凄凉:“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了,沈瑞端越来越不行了,但是现在连李阶都死了,那么她是活不了了。”

赵骚包的声音突然变得绵长而又低微:“先生,蛊毒是苗疆人的东西,先生您能不能再去一趟苗疆,或许他们有什么法子呢?”

杨谨一叹:“你明明知道,这没有多大用处…还是先将你自己的眼睛医好吧。”

赵骚包极其固执:“我不要,她要是死了,我要这眼睛做什么?”

我听到这里,不免要哭出来。我亲爱的赵骚包,我亲爱的夫君。我们这是得罪了谁,要将我们至于如此境地?生离死别,难道真要离我们这么近么?

里面动静渐小,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在这里又一阵唠叨,于是便选择悄悄地回去了。

后来赵骚包不再往杨谨的屋子里去了,我猜想古怪神医应该已经上路了。赵骚包开始没日没夜地陪我,我其实是不大愿意的,我不想让他感受到我一天一天的憔悴,我情愿自己在他心里永永远远都停留在白马寺初见时那个漂亮娇气的小姑娘。

天又凉了一分,今年的冬天好似太过漫长了。我与赵骚包开始在房里烤火,他将我抱在怀里讲他习武之时的事情。

可是太过枯燥了,不是今日有些进展被师父夸赞就是明日与师兄比武把师兄的剑打到几丈之外。于是,我总开始昏昏欲睡。

在睡梦里,我感觉到一双微凉的略带薄茧的手轻轻地触碰着我的眼睛、鼻翼、唇角。我每每都会差点在梦里醒过来,差点就忍不住一把握住那双手对某人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们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日子总是太少,少到我怕没了我他该如何度过每一日如同今年一般的寒冬。

可能是我福大命大,我一点一点地度过了这个寒冬。立春那一天,赵骚包早早将我摇醒,声音是多日来从未有过的兴奋,他哄着我:“阿端,小心烫,赶紧喝了。”

我一闻,一股恶臭味,我连忙摇头:“我不要。”

赵骚包终于在我眼前哭出来,但是他却是十分高兴,他说:“阿端,昨夜杨先生连夜赶回来,这是个方子,你试试。”

这一刻,他晶凉的泪珠就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一把拿过来,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因为我也想活下去啊。

他许久以来,第一次高高兴兴。他拥着我说:“很快好了,喝了药就会好的。”

我趁着此刻就说:“那你也喝药吧,将你眼睛治好。”

他的胸膛顿时一僵,他又拒绝了。

那一日,我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我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最后画面停留在赵骚包来我家提亲的时候,他那双颠倒众生的丹凤眼。

后来每一日,我都在赵骚包的手里接过一碗药汤,一股脑喝下去。

柳条抽出新芽,春风第一次吹到大地的时候,圣上将皇后娘娘领了回来,中原大地重新统一。二皇子却死在了战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