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齐刷刷看她,饶是知遥自认心志坚定也有些扛不住,谎话堵在嗓子眼儿里要出不出的,难受得厉害。

好在贺墨松这时开了口,虽然说的话不中听:“不可能,昨日那个分明是紫梦送给行帆的,不会弄错的。”

紫梦便是夏姨娘的名。

他这一说,知遥的火气就上了来,语气就有些冲,问道:“那爹爹怎么就知道她们说的一定是实话?那我还就说那是言哥哥送我的了,爹爹肯定还是不信吧?”

脑子一热,谎话说起来也顺溜许多。

贺墨松板着脸道:“因为她们从未说过谎,而你…”他话说到一半,转眼看见世子,到底是不愿自己府里丢人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就咳了声住了口。

贺行远眯了眼睛看天花板,微翘着嘴角来掩饰嘲讽的笑。贺老夫人唤了人来斟茶,贺夫人则对江衡言嘘寒问暖,知遥低垂着头好似在掰手指玩,贺墨松就被落了单没人理睬。

贺墨松方才正为自己话只能说一半而懊恼,此时倒是松了口气,反而觉得自在了些。

江衡言过了片刻后又重提砚台的事情,言语间还有些懊恼:“我听说遥妹妹落了水还生了病,所以就将心爱之物送给妹妹权当压惊,怎的妹妹如此不小心,竟然将它遗失了?”

知遥偷觑贺行远的神色,见他微微点了下头,就说道:“那日我本来遣了小丫头让她送去给哥哥也看看,哪知道路上碰到了只狗,那狗跑得太快小丫头没追上,就瞧见它将东西带去了别的院子。我去那儿去寻,狗的主人却不肯还我。”说完后看着江衡言自责道:“抱歉,全是我的错。”

是她的疏忽大意,导致了现在劳烦他来帮忙。

江衡言追问道:“那狗的主人是谁?为何又不将东西还给你?”

知遥刚要开口说,贺墨松急急接了过来,问道:“不知世子送给她的是怎样的砚台?”

江衡言就将那方端砚的形状样子和刻的花纹样式细细说了。

贺墨松听着听着就开始冒冷汗,等到江衡言说完,他就僵着脸笑道:“原来是这个东西啊!”转而怒斥知遥:“既然是世子送你的,你怎么不早说?”

知遥干笑着看江衡言,后者就道:“是我不让她和人说的。当初衡云要,我都没给她,若是被她知道我给了遥妹妹,怕是又要闹。方才若不是和老夫人说起遥妹妹过几日去书院的事情时我说漏了嘴,怕是这事儿还是没其他人知道的。”顿了顿,他又问道:“听贺大人的意思,是知道它的去处了?”

“啊是是是,分明就没有丢,而是被犬子借去观赏了。”

“借去——观赏?”江衡言一脸讶异,转而问贺行远,“在你那儿?”

贺行远咧咧嘴,“我爹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江衡言思索半晌后恍然大悟,“哦,你还有个庶弟。”就朝贺墨松恳切说道:“不知贺伯伯可否带我去寻那物,让我亲眼看下是不是我才安心。”

“不用不用,哪敢劳烦世子,等下我命人给小女送回去就行,她认得的。”

江衡言不放心道:“贺大人可是确定就是我送给遥妹妹的那个?遥妹妹说是丢失了,可贺大人又说是借的,所以——”

“确定,当然确定!当时老二他借去了后忘记给小女说声,所以才产生了误会。”

“嗯,那就好,”江衡言恳切说道:“希望以后他再借东西的时候最好派人去,那样遥妹妹才能懂他的意思,万不可再让个牲畜带话了。”

贺墨松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知遥暗暗朝江衡言竖竖拇指,江衡言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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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东西

贺行远兄妹俩送江衡言离去。临上马车前,江衡言特意嘱咐贺行远道:“你答应我的可不要忘记。”

贺行远撇过脸,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记着呢。”

江衡言居然也不生气,温和地笑着朝二人道了别才乘车离去。

贺行远却是臭着一张脸快步往回走,知遥大奇,怎么求人办事的反倒是这样摆谱?就有些好奇贺行远答应了江衡言什么,一路追在贺行远身侧问。

贺行远不耐烦同她细说,就引着她去了安园,想要将她留在祖母这边。

谁知贺墨松依然在这里,他们走到窗口的时候,正碰上老夫人在训斥儿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地顿住了步子,悄悄地扒在窗边,侧耳细听。

屋内服侍的众人早已被老夫人遣退,只留下了贺墨松。

“…那孙姑娘的事情你如何看?”

文会的经过已经听知遥说了,老夫人今日单独见江衡言时也确认过的。如今问儿子,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那事必然是遥儿做错了无疑。”由于大家对知遥的称呼都改了,连带着贺墨松也不由自主随同了众人。

老夫人心中失望不已,冷冷说道:“你就这么肯定?当初那砚台的事情,你不是也说了琼芳院那人必定不会骗你的吗?”眼看着贺墨松的面色开始发青,老夫人才又说道:“我且问你,当时国舅爷和你提起孙姑娘的事情时,是怎么说的?”

“那日国舅爷说,孙姑娘参加完文会就回到屋里哭了一天,后来还专门问起贺家三姑娘是谁。”贺墨松说的是实话,因此回答地极快。

“那国舅爷究竟有没有说起是遥儿惹恼了孙姑娘的呢?”

贺墨松见母亲明显是怀疑自己的说法,不由得有些烦闷焦躁:“还需要专门提起?她的脾性谁不知晓!”

“混账!”老夫人气得狠了,站起身来怒斥贺墨松,“你小的时候我斥责你,可有哪一件事是我没问过你,在听信了旁人的议论后便直接将他们的猜测议论当了真的?”

见贺墨松抿紧了嘴不说话,老夫人提高了声量:“说!”

“没有。”

“那可有哪件事,我是没弄清缘由就妄自下定结论的?”

“也…没有。”

“很好,那我再问你一句,如今,你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嫡子嫡女的?”

见贺墨松执拗地不回答,这次老夫人却没逼他,而是转过身慢慢坐回太师椅,靠在了椅背上,顺了顺气平复下心情后,才缓缓说道:“知悦她在威北侯府那么多天,你从来不闻不问;行远的课业你从不关心,宁愿去指点一个庶子学字,也不肯多问行远半句;遥儿落水生了病,你一回来不是关心她身体要不要紧,反而听了几句话,就将她好生一顿训斥。”

这几句话,说的不仅是国舅爷讲过的,还包括夏姨娘。

老夫人停了下,叹息道:“偏偏在训遥儿的时候,你还以她伤过行远为借口…我们暂且不提伤行远的到底是谁,单提对行远的态度。那时他晕倒后,一连八日都歇在安园,除去第一天你匆匆来看望过他,停留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其他几日,你可有关心他半句?”

知遥听到这里,不由去看贺行远。她只觉得他性子飞扬,又受祖母、母亲的宠爱,定然是个无忧无虑的,万没想到父亲居然不待见他。

哪知道贺行远已然转过了身,正在离去,她顾不上继续听壁角,忙去追他。

贺行远不言不语走得飞快,知遥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说实话,知遥从没见过他如此阴沉的样子,褪去了面部的所有表情,看起来淡然如水,可眸底却是一片冰冷。

她有心想说点好听的,哪知道开了口却是说道:“我让爹爹答应了,说是做错了的人要给我道歉。不如我们去找爹爹让他道歉去?…好吧当我没说。”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在他面前提起贺墨松。毕竟,她和贺墨松也不熟悉。

眼看着他心情好像越来越差,知遥就索性也不去管劳什子的贺大人,边跟紧了他,边聊些她在乡下时碰到的趣事儿。没想到居然也有用,贺行远的双眼渐渐带了些笑意,虽然嘴唇的线条依然绷得紧紧的。

“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些?”贺行远随口问道。

知遥却是一个激灵,讪讪笑道:“当然是这次出游时,嗯,听说的。”

男孩子脚步顿住,转过脸来看她一眼,眸中冷意十足。虽然不过是□岁的年纪,知遥却不由被唬得退了小半步。

呵!这小子板起脸来,居然有那么点的…呃,威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贺行远却是大步跑开了,她有心追却没追上。慢慢朝青柏院走着,她细细想了刚才的一切后,懊悔不已。

方才祖母话中提到的事情,已经让他心里非常难受了,哪知道在他帮她做好了一切之后,她却没能信守诺言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他又失望了一回,恐怕如今是伤心狠了吧!

知遥就愧疚不已,加快了步子朝那竹林密布的院子走去,心中暗下决心,得好好和贺行远谈谈。

如今她早已忘记,其实贺行远的提议,她并未答应过。

去到青柏院的门口,却是被阿寒拦住了,“三姑娘,对不住,公子说了,以后姑娘再来,就得拦住。”

无论知遥怎么解释,他都是不听。可知遥心知拖下去不是办法,有些事情还是尽快解决才好,就也和阿寒杠上了。

僵持了许久后,碧玺刚巧出园子,见到这一幕,便说道:“阿寒,公子让你现在去书房见他。”然后对知遥道:“姑娘进去吧,只是公子如今心情不好,还请姑娘体谅,多劝劝公子。”

刚走了几步的阿寒听到了碧玺的话,就退了回来说道:“明明公子不让三姑娘进去的,碧玺你怎么自作主张?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那公子还说了让你立即去见他呢,你怎么还在这儿耽误工夫?”

阿寒就又是想留在这里拦住知遥,又得去书房见贺行远。左右张望了好几次,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跺跺脚朝书房跑去了。

碧玺见他走了,对知遥行礼道:“阿寒性子直,姑娘不要介意。”

她是贺行远身边的大丫鬟,一向温和知礼,知遥很是喜欢她,就笑道:“我倒是觉得他很忠心,这点很好。”

碧玺就笑笑,自去办事。

眼看着书房就在眼前了,知遥反而有些踌躇。

她从未见过贺行远像今日这般冷若冰霜的样子,她原本是打算好好和他说的,只是真到了近前,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她一步一蹭地挪到了门前,就见他正拿着一盒东西吩咐阿寒亲自送到威北侯府,给江衡言。原本她也是稳定了情绪才过来的,哪知道她看清盒子的刹那,还是有些失控了。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将它送人做什么?”

话出了口后又是后悔。

做什么?还不是感谢今日江衡言出手帮她!

哪知道贺行远理都不理她,又叮嘱了阿寒几句后,就自顾自到案前看书了。

知遥眼睁睁看着阿寒将东西带走,心中难过万分。

那是一整套白玉雕成的茶具,却不是用来喝茶的,而是观赏。那茶杯不过才有成年男子的拇指指腹那样大,茶壶则和她的拳头差不多大小,更难得的是,整套茶具都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的,可遇不可求,极为珍贵。

它们是贺行远今年生辰的时候老夫人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一向爱惜得紧,知遥在书房这些日子,他也只舍得拿出来显摆过一回,而后就小心翼翼地亲自收了起来。

他这样喜欢的东西,如今却为了帮助她而舍弃了,她却对他还是提防万分,这个认知让知遥心里非常难受。所以虽然贺行远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依然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贺行远要看书,她就帮他翻页,贺行远要习字,她就帮他磨墨,就连后来绿帘送来了点心,她都捏了一块很狗腿地谄笑着送到他的嘴边。

贺行远也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就渐渐吃掉了一整盘。还嫌不够,又指指茶杯,知遥就慌忙去泡茶。绿帘要来帮忙,她都义正言辞推却了,声明要亲自泡。

笑话,打动人心最主要的就是表明心意,必定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行啊!

可惜的是,她忙活了一天也没见他再度展露笑颜。知遥这才发现自己万分怀念他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再怎么说,那时的他起码没生气——虽然欠扁了些。

到了准备去安园的时候,知遥有些气馁,在碧玺帮贺行远整理的时候就偷偷问绿帘:“我方才做得不够好?”

绿帘想了想,保守地说道:“还成吧。”

“真的?”知遥有些怀疑。

“真的还可以。看书磨墨的那些我不清楚,不过你在喂公子点心的时候忘记先净手了,泡茶的时候用的叶子太多了些,其他的都还好。”

知遥满头黑线,“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本来想要说的,可公子当时摆了摆手,让我不要说。”

知遥本来听了还气愤,想了想又释然了。

他不怕手脏不怕茶浓,她就更不怕了。左右不是她吃的不是她喝的。

“你不去?”贺行远收拾好了后顺口问道,见没人答话,就去看知遥。哪知道正好瞧见她在那边窃喜,不由皱眉道:“看你那出息!整个一小人得志的样子!”

知遥正要反驳,却反应过来贺行远肯理他了,当下也不计较他的语气和用词,兴高采烈地跟在他后面去了。

谁知两人刚到了安园,就被罗嬷嬷给截住了。

“老夫人和夫人在里间说话呢,让你们到了后去见她们。”罗嬷嬷叮嘱道:“你们当心些,夫人有些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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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贺夫人见他俩进来,却也没发脾气,只是端足了架势坐在那儿,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与平时的嘘寒问暖判若两人。

罗嬷嬷只是提醒了他们贺夫人在生气,却没说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兄妹俩老老实实给老夫人和贺夫人行了礼,就退到了一边乖乖站着,等着受训。

老夫人将他们唤到身边,笑着握了两人的手,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平日里说的是一个赛一个的的多,怎的今日倒都成了闷葫芦了?”

两人异口同声:“天儿太热。”

话一出口,贺行远就别过脸去,知遥很谄媚地咧着嘴笑。

老夫人就对贺夫人笑说:“你看他们兄妹俩,感情多好。”

“母亲,他们两个也实在…”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贺夫人不必多说,又和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才问贺行远道:“你和祖母说说,为什么将东西送了人?”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那套送给江衡言的东西。

知遥原本悬着的心就又提得更高了些,贺行远反倒是心里有了底就放下心来,“若是想让衡言来帮忙,必然是能打动他的东西才行。他是世子,什么没见过?我的东西里也就这个能行了。”

他是江衡言的好友,自然了解对方。虽然江衡言也乐意帮助遥儿,但那是在不牵扯到说谎的情况下,而这次的事情,偏偏是没法说实话的。

他清楚记得当初向衡言炫耀那套羊脂玉茶具时,对方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肯定若是这东西的话,加上他们二人的情分,定然能使衡言松口答应下来,就这样做了决定。

可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做决定的时候想得周全,但在骑马去侯府的时候,他也是几次想调转马头回府,可后来还是硬下心来坚持去了。

在帮到遥儿的同时,能借机让父亲认识到琼芳院里的那位并不是美好如九天仙子,那也不错。

“那你可曾后悔?”老夫人又问道。

“后悔?”贺行远奇道,“为什么后悔?遥儿现在好好的,东西也给她送回去了,这样很好,为什么要后悔?”若说他在做之前会犹豫,那还有可能。可既然做了,他便不会后悔。

况且,他听说父亲从安园出来后便去了琼芳院,不多时琼芳院就响起了父亲的怒责声与夏姨娘的哭闹声,那端砚也被父亲的长随亲自送到了朱桐苑,他就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贺老夫人见贺行远眉眼间一片坦荡,知道他不是在说违心的话,赞道:“你懂得护着自己的妹妹,这样很好。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不用放在心上。”

一旁的贺夫人听到这话顿时急了,拧起双眉不赞同道:“母亲,可那是先帝赐给您的啊!”她极少会驳贺老夫人的意思,如此行事说明这次她是非常不赞同贺行远的做法的。

听到那是先帝御赐之物,知遥大吃一惊,就连贺行远,也是震惊不已,拉了老夫人的衣袖满脸歉意地欲言又止:“祖母,我…”

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儿媳一眼,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说道:“你没做错事儿,你今天做得很好,祖母很欢喜。东西再好,不过是东西罢了,哪比得上你们兄妹的情分重要?这样没什么不对的。若是再来这么一回,祖母希望你还能这么做!记住了吗?”

贺行远还不习惯当着知遥的面被长辈表扬,就红了脸,讷讷说道:“是。”

他本就极其秀美,如今粉面桃腮,更是可爱漂亮了几分,知遥看得有趣,一时按耐不住就悄悄拿食指戳他脸。贺行远面上挂不住,硬绷着小脸将她的手拍掉,知遥却由于得逞了而偷偷笑得开心,贺行远索性撇过脸,不见为净。

两个孩子的小动作其实瞒不过大人,贺老夫人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还有遥儿,你要记住,哥哥对你的好,你要真真切切放在心里。如今他为了你,肯舍弃他最喜欢的东西,那有朝一日,他需要你的帮助时,你可也要将他摆在第一位。你可做得到?”

“是!”知遥忙敛起了嬉笑的神色,恭敬答道。但,没坚持多久,就又和贺行远嬉闹了起来。

贺夫人在听到老夫人的话后却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示意她安心,贺夫人却开始有些心神不定了。

晚饭时琼芳院几人都没出现,大家就都松了口气。而贺大人则是在从琼芳院出来后不久就又回了府衙,所以一顿晚饭吃得是风平浪静和谐无比。

正当众人感叹府里终于平静了的时候,贺行远却在晚上发起了高烧。

老夫人第二天一早就将在青柏院伺候的人都叫到了安园亲自审问,才知道那晚贺行远带着阿寒偷偷骑马去了威北侯府的事情,两个多时辰后才回来。

嫡长子偷偷溜出去,居然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门房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薇儿,将赵管家请来,我有事问他。”

丫鬟领命下去,不多时,一个身材高瘦皮肤微黑的中年男人进屋行礼,而后垂手敛容站在那里。

“前天夜里门房那边是谁在当差?”

赵管家就报了几个名字。

“负责的是——?”

“李管事。”

“哦?是他?”老夫人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笑,“你将他唤来。”

李管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赶到,一进安园,就朝院内众人笑眯眯打招呼,可惜却没得到回应,他也不以为意,笑容不变。

进到屋中,他就朝老夫人问安行礼,只是他语调上扬动作拖沓,礼毕后扬着头立在赵管家身边,怎么看他都更像是府里大管家一般。

老夫人就眯了眼细瞧手中茶盏中的茶末子。

这人是夏姨娘的人,也是极得贺墨松赏识的。平时他小打小闹捞点好处揩点油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谁知如今竟敢算计到自己的乖孙子头上!此人的心中,到底明不明白谁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前儿行远晚上出府了一趟,李管事是知道的吧?”

看着老夫人此时的笑容绝对的和蔼可亲,李管事就又将心放下了一大半,乐呵呵地答道:“是是,那是小的亲自给开的门。”

“哦,还真是劳烦管事了,这种小事还需要你去操心。”

“没什么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情。哥儿姐儿可是咱们的主子,伺候好他们是我的本分。”李管事笑得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地。虽然他是夏姨娘带来的,可也不耽误他讨好老夫人。

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

昨儿夜里行远发烧,连夜去叫的大夫,整个府里的人都被惊到了,此人肯定是知道的,却还有闲心在这里邀功,可见是根本没发现自己错在哪里,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还以为自己听了大公子的话,是要受赏的。

这样的无用之人,也只有自己儿子还当个宝。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他宠着琼芳院的那人?

老夫人心里叹息,指着他吩咐众人道:“将他带下去,打个二十板子吧。”

矮胖的李管事这才觉出不对味儿来,白净的脸上这才显出惊恐:“求老夫人明见,大公子说的是奉了您的命令要去侯府,小的才放他去的啊,真的和小的无关啊!”

老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厉。

这人刚才还说是自己主动去开门,现在就和他完全无关了。好事都是他的,坏事倒想撇清,真是好的都被他占尽了才行。

“且慢,”老夫人唤住拖他下去的两个粗壮婆子,李管事的脸色不由显出喜色,但老夫人的下一句却让他更加胆寒,“改成三十个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