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见到自家大哥在淡笑着看知遥,江衡云便凑过去促狭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衡言不答反问:“你说,遥儿这副神情,是在想谁呢?”

江衡云不解地看了看知遥,说道:“她不是在和江雨晴说话吗?”

江衡言笑笑,又看了片刻,便自顾自离去。

行到一半,回过头去看,知遥依然在和江雨晴说话,好似完全没发现他已经走了。

他暗暗叹息着,双眉紧锁。

知遥在江家玩了一天,回到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起来,才发现贺夫人不在府里。

“今儿一早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要见夫人,接了夫人进宫说话去了。”含蕊抱着贺行谦,这样说道。

知遥逗着一岁多的弟弟,心不在焉地问道:“皇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找母亲呢?”

“怕是…和老爷这次的任职有关?”

“或许吧。”知遥想了想,好像也就这个说法能说得过去。

谁知贺夫人晚上归来后,却是什么也没做,就先把知遥叫到屋里仔细询问。

“昨日你在江家,可有惹到孙绮烟?”贺夫人端正神色问道。

知遥一看母亲的表情,就明白不是开玩笑,需得认真回答,于是仔细想了半晌,慢慢说道:“应该是没有的。”

贺夫人看到了她眼中的迟疑,问道:“那她可有表现出有什么对你不满的地方吗?”

知遥便说了当时远远看到孙绮烟来不及收回的那个目光,好像颇为不善,“…当时我离得远,看得不真切,只是觉得她大概不高兴。”

“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知遥摇摇头。

“那当时她看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知遥稍稍回想,就记起了江衡言的所作所为,脸上就不由得红了红,故作镇定地说道:“哪有做什么?不过是往那边走罢了。”

好在天色已晚,她脸红心跳持续的时间也短,因而贺夫人也没发现异常。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贺夫人也搞不明白了,喃喃说道:“为什么今日皇后娘娘,会那么关心你的婚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于是写得比较晚。偏偏这章需要提到的东西又关键又多。于是…真心跪了,就到了这个时候。飞奔去睡觉!(~ o ~)~zZps:刚才睡着睡着,不知做梦还是怎么的,迷糊着感觉到自己把王将军写成蔡将军了。猛地惊醒,赶紧起来看,果然如此…咳。爬回去继续睡。。泪啊。。。这都行的?

重逢,却无法相认

除了皇后娘娘关心知遥的婚事这个奇怪的事情外,当晚贺大人带来了另外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刑部查出户部侍郎李大人与此次的贪墨案有关,已经将他押进牢里了。”贺墨松低声说道。

“难道是与孟家有关系?”

孟将军的嫡长外孙林向易的妻子,便是李侍郎家嫡长女。

贺老夫人沉吟了半晌,说道:“你的事暂且搁一搁,不要乱走动。李大人忽然出事,怕是那位给孟家的一个警告。”

“儿子省得,所以准备停了与凌国舅的往来。”贺墨松恭敬答道。

他遇到重大的事情,都会和母亲商议一下。

林向易的胞妹林雅君,便是嫁到了凌国舅家。

老夫人对贺墨松的做法颇为满意。

这个儿子虽然小事上总是糊涂了些,但大事上尚算把握得不错。

待到贺墨松离去,老夫人唤人将贺夫人叫了来,将此事与她细说了。

贺夫人就讲了皇后这日的异常表现。

老夫人道:“孟家的事情,恐怕是与王将军他们的安排有关,暂且静观其变。反倒是皇后的做法,有些费思量。”

“正是,怕只怕…是贤王盯上贺家了。”

老夫人倒不担心这点,“贤王生性多疑,若他真的在怀疑贺府,断不会如此直接。想来还是遥儿不知做了什么,惹得皇后注意罢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叮嘱她小心点便是。”

贺夫人叹道:“如今我倒不怕她惹事,反而希望她能活泼一些,就像…那孩子还在的时候一般。”

两人俱都想到了贺行远,便是沉默。

这段时间知遥规规矩矩待在家中并不乱跑,却让贺夫人看了后更觉心酸,只是临近年关又初到京城,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忙,便顾不得知遥许多。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贺府风平浪静,没出现什么岔子。

过了些时日,老王爷回京了,特意摆宴答谢那位小参将,还请了许多故友前去。

大家都知道老王爷的心思,明白他想带着小参将多见见人,众人也都捧场,凡是被邀请了的全都欣然前往。

贺老夫人同老王爷是当年京学同窗,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知遥不明白老王爷请自家祖母怎么还会特意提到她,但老人家发了话,她自然也打扮得体同祖母一起出了门。

进到王府,便有管家领了她们去到厅里。

里面端坐着的几位都是长辈,在场的女孩儿极少,除了知遥外,只有一个穿着碧蓝色袄子的漂亮女孩儿。

老夫人自去同那些老朋友们叙旧,便让知遥同那女孩儿去玩。

女孩儿主动来和知遥打招呼,互报了姓名后,她拉了知遥说道:“走,我带你去池边喂鱼去。”

知遥人生地不熟,有些犹豫。

慕小简凑到她耳边道:“等会儿老王爷还会来,他可啰嗦得紧,我不耐烦听他唠叨。”

知遥瞧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奈,有些喜欢这个喜欢将心事摆在脸上的直爽女孩子,点点头应道:“好。”

慕小简喜滋滋拉她往外走,有位夫人就在她们出门前叮嘱道:“小简你当心些,别伤着人家姑娘。”

知遥被唬得脚步顿了顿,慕小简发现了,硬拖了她出屋。

在院子里慕小简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用力拍拍知遥的肩膀道:“你别听我娘瞎说,我可是文静得很。”

知遥被她拍得一个踉跄,干笑道:“那我们就去喂鱼吧。”

“才不要,”慕小简立马就否决了方才她自己在屋里说过的话,凑到知遥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可听说过老王爷这里住了位俊美的小参将?”

知遥晓得有这么个救了老王爷的小参将,但她并不知道他是不是住在王府,便老实地摇了摇头。

慕小简豪气顿生,扯了知遥急急往前奔,还不忘压低声音说道:“走,我带你去寻那小参将去。”

知遥惊讶,“你知道他住哪儿?”

“不知道!不过…有你帮忙,我相信我们俩能找到他!”慕小简信誓旦旦道。

“那你对王府很熟悉吗?”

“头一次来!”

知遥欲哭无泪。

就她们俩这样,还想偷偷去找个没见过的人?

难度也太大了些吧…

出乎她的意料,这慕小简倒也真有些本事,别看她大大咧咧的,躲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每当不远处来了人,或者是听到有人在说话,慕小简都拉着她蹑手蹑脚地闪到不起眼处,还不会被身边经过的人发现。

两人在人多的地方绕了一圈又溜进内院的偏僻处后,知遥赞叹不已,凑着近处没人的时候悄声问她:“你这套哪儿学来的?”

“跟我爹手下的将士学的。”

知遥本就对她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七八分肯定,试探着问道:“那这小参将应该是你父亲手下的,你怎的没见到过?”

“这几年我被爹爹丢在京城读书呢,没去过军营。”慕小简简短答着,双眼却不闲着,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形。

知遥这下十分肯定了。

这位姑娘,就是慕大将军的独生女儿…

慕小简瞅准近处的那个院子,正要带知遥悄悄过去了,谁知走了两步她忽地将知遥一拉闪到一棵极粗的柏树后面。

“有人来了。”慕小简摆了口型说道。

知遥点点头,背贴树干,学着慕小简的样子放缓了呼吸。

这时就听有人从院子那边出来,行到她们这棵树的附近,站住不动了。

两人等了许久,可那人好像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慕小简就朝知遥比划了个手刀的动作,知遥明白她想做什么,刚伸出手准备拉住她,哪知道慕小简已经跑了出去,知遥连她的衣服角都没摸到。

知遥听着近处有重物跌落在地的沉闷声音,知道慕小简已经得手,不禁哀叹,这家伙,行动力太强了些,也不知打晕王府之人会不会被老王爷骂。

既然主谋已经得手,那帮凶知遥自认也没必要再躲,准备跑出去同慕小简站一处。

谁知她刚转到树边,就听有人冷厉喝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那少年的声音冷冷的,凉凉的,仿若九天寒冰一般,知遥听了后,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饶是慕小简胆大,也被他喝得一抖,但她依然反驳道:“什么你的人?这里明明都是王府的人!”

“我带来的,自然就是我的人。”

听到少年这样笃定自傲的语气,知遥扯扯嘴角,扶住树偷眼往他那边看去。

依然挺拔清瘦的身姿,只是又高了许多,怕是江衡言站在他身前也要微抬了头才能和他对视了。

细瞧他的眉眼…

如今的他并没有带着妆容,但眉梢眼角间天生带着的那股子风流妩媚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冷然,气质一变,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

但在知遥心里,他就是他,怎么变,都还是那个人。

知遥正贪婪地望着,少年似有所感,猛地侧首朝她这边看来,一眼之下,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动弹不得分毫。

“…没你这样不讲道理的,在王府里都是老王爷的人,凭什么就说是你的人,知遥你说是不是啊?咦?知遥你怎么了?”

慕小简本来正对着地上躺倒的侍女讲个不停,转眼想到了知遥,才发现对方居然正朝这边发呆。

一声“知遥”让少年回了神,他硬生生地移开视线,轻咳了声极慢地说道:“这笔账我自然会找你算的。王永寒,把人给我带走。”

他的嗓音略带沙哑,带了丝丝的温柔,不复方才的冷冽。

慕小简的胆子顿时又大了一些,跳到一旁指了他说道:“你居然敢带本姑娘走?好大的胆子!”

少年就挑了眉不解地看她。

知遥最是熟悉他这个表情,不由得“噗嗤”笑了,自然而然地替他解释道:“他不过是让人把他的侍女带走而已,不是你。”

少年的眼神闪了闪,硬是别到了一旁去看景物,也不朝知遥这边再瞧一眼。

知遥心中一紧,虽然明白他的苦衷,却仍然免不了心里难过,泪珠子就顺了脸颊一颗颗滑落。

王永寒从院中出来,见到知遥后也是怔了下,嗫喏着问少年道:“主子,姑娘她…”

少年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王永寒忙敛了神色,将地上的侍女背到肩上,默默进了院子。

知遥忙低下头不去看,直到估摸着少年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才狠命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抬了眼怔怔地看那院门。

“你…没事吧?你…认识他?”

被慕小简一叫,知遥方才回神。

看到慕小简关切却疑惑的眼神,知遥自知刚才有些失态,努力想扯个笑容出来,哪知道最终还是失败了,只得木着脸说道:“没,不认识,他…只是有些像我去世的亲人罢了。”

话一出口,心里的哀伤更甚,眼泪又要往外涌,知遥忙抬起头拼命眨眼。

透过眼中水雾望着柏树在寒冬中依然葱绿的叶子,她轻叹:“我怎么会认识他呢,真的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

勇气

慕小简见知遥忆起去世的亲人神色哀伤,便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等知遥心情平复以后,带她慢慢往回走。

这次两人没有躲躲闪闪,而是正大光明走正路的。刚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因为两人是从里往外走,下人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高兴了没多久,慕小简拉了知遥转了个弯,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人。等她看清对方是谁时,她的脸一下子绿了。

怎么运气那么背?

慕小简正琢磨着是装没看见赶紧溜好呢,还是退回去躲开好呢,对方已经发现了她们,远远地招呼道:“将军家的小姑娘,你来啦?咦?还有个小姑娘。”

慕小简硬邦邦地说道:“老王爷好。”然后凑到知遥耳边急速低声道:“老王爷脑子不太好使了,你尽量少说话,不然…”

话没说完,老王爷已经近在咫尺了,慕小简忙闭了嘴。

知遥忙向老王爷行了礼。

老王爷抚着白花花的长须乐呵呵地朝知遥点了点头,问道:“哪家的?啊,应该是贺家的,你长得和你祖母很像。”

知遥就偷眼打量他,觉得这位精神矍铄的瘦高老人怎么看都不太像糊涂的人。

哪知老王爷一转脸就又看向慕小简,道:“咦?将军家的小姑娘,你来啦?”

知遥惊讶不已,刚才不是问过了么?

慕小简丢给知遥一个“你看我就说过了吧”的眼神,无奈地答道:“是,老王爷好。”

老王爷就边走边朝慕小简笑:“你是哪个将军家的来着?”

慕小简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答道:“慕家的。”

“慕家…慕家有当将军的?”

慕小简:“…”

知遥:“…”

回到花厅后,老王爷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去了正厅,女眷们坐在一处闲聊,慕小简就拉了知遥说话。

慕夫人特意又叮嘱了慕小简别肆意妄为,急得慕小简连连跺脚:“娘,你就少说几句吧。”

本来老王爷请的是慕老夫人,后者是先王妃的好友。只是这几日慕老夫人身体不适,便让慕夫人带了慕小简来赴宴。

慕夫人一向不太管得住这个女儿,看慕小简跳脚了依然多说了几句。慕小简干脆拉了知遥到角落去说悄悄话。

知遥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有心问问老王爷的事情来转移下慕小简的注意力呢,哪知道一提起老王爷,慕小简居然沉静下来了。

“老王爷是我见过的人里,过得最苦的了。”

老王爷孤身一人几十年。

当年他两个儿子先后战死沙场,先王妃听闻噩耗一病不起,不过几个月时间人就没了。

老王爷与先王妃感情甚笃,再没续娶,这些年来一个人孤单单地生活着。

虽然概括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可这其中的心酸与艰辛,却是常人难以体会。

“真…看不出来。”知遥想到方才笑得跟个孩子似的老王爷,心中恻然。

“可不是,所以一般老王爷唠叨几句我也不驳他——老王爷最爱同我们这般大的孩子说话了,听说,他两个儿子去世时就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不待知遥接话,慕小简又道:“听说老王爷要将那小参将认作孙子,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知遥讶然,“你说——孙子?”

“嗯,听说老王爷有此打算,而且那小参将也刚好姓宋。”

知遥沉默。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贺行远便应该是那小参将。

老王爷是先帝的叔父,那么就是贺行远的小爷爷。

所谓的“老王爷遇流寇”事件,到底事实真相是怎么样的,还真难说,或许,那只是众人安排的、让贺行远顺利来到老王爷身边的一种方式。

这“认孙”,应该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样说来——

知遥蹙了蹙眉。

那老王爷当真是糊涂的?

晚上宴席将要开始的时候,众人陆续就坐,知遥果然看到贺行远坐在老王爷身侧。

她努力了很久,才迫使自己不去看他,而是盯着桌上的美味愣神。

慕小简在一旁自言自语:“啊!他就是那小参将?啧啧,都说那小参将极其好看,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名不副实,名不副实。”停了下,她又自己补充道:“而且脾气还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