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只想着跟踪的是个女孩儿,这次又不会有人忽然从后面冒出来了,所以压根就没作太多防备,哪知斜刺里就突然跳出个人影儿,嚎了声就将他扑到了地上。

乐亭想爬起来,头上就挨了一拳。他趴在地上正想将身后之人一把拽下来丢出去,谁知就听那人粗了声音低声叫:“让你小子再跟踪我,一次不行还来两次!”

乐亭忽然就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世子上次让带回去的那小丫头。

上次没成功,世子已经罚过他,又让他这次将功补过,还叮嘱说如果这次再把事情搞砸,可就不饶他了。

乐亭回到侯府想到上次的事情,明白过来自己或多或少伤到了知遥,这次就小心得多,因此他头上身上一下下挨着拳头,心里却还着急地想怎么才能把人弄下来还不弄伤。

正惆怅着,他就听一旁有人吼道:“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知遥正满心气愤地发泄着,周围又是熟悉的环境,难免忽略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冷不丁被人这么一打扰,她这才记起来今儿个是偷偷溜进来的,可是,已经晚了。

被人拎着后领拉起来一把丢到地上,知遥正疼得呲牙咧嘴,后背又挨了一脚。

“大胆小贼!闯入我家不说,居然还胆敢打我家的人!”

知遥听贺行帆这么说,差点一嗓子喊起来。

谁是你家的!姑娘我才是你家的!那什么乐亭,他明明是…

想到一半,她也无力了。

如今江衡言可是贺家女婿,乐亭又是他的长随,那么贺行帆这话倒也没大错。

乐亭默默地爬起来,默默地看着狼狈的知遥,咳了声说道:“她是跟老王爷来的,或许是王府之人。”

“王府的人会这么没规矩?”贺行帆虽然不觉得乐亭会骗他,可到底有些不信,就对趴着的知遥喝道:“走!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王府下人!”

见知遥没拍起来,他就一把拎起了她。

乐亭想要劝解,贺行帆却不听,嚷嚷着叫了两人把知遥架走了。

乐亭只得默默地跟着。

知遥则是瞬间就服了。

以前看着贺行帆整天只顾着自己不帮家里人,她觉得不爽。

如今这家伙倒是帮着家里人了,可她还是不爽…

挣扎着被半拽半拖地带到了厅里,知遥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屋里有谁,就被往那两人扔着地上一丢。

知遥正疼得倒吸凉气,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揉着疼处侧过头,入眼便是皂色金线的靴子。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好惨。我都不忍心了。

讲明

贺行帆如今也长成了英挺少年,他在厅中指了地上趴着的人,扬声讲述自己捉到“小贼”时的英勇情形。

知遥苦笑着听着贺行帆抑扬顿挫的声音,她单手扶地想要站起来。

手一触地肩膀就是钻心地疼,胳膊就颤了下,知遥咬了牙不肯再出声音,憋口气想要独自站起来,谁知她手臂撑起一半就再疼得也支持不下去,肘部弯了弯再次趴到地上。

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相识多年,方才知遥看到他的靴子时就认出了他,此时便别过脸去不看他伸出的手。只是身上疼得厉害,地上又太冷,让她不由得低声哼了哼。

谁知这一声惹了事儿,对方不再犹豫,打横将她抱起放到最近的椅子扶她坐好。

知遥气恼不已,却也没力气去阻止他。

坐在椅子上顿时舒服了许多,知遥想揉揉肩,却发现胳膊抬到一半就是极限了,再往上只会更疼,便想着回到慕家后让慕小简帮忙看看,现在倒不敢乱动了。

这时她匆匆扫视了下屋里,发现屋内除了她外只有老王爷、贺老夫人、江衡言与贺行帆,贺夫人与贺行远都不在,就连贺知瑶也不见踪影。

难怪方才江衡言抱起她时没人阻止。想来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认出她来,而唯一的知情人老王爷如今却在闭目养神。

只是不知江衡言如何会知道是她。

想到他的出手帮助,知遥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江衡言倒也没难为她,只是将乐亭唤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偏偏他的声音虽然低,却让坐在他身侧的知遥能听个清楚明白。

在知遥听他说了回去后要罚乐亭时,就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谁知江衡言虽然在对乐亭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她的,这一下两人的视线就碰了个正着。

忽然一声重咳突兀响起,知遥吓了一跳循声往旁边看去,没想到居然是老王爷。

贺行帆本说兴头上就被老王爷的咳声打断,他顿了下正要接着说,转眼间看到知遥正好好地端坐在一旁,顿时就拉下脸来想要朝她呵斥,却又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他的姐夫世子爷正在看那小厮,小厮在看老王爷,老王爷…眯了眼瞧不出在看谁。

想到方才这“小厮”的言词,贺行帆朝老王爷行礼后恭敬问道:“…方才这小子说是您王府里的下人,不知可属实?”

老王爷正半合了眼迷糊着呢,闻言“啊”了声,道:“容我想想。”

这时江衡言说道:“他是我的人。”

别说知遥了,就连贺行帆都不信。

他指了知遥说道:“方才这小子可是说的王府下人,怎么会是江家的呢?”

而且他刚才还见这小子在打乐亭。

威北侯江家里面还有下人敢打乐亭?

贺行帆可不信。

“你听错了,她说的是侯府。”江衡言淡笑说道。

见他如此笃定,贺行帆就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望向祖母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不言语,端坐在那儿,淡淡看着几人。

坐在江衡言身旁的知遥气极反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十指,微微朝他侧头低声说道:“我倒不知自己那么吃香了,居然还有人争着要。”

语毕,她看向老王爷。

老王爷一个机灵睁开眼来,扫了圈儿,看到知遥在瞪他,就眼皮跳了跳,忙打了个哈欠含糊点头说道:“咳,我细细想了下,大概是我们王府的吧。”说完咂了咂嘴,又闭了眼。

江衡言微笑说道:“老王爷年岁已高,记错一两个下人是难免的。”

而知遥自是明白老王爷从方才到现在肯定都是醒着的,也知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看他这样旁观着,晓得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出手帮忙,心中又想气又想笑,便故意咬着牙一字字赞同着说道:“老王爷是记错了。”

老王爷就抬了眼皮偷偷瞅了她一眼。

知遥不睬他,侧过脸扫了眼江衡言,就朝贺老夫人灿然一笑,说道:“因为我是贺府的。”

贺行帆倒是被气乐了,“好哇,这一圈儿下来,你就换了三个主子了。”他向旁边一坐,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家带来的!”说着还瞥了眼江衡言。

贺老夫人听到知遥所言,问道:“你是哪个院子伺候的?”

“我是跟着夫人身边的马嬷嬷的。”知遥回道。

贺老夫人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贺行帆拍了椅子嘿笑道:“母亲身边的嬷嬷们可没有姓马的!”扬手就准备唤人来将知遥拿下。

贺老夫人止住了他,又盯着知遥看了片刻。

知遥不避不闪,直直地看着贺老夫人,内心里却是在不住地打鼓。

她骗了祖母骗了母亲,心中有愧。

原本知遥打算找好时机跟长辈们单独见面,好好认个错再相认的,可这时候她已经见到了祖母,若是此时不同祖母表明自己的身份,怕是再晚一些见了祖母,也不好交代此时为何又欺瞒于她。

贺老夫人望她许久,深深叹了口气,心道孙女儿的技艺越发纯熟了,连她这个祖母不仔细去瞧,都没发现是她。

方才她还不明白为何在贺知瑶离开屋子后,贺夫人也急急跟着去了,如今看到知遥…想来该是贺行远也来了,叫走贺知瑶的应该就是他。

想到贺行远,再看看知遥,贺老夫人的心被揪得生疼。

虽说贺府与江家联姻是御赐的婚事,可知遥和贺行远可是她捧在手心里看大的两个孩子,她自然比谁都希望看到这两个孩子有个好结果。

如果孩子们将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讲了,她哪就会不同意了?

如今倒好,孩子们把所有的事儿都商量妥当、遮着掩着办完了,她和贺夫人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真相。

想到孩子们对她的提防和戒备,贺老夫人心口就难过得一阵阵地抽痛。可看到知遥灰扑扑的样子,想到她方才被贺行帆摔得不轻,贺老夫人又心疼得厉害。

“去,把你母亲找来。”贺老夫人抚了抚胸口对贺行帆说道。

知遥看清祖母的动作,心中也是难过不已,只想着晚一些的时候要好好给祖母磕头请罪才行。

而贺行帆没想到此时居然把话题转到去找贺夫人了,犹豫道:“可我不知道母亲去哪儿了啊。”

“去三丫头院子看看吧。”

贺老夫人缓了口气,一抬眼贺行帆还在那边犹豫,就喝道:“还不快去!”

贺行帆望了望知遥,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这小厮到底什么来历了,却不敢耽误事儿,忙小跑着去了。

江衡言方才一直但笑不语,此时见贺行帆也走了,就起身朝两位长辈行了礼,说道:“如今母亲还没来,晚辈想找这位小兄弟说几句话,还望老王爷、祖母恩准。”

老王爷猛地坐直了身子,刚想阻止,被贺老夫人打断了:“去吧。”

待江衡言与知遥出了屋子,老王爷吹着胡子气呼呼地瞪着贺老夫人看,贺老夫人也不理他,只抚了抚衣袖淡淡说道:“扯平了。”

老王爷心知自己方才玩得有些过了,可他答应了贺行远不让知遥与江衡言私下里单独相处的,就想跑到屋外去看着她们。

贺老夫人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你且放心,我这孙女儿有分寸得很,断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今儿怕是她俩最后一次说话了,就让两个孩子讲清楚吧。”

知遥忍着身上的疼痛,跟在江衡言身后慢吞吞走着。

江衡言有心想扶她,见她不肯,便也作罢,只是走两步就停一停,让知遥不至于太辛苦。

待到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外,江衡言环顾了下四周,驻了脚,想让知遥进屋去说,知遥却摇头不肯,说要在外面讲。

江衡言无奈,便答应下来。等到知遥和他并肩站了,他也不开口,立在那儿细细打量知遥。

过了片刻,见江衡言还是不说话,知遥只得别过脸,轻声问道:“衡云如今怎样了?”

半晌仍没听到江衡言回话,她就歪了头盯着他的靴子,又重复了一遍。

江衡言轻叹道:“你还是这样地狠心。”

知遥浑身泛疼,也不管墙壁太凉就靠在了上面。

她不想在江衡言面前表现得过于软弱,就咬住了嘴唇,待到缓过一口气,才低声说道:“对不住了。”

江衡言就轻笑,许久后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知遥手中,说道:“这是送你的贺礼,待到你俩大婚那日,我就不去了。”

知遥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忙将东西推还给他。

江衡言却不接,“你若将东西收下,了了我一个心愿,我便能彻底死心。若是这东西无法待在你的手中,我恐怕还是要纠缠不休的。”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知遥只得不再推辞,但还是想着有机会能将给了三姐是最好不过的,等到…江衡言与三姐关系好了之后。

看到知遥将东西收好,江衡言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知遥却唤住了他。

她明白,有些话,这次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单独同他讲了。

“你与他…还是能成为朋友的吧?”

她口中所说,自然是贺行远,她知道江衡言能明白,就算她不挑明。

江衡言想也不想,说道:“怕是不能了。”

知遥早料到他会如此讲,就盯着他认真说道:“你们两人之间的芥蒂,不过是我而已。我若是保证往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俩可还有成为朋友的机会?”

江衡言就蹙了眉看她。

“他这两年过得很孤单,怕是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投契的朋友了。那家伙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他并不是气你恼你,只是不明白怎样再次面对你而已。”

知遥思量了下,拔下头上的普通木簪,塞到他手里说道:“如今京中形势,你也是知道的。你若是还担心他,就将这东西送到慕家,我自会向他讲明。你若是不想再理睬他,那就当这东西没有存在过,扔掉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言哥哥和贺知瑶一定会好起来的!!!咳,应该会吧…其实江衡言这家伙人还不错了,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泥垢了!)所以一旦成了亲,他自然会担起自己的责任,会是个好老公好情人的。。。。~\(≧▽≦)/~

重聚

话一说完,知遥转身就要走,却被江衡言唤住。

“你且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江衡言说完这句后便不再言语,眉心微蹙,一时盯着那支簪子,一时又望向天际。

知遥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许久后,她觉得身上难受得厉害有些撑不住了,匆匆同江衡言说了句对不住后便想离去。谁知被江衡言一把拉住。

知遥侧过头望他,江衡言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喝:“你们在做什么!”

此刻听到此人声音,知遥顿时头大如斗。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可真会挑时候…

贺行远气呼呼地跑过来,死盯着江衡言拉着知遥胳膊的手,目光很是不善。

知遥与江衡言之间已经讲清楚,她心知江衡言说到就会做到,所以如今只当他是邻家兄长一般,见到贺行远那样的眼神只觉得好笑。

江衡言见贺行远的样子,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他将手中之物放到知遥手中,特意凑到知遥耳边,轻声说道:“这东西,我可不是还你。”

知遥先是一愣,继而一喜。

不是还他,那就说明他是“送”她。

方才她同他讲,若是他肯,那就将东西送到慕家。如今他亲自送给她了,是不是他在当面许诺,她的提议,他已经肯了?

肯放下所有芥蒂,给他和贺行远多年的友情再一次的机会…

知遥这时候顾不上理睬贺行远的小心眼,双眼熠熠地问江衡言道:“言哥哥此言当真?”

江衡言淡笑道:“千真万确。”说着故意朝贺行远瞥了一眼。

知遥就抿着嘴笑。

一声“言哥哥”让贺行远觉得分外刺耳,接着江衡言又给他来了有些挑衅意味一眼,偏偏知遥又朝了江衡言笑,平时自认心胸宽广的贺行远登时怒了,凤眼微挑张口正要闹呢,却被知遥扯了袖子硬生生拉开。

虽然被拖离战场心有不甘,但贺行远瞧着江衡言松开了拽着知遥的手,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但还是不忘说知遥:“你好歹也顾忌着些。”

“顾忌什么?和自家哥哥说几句话而已,又没有什么。”知遥身上在疼,却仍拉着贺行远走了这么几步,就有些撑不住劲儿。

深吸几口气,她看着贺行远脸色越发臭了,加上确实难受地厉害,便索性往他身上一靠,皱了鼻子喃喃说道:“今天太惨了,被打了还被扔到地上,可疼死我了。”边说边朝江衡言偷偷使了个眼色。

两人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江衡言立刻会意,朝她微笑颔首后,望了眼贺行远,悄然离去。

贺行远方才被江衡言与知遥之间“亲密”的动作扰了心神,并没有多注意知遥,此时才发觉知遥的不对劲,就慌了神,忙问知遥是怎么回事。

知遥只来得及简短地说了个开头,贺行远已经火冒三丈,抱起她便嚷嚷着要找贺行帆算账,只是刚抬起脚就踉跄了下,他忙稳住步子,边走边说先回王府找人治伤。

转身间,他望见江衡言远去的背影,眼神黯了黯。

知遥忙推贺行远,想让他将她放下,眼见他反而抱得更紧了,忙低声说道:“我得去见祖母和母亲。”

贺行远明白这次回来主要是向长辈们请罪,可他仍然觉得知遥养伤最重要,两人低声争执了会儿,贺行远到底拗不过知遥,只得抱了她去往厅里。

“方才母亲和贺知瑶先过去祖母那边,我听人说你不在那儿,就赶紧过来寻你了。”贺行远说着,就想到自己方才“偷偷”看到的那幕,脸刷地下又黑了。

知遥看他脸色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暗地里偷笑,却也不肯把那个好消息现在就告诉他,因为她少不得要劝解他几句,所以准备回去后再说。

转念想到不知该如何面对祖母和母亲,知遥心中黯然。

贺行远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你不必担心。方才我已经请过罪了,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三姐怎样?母亲可有生她的气?”

“没有…你这家伙!怎的不问我几句,反倒是更关心她?”

“这不是看你好好的嘛。”

贺行远就抱怨知遥不够关心自己。

知遥只当他还在为了刚才的事儿在小心眼,就闷着头乐,也不和他说话,搞得贺行远郁闷了一路。

到了厅外,知遥挣扎着要下来,贺行远不肯,硬生生将她抱进了屋里,结果就在众目睽睽下,他悠悠然地将她放到了座位上,还大喇喇地挨着她坐了,末了还不忘挑衅地去看江衡言。

江衡言正饮着茶,见他这样,明白知遥还没同贺行远讲,就好笑地看着知遥。

知遥朝他咧了咧嘴,挣扎着站起来,跪着朝贺老夫人与贺夫人磕了头,又向老王爷行了礼,这才坐了回去。一抬眼正好看见江衡言正不赞同地皱眉望她,知遥就朝他歉然地一笑。

知遥希望江衡言能明白,方才她不提自己的疼痛,是想让他能静下心来仔细想,并不是有心隐瞒。

见两人如此,贺行远登时不乐意了,正要发作,贺老夫人说道:“老身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宋参将讲,不知宋参将可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