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贺仪

不一会儿,李子轶抱着儿子回来了,姚谨忙问道:“哥哥有没有说二郎为什么叫他去北平?”

李子轶皱眉道:“还不是你那个本家闹的,他听二郎说你哥哥武艺超群,就说想要见见,说如果他武功真的好,就介绍大舅哥进燕王的护卫营做武官…谨娘,燕王的护卫营岂是那么好进的?那个道衍大师,口气也太大了点,不会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吧?一个和尚而已,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儿?”

姚谨觉得有必要好好跟丈夫说一说了,他不知道底细,万一以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不好了,姚谨便把自己所知道是道衍大师的事儿说了一遍,李子轶惊疑不定,“你说他是燕王的军师?”

姚谨说道:“这个也就是二弟那些朋友们猜测的,被我听见了。你想想,那杜燕桢是大族,他的远房亲戚不就是燕王府仪宾吗?说不定是从他那儿得来的消息…所以这道衍大师,觉不能小窥,更不能等闲视之,以后你说话可要注意些,免得有什么不好传到他耳朵里就不好了。”

“行行,以后我不说就是…想不到你家里还有这样的亲戚。”

姚谨笑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看着二郎有出息,才故意这么说的呢!也许他只是需要几个膀臂…”据史载,这道衍大师就因为帮着燕王发动靖难,害死无数人的性命,被族人所不齿,就连他的亲生姐姐都不理会他,以至于他后半生都抑郁不安,不过他现在一定还是雄心勃勃,应该不知道会有后来的众叛亲离…

不过姚谨一想到哥哥若是被道衍拐了去,依着哥哥的性情,还有他的能力,多半就应该不会回来了,哥哥若是做一个武官,倒也相得,关键是现在不太平啊!这就危险了…姚谨忙问道:“大郎,哥哥还说了什么?”

“他把草药种子都送来了,还说他家的那荒山,让让咱们种,另外家里的田地,他也租出去了…”

姚谨一听就急了,哥哥之所以不见她,大概就是怕自己知道了不让他走吧?虽然进燕王的护卫营是好事儿,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一差二错呢?

这么一想,姚谨顿时心急如焚,“大郎,你去找大哥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李子轶皱眉道:“你赶紧给我躺下歇着,大舅哥出门可有一会儿了,现在应该到家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说,若是重要,我去他家里告诉一声,反正他明天才走…”

“哦。”姚谨一听明天才走,她这才躺下来,脑子里琢磨着应该怎么办,大哥虽然生性好武,为人憨直,但是他也是有些想法的,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他一接到兄弟的信,就不管不顾的开始准备了,姚谨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劝阻,也应该无济于事,她当然也希望家人能发达,但是这得建立在能活命的基础上…

李子轶看见姚谨眉头紧锁,便安慰道:“你放宽心吧,不过是去一趟北平认一认本家,半天路也就到了,就算进了燕王的护卫营,他一个刚去的新人,当然也是应该留守北平,肯定不会跟着上战场,那道衍大师既然是本家,当然会照应一二,你不用想的太多…”

姚谨点点头,她让冬梅进来,让她赶紧去街上的铺子里按着姚世祥的身材买一块丝绸,要连夜给姚世祥做一件内衣,等冬梅出去了,李子轶在旁边说道:“谨娘,你想了半天就是想给你哥哥带一件内衣啊?他还能差你一件内衣穿?那丝绸衣裳都是富贵人穿的,大舅哥肯定穿不惯,那东西不吸汗。”

姚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大郎,这丝绸衣裳不但光滑,而且有韧性,我琢磨着如果是弓箭射过来,必定是连着衣裳也一起射进皮肉里,这样给往下起箭的时候,连着丝绸一拉就能把箭起出来,人受伤会轻些…”这可是后世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姚谨这会儿想起来了,她当然要给哥哥用上,不怕一万就把万一。

李子轶拍了拍脑门“谨娘,你这主意…你怎么会想到?”

姚谨笑道:“因为我聪明!”

“嗯嗯,我媳妇最聪明了。”李子轶脑子迅速转开了,他接着说道:“你这主意若是可行,可以让大舅哥去了就跟燕王说一下,说不定他一去就能得军功呢!”

姚谨点点头笑道:“大郎,你这主意真好,明儿你给大哥送衣裳的时候一定要提一提,让他千万别忘了…”

李子轶知道姚谨的心思后,觉得只给大舅哥做一件丝绸衣裳少了点,怎么也得两件衣裳换着穿吧?二人打出来的交情,比他跟小舅子的交情更深,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儿,马虎不得,李子轶便撵到集市上,让冬梅再多买一块料子,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小贩在兜售鲤鱼,他又想起来自家的鱼塘应该放鱼苗了,便又去找人买鱼苗。

等李子轶回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正碰上杨槐牵着马站在他家的门前,李子轶一看见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杨槐也同时发现了李子轶,二人略一愣怔,杨槐笑道:“李兄弟,听说你一下子得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恭喜恭喜!”

李子轶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不过他脸上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谢谢杨大少爷。对了,上次杨大少爷送来的二百两银子,一直也没再见到你,你稍微等一下,我把银票拿给你…”

杨槐赶忙摆手“不用不用,那是尊夫人应得的…我还有点事儿,告辞了!”他说着,上马就走。

李子轶看着他骑着马走了,这才进门去了,见冬梅还在埋头做衣裳,他便拿了一块布头做实验,谨娘也就那么一说,李子轶可不放心,万一大舅哥报到燕王那里,最后发现根本没有效用,那不糟了吗?不但没有功劳,说不定还要治罪呢。

李子轶拿了以前打猎的时候自制的弓箭,去射李杨氏买回来的老母鸡,结果一试之下发现真的很有用,以往射到猎物,往外拔箭的时候,因为箭尖有倒刺,往往会勾出一块肉出来,今天箭头上包了一块丝绸,果然这箭一拔就出来了,而且伤口也浅的多。

李杨氏一看自己买的母鸡被儿子射死了,气得她数落道:“大郎,你三岁还是两岁?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射鸡玩?”

李子轶笑道:“娘,我这不是看你侍候谨娘月子怪累的,想帮着把鸡杀了嘛!我这就把鸡收拾出来,免得还得您动手。”

巧儿看见爹爹挨了奶奶的骂,赶紧跑进屋来告诉娘,姚谨一猜就猜出**不离十,不由觉得好笑,不过李子轶能这样细心,姚谨倒也觉得不错。

冬梅忙了一晚上,终于赶出来了两件内衣,李子轶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就给姚世祥送去了,又把姚谨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姚世祥拍了拍李子轶的肩膀“大郎,回去告诉谨儿,就说我都知道了,其实二郎原本也想让我带你去见见我们那位本家,这对你倒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过谨娘正生孩子,我想若带你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

李子轶笑道:“行了大哥,你去就够谨娘担心的了,我若是再去了,谨娘非得睡不着觉不可!再说了,你家里也需要我照看不是?还有我爹娘都健在,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我可不能走。”

李子轶送走了姚世祥,过了几天,李子轲从北平回来了,捎回来了大郎和二郎的来信,兄弟俩称去南边的老家看看,其实姚谨和李子轶都清楚,这是陪着道衍大师一道去找燕王了。只有姚孙氏和两个孩子蒙在鼓里,姚孙氏一个劲儿的埋怨姚世祥败家,好好的地不种,也不知道去老家干什么,可是丈夫在身边的时候她不敢说,这会儿说了也没用…

姚世文在信中还嘱咐李子轶,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可以去请教他的同窗,并且说他跟杜燕桢、王频、沈邈等几位好友都打过招呼了。

李子轶详细的问了李子轲在北平看到的情形,知道姚世文经常被留住在燕王府道衍和尚处,他这才相信那道衍和尚非同一般,居然在燕王府中有自己的宅院,李子轶心中不免多了一层心思,读起书来越发用心起来,和姚世文介绍的几位朋友也慢慢的交往起来。

很快的,姚谨就熬过了一个月,她终于得了婆婆的允许,可以舒舒服服的洗热水澡了,李子轶更高兴,他送走了娘回来,等姚谨一出浴桶,他抱着香喷喷的媳妇亲吻了半天,把她按倒在床上就上下其手,姚谨嗤嗤笑,低语道:“怎么?你熬不住了?”

李子轶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说呢?我可都熬了好几个月了。”

“可是还不行啊,娘说了,你还得再熬十天二十天的…”

李子轶苦了脸,姚谨笑道:“要不然…我给你摸摸?”

李子轶神情一震“好好,我的谨娘最好了。”他忙抓起媳妇的小手伸进她的裆里,姚谨轻柔的给他抚弄着,嘴里问道:“大郎,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了,以后再不要孩子了,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熬得很辛苦了。”

李子轶舒服的闭着眼睛说道:“好,再不要孩子了。”

姚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原本也就是怀着试探丈夫一下的意思,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姚谨喜道:“大郎,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子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姚谨,半晌说道:“媳妇,我自己的一点**,忍着倒也无所谓,就是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好害怕,生怕你再有个什么意外…生孩子太危险了,咱们有三个孩子足够了,不用再生了。”

姚谨一听李子轶这话,顿时眼圈一热,她把头往丈夫的怀里拱了拱,李子轶伸出胳膊,紧紧地环住了她,笑道:“媳妇,手不准停下…”

李子轶和姚谨两口子亲热的同时,杨家大宅里,姜氏亲自下厨房做了一碗燕窝粥,她看到书房还亮着烛光,便猜测公公应该还在看账簿,她便缓缓往书房这边走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杨槐说道:“爹,明天就是四月初五了,李家张罗着给孩子办满月,我是不是应该去一趟?”

杨国蕃说道:“不必了,如今二郎成了亲,总应该能给咱们杨家留个后…”

杨槐说道:“有一件事儿,爹爹可能还不清楚,那姚世祥现在已经是燕王护卫营的四品带刀护卫了?”

“你说什么?!”杨国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过是个粗鄙的农夫,虽然会两下子,也不至于一步登天吧?”

杨槐苦笑道:“爹爹,那道衍大师认下了姚世祥做兄弟,听说他们原来就是本家,那姚家可不就是从南方搬来的?是咱们以前没留意这事儿…据说姚家兄弟得了道衍大师的介绍,燕王很是器重,如今都随驾到军前效力去了。”

杨国蕃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忙说道:“好好,李家办满月当然要去,就准备一千两的贺仪吧。”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啪”的一声响,却是瓷碗坠地的声音…

正文 礼物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李家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周围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来参加李子轶孩子满月的人也比以往多起来。

其实按着姚谨的意思,本来不想操办,才搬了新房不久,已经操办过一次了,她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李杨氏一下子得了两个孙子,她心里高兴,便极力主张大操大办,李子轶自然不能拂了娘的意思,姚谨也很无奈。

这个季节没有什么蔬菜,李子轶买了很多鱼肉蛋,再加上家里的豆腐坊出产,左右邻居都过来帮忙,家里人手充足,厨房有冬梅负责,也不用姚谨动手,正巧赵娥儿带着乖官也来了,她放下乖官就要去后厨帮忙,姚谨连忙叫住她“娥儿,你别过去了!我听婆婆说你有孕了,今天你就看着乖官吧,可别累着了。”

赵娥儿红着脸笑道:“嫂子,我没事儿…”

姚谨坐月子的时候她来看过姚谨几次,两人相谈之下,姚谨发现赵娥儿为人处世不卑不亢的,渐渐地对她倒是颇有好感。

李杨氏在一旁说道:“行了,家里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好好的看着乖官是正经,可不能让他跑到后面的荷花池去。”

赵娥儿答应了,姚谨便让她帮忙照看一下两个孩子,她和婆婆一起出去招呼客人,忙乱了一阵,赵大嫂跑来说道:“谨娘,你家大郎呢?半个潭拓镇的人都来了,他买的那些东西怕是不够啊!”

姚谨听了不由得一呆,李子轶就怕东西不够用,算计着能来多少人,按着这人数,他已经多准备了两桌酒菜,居然还不够。

李杨氏听了喜笑颜开,说道:“人多好啊,人多热闹,咱们图的不就是这个嘛,谨娘,傻愣着干什么?快叫大郎去买去,多准备点,宁肯剩下了别不够,可不能让客人说咱小气。”

姚谨便连忙去屋里拿了银钱,然后去前院找李子轶,李子轶找了帮手,匆匆忙忙的去集市采购,好在距离集市近,现准备倒也来得及,姚谨刚想回后院,李子轩喊道:“大嫂,等一等。”

李子轩今天负责记录今天的人情往来账目,他怎么有空出来?姚谨忙问道:“二郎,出了什么事儿?”

李子轩看看左右没有什么人注意,这才说道:“刚才杨槐来了,入了一千两银子的人情账,上完了账他就走了,嫂子你看——”他说着,递给了姚谨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来。

姚谨看着这两张银票,脑仁有些疼,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收,可是人家已经走了,又能怎么办?她手里攥着银票,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杨家父子的企图,若说想认回李子轶吧,自从上次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动静,要说不想认吧,杨家又频频示好,他们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想当个平常的朋友那般相处?这明显不可能嘛!

还没等姚谨走回内院,身后就传来一阵喊声:“夫人,夫人…”

姚谨回头一看,正是立春,家里后买回来的那十个仆役,李子轶是按着二十四节气给起的名,立春是这十个人中比较机灵的,李子轶安排他在门房接待客人,姚谨忙停下脚步,立春气喘吁吁跑到姚谨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夫…夫人,县…县太爷夫人…带着人来…来了。”

“啊?”姚谨暗道,糟了糟了,这怎么还撵上门来了?明明知道二弟不在嘛!她心里暗自埋怨弟弟惹的桃花债居然殃及到了自己,却不敢不去迎接县令夫人。

姚谨跟着立春急急忙忙来到前厅,见一位四十多岁的贵妇正在饮茶,旁边站着的正是聂小倩,姚谨便猜到那贵妇就应该是胡夫人了,她赶忙上前见礼。

聂小倩赶忙在那贵妇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胡夫人放下茶杯站起来笑道:“原来你就是姚二郎的姐姐,这通身的气派,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我早就想来拜访,只是总也没有个由头,今儿得知贵府有喜事,便匆匆的来了,可不要嫌我冒昧。”

姚谨笑道:“夫人能降尊纡贵前来,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您这样说可真是折杀我了,夫人,这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还请夫人内宅喝茶吧。”

姚谨陪着胡夫人往内宅走,内宅那些帮忙的左邻右舍都听闻县令夫人来了,大家惊讶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更多的人是远远的观望,姚谨看见胡夫人皱眉,忙说道:“乡村人家,都没有见过世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贵人,夫人不要介意。”

胡夫人笑道:“难为你生活在这小地方,平时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不如干脆搬到县城里去住,将来也好多多来往。”

姚谨笑道:“孩子们现在还小,若是到了求学的年龄,少不得要搬到县城去,孩子求学也方便。”

二人到了花厅,姚谨本来想把婆婆介绍给胡夫人,哪知道李杨氏居然避到屋里看孙子去了,姚谨只得作罢,她亲自沏了茶递过来,胡夫人笑道:“谨娘,你就别忙活了,今天我来的匆忙,无以为礼,幸好以前在县城买了一个小院,好在你也说将来有意搬到县城去住,我就把它当做是送给你家两个儿子的见面礼吧!”她说着,递过来一张房契来。

姚谨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胡夫人笑道:“谨娘,你丈夫又不是官,难道还怕人说收受贿赂不成?你若是不收,我可怎么好意思在你的花厅里落座?”

姚谨依然摇头“不行不行,夫人的礼物太贵重,我若是收了,弟弟将来一定会埋怨我…今天这样的日子夫人您能来,就是给我们李家最大的面子了,根本不需要礼物。”

胡夫人见姚谨坚持不要,只得直言道:“谨娘,我送你礼物,可不是冲着姚世文姚二郎的面子,而是冲着道衍大师的面子,我知道你是道衍大师的堂妹,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替我家大人引荐引荐。”

姚谨从来没涉足过官场,虽然在电影电视上见过其中的弯弯绕,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由得张口结舌了半天,心说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只不过那个道衍我还不认识呢,怎么给你引荐?不过她也明白了,这道衍就是他们姚家现在的靠山,推脱不认识是不行的,但是也不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万一让道衍知道了,那可不好。

姚谨思索片刻,无奈的说道:“胡夫人,我那堂哥之所以遁入空门,就是不喜欢世俗的这些事儿,我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所以…”

胡夫人连忙打断她的话“知道知道,只要谨娘你肯给牵线搭桥,成与不成当然要听天由命,肯定怪不到你身上…要说你弟弟姚世文哪,他莫不是故意躲着我女儿吧?”

姚谨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胡夫人的意思是说二弟对不起她的女儿,她可以不怪姚世文,但是作为交换条件,她要求有机会让胡县令见道衍一面…

姚谨心里嘀咕,二弟哪有对不起胡家女儿的地方?分明是你们看中了他的,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姚谨只得勉为其难收了那房契,不过她心底对这位胡夫人还是很赞赏的,毕竟现在燕王和建文帝还在打仗,到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她不像姚谨知道结局,竟然就敢把赌注押到燕王身上,可见还是很有眼光的。

陪着胡夫人用了午餐,好不容易把她送走,姚谨暗自庆幸,弟弟终于不用躲着胡家了,这胡夫人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了道衍和尚的帮助,姚世文以后前途似锦,所以婚姻之事,她半句也没有再提。

姚谨送了客人回来,姚谨和她们客气了几句,赶忙进屋给孩子喂奶,李杨氏看姚谨的眼光有些复杂,前些天她虽然也听见儿子说姚家认了一个本家,没想到居然还大有来头,竟然把县令夫人都招来了。

姚谨看见婆婆眼光有异,遂笑道:“娘,刚才我想给您介绍胡夫人认识,您怎么不出去呀?”

李杨氏说道:“一个乡下婆子,没的给你丢脸,见什么…”

姚谨笑道:“娘,看您说的,乡下婆子怎么了?乡下婆子也是我娘,她若是敢瞧不起,我当时就把她撵出去。再说了,皇上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她若是个露出一点瞧不起的神色,那只能说明她这个人是个趋炎附势的,根本不值得深交。”

李杨氏听见姚谨这么说,脸上遂有了笑意“谨娘这话说的在理,可别发达了就瞧不起人,那只会让人戳脊梁骨。”

姚谨听了连连点头,她又奉承了婆婆几句,李杨氏正笑得开心,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不好了,乖官掉荷塘里了!”

李杨氏顿时脸都白了,腿脚也哆嗦起来,姚谨放下怀里的孩子,也顾不得他们哭号,忙说道:“娘,你看着清官、明官,我去看看。”

姚谨出门时候正遇到冬梅,忙吩咐她也进屋看着孩子,等姚谨满头大汗跑到池塘边,就见巧儿在不停的抽泣,李子轶和好几个人都浑身都**的,乖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子轩大声怒吼:“赵娥儿,你是怎么看着孩子的?”

姚谨也顾不得说什么,她赶紧把乖官的口鼻清理干净,一下一下的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孩子能不能救活,总应该试一试…

正文 难为

姚谨不停的给乖官做人工呼吸,幸好乖官是个小孩子,往他的嘴里吹气倒也不用担心人家说有伤风化,不过周围的人看着,还以为姚谨疯魔了,就连李子轶也惊讶,孩子根本都没有呼吸了,谨娘这还折腾什么?

可是姚谨记得有一个病例,那溺水者心跳停止了半个小时后,还被抢救过来了,乖官溺水根本没有那么长时间,只要努力,还是大有希望,姚谨可不希望自家的荷塘淹死人,她这边忙活的满头大汗,看见李子轶还在旁边傻站着,便忙说道:“大郎快来,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按他的胸口,注意要轻点,别把他肋骨按折了。”

李子轶虽然知道媳妇这是在救乖官,却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媳妇每每做事儿出人意表,说不定这次又会出现奇迹呢?他也希望媳妇能把小侄子救活,便按着姚谨刚才那样的动作,不停的给乖官按压心脏,姚谨负责往乖官嘴里度气,夫妻俩足足又抢救了一刻钟的功夫,乖官还没有什么动静,李子轩颓然道:“大哥、大嫂,还是别费劲儿了…”

赵娥儿则脸色苍白在一旁站着,她知道,若是乖官今天真的死了,她和李子轩夫妇之间,无疑会出现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她真是后悔,怎么就没有盯住乖官呢?婆婆早上还叮嘱过,便是婆婆那一关,她也过不了,想到这儿,她的脸越发的苍白了。

就在姚谨自己都有些失望的时候,乖官忽的有了动静,姚谨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果然摸到了他的脉搏,她顿时喜道:“好了好了,乖官他清醒过来了!快,快给他换衣裳,送他去医馆…”她说着,忽然觉得全身都虚脱了一般,丝毫没有了力气,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家一看孩子真的活过来了,惊讶之余,便七手八脚的扒了乖官的衣裳,有人脱下干爽的外套给孩子披上,李子轩抱着乖官就往医馆跑,李子轶也想跟去,不过他看见媳妇那样,忙问道:“谨娘,你没事儿吧?”

姚谨忙说道:“我没事儿,你快去吧!别忘了回屋告诉娘一声,另外记得带点银子。”她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这才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巧儿跑过来问道:“娘,弟弟没事儿了吗?是不是?”

“嗯,没事儿了…巧儿,你告诉娘,弟弟是怎么掉水里的?”

巧儿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婶婶去茅房了,让我帮着看着乖官,我说爹爹在荷塘里养了好多鱼,乖官想看,就一起来了,弟弟不小心,就掉里了…”

姚谨气道:“巧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到水塘边来玩,你怎么不记得?竟然还带着弟弟来!”她说着,忽的想起巧儿的丫鬟梅花,那死丫头是怎么带孩子的!四下一看居然没见到梅花的人影,姚谨越发生气了“梅花!你在那儿?赶紧给我出来!”

姚谨话音刚落,就见梅花瑟缩着身子从一株大树后面闪了出来,她显然也知道闯了祸,已经是满脸泪痕,姚谨越想今天的事儿越后怕,若是乖官在自己家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和丈夫又怎么能心安?姚谨气道:“梅花,自己回屋跪着去,两天不准吃饭!”

巧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娘发火,吓得她不停地偷看娘亲的脸,姚谨身为后娘,也不好深说她,再说巧儿确实也还小,姚谨拉过来巧儿要往回走,一转身看见赵娥儿还呆呆地站着,她忙说道:“娥儿,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回家吧,给他们爷俩熬点姜汤喝喝,很快就没事儿了。”

赵娥儿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嫂子,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就…”

姚谨叹了口气“刚才你也听见了,若不是巧儿提什么养鱼的事儿,乖官也不能来…总之淘小子不好看,也不能怪你,以后还是多注意些吧,刚才二郎也是太着急了,说话冲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赵娥儿摇头道:“这不怪他,也不怪巧儿,她一个孩子懂什么?都是我没有看好乖官…”

二人一起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她们俩都是当后娘的,彼此都能理解彼此的心情,姚谨安慰了赵娥儿几句。其实这就是做后娘的难处了,一个做继母的,便是对孩子一百个好,哪怕有一个不好,被人知道了,那也是不好,今天这是乖官没事儿,若是死了,还不知道别人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姚谨不免暗自庆幸,幸好巧儿是一个女孩子,比男孩子省心些,将来的事情也少些…

姚谨回到花厅,就见婆婆正在不停的念佛,好在她手脚已经不哆嗦了,要不然姚谨会以为她着急上火得了中风病呢!刚才她还有些担心。李杨氏看见赵娥儿回来了,立刻就开始责备起她来,姚谨在旁边赶忙帮着赵娥儿辩解了几句,李杨氏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也不能全怪赵娥儿,这才面色好看了些,婆媳两人相携着走了。

姚谨换了身衣裳,便指挥着家里的下人开始收拾残局,她觉得这一天真是累身累心啊!没过多久,李子轶回来了,姚谨问了问乖官的情况,说已经无大碍,王郎中给开了些宣肺的中药带回去了。

当天晚上,夫妻俩都唏嘘不已,李子轶又把巧儿叫到跟前教训了一顿,又问是怎么处罚梅花的,姚谨说罚她两天不准吃饭,李子轶冷哼一声道:“若是大户人家出了这事儿,可不只是不准吃饭,非得一顿棒子打死不可!”他这话故意说给冬梅听,是以声音有些大。

巧儿听了吓得一哆嗦,姚谨虽然看她泪水涟涟的很可怜,却也硬着心肠不去哄她,总得让她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不可。

第二天夫妻俩买了很多好吃的去老宅子看乖官,见他除了咳嗽些,神情萎靡些,其他还好,便放了心,姚谨又和赵娥儿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家,却见李子轲笑嘻嘻的正等着她呢!“嫂子,你知道街坊邻居都说什么?”

“哼!”姚谨说道:“我看不是街坊邻居说什么,是你说什么才对!”

李子轲笑道:“真的是他们说的,说你是仙女下凡,对着乖官吹了几口仙气,乖官就醒了。”

李子轶皱眉道:“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嫂子说了,那时候乖官是假死,所以才救得过来!你不去卖臭豆腐,跑来干什么?”

“嘿嘿,我这不是听说嫂子昨天得了县城的一座宅子嘛!是不是真的嫂子?你不会想搬到县城去住吧?”

姚谨笑道:“怎么?你现在就想把生意开到县城去?”

“是啊,要不然还要天天往县城送货,很麻烦,还不如到县城开一个作坊。”

姚谨找了那个房契来,看看那房子的地址,李子轲笑道:“哎呦,这房子可是在县城的中心位置,周围住的都是有钱人,咱们去那里做生意,似乎不太合适啊!”

姚谨皱了皱眉“这个三进的小院能值多少钱?”

李子轲说道:“怎么也值四百两吧?”

姚谨想了想说道:“咱们先用着吧,等将来胡县令求的事儿我若是办不成,再还他银子就好,另外我们家的鸡已经开始产蛋了,在县城的销售就靠你帮着立春吧!”

李子轲笑呵呵的说道:“放心吧嫂子!没问题!”

在县城开作坊的事儿,姚谨就任由三郎张罗,反正他已经轻车熟路了,姚谨倒也放心,她又开始忙着把去年扦插的栀子花移栽到地上,然后还要把那些姚世祥送来的中药种子都种到山上。

这天,李子轶看完了书,去姚家宅子看姚孙氏和两个孩子,回来之后就气哼哼的说道:“谨娘,我真不知道你那些年在你嫂子身边是怎么生活的,她这人真是让人受不了。”

姚谨忙问道:“我嫂子她又怎么了?”

“她说你哥哥总是宠着你!你说种药材你哥哥就种药材,你说养鸡你哥哥就张罗养鸡,结果现在鸡下蛋了,鸡蛋根本就不值钱,她一个劲儿的嚷嚷亏本了!我就说咱们潭拓镇上几乎家家养鸡,鸡蛋根本卖不上价钱,不如把鸡蛋拿到咱们家来,我们一起拿到县城里去卖,或者运到北平去卖,你猜她说什么?”

姚谨笑道:“她那人若是不见钱,怎么放心你帮着她卖东西?”

李子轶看了看姚谨“你对你嫂子还真是很了解…”

姚谨笑了笑“咱们能卖多少钱,还是先把钱给她吧,要不然天越来越热,鸡蛋放不了多久就坏了。”

李子轶虽然讨厌姚孙氏,但是既然答应了姚世祥要替他照顾家小,当然也不能食言,便先把钱给她,然后再拿走鸡蛋,姚孙氏又怕李子轶给的钱少了,千方百计打听县城里鸡蛋的价格,这话传到李子轲的耳朵里,李子轲回头说给姚谨听,姚谨气得哭笑不得。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夏天来临,因为李家冬天存下了很多冰,所以屋子里放着冰盆,夏天倒也不难熬,这一天,李子轶拿着书本去请教姚世文的同窗,回来的时候刚走到院子,就大声喊道:“谨娘,燕王打下南京了!哈哈,今年秋天我就可以参加秋闱了!”

正文 变化

变化

姚谨一听说燕王打进了南京城,不由得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她这只小小的蝴蝶,也让历史的进程有了改变?她明明记得燕王打了四年才攻下南京的,可是现在也就三年多一点,建文帝居然就败了。

姚谨当然没有什么内疚的,建文帝也好,永乐皇帝也好,谁当皇帝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希望战争早一点结束,这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最有好处,只有和平了,才能有更好的生活,姚谨唯一吃惊的是:历史的改变居然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小人物…

李子轶看见妻子发呆,忙问道:“你想什么呢?我今年秋天就能参加秋闱了,难道你不高兴?”

姚谨回过神来,她笑了笑,一边切了一块冰镇西瓜递给李子轶,一边给他泼冷水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倒是希望明年有秋闱,或许你还有点把握,你读书的时间短,要我说考中的希望不大…”

李子轶狠狠地咬了一口西瓜,气道:“好啊,你瞧不起我,进士我或许考不上,怎么我也要考一个举人给你瞧瞧!”

两个双胞胎孩子看见爹爹吃西瓜,急得“啊啊”的叫,那那样子也想要。李子轶忙拿着西瓜来到两个儿子跟前给他们吃,姚谨忙说道:“大郎,小心别让他们吃了西瓜子,还是我来喂他们,你吃你的!”

姚谨一边用羹匙刮了西瓜水喂两个儿子,一边说道:“我最想做举人娘子了!你若是能考上当然好,哪怕考上一个秀才也行!不过考不上也很正常,毕竟你中间好些年都没有读书了,我看,今年就当去考场历练好了…对了,燕王刚打下南京城,不会这么快就宣布今年秋闱考试吧?”

“嘿,这你就不懂了,燕王这一仗打下来,死了多少官员咱们暂且不说,就是那些没死的,他们都是些建文帝的旧臣,燕王看着焉能顺眼?他当然要提拔任用新人,所以开科取士就势在必行…”

姚谨笑道:“你怎么还燕王燕王的叫?难道他没有登基吗?”

“对对,现在应该叫皇上了,怎么没登基?咱们知道的消息迟了,听说一个月前就攻下南京了,当时南京皇宫大火,建文帝踪迹不见,据说是跳火海里烧死了…很多大臣联名奏请燕王登基,燕王这才做了皇上,定了年号叫‘永乐’,明年就是永乐元年,还要大赦天下呢!”

姚谨喃喃道:“已经这么久了?大哥怎么还不来信?不会是攻城时候有了什么意外吧?”

李子轶忙说道:“不会不会,你别胡思乱想,大舅哥武艺好着呢,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皇上刚打下南京,大舅哥他们肯定忙得团团转,怕是一时想不到写信也是有的…”

“大哥忙二弟总不会忙吧?”姚谨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片刻后立春在门口说道:“大少爷、少夫人,两位舅爷来信了。”

姚谨几步来到门口,“快拿来我看!”她拿过信来急忙拆开看,李子轶则带着立春去一旁会账,这工作一般都是姚谨做,今天李子轶也只是记下了立春上交了多少银子,便指着冰盆上的西瓜让立春自己切,立春蹲着吃了两块瓜,便问道:“大少爷,咱们家的冰窖可还有地方吗?”

李子轶说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立春说道:“现在的鸡蛋放不了几天就坏了,若是有冰窖的话,可不可以把鸡蛋存在冰窖里?若是一直能存放到上冻那就更好了,每年冬天鸡就不下蛋了,那时候鸡蛋价格就会上涨…”

李子轶笑道:“好!你这主意不错!以后新下的鸡蛋先送到地窖里放着,头几天下的蛋还是先卖着,免得臭了!对了,以后有什么好主意要及时说,从下个月起,给你涨双倍的工钱!”

立春一听,差点乐得蹦高!李子轶说道:“行了,拿一个冰镇西瓜上山跟他们几个一起吃吧!山上的那些草药,闲着就去捉捉虫…”

立春忙问道:“大少爷,我听很多村民说,去年咱们家曾经在地头点篝火,烧死了很多的蛾子,今年地里的虫子就少了不少,村民们都说是大少爷的功劳。”

李子轶听了,得意的笑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想的主意。”他嘴上说着,心中对妻子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不过心中未免有些不是滋味,若是科举无望,他难免要夫纲不振,看来还得用功读书…

立春不明白大少爷为什么刚才还春光满面,刚一会儿面色居然沉下来了,难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呀?立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少爷,奴婢晚上也在山上点一点篝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