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猛地转头盯向他,“他——他来了?”

“‘他’?”海盗头子似笑非笑地也盯着我的眼睛,“这称呼听起来似乎有些故事呢。难道你们两个…”

这大叔怎么这么爱八卦?!我不理他这问话,只管追问:“你说他来攻岛了,可是真的么?他在哪儿?”

“唔…看你这么着急…”他摸摸下巴,一笑,“我就偏不告诉你。”

“你——”我冷下脸来,“你没忘了答应过我要放我离岛的话吧?!我现在就想离岛,麻烦大当家的安排罢!”

“这个么…我改变主意了,”他看着我坏笑,“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为什么?!”我怒问。

“因为你是个宝,我想据为己有。”他语声暧昧地道。

“堂堂一岛之主居然说话不算话?!”我气得用目光凌迟他。

“那又怎样?这座岛上我最大,我说什么做什么谁敢反对?”他傲慢一笑,隐隐现出一股霸气来。

“这就是千树躲着你的原因么?”我冷冷地讥讽他。

“妞儿,不要试图惹火我,”他眯起眼睛,探下头来盯住我,“否则我说过不会碰你的话也一并作废。”

怕这家伙当真出尔反尔,我只好咬紧牙关不发一言。他盯了我半晌,复直起身笑了一声,道:“那位官儿老爷人倒是还没来,只不过战书已经寄到了,要我将你安全无虞地交出去,否则嘛…嘿嘿!”

“否则什么?”我忍不住问。

“否则,就要血屠雷神岛。”海盗头子一字一字淡淡地道,声音里带了抹戾气。

失爱之殇

显然这封战书激怒了他,原本想放我走的决定也临时改变了,看样子他是打算真刀真枪地同官府干上一架,这回可真是…楚龙吟他,当真肯为了我做这样的事?一时间矛盾重重,皱起眉来不再吱声。

海盗头子平复下来,笑向我道:“你还要在这里同迅和千树玩儿么?我要回雷神殿里去布置战事。”

“我想再多留一会儿。”我道。

“那你莫要乱跑,不许随意出洞,外面全是机关,等我布置完了再回来接你,听得了?”海盗头子话间居然带了几分亲昵地严厉。

我点点头,没有再理他,只管坐到岸边望着水里悠游的两尾海豚想心事。海盗头子又在我身后立了一阵方才出洞去了,见他走远,我立刻站起身来脱去外衫,只着中衣裤,扒去鞋袜,试了试海池子里的水温,而后一个深呼吸跳了下去——海盗头子说那些水母已经被清理掉了,我这才能放心入水。

一跳进水中,迅和千树便向着我游了过来,欢快地围着我来回乱转,我潜下水去划动四肢,藉着微弱的光寻找那条通向海里的隧洞——只要能找着那条隧洞,我就可能有机会逃离雷神岛,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上一试。

迅和千树见我游动起来,便也跟着在身旁游,它们游得自然比我快,我便伸手抱住其中一个的鱼鳍,让它们带着飞快地游动。谁知…本希望它们能从那隧洞里游出去,结果这种天生会表演的动物居然带着我在池子里绕起了圈圈,真是搞得我哭笑不得,只好冒出水面去换了口气,然后重新潜下水去自己寻找出路。

正摸索着,突觉有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地打在脸上,随手一摸,居然是成群成片的小鱼撞了过来,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险些把我一并卷走,正纳闷儿着这帮家伙为何突然疯了似的挤进这海池子,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了脑中——

——尼——玛——鲨鱼要来了有木有——

一时三魂吓飞了两魂半,手忙脚乱地夹杂在各类惊慌失措的鱼群中往岸上游,万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沾了鱼的光,被它们这么卷着居然很快地就到了岸边,完全没有形象地爬上岸去,软在那里气喘吁吁。

通常只有在海中最恐怖的杀手鲨鱼来临之时才会出现鱼群大批量逃亡的情形,不管这次是不是当真遇见这种情况,以我这倒霉体质还是小心为妙。

正喘着休息,忽见海池子的水平面上豁然出现了一角深灰色的魔鬼象征般的鱼鳍,直吓得我浑身一哆嗦,正要爬向岸边更远处躲危险,忽地想起——迅和千树还在池子里!

一时间惊得慌了,拼命扯起嗓子喊它们的名字,便见又是两角银灰色的鱼鳍浮出水面,正是迅和千树,我冲它们摆手让它们快去逃命,也不知它们能不能看懂我这手势,然而时不待人,深色鱼鳍已经发现了迅和千树,调转方向便冲着它们扑了过去。

我急得低头捡起地上石头便冲着那深色鱼鳍扔过去,正打在它身上,便见它向下一沉,紧接着海水一阵翻涌,突地浪花迭起,一张血盆大口冒出水面来,直把我吓得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不管不顾地随手抄起大大小小的石块向着这鲨鱼丢过去,以图吸引住它的注意力,好让迅和千树有时间逃脱,它们是海里游得最快的动物,只要逃进大海这鲨鱼就再难追上它们。

然而迅和千树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死活不肯离去,只管围着海池子转圈,迫不得已,我只好强撑着恐惧心去寻找更大的石块,抱在怀里慢慢接近那池子,见鲨鱼沉了下去半晌没有动静,我正小心翼翼地盯着池子看,突地身前水花乍起,鲨鱼的大口利牙森森就在眼前,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被它咬住脑袋,它却不知怎么身子一偏倒了开去,定睛看时见是迅飞身撞了过来,将这鲨鱼撞开了一边救了我一命。

我喊着让迅和千树快走——动物皆有灵性,就算听不懂我的话也能感受到我的急迫,迅有些凄厉地叫了几声,竟然再一次向着那鲨鱼冲了过去!

我急得目眦欲裂,拼命向那鲨鱼扔着石块,鲨鱼被惹恼了,冲着我的方向冲杀过来,我举起那块巨大的石块狠狠冲着它砸过去,却擦着它的头部划过,虽然没有砸正,但也无巧不巧地划到了它的眼睛,见它惊了似地扭动身躯沉下水去,很快又兴起更大的波澜冲上了水面。

我不明白迅和千树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它们那么聪明…它们那么有情感…正当我回身再去找更大的石头时,便听见不知是两只中的哪一只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连忙扭头看去,却见那鲨鱼正咬着一只腾在半空,我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尖叫着“不——”拼命抓起地上石块扔过去,可是根本无济于事,那鲨鱼就那么咬着它落回水里,凶狠地撕扯,很快这片海水便被染得血红。

“不——不——”除了这个字我已喊不出别的来,喉咙和心都是撕裂般的痛,眼看着另一只还要冲着鲨鱼冲过去,我拼命地扔着石头,头脑涨痛,就连手中其实什么都没捡着都毫无察觉,依旧做着丢石头的动作。

正心痛如绞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身子被人抱着向后飞退了数米,紧接着那黑影便向海中扑去,一阵扑天盖地的浪花掀起,夹着刺目的鲜血抛洒向半空,巨响拍在水面上,急速沉向池底,卷起一大股血红色的漩涡。

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水中响动,哗地一声浮起半个身子,脸上面具居然没被冲掉,飞快地向着岸上游来。一上岸边将手中带着血水的钢刀扔在一旁,奔至我的面前蹲下身来急切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迅和千树…”我哑着声指向水面。

“迅没事。”他简单地答道。

“千树?千树…”我忍不住哭出来,心里早已将它们当成了自己可爱的弟弟妹妹,眼睁睁看着千树命丧鲨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装着坚强。

“千树…我替它报仇了。”他沉声说道,轻轻捉起我的手,手掌早被石头划得皮开肉绽,可这疼痛远不及我此刻的心痛,尤其看到迅在那血水里悲伤的徘徊,便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伸臂将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直到过了许久我总算能控制住了情绪才扶我站起身来,看了眼水中的迅,低声地道:“那条鲨鱼我认得——肚皮上有道疤,那是我划的。它就是曾经伤了迅的那一条,我救下迅时它嘴里还挂着残尸,想来那是迅的家人,这一次只怕是迅认出了它,拼着一死也不肯离去,想要为家人报仇。”

“迅要怎么办呢?迅以后要怎么办呢?”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会陪它的,”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我们两根光棍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知道他是逗我,想让我重新振作,我强强收住情绪,有点诧异自己在他面前为何会还原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脆弱而善感。于是也哑着嗓子应了一句:“你别教会它借酒浇愁就好。”

海盗头子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道:“你果然是个乐观坚强的小妞儿呢!来罢,咱们去安慰安慰迅,告诉它过一阵儿再给它找个漂亮姑娘就是了。”

我勉强笑了笑,被他扶着过去岸边,迅便慢慢地游过来,将尖尖的嘴放在他的掌心里,悲伤的哀鸣,听得我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伸手轻抚它身体安慰了一番,见它就是不愿离去,只想守着这池子,似乎在等着千树重新回来。

海盗头子说总不能在这里陪着迅守一辈子,便强行把我背出了岩洞,回到他的房间,他找来药箱,先让我换上干衣服,而后便把我摁坐在床边,取了药和纱布替我包扎双手。房间里一时全是沉默,许久方听他开口道:“你不必去冒险找那通往外海的通道了,我放你离开就是。”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也不做隐瞒,低声道:“你也不必生那战书的气,我家老爷其实为人很平和,这一次想是…有些心急了,否则断不会说出血屠全岛的话来,他,他从不轻易枉夺人命,他是个绝好的官。”

“你喜欢他?”海盗头子低笑着问。

“嗯。”我如实点头。

海盗头子愣了愣,没料到我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转而仿佛回答自己方才的惊讶似地道了句:“这才是你的性格,嘿。”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官么?他是钦差,这一次从清城远路而来,就是为了解决江南遭灾几城灾后重建不利的问题——他是个好官,清廉又聪明,能力又强,他一定会为百姓做主的!所以…请你不要为难他,他爱民如子,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武力。我回去同他说明这岛上灾民的情况,他会想法子解决的,大叔你…从此后就别再做什么海盗了,或者回到陆地上去,重新安家立业,重新开始不一样的生活,不也挺好么?”

海盗头子沉声笑起来,大手在我头上抚了一抚,道:“你倒是都替我打算好了…唔,没准儿我哪天兴致一来就跑到清城找你玩儿去呢,你可不许躲着不见我。”

“没问题,我请你喝酒,到‘东风第一枝’,然后泛舟,赏桃花,唱《将进酒》。”我道。

海盗头子哈哈地笑,伸指一点我鼻尖:“你可知我为何改变主意不想放你走了么?”

“不会因为我是个宝罢?”我眨眼。

他大笑:“当然是因为这个!我啊…我是想…想认你做义女来着…”

呃?这个…不会吧…生理年龄才大我十六岁,心理年龄更是只比我大【哔——】岁,当哥哥还差不多,当爹就有点儿别扭了。

见我面色古怪,这位海盗大叔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只是那么一想罢了,叫大叔其实也不错,咳。你休息罢,我去看看天,若没什么问题明儿就送你离岛。”

然而等不到他送我离开——傍晚时分,官府的几艘战船已经气势汹汹地逼近了雷神岛,海盗头子不准我出谷,以免被不小心误伤,我就只好等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不多时见小鱼儿匆匆跑来,向我传话道:“大当家的问哥哥,那位官老爷姓什么?”

我连忙道:“楚,姓楚!——小鱼儿,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没打起来吧?”

小鱼儿摇头:“没有,大当家的好像要同对方谈判呢。”说罢又匆匆地跑走了。

我在房里度时如年,才几天没有见到楚龙吟就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想起了海盗头子雨夜中的怆凉,想起了海豚“迅”失去伴侣的悲伤,不由愈发地想要尽快的见到他,想要好好地把握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去爱这一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夜色早已拉下帷幕,我焦急地在屋中转来转去,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紧接着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冲进来,又惊又急又喜又安慰地低吼了一声:“情儿——”

没等我应声,他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张臂将我紧紧搂进怀中,我抬头正要告诉他我没事,却谁知唇上突然一热…便被两片灼热急切的唇狠狠地吻了住。

我一下子懵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便用力地推他,可是他搂得实在太紧,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捶打他就是不肯放开,我急得“呜呜”出声,他才终于微微偏开了脸去。

“你——”我急喘着,又是惊慌又是无助。

他死死抱着我,脸颊紧紧贴着我的,凑唇至我的耳畔,急促地打断我的话:“情儿——情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真怕…情儿——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这一次真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情儿,情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女是男,我都喜欢你!也不管你是否会因此厌恶我、远离我,我——我喜欢你!”

船舱夜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攻得措手不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事了,坏事了,他不能说啊!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呢?怎么办?从今后要怎么办?

我拼尽全力推开他,飞快地道:“你太激动了,我没事,离开这儿罢!”说着拔腿往外走,却被他一把从身后抱住,我又急又气,低喝着道:“楚二爷!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说些有的没的吗?能不能先离开这岛再说事儿?!”

“好。”楚…楚凤箫在耳后轻叹一声,将我放开。我不敢停留地大步向门外走,甚至想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谁知才一跨出门来,就见楚龙吟在廊下立着,昏黄的灯光映不进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去,他负着手,立得笔直,深深地望着我和我身后的楚凤箫。

我知道方才楚凤箫那番话声音并不低,他冲进来时那门也未关,只怕那一字一句都已丝毫不落地听进了楚龙吟的耳中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楚凤箫,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离我好远,远得像在海的彼岸,把我就这么抛在了这孤岛上,而陪着我的,只有那满心情殇的海盗和一尾失了爱侣的鱼。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了声:“老爷,我没事。”

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我和楚凤箫便在他身后跟着。不远处,海盗头子及几名他的手下在那里立等,待我们三人走近前时,听得那海盗头子笑向我道:“小家伙,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答应过他的…什么事?帮忙找寻花千树的下落?还是等他有朝一日去了清城要请他喝酒?

我点点头,道:“大当家的也莫要忘了我说过的…”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冲着我挤了挤眼睛,转而向楚龙吟道:“楚大人,照你我方才所协商的那样,在下就在此等候大人的消息了,一个月内我可保证不动往来船只,然而一个月后我若看不到成效,那就恕我失礼不恭了。”

楚龙吟也将头一点:“本官晓得,就此别过。”说着便带了我和楚凤箫径直向谷外行去,与那海盗头子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看了看他,低声道:“大叔…记得少喝酒。”海盗头子眸光闪了闪,忽地伸手,掀起半片面具,露出弧线完美的下巴和嘴来,冲着我微微一笑。

谷外唯一没有布着机关的通路上站满了持刀的海盗和官兵,双方虎视眈眈地相互瞪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们三人便在这样的阵仗中离岛登船,终于渐行渐远。

随同楚龙吟一起前来的还有该辖区的知府及一干官员,我才一登船便被众人的目光齐齐盯在脸上,想来他们不明白区区一个小长随何德何能要让钦差大员如此兴师动众地冒着开仗的危险亲自跑到匪岛上来救人,然而在看到我之后他们似乎又集体明白了什么,或多或少都在脸上表现出几分暧昧来。

楚龙吟是这里最大的官,一上船便被其他官员忙忙地迎进主舱里去了,有侍者过来引我去安排好的船舱里休息,是个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桌一椅。还没等我坐下来喘口气,舱门便被人推开了,抬眼看时见是楚凤箫拎着个药箱迈进来,便立刻硬着声道:“我累了,楚二爷有事回头来说罢!”

楚凤箫只作未曾听见,回身将门关上,而后慢慢走至我的面前,脸上神色静如止水,淡淡地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换药。”

“不劳二爷,小的手伤已无妨碍,请二爷…”我话未说完,他已一把将我的手扯过去,强行摁坐在椅子上,另一手打开药箱,一言不发地开始给我拆绷带。

“我说了!我不需要二爷费心!”我忍不住提声道,噌地抽回手来。

“你不需要我就不费了么?”他笑起来,“左右都是费,何苦让我的心白白扔在水里?”

“楚二爷,请不要做强人所难的事。”我不忍用话伤他,只得低声道。

“我不强迫你,你也莫要强迫我,可好?”他依旧笑着,轻声细语。

“我哪里强迫你?”我望着他。

“不要强迫我放弃你,不要强迫我把你当成不相干的任何人,不要强迫我不对你好。可以么?”他慢慢地静静地说着,望着我的那双眼睛有如千年深潭,看不到涟漪,却能把人生生溺死。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我皱起眉看他,“你明知道我只是把你当成好兄弟好朋友看待,为什么非要让事情变得这么尴尬糟糕呢?”

“我也曾经想过,”楚凤箫重新捉过我的手,继续去拆我手上的绷带,“我想我可以默默地喜欢你,不让你发觉,不让你为难。可是,我若想对你好,就不可能做到不动声色。而我宁可被你厌弃,也想更好更多地照顾到你,所以,这就是我为何非要表明心迹的原因,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也无权阻止我。”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叹口气,“做兄弟做朋友不好么?我们一样可以亲密无间,一样可以过一辈子,为什么偏偏要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状况?你觉得你我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要好么?”

楚凤箫笑起来,依旧轻声慢语:“你这话问得才奇怪,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男人女人要相爱要成婚?如果喜欢的话做兄妹不就好了?这不是同你我一样么,兄弟姐妹和恋人之间的情感怎会相同呢。”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我是男人啊!”我无奈地摇头,“男女相爱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延续香火繁衍后代,做兄妹当然不可以,可我们都是男人,做兄弟不比做…恋人要好么?”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的兄弟,但却只能有一个恋人。”他淡淡地答道。

见他似乎是铁了心,我也没了话说,只得叹口气道:“你若坚持如此,那就恕我不能再像以前般对你了,从今后你是主,我是仆,还请莫要干扰我的正常生活。”

楚凤箫低着头替我的手重新上药,将纱布包好后才抬起头来望住我,轻声地道:“情儿,让你为难苦恼,我很抱歉。只不过,我永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你怎样对待我都好,我都会尽力去搏取你的心的,哪怕只有半分。”

“你这是何苦呢?天下那么多的好女子…”我有些难过自己失去了这样一个好朋友。

楚凤箫微笑着打断我的话:“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这么干的人。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说不定哪一天我幡然而悟放弃了你,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说着起身收拾好药箱,看了看我的脸色,道:“早些休息罢,明日一早就能登岸。”之后便开门离去了。

然而我又怎能安得下心来呢?在房里一直呆坐到大半夜也不见楚龙吟过来,思及他在雷神岛上时的面色,心里愈发惴惴起来。忍不住悄悄推门出来,但见海面上一片漆黑,天空半颗星子也无,四周除了海浪声别无它响。

我不知道楚龙吟的船舱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又不好在这船上四处乱找,只得慢慢地沿着船舷走着散心。海风夹着萧瑟的秋意透骨而入,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却又不想回舱去,就在船头站定,任那风带着浪花的水气把自己浸得透透。

正望着无边的波涛出神,忽听得最靠近船头这间船舱里传出一道男声来:“我已决定的事,死都不会改变!”

…楚凤箫?他在同谁说话?楚龙吟么?

蹑手蹑脚靠过去,蹲下身子掩至这船舱的窗根儿下,附耳细听,果然听得楚龙吟的声音随后沉沉响起:“你已成年,自然有权做自己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可已经想好了承担这后果么?”

楚凤箫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出现什么后果都与他人无关,我一力承担就是。”

“怎么承担呢?我要知道。”楚龙吟问。

“生受着。”楚凤箫语气里带了些赌气。

“生受着?受到几时?娶妻么?立业么?”楚龙吟不容推避地追问。

“不关你事。”楚凤箫冷声道。

“不关我事?我是你什么人?!”楚龙吟有些恼了,“你若是大街上随便哪个混蛋小子,就是求着我管你我都不管!偏偏你这小王八蛋是我的同胞弟弟!我倒巴不得可以一点儿心都不为你操呢!爱活活爱死死,一拍两散大家干净!”

“你操的都是多余的心!管好你自个儿的事就行了,我只比你小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如何你做事就是让人放心的,我做事就得全天下人跟着操心?!”楚凤箫也恼了起来,“你身为哥哥就可以处处限制我管束我么?你能做的我为何不能做?你能承当的我怎么就不能承当?我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妹妹!别总把我当成吃不起苦受不起难的小孩子——成么?!”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方听得楚龙吟道:“好,你既这么说了,从今后我再也不多管你,咱们有公事就公办,有私事谁也不干涉谁,你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爱怎么用心就怎么用心,只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既然愿意承当任何后果,就最好像个男人那样去承当,莫要等失败了受伤了给我闹什么寻死觅活出家隐居这类的勾当出来!爹娘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断了楚家香火的!”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楚凤箫冷笑,“我没那么脆弱,你担心得太多余了!”

“是么?但愿如此!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王八蛋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死了条从小养大的狗就哭着喊着要去出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嫌家里规矩太过束缚就三番五次地跑到山林子里住个猎户废弃的房子闹隐居!更不知哪个投错了胎的小娘娘腔看了几本风花雪月的书就嚷嚷着看透了生死要他妈的随风归去!——到时候再敢跟老子来这套,老子直接让他随风归去!”楚龙吟气道。

楚凤箫“嗤”地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冷下声音,道:“我早已是成人了,你能承当的东西我一样能承当,天塌下来我都不会逃,你就省省心罢。”

“天塌了能比心塌了更严重么?”楚龙吟亦冷冷地来了一句。

楚凤箫顿了一顿,语声中带着些气又带着些疑地道:“听你这话,好像有什么瞒着我罢?”

怎能取舍

“瞒你总好过害你。”楚龙吟哼道。

“你瞒了我什么?”楚凤箫追问。

“既然要瞒你,当然不能告诉你。”楚龙吟继续哼道。

“你——”楚凤箫气结,“是不是关于小钟儿的事?!我要知道!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么?你若能听我的话,我连心都可以挖给你看!”楚龙吟道。

“一定是关于小钟儿的事,一定是!”楚凤箫恼道,“你若当真是为了我好,就什么也别瞒我!”

“住手——你这混小子——哎哎——衣服扯坏了——哎!”伴随着楚龙吟的话音,便听得“嘶啦”一声,衣服裂了。“你这小混蛋…老子上船就穿了这一件衣服!明儿还怎么在人面前露脸?!”

“这点问题在你楚老大那儿还叫问题么?!”楚凤箫恼意未消地讥诮道,“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我且告诉你,莫要想着从中作梗给我捣乱才是!”

“从中作梗?”楚龙吟哂笑,“用得着我作么?钟情儿他对你是怎么个意思你不会看不出来,明知前面就是无边苦海偏偏还一去不回头…”

“怎样?就算淹死我也认了,这事不必你来操心。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回房了,我方才同你说的你今晚想好明天给我答复。”楚凤箫道。

“不必等明天,我现在就能答复你。”楚龙吟淡淡地道,“两个字:不行。”

楚凤箫哼了一声:“无所谓,你不发还情儿奴籍,我可以替他赎身,还是那句话:你莫要从中作梗就好!”

楚龙吟半晌未再言语,听得楚凤箫脚步声向着门这边走过来,我正要闪身避开,忽听楚龙吟沉声开口,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当真,如此喜欢钟情儿?”

“我是认真的。”楚凤箫亦一字一字地回答。

“他不喜欢你呢?”楚龙吟问。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会让他接受我的。”楚凤箫语气里是无比的坚定。

“你要知道…无论是男人和男人还是男人和女人,这种事都不能勉强。”楚龙吟叹着。

“我不会勉强他硬是喜欢我,同样我也不会勉强自己不去喜欢他,我只是…想对他好,仅此而已。”楚凤箫沉沉地道。

“若他…心里已有了别人了呢?”楚龙吟问他。

“这有什么关系?”楚凤箫一笑,“他喜欢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你这个…傻小子…”楚龙吟长叹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疲惫,“回房去罢,今儿我也累了。”

我飞快地离开窗根儿躲到船头,听见开门声和楚凤箫离去的脚步声,直到他进了自己房间后才重新轻轻地回到楚龙吟的窗边,静静立了一阵。许久方听得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念念有词地道:“左手金,右手玉,何以取舍?亲不离,情不弃,不舍不得…全是狗屁!何以取舍?怎能取舍?!”

我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听他道了声“进来”,推门入内,望住他那对略感惊讶的眸子,轻声地问他:“你打算把我拱手让人了,是么?”

“傻小子,乱想什么…过来,让老爷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楚龙吟笑着冲我招手。

“现在才发现我受伤了?”我走过去伸手给他看,“你就不问问我在岛上有没有被人欺负?我若不来找你,你就打算明天才同我说话是么?”

“哟哟,怨气还不小呢,”楚龙吟捉着我的腕子仔细看了看手,因包着纱布什么也瞧不出来,便略一用力把我拽进怀里搂住,低下头来笑,“我家情儿这次受苦了,怪老爷我没能耐,连自己身边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

我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嘴,轻声道:“我不怪你,一点儿都不怪你,一个人毕竟力量有限,不可能事事做到最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也好好儿地回来了,咱们都不提它了,可好?”

“好,不提它。”楚龙吟轻笑,搂着我坐到床边去,大手轻轻抚着我脑后发丝,两个人默默相拥了一阵,良久听他低笑着开口,道:“对了,今儿个你从那海盗头子身边儿走过去,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这个人其实不坏,”我偎在他怀里没有抬头,“雷神岛上三千多人都是天灾人祸下的难民,官府安置不利,他就都收容下来,只是方法有点过激罢了。他在岛上还救了我一命,我那话是感激他。”

“你可知道,他把他的二当家的已经交给了我处置?”楚龙吟道,“这位人称‘雷神’的海盗头子倒是位盗亦有道之人,据说他虽霸海为王,却从不劫普通百姓的船,更不会枉害人命,只劫豪富和官船。通常行动前都会派手下得力之人事先潜入船上打探,哪些人是富商、哪些人是百姓都先有个底儿,行事之时便只挑有钱的下手。且我听说他劫了财后一部分留给雷神岛,一部分还会让手下去接济岸上的穷人,倒是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只不过这一次因我们那船上几乎没有平民,都是有钱有势之人,那二当家的便想着大捞一笔,这才出了个搜身的主意,加上又架不住匪众们的撺掇,便劫了女子上船意图轻薄。海盗头子说那二当家的违背了他的命令,纵容手下杀了一名船员又辱及妇女,便同意让我带走他由官府依法处置,且我也答应了他督促当地官员尽快安置灾民,只怕我们要在这漫城多耽搁几日了。棐凡论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