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呢。”我瞥他一眼,“第二次捱老爷板子,我在堂下实在是动弹不得了,又淋了雨,就伤风上热起来,那时二爷把庄先生找来替我诊治,我因太过虚弱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被安置在了庄先生的房里,然后…”

“然后怎样?”楚龙吟眨了眨眼。

“然后…发现自己连病带伤都给庄先生治过了。”我低了头小声道。

楚龙吟反应了一下,“哦”地一声明白了,挠了挠头道:“秋水为人正直单纯,一根筋通到底,从来没有什么杂念…只是庄夫人那里必然通不过,看她对你热情呵护的样子,想必是希望让秋水娶了你以全你名声的罢?”

我点点头:“庄夫人就是这样想的,而若我不肯嫁给庄先生的话,她就要让庄先生以死赎罪了。庄先生替我治伤治病何错之有,这么一来反而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这又让我情何以堪呢?所以这也是我迟迟不敢暴露女儿身的最大原因,我怕庄夫人会劝婚,或者让庄先生自裁…老爷,你不会在意我的身子被庄先生看过的事罢?”

“诚如情儿你所说,秋水本意旨在救人活命,失礼与活命比起来哪个重要?”楚龙吟直直地望进我的眼中来以打消我的顾虑,“庄夫人的父亲是位酸儒,自小就给庄夫人灌输了许多迂腐守旧的东西,因而庄夫人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关键在于情儿你,你对秋水…”

“神马?!”我一瞪眼,楚龙吟缩了一下,“你还在怀疑我对庄先生有情?”

“没有没有,情儿误会了,咳咳…”楚龙吟连忙赔笑,“我的意思是,以你来看,秋水本人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我没问过他。庄先生的性子老爷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是庄夫人要他怎样他就怎样,多余的事一概不会去想的。”

楚龙吟望着我道:“那么情儿想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呢?”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处理还用得着把女儿身瞒到现在吗!?我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小的是老爷的长随,连人带命都是老爷的,这事儿当然也要由老爷给做主,老爷说要我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呗!”

楚龙吟笑了一声:“好你个臭小——臭丫头,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老爷我了是么?”

“难道你不该帮着我处理么?”我反问他,霸气再度侧漏。

“该、该!应该的!”楚龙吟笑着摸了摸鼻子,偏头想了一阵,“情儿,我且问你:你是当真一丁点儿也记不起自己以前的事了么?比如父母是谁?家住何处?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印象也好?”

我摇头:“确实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而且,我醒来的时候是小叫花儿的打扮,就算以前出身良好,只怕后来也是家道中落了,否则长到这么大也不可能突然就成了叫花子。”

“那么,你想不想找回自己的家世或是父母呢?”楚龙吟又问。

这个…当然最好不要找…否则麻烦就更多了。我假作犹豫了一阵才道:“家父家母若还健在,必不会把我丢在外面行乞,我现在过得很好,且又一直待在清城,就算他们想找回我去也总能找得到,所以…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好了。”

楚龙吟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秋水就此事谈一谈,你等我消息罢。”

做兄妹吧

看着楚龙吟走出门去,我这悬了无数个日夜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不恼火我对他隐瞒身份,他不介意我被人看过身体,他不在乎我的身世来历,他是真真正正的喜欢我的,丝毫未变,坦荡从容。

我的幸福生活就要来了吧…即使还有很多困难在前头等着,可我的生命里有了他,我就什么都不怕。

轻轻地趴在桌上,忍不住翘起唇角,脑子里东想西想,全都是美好甜蜜的光影,我很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有很多还是要靠坚持和争取,正应了中秋时的那道偈语:难得心定,难得意坚。

没过多久楚龙吟就从外面回来了,我连忙站起身迎着他:“怎么样?庄先生怎么说?”

楚龙吟习惯性地伸手想捏我的脸,才一伸出来就又连忙缩了回去,改成摸了摸他自个儿的鼻子,笑道:“同秋水说话就是痛快,根本不必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就是了,三两句解决问题。”

“解决了?解决什么?怎么解决的?”我连连追问。

楚龙吟笑眯眯地看着我:“老爷我给情儿你要了个哥哥,虽然人有点像木头,但好歹长得还是蛮俊的,你可愿意要?”

我骤然明白了楚龙吟的意思——让庄秋水同我做兄妹!如此一来庄夫人就不能逼婚了——兄妹岂可成配呢?!而且,兄长为了救妹妹而看了妹妹的身子…这也罪不至死罢?天龙朝没有那么保守呢。

“但是,要我们两个做兄妹总得经过庄夫人同意才行啊,毕竟她是庄先生的亲娘,这种事得她做主才行…”我想到了这个问题。

楚龙吟笑起来:“按理当然得庄夫人说了算,但是按‘礼’和‘规’呢?如果我们请王爷来做这个主的话,就是庄夫人也不得不听啊!天地君亲师,这‘亲’可是在‘君’的后面排着呢,王爷是君的嫡亲,说话自也比‘亲’还要高上一位。”

对啊!这——简直太好了!不成想困扰了我数个月的大难题居然在楚龙吟手上连半个小时都没用到就解决了!这难道不是个好现象吗?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从今往后无论再有什么困难,只要我和他同心同力、不离不弃就一定会有法子解决的吗?!

“庄先生愿意认我做妹妹么?”我欣喜又不敢确定地问。

“你以为老爷我同那木头是谈什么去了?”楚龙吟笑着望住我的脸,“白让他捡了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妹妹他还能不乐意么?自然是答应了。”

“那…王爷那里就拜托老爷了!”我高兴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他的黑眸闪了闪,伸手轻轻在我的脑瓜儿顶上抚了一抚,忽而转身走开,坐到了桌边去,笑道:“王爷那儿必然乐见其成,你只需做好准备认下那个木头哥哥就是了,待我们此番回去就请王爷促成此事。”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连忙问道:“老爷是要把我是女儿身的事告诉王爷么?那样的话…二爷若是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罢?”

楚龙吟轻轻一叹:“回去清城后所有的事都要有个着落,凤箫总归会知道的,或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看开了也说不定。”

“那就回清城后全部说清楚罢,现在老爷和二爷、王爷还是一门心思先解决山匪得好。”我点点头,看了看他那张冲着我微笑的脸,心情莫名的好,于是一拍肚子,也冲他一笑:“老爷!我饿了!”

楚龙吟哈哈地笑起来,站起身冲着我一打手势:“小家伙会撒娇了!走,吃王爷一顿去!”

王爷同志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被楚龙吟死皮赖脸地缠着去了浣城最大的酒楼,要了个雅间,与楚家兄弟分坐桌旁,将窗户敞了,望着远处群山边吃边聊,我和子衿以及王爷的贴身护卫则立在各自主子的身后随侍。

吃了一阵,听得楚龙吟笑道:“左右这雅间里也没旁人,你们三个小子也别在后头杵着了,那角落里不是有个小桌么?去叫几样小菜就在那桌上吃了罢,反正是咱们‘东家’请客,人人有份儿!”

王爷好笑地用手指一敲桌子:“你小子倒会做好人,敢是心疼你的小长随了么?偏还把那两个也拉上。也罢,就让他们三个也松闲松闲去罢,叫几个菜到那小桌上吃去。”

不明内情的王爷本是玩笑之语,却让我们三个当事人都有些尴尬——楚凤箫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他就在我对面坐着,听了王爷的话只管扭头去看子衿,笑着道:“还不快谢过东家。”

我们三人连忙向王爷行礼谢赏,又向楚龙吟行了礼,这才过去那小桌旁坐下,我的位置恰好和楚龙吟打对脸儿,见他趁人不注意冲着我挤了挤眼睛,便回他一记甜笑,他微翘着唇角,垂下眸去喝酒。

这感觉很有些奇怪,就好像又经历了一次新的恋情,两个人之间什么都很新鲜——明明早就已经彼此熟悉了的,可似乎就在我揭穿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新的感觉,如同我和他都换了一个人、一种面貌,目光时刻离不开,一对上眼神就觉得甜蜜又心跳,总忍不住想要翘唇角,总会很在意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恋爱吧?

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大桌上的楚龙吟,见他那对黑溜溜的贼眼也正偷偷瞄向我,甜滋滋地冲他笑笑,他正要回应,却被旁边的王爷一掌拍在后脑勺上,笑道:“你小子今儿有什么高兴事了?一个劲儿地在这儿窃笑,跟你师兄说说,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哪有什么高兴事儿,”楚龙吟一咧嘴,“这不是苦中作乐呢么!那伙子山匪解决不了,小的我这里吃饭都不香甜。”

“我倒看你吃得比谁都香呢,”王爷乜斜着他,“说到山匪,咱们三个这几日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好法子对付,我看实在不行只能硬上了。”

“这窝山匪是占据了地利优势,咱们枉有几门火炮也是抬不上山去,白白浪费。”楚龙吟偏头望向窗外的远山,“他们在山中屯了大批的粮食,根本不怕封山,时间长了咱们也耗不起。从正面即那唯一的一条吊桥攻入匪窝只怕是行不通了,或者我们找几名高手从匪山旁边的峭壁上去不知可行否?”

“只怕不行,”楚凤箫接口道,“那峭壁直上直下高逾万仞,哪有那样的高手能攀上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非得让老子飞上去才行?!”楚龙吟叹了一声,伸手拎过酒壶给王爷杯子里倒上,而后又给楚凤箫倒,最后才给自己倒满。

唔…飞过去…未尝不可啊!心里一时有了个念头,暂时按下不提,只在旁边静静听这三人又商讨了一阵,吃罢结账,回返驿馆。

一回到房中,我便给楚龙吟沏上茶,待他在桌旁坐下,便向他道:“老爷,不知能否让人做一个缩小尺寸的黑虎山的模型呢?”

“模型?是什么?”楚龙吟纳闷儿地看着我。

“就是模仿真实的东西做出来的缩小过尺寸的模子。”我随手拿过桌上的杯子,“比如这个杯子,做出一个和它一模一样、但是要小很多的模子来,这就是模型。有没有人可以把黑虎山的大致外型缩成杯子这么大的模子呢?”

“哦…你想要做什么呢?”楚龙吟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想知道那匪山周围的地理情况,图纸什么的不够真实。”我道。

楚龙吟起身笑道:“我这就去让人做,回来你要好好儿给老爷我说明白你那小脑瓜儿里的新鲜玩意儿。”说着便出门去了。

半晌回来,我推着他去了里间午休,我则在外间榻上也小寐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那模型就被人送了来,虽说有些粗糙,但也差不多能看明白黑虎山的地理概况了。

将模型摆在桌上,楚龙吟坐在旁边冲着我笑:“来,说说罢,莫非我们小情儿已经有了治匪良策?”

我细细看了看这模型,指着上面道:“老爷,匪寨在这个位置是不?”

楚龙吟点头,也伸出修长食指指过来道:“匪寨在这座左爪峰的山凹里,与右爪峰之间有一道天堑,中间只有一条索桥能够通行。左爪峰是一座天然险峰,四围全是峭壁,直上直下,没有通路可以上山,唯一的一条通路就是那道索桥。右爪峰也是险峰,但山势要比左爪峰稍稍好些,上山的话有一条山道,想上左爪峰,只能从右爪峰先上去,再通过索桥才能够进入匪寨。可惜的是,右爪峰的山道又陡又窄,人徒步走上去还嫌危险,要想扛火炮上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山匪在另一端守着桥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我们在这边封山封桥也行不通,一来我们自己的粮食补给很麻烦,二来山匪只怕也屯积了大量的粮食,同他们硬耗是非到万不得已才能启用的手段。”

“这两座峰的峰顶之间有多远的距离呢?”我问。

“约有百丈来长。”楚龙吟道。

一百丈约是三百三十多米,我对比了一下两座峰,发现右爪峰比左爪峰高,这一现象让我很是兴奋:“老爷!记得中午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不?我看我们不妨就试着飞过去罢!”

“哦?怎么飞?”楚龙吟丝毫不觉得我的话可笑,黑眸亮亮地望在我的脸上,带着毫不犹豫的信任。

“首先我们得确保能找到几个高手,就像王爷的贴身护卫那样。”我看着他。

楚龙吟笑:“这一点包在王爷身上。”

见他替王爷安排下任务,我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道:“然后,我们做几个大风筝,把人从右爪峰‘放飞’到左爪峰上去。”

楚龙吟笑着摇了摇头:“到哪里找那么长的绳子去?就算把绳子一根根接起来,也禁不住一个人的重量,这两座峰少说也有三百多丈高,峰顶的风大得很,先不说绳子会不会被吹断,就是吹不断,人在上面也无法掌握平衡——不行,这法子太过危险。”

“老爷,我说的风筝不是普通的风筝,”我顿了顿脚,“照我说的样式先去做一个出来,让王爷的护卫先在安全的地方试试看就知道了!”

“好好好,依你!”楚龙吟看着我笑,“且先不说你要怎么做那风筝,你倒是告诉你家老爷我:用风筝把人放飞到左爪峰上去之后呢?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做出几千个这样的风筝来,就算做出来也不可能一起放飞过去,只放两三个人过去并不能对付全寨的山匪哟。”

“啧!我负责想法子把人弄过去,至于怎么利用,那是老爷你的事,小的我就爱莫能助了。”我眨眨眼。

“坏丫头…”楚龙吟望着我的眸光闪了一闪,忍不住伸了大手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拉拉小手

我看着他:“您老终于不再同我保持距离了?”

楚龙吟嗤地笑出来,手上略略用了些力,把我拉到他的面前,仰起脸来看着我:“傻丫头,以前我不知你是女儿身,行事说话当然无所顾忌,如今知道了,怎能还像以前那样对你?老爷我再不拘礼节也不能明知故犯轻薄了你,不过…拉拉小手什么的总还是可以的,喔?”

被他最后那声“喔”逗得忍不住笑出来,眨了眨眼道:“说得也是,那么从今往后我是不是就不必伺候老爷沐浴了?”

楚龙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然不必…咳咳。”

“那…还用给老爷洗脚不?”我又故意地问。

“咳咳…不用不用。”楚龙吟干笑。

“偶尔给老爷洗亵裤和袜子?”我继续问。

“不用不用,都不用。”楚龙吟松开我的手,端起茶杯来做掩饰。

“那小的这厢就谢过老爷体恤了!”我笑眯眯地冲他抱了抱拳,“还有…既然小的已曝露了女儿身,就不能再不顾礼仪地睡在老爷的外间了,老爷是不是得给小的找间单人房睡?”

“这个嘛…”楚龙吟眼珠儿贼溜溜一转,“你虽然是女儿身,到底也是老爷我的随从啊,不能做长随暂时也能做个丫头嘛,丫头的话睡在外间也无可厚非,况且此事目今只有你知我知,旁人还道你是我的长随,若突然搬到别间去住,反而会引出不必要的误会,再说,你一个人住老爷我也不放心,暂时就先还睡在外间罢。”

“喔…这样啊,那就麻烦老爷以后进出房时要小心些,非礼勿视。”我笑道。

楚龙吟低下头坏笑了两声,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脸的假正经,道:“我会注意的,情儿有什么不便之处也要及时告诉老爷我知才是。”我点了点头,才要执起壶来给他倒茶,就又被他握住了手,涎笑着道了一句:“幸好还能拉拉小手…”

我用另一只手扯过椅子坐在他的旁边,任由他握着,垂眸去看他那只大大的、手指异常漂亮修长的手,忍不住用另一手轻轻地抚上他的手背,听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道:“情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怪我一时糊涂,未能早些看出你是女儿身来,一直把你当成男人来使唤…”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刻意要装成男人的,你若太早看出我来,岂不是显得我太笨了么?”我故意开着玩笑,“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从今后你对我好些就是了。”

“好!”楚龙吟笑起来,“你说,想要我怎样对你好?”

“怎样你都能答应么?”我问。

“唔…当然也要我觉得好才行。”楚龙吟狡猾得不肯上当。

“切,一听就知道你不够心诚!”我撇撇嘴。

“你这丫头鬼心思多,老爷我可不能任你胡作非为。”楚龙吟坏笑,“你先说说看。”

我看了看他,也坏笑一声:“那,老爷肯不肯在没人的时候让我直呼你的名字?”

“可以啊,太可以了!”楚龙吟哈哈地笑,“老爷我就想听小情儿叫我的名字呢,来来来,现在就先叫一个让我听听!”

“…楚、龙、吟!”我这还是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莫名地居然还有些心跳加速,脸也不由自主地发了烫…恋爱果然能让人变得…各种凌乱。

“好听!再来!”楚龙吟偏着脸把耳朵凑过来,笑眯眯地做倾听状。

“楚龙吟、楚龙吟。”我轻轻地一字一字地叫着这三个字,每叫一声就好像用烙子将这三字深深地烙在心里、刻在骨上。望着他近在眼前的圆润的耳廓和漆黑的鬓角,心头涌起无限柔意,忍不住慢慢凑唇过去,在他的颊上吻了一吻。

楚龙吟转过头来用黑黑的眼睛看着我,眸中眼波涌动,慢慢地伸手抚上我的脸庞,指尖拂过每一寸肌肤,最终轻轻地勾住我的下巴,微微偏了偏头,温柔地吻在我的唇上。

只是一记轻吻,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深吻都要令人陶醉沉迷,他缓缓移开唇,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低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忒个坏心眼儿,我才说了只拉拉小手,你就这般诱惑于我,教我说话不算话,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没事…反正没人听见…”我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好像我在鼓励他这么干似的,于是连忙改口:“就当你预支了,下不为例。”

楚龙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突地凑到我耳边小声儿地道:“那…我还能预支更多些么?”

“不能了!”我连忙推开他——这个家伙果然是流氓本性难移,哼!

楚龙吟坏笑了半天,末了才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衫,道:“我预支的这一回,情姑娘可以随时用同样的法子讨要回去,多加些利息也是无妨的。”

不假修饰地无视了他的话,倒了杯茶递给他,他笑着抿了一口,才又道:“说到风筝,情儿的风筝究竟与普通的有何不同呢?”

我起身去里间取来纸笔,画了个宽宽的柳叶形状,两端向下窝,边缘牵出数道细线,集中在下方一个没有四条腿的椅子的形状上,指给他道:“这种风筝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无需骨架,整个是用防水防风又结实的油布做成的,两端用结实不易断的细绳牵住,集中在下面这把椅子上,这椅子是供人坐在上面的,乘坐之人可以靠牵动绳子掌握风筝飞的方向。这种形状的油布既可以兜住风,使风筝不会跌落,也能靠牵制左右的绳来控制方向,只要多练几次,必然能够熟练掌握。”

楚龙吟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想法不错,能不能成还要事在人为。你再画张详细些的图,我让人拿了图去做,再请王爷派他那位护卫高手先行一试。”

我画的简易草图其实就是那一世的滑翔伞,以前老妈单位曾经组织去玩儿过,我也就跟了一起去过了把瘾,还特别看了看滑翔伞的构造,虽说某些部件以古人现有的技术还做不成,但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也许可以靠他们自己的法子弥补上也说不定。

第二天下午,滑翔伞做成了。王爷的贴身护卫被抓了壮丁,充当第一个试验品。众人带了伞来至浣城最高的建筑——九层高的碧云塔上现场观摩,并且命姚知府将方圆五百米内戒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近前,以防机密泄露。

我给王爷那位叫小江的护卫详细讲解了控制滑翔伞的要领,然后便有人上来帮他把绳子什么的固定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小江便勇敢地一个纵身从塔顶跳了下去。就见那偌大的伞翼在空中刷地撑开,使得已经坠到四五层高地方的小江被带得又升了起来,整个伞优美缓慢地在空中盘旋,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赞叹。

直到小江安全无虞地落至地面,众人才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我也相当的兴奋,甚至想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把这个滑翔伞据为己有——说不定日后有机会还可以亲自玩一玩儿呢!

正开心地咧着嘴乐,余光里忽然瞥见两道目光望着我,下意识地循着目光望回去,却见楚凤箫正飞快地把脸偏开,同身旁的姚大人说着什么。

没有多想,我扭回头来,见楚龙吟也正冲着我笑,便带着些小得意地冲他眨眨眼,听得王爷道:“看来这个风筝的确不错,只不知能不能飞得了那么远。”

楚龙吟便向我道:“情儿来答王爷的话。”

我连忙向着王爷一施礼,道:“回王爷的话,届时我们将风筝带到山上去,山顶上风大得很,再请江护卫熟练掌握控制风筝的飞行方向,飞个百十来丈当不成问题。”

王爷冲着我一点头,微微笑道:“既如此,今日起就由你来陪着本王的护卫天天在此练习好了,争取尽快掌握。”

不待我回答,楚龙吟那厢便干咳了一声,压低了声儿向王爷道:“您老把我的长随弄走了,谁来给小的我端茶递水儿呢?”

王爷瞟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儿道:“莫急,师兄我给你找两个漂亮丫鬟,包你满意。”

“嗳嗳…”楚龙吟笑起来,偷偷向我这边看了一眼,“还是您老最疼我!只不过…眼下浣城受灾百姓才刚安顿下来,百废待兴,小的我不宜分心,恐有负圣命,只好拂了您老的美意了…”

王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知不宜分心还每天窝在房里做什么?皇上拨给你钦差大员的银子也足够使了,连买个临时长随的钱都没有么?再不成驿馆里也有下人伺候的,调一个给你就是了,怎么就和你这小长随难舍难分的?!”

“是、是,您老说得是,小的从命。”楚龙吟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笑。

王爷那厢向我这边看了一眼,转身在众人陪同下下塔去了,楚龙吟走至我面前,先左右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向我笑道:“不必在意王爷的话,因他还当你是个男的,所以…”

“我知道,”我也压低声音,“但那两个漂亮丫鬟是怎么回事儿?”

“嗳…我这不是拒绝了么,你这小醋坛子!”楚龙吟笑个不住,“你且先在这儿同那护卫琢磨风筝罢,我去驿馆把事情安排一下就来陪你。”

“不用,老爷还是先办正事,我在这里很好,又不用我亲自试验,晚上我自己回去驿馆就是了,”我伸手替他整了整前襟,“老爷注意多喝水,别太劳累。”

楚龙吟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晓得了,你在背风的地方待着,莫要吹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相互叮嘱了几句,楚龙吟这才转身下了塔,只将护卫小江和几个做风筝的工匠同我一起留在了塔上。

接下来我们这些人的工作就是调试这只“风筝”,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和适应,小江已经完全找到了感觉,毕竟人家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和那一世的普通人相比自然要厉害数倍。眼见着小江已经熟练掌握了从塔顶上降落到指定地点的技术,我们决定明天再换一个地势更高、地形也更复杂的地方加强训练。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我就和小江出了驿站,叫上那几个工匠一起来到了城郊附近的山上,此山同黑虎山在相反的两个方向,因此也不必担心被山匪发现,叫上工匠是为了可以随时调整“风筝”的部件,以令小江操纵起来更顺手。

我们挑了一处地势同黑虎山的左爪峰与右爪峰相近似的地点进行练习,又是一整天的时间,小江完全适应了更高、更险、风更大、距离更远的情况,只要再多练习几天,从右爪峰直飞左爪峰的构想不难实现。

回到驿馆,见楚龙吟正坐在外间的桌旁等着我,先倒了杯热茶递在我的手里,而后二郎腿悠悠一翘,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三日后动手。”

奇兵妙用

“老爷已经拟好具体计划了?”我坐到他的对面双手捂着杯子取暖。

楚龙吟勾唇一笑:“那伙山匪的寨子就在山凹里,江护卫由右爪峰飞至左爪峰后正可将整个匪寨收入眼底。居高临下,小情儿可知用什么法子最易使匪众乱成一团么?”

我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不知,啥法子?”

“炸。”楚龙吟口齿清晰地吐出这么个字来。

“哈?炸?”我吓了一跳,盯住楚龙吟的脸,“老爷,你要把那伙山匪…斩草除根?”

楚龙吟哈哈地笑起来:“什么‘斩草除根’!你家老爷我哪里有那么狠的心肠呢?!那些山匪里估摸着很有一部分就是浣城人,更说不定在这城里头还有他的双亲妻小,斩草除根并不会让城中百姓欢呼雀跃,说不定还会对朝廷心生怨隙。老爷我的目的不在于‘除’,而在于‘俘’,用炸的只不过是要将他们吓得方寸大乱,从那寨子里跑出来主动投降,而我们则在吊桥的这一端来个守株待兔就是了。”

“那老爷想要怎么炸?”我问。

“让江护卫先飞过去,身上缚一根长绳,绳的这一端在右爪峰我们的人手里,待他飞过去后扯动另一端,这一端系上锁链,隔空扯过去,我们临场现做一个铁锁桥!”楚龙吟双目灼灼,“铁锁桥做好后,派数十精兵一人背一捆炮仗爬过去…”

“噗——炮仗?”我失笑。

“傻丫头,否则拿什么吓唬山匪呢?”楚龙吟眯着眼坏笑,“火炮又抗不上去,只能用炮仗代替。且老爷我想起了咱们上一件案子里那个重要的道具——弩,在此倒可派上用场。这几天我已命工匠连夜赶制了十几张大型的强弩,需两人一张地背上山去,到时也一并运到左爪峰上,用箭缚上炮仗,而后点燃炮捻儿,瞄准山匪的寨子射下去——嘿嘿,管保让那帮龟孙子不明所以吓个魂飞魄散!”

“没错!”我一拍手,“所以不必管那弩带着炮仗射不射得准,只要能射入匪寨起到扰乱匪心的作用就成了!”

“就是这个意思,”楚龙吟点头,“我们三日后夜间动手,搭桥、运弩、在山凹四周布人,需要一整夜的时间,因此真正动手是在第四日夜深时分,我们的人得在左爪峰上潜伏一个白天。幸好山间雾气大,架在峰顶的铁锁桥应当不易被发现,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好!”我听得很是兴奋,“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前方捷报了!”

楚龙吟笑了笑:“这一回老爷我要亲赴黑虎山观战,王爷也要去的。”

“那我也去!”我连忙道。

“你就在驿馆等我罢,剿匪这种事女孩子家还是离得远些的好。”楚龙吟笑道。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看着他。

“哪里是一个人,不是还有王爷、凤箫和官兵么?”楚龙吟依旧笑着道。

“你愿意和他们同生共死而不愿和我同生共死?”我站起身瞪着他。

“我愿与你同生,”楚龙吟笑得眯起眼,“更愿你活得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