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龙吟是左撇子,在潜意识的情况下应该是用自己最灵活的这只手来牵缰绳才对!

楚凤箫将我的双腿勾在他的臂弯里,开始加快撞击的速度,边喘边笑:“情儿啊情儿…你…你想让我怎样才能更爱你一些呢?呵…你这颗小脑瓜儿…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思考啊…嗯…”

“我还…没有说完…”我被他带得整个身子都在摇晃,话也被撞得断断续续,“你…你一定是怂恿了你爹娘…将迎亲路线定在了我租的那房子所处的街上…你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让我误会是楚龙吟自愿娶亲…让我对他彻底死心…从曾府到楚府的路我走过很多回了,有几次是从不同的路来去的…就算迎亲的路线不能走回头路,也大可不必…走我所在的那条街,因为在那条街的前面还有一条街可以通往楚府,你…你们完全…完全没必要绕远路!”

楚凤箫埋下头来吻住我的嘴,开始疯狂的撞击,直到宣泄出来。他歪身躺到我的身旁喘了一阵,而后才翻身侧卧,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支起头来望着我笑:“你这丫头太坏了,故意败人家的兴!…好罢,看在方才你…的份儿上,我便承认好了,总归也没什么好瞒的——大哥当然是不愿意娶曾可忆,那时只要将他放出房间,只怕就没人能拦得了他了。家父恐他不顾一切地闹场子弄得天下皆知,只好仍将他锁了,要我代他去迎亲,反正我们是双生子,只要我不说,连爹娘都分不出我俩来。堂也是我代他拜的,只可怜了我那位新嫂嫂,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现在呢?他现在还被你们关着?”我紧紧地在被下攥着拳头。

“情儿,你还抱有奢望是么?”楚凤箫这一回没有发狂,只是怜惜地看着我,“大哥名义上已经成亲了,就算至今还未圆房,曾可忆也已经没了清白,你认为以大哥的为人会将她抛下任世人耻笑么?米已经放在了锅里,这熟饭他是煮也得煮,不煮也得煮了。而且…你同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指望大哥能把你收了做小么?”

“你——你就不怕你大哥将来知道了事情真相会——”我气得嘴唇哆嗦。

楚凤箫伸手过来轻轻抚在我的唇上,淡淡一笑:“会什么?情儿,大哥有多疼我你是知道的,他什么都不会对我做,他只会黯然退出,只会劝你接纳我,更甚至,倘若你将我告上衙门,他也只会代我受过…嘿,我这个大哥啊…他可真是位好哥哥。”

“你真是——畜生!你利用你大哥对你的疼惜反去做伤害他的事,你良心安在?!”我死死咬着嘴唇瞪着他。

“良心?良心这东西有什么用处?”楚凤箫笑着仰面倒在枕上,“良心不能让我拥有你,我要它何用?!爱情本就自私,纵是亲兄弟也不能相让——他当初可曾让过我?不一样还是欺骗着我同你相好么?我今日所作所为皆是拜他所授,我又何须愧疚?!”

我不想再同他争,和一个疯了的人争论永远没有结果。我背过身去捂住胸口,感受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跳得愤怒悲伤。楚凤箫从身后将我搂住,伸手覆在我捂着心口的那只手上,柔声地道:“情儿,你是当局者迷。我知道,其实我本来是很有机会的,我自认不比大哥笨,他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不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你喜欢他的能耐、他的外貌,这些我都有,我与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不同,所以你既能接受他便也一定能接受我,只不过以前我在他手下做事,处处被他压着限制着,你自然会觉得我矮他一头,哪里都不如他。这便是我想辞去师爷一职的原因,我要带你远远地离开他,让你重新认识我,让你只能感受到我一个人的好,你会发现爱我与爱他其实是一样的。别让偏见蒙蔽了你的双眼,好么情儿?”

我实在没忍住冷笑起来:“楚凤箫,你真是彻底的疯了。你同他哪里一样了?对,长相一样,可我爱的不是他的长相,能耐么,的确,在此之前我觉得你不如他,现在看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全是故意装憨。可你又错了,我是喜欢有能耐的男人,但这不是我选择爱人的绝对标准。我爱的人可以没能耐,可以没钱,可以没家业,甚至可以丑陋不堪,只要他与我心心相印,我就会义无反顾地爱他。听明白了么?我要的是心,一颗能与我引起共鸣的心,你没有,楚凤箫,你人再好、再温柔、再体贴,进不去我的心里,你就只是痴心妄想。”

“傻情儿,凡事都没有绝对,”楚凤箫一点不急,“日久生情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既然我同大哥没有什么不同,时日长了你必然会被我打动,‘时间’就是有这样的力量!我了解你,话总说得冰冷决绝,可实际上心软得很,心软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我这么说出来不怕你防也不怕你改,因为你防不住也改不了,你就是心软,所以你不可能一辈子心存怨恨,我的时间有很多,我可以等你到任何时候,直到你自己淡化了这怨恨,慢慢地爱上我。”

“这件事我不想再同你讨论,”我挣扎着坐起身,用被子遮住身体,冷冷瞪住他,“我心里有几个疑问,你最好如实告诉我!”

“问罢。”他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管望着我笑。

“你爹娘原说过完年开了春才办楚龙吟的婚事,缘何又改了主意非要年前办?”我盯着他问。

“因为夜长梦多,”他笑,“你和大哥的事忽然闹出来,爹娘自然坐不住,况大哥又执意要娶你,根本不听劝阻,就只好用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断了他的想头了。”

“我不信!虽然那时我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到底是孤身一人,又无靠山,你爹娘根本没有理由怕我从中作梗!况那时距过年已没有多少天了,你爹又是个好面子的,如此匆匆办了婚事必显潦草,他面子上肯定下不来,所以——年前办婚事绝不似他的主意!”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凤箫含着笑的平静的脸。

“情儿的聪颖真是教我怎么爱也爱不够呢!”楚凤箫重新支起头来望着我,“没错,年前办婚事不是爹娘的主意,而是我的。”

“你怕的什么?”我讥讽地冷笑。

“大哥虽然抵不过宗族这边的压力,但有一个人却可以帮他解决所有难题。”楚凤箫眯起眼来看我。

“王爷?”我骤然明白了。

“不错,王爷进京去了,保不准一过完年就会回到清城来,到时候只要大哥请他出面,就是宗族的命令也不管用,天地君亲师,这君可是在亲的上头的,所以我必须请爹娘在年前给大哥办了婚事,生米煮熟,纵是王爷来了也无济于事了。”楚凤箫微笑。

他这张笑脸也许在别人看来很是迷人,然而在我眼里却与露着獠牙的魔鬼一般无异。他为防王爷插手便怂恿楚老夫妇在年前就替楚龙吟办了婚事,而为了让我死心又故意把迎亲路线设在了我所租房住的那条街上,更为了让我对楚龙吟断了念想就假扮于他,甚至在此之前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租下了现在的这所院子,知道我得悉楚龙吟娶亲后必定倍受打击,他便可趁虚而入,倘若我肯移情于他还则罢了,若仍不肯舍下楚龙吟,他便将我先行占有、然后囚禁,待王爷回了清城楚龙吟那厢已经木已成舟悔婚不得,而我也已“下落不明”,就算楚龙吟到时被楚老夫妇从房里放了出来重获自由,也难以将我找到。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和楚龙吟之间就越不利,而等到拖够了时间,楚凤箫再把我带回楚府,那时候做什么都晚了,楚龙吟只能将我拱手让与他,只能与我生生错过!

我心中发寒,咬牙问道:“你爹既是书生出身,想必也不会娶个目不识丁、粗鄙泼辣的女子为妻,然而那日得悉我的身份后你娘大发雷霆,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现在想来蹊跷得很!”

我本想用“令尊令堂”来称呼他的父母,然而心中恨得他要死,就直接用了不敬之词。本来这一问只是忽然想起那天的情形来,心中恼恨,纯为发泄,却不料见楚凤箫竟点头道:“情儿当真心思敏锐——不错,那一回上我也为了你我之事做了争取。娘其实平日待下人还是很宽厚的,只要不犯错,万事好商量。然而娘也有她的忌讳,譬如…娘怀我们的时候大着肚子,因起居不大方便,爹便下榻到了另一间房去,同时拨过去几个丫头伺候。谁知这些丫头中的一个心太大,总想着往上爬、做姨娘,一天夜里就大着胆子去诱惑爹。

“爹那时正是盛年,接连几个月禁欲便有些心猿意马,再者,照老一辈的说法,正室怀了身孕无法伺候男人,本就该纳妾填补,只不过祖父祖母去世得早,没人替爹张罗,因此爹也不觉得什么,当晚就做成了此事。

“后来这事传到娘的耳中,直把娘气得险些掉了胎——若那丫头是别个也就罢了,偏偏是娘陪嫁过来的最为信任的丫头,任谁被自己信任之人背叛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事后娘把那丫头发卖了,从此便最忌讳丫头暗地里勾搭主子这种事、最恨不择手段攀高枝往上爬的下人。

“我只是低估了娘对那件事的气性,没想到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释怀,加上她脾气本就急,我原以为她听了庄夫人之言后顶多对你斥责几句、而后寻个由头把你发卖了,届时我再从人牙子手里把你买下,这就两全齐美了,却不料娘竟然动了家法…真真是我的错,情儿,让你受苦了!”楚凤箫说着从被下伸过手来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早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推了他一把,险将他推下床去:“庄夫人——庄夫人去找你娘说我和庄先生的事——也是你怂恿的?!”难怪——难怪庄夫人原本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会在此事上做得冲动莽撞——原来是听了楚凤箫的鼓动,成了他的棋子!虽然我不曾告诉过楚凤箫关于庄夫人劝婚之事,但以他的聪明只怕早就从庄夫人对我的态度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楚凤箫一计连着一计,安排周密,布局长远,滴水不漏——他,真是魔鬼!

亲兄亲弟

楚凤箫往床内挤了一挤,笑道:“我也只不过是告诉了庄夫人一声,说是我们家老夫人准备把身边的大丫头指给秋水做媳妇儿呢,她便急了,再加上我又补了一句,说是我们老夫人因带了家里不少的丫头来,管家那边要重新安排房子——庄夫人当真是个好人,她立时便想到你的身份还未揭穿,若被安排到了与其他小厮一起睡大通铺,只怕将来会污了你的名声,于是就匆匆地找娘去说你和秋水的事了。”

我这才想起那时庄夫人为何很突兀地问起我楚管家有没有给我重新安排卧房的事,原来是应在这里了。倒是我错怪了庄夫人,以为她为了庄秋水才这么不管不顾地去找楚老夫人说我两个的婚事…却原来她全是为了我好,为了全我的名声,为了不让我受辱受罪…

楚凤箫既已把所有的事说开了,便也不再隐瞒,不等我继续问下去,主动又道:“不得不说,大哥其实打得很精明的算盘——知道他为何不先将你销去奴籍再同爹娘提要娶你之事么?那是因为,即便他先将你销了奴籍、且假设爹娘也不反对他娶个贫民,但怎么说二老也得让人去打问清楚你的家世和背景,起码履历要清白,若调查回来的结果发现你曾在我府上做过奴,你想二老会怎样?

“他们会认为大哥是在耍花招欺骗他们,为了娶你才销了你的奴籍!贫民虽贱,却也比奴隶的地位要高,在一般人眼中看来,奴隶与牲畜其实并无两样,丫头和妾虽然也是奴,但因可伺候主子及繁衍后代,比牲畜自然要强些,所以奴可以被纳为妾,却不能娶为妻。也就是说,爹和娘哪怕同意大哥娶个贫民,也绝不可能同意他娶个奴隶或是做过奴隶的人为妻。

“在咱们楚府,人人都见过你也知道你,大哥再怎么更改你的身份也不可能瞒住,所以他宁可坦坦荡荡地把你的身份摆上桌面来给二老看——嘿,这的确符合大哥的性子,从小就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儿…

“大哥明知道爹和娘不会同意他娶奴为妻,却为什么还要把你的身份明打明的告诉二老呢?盖因他早已计划好了——若你是奴,他虽不能娶你却可纳你,且根本不必大事张罗,说纳便能纳,就是当晚洞房过了明面儿都使得,而娶妻前先纳妾也是常理,爹和娘自不会反对。

“只要纳了妾,大哥便可将娶妻一事向后拖,直拖到王爷从京都回来,大哥再请王爷出面直接将你抬为正室,届时就是爹娘心里不愿意也是无法反对的。而至于什么三媒六聘迎亲拜天地那套俗礼…想来大哥知道你不会介意没好好操办,所以便果断做了这样的安排。

“倘若大哥一早就发还你的奴籍,你成了自由身,大哥便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将你收房,没有媒聘、没有拜堂的婚事是不能算数的,他很清楚爹和娘绝不允他娶奴为妻,所以若不能尽快娶你或纳你,只怕这空当就要生出事端,说不准爹和娘还会暗中用尽所有手段向你施压——大哥便正是因此才没有销你的奴籍。

“可惜…大哥这算盘打得虽好,却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他对娘的了解。大哥自小出家,一直未跟着娘过活,还俗后紧接着便被爹逼去了书院读书考功名,在家的时间少而又少,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娘怀我们时曾经发生的那件陪嫁丫头爬床的丑事,更不知道娘对这种事的忌讳,加上庄夫人向娘求配在前,他向爹娘述婚在后,这两厢里碰在一起,正正犯了娘的讳,不能成功是必然的。”

原来如此——楚龙吟的计划原本无可挑剔,他既想让他的父母接受我(不管以什么方式),又想最大限度的保护我,他是个孝子,所以他的计划并没有以忤逆双亲的意愿为前提,他是个好男人,所以他的计划是把我的安全列为首位,而不是我的身份地位。能同时兼顾到这两个无法调和的冲突面实属不易,原本是两全齐美,原本可以顺利进行,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他的亲弟弟竟将他的计划破坏得支离破碎!

听罢楚凤箫这一番话,我咬牙冷笑:“楚龙吟不是没有算到他母亲的忌讳,他只是没有算到他最信任最疼惜的亲弟弟会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他一刀!楚凤箫,你还算是个人么?”

“在你的眼里我不一直就是如同不存在的么?连畜生都不是,那我又何必在意多做几件畜生不如的事来给你看呢?”楚凤箫淡淡地讥笑。

“我要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我红着眼瞪他。

楚凤箫眸子里闪过一丝愠怒,冷声道:“他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以后不必再问!”

“你们是不是还关着他?你还在怂恿你的爹娘继续把他锁在房里不得自由、无法出府来寻我,对不对?!”我嘶吼。

楚凤箫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挑起唇角笑得冷酷:“不是不让他出房,是他现在根本就出不了房。”

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急声道:“你们把他怎样了?!把他怎样了?!”

“没有喔…他只是病了而已。”楚凤箫冲着我笑,笑得阴凉刺骨。

“什么——什么病?!”我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唔…其实就是伤风,拉肚子,发烧上热,总是反复发作,才一好了就又病了,身体虚得很,一时半刻的只怕连床都下不了。”楚凤箫轻描淡写地答道。

“你——你害他!是你害他的!你竟然——竟然给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我扑上去狠狠咬住他露在被外的肩头,直恨不得生生将他的肉撕下来。

楚凤箫既不躲闪也不推开我,任由我死命咬着他,在我耳畔轻声叹了一叹,道:“他不会有事的,情儿,不会伤到他的身子,多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亲他敬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他呢?”

我死死咬着他,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掉下来,一想到楚龙吟现在正在经受着的,我就心疼到无法呼吸——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他?我要怎么办?我根本斗不过楚凤箫,更莫说此时此刻自己也被囚禁着…

我松开嘴,虚软无力地倒在枕上,楚凤箫伸手替我掖好被子,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柔声道:“你想要了解的我已经毫无隐瞒地全都告诉了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想对你说么?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再翻盘了,我只是怕你因此而郁结难过而已。事实上我并不介意把我的每一个计划都讲与你听,相反我倒是更乐意让你知道我为了你做过多少该下地狱的事。情儿,你现在可明白了你是斗不过我的?所以别再继续做无用之功了,一切都是徒劳,何不顺其自然,坦然接受眼前现实呢?”

我闭上眼睛,将身体蜷作一团缩在被子里。今晚对我来说无异是一次更加巨大的打击,尤其得知了楚龙吟现在的处境,更是绝望中又添了心疼。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内心的深处莫名地多了一股力量,这力量支撑着我没有彻底崩溃,这力量让我产生了不能绝望的信念——我要逃出去,我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救楚龙吟,他需要我,我更需要他!

好吧,也许我是斗不过楚凤箫,也许我将要被他囚禁在这里十年八年,然而不管要多久,我都一定要逃出去,没有机会我就创造机会,创造不出机会我就等待机会,楚龙吟既然说过了要我好好等,那我就好好等着他,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管要等多久。

一有了这样的信念,我反而不再气急也不再悲伤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楚凤箫,淡淡道了声:“我困了。”

楚凤箫或许以为我大概被他说动了心思,很是高兴地从身后将我拥住,轻轻吻在我的后脖颈上,温柔无比地道:“睡罢,情儿,你总有一天会想通的。我爱你,情儿,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现在的楚凤箫对我充满着警惕,所以短时间内我根本不可能抓住他的疏漏之处想法子脱身,而能令他放松警惕出现漏洞的办法…就只有忍辱依顺他。

…也罢,我早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还有什么值得捍卫的?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所以此后的几天里我没有再对他假以辞色,虽然不可能主动示好,但也开始同他说上几句平常话了,这使他分外高兴,可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对我放松一丝警惕。

正月十四的这一天,天气倒是不错,一早起来洗漱完毕,他如往常般替我梳头。我淡淡地开口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已经近半个月了,我与和锦堂说好了每七天送一回字样儿去的,这已是连着两次没去了,只怕将来他们要告我违约的。”

楚凤箫笑了一声:“傻丫头,你与他们东家的千金是妯娌,谁敢告你违约呢?且你也可放心,这件事我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你忘了,我可是你的担保人呢,由我出面去与和锦堂中断这个合同,看在大嫂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更别说讨要违约金了。所以以后你就不必为这档子事操心了,家里我一个人赚钱足够养活你的。”

——他早就断了我的收入来源,计划还真是周密。

我淡淡应了一声,道:“我虽然不必再做生意,可也不想荒废了书法,你替我买套文房四宝,好歹让我白天有个事做。”

楚凤箫听了很是高兴:“好啊,早该如此,情儿你又重新振作了呢!我今儿从府里回来给你带一套。还需要别的么?”

“蜡烛,这油灯太暗,伤眼睛。”我道。

“好,正该用蜡烛。”楚凤箫放下梳子,俯下身从后面将我拥住,“很高兴你开始想做些事了,情儿,这是个好的开始,放宽些心,你会越来越快乐的。”

我偏了偏身子挣开他,微讽道:“我只是不想在这样的处境下还委屈着自己罢了。城里的商铺该有一些开张了罢?你去买副帐子来,把现在这个换掉,我不喜欢这颜色。”

“好,好,换掉!”楚凤箫很是高兴,一迭声地答应着,“还有什么?情儿,你是主母,这房间想要怎么布置全听你的!”

“书,买些书来我打发时间,你不是说订做着一个书架子么?”我道。

“对,对,这会子也该好了,我今儿就去问。还有么?”他连连点头。

“花,这屋子里光秃秃的,看得人心里头压抑。”我道。

“好好,要什么花?这天寒地冻的只怕没什么时鲜的花卖。”楚凤箫歪着头想。

“没有花就买草,水竹、文竹、富贵竹,多买几盆来。”我道。

“听情儿的!”楚凤箫笑得开心,“还有什么?”

“猫,”我道,“猫和鸟。”

楚凤箫笑道:“情儿原来喜欢猫,难怪性子也像小猫儿。——还有么?”

“暂时就这么多了,想起来再说。”我起身坐到床边去。

楚凤箫跟过来,捧了我的脸在额上印了一吻,温柔地望着我笑道:“情儿,很高兴你又开始认真面对生活了。”

我也淡淡浮起个笑:“是的,我为生活付出了什么,生活也会给予我什么。”

楚凤箫望着我笑得迷人,我看不出他的心里正在想着什么,我只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苍白,憔悴,但是坚定。

一线希望

晚上的时候楚凤箫果然把我所要的东西全都买了回来,包括一个大书架。送货的人只把东西抬进院子里就让他回去了,然后楚凤箫再和子衿亲自动手把东西抬进屋里。这当然是怕戴着脚镣的我被外人看见,事实上我也没打算做无用功去向送货的人求救,因为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在楚凤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或是被人救走的,以他的聪明可以找出任何借口来骗住送货的人。

我又何必打草惊蛇呢?

把买来的东西全部布置妥当的时候已经夜深,洗漱罢坐上床去,任楚凤箫如往常般替我脱鞋宽衣,听他笑道:“怎样,情儿,这回可满意了?”

“想要的东西都差不多有了,只可惜…”我道。

“可惜什么?”他抬起眼来望着我问。

“可惜不想要的东西却都还在。”我看着他道。

楚凤箫哈哈地笑起来,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坏丫头,又调皮!看为夫今晚怎么整治你!”

落下帐子躺上床去,他覆身压在我的身上,我一动不动地任凭他动作,我既拗不过他,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讥嘲他。

一时事毕,他拥着我入睡,道:“情儿,明天是十五,我又无法陪你了…晚上也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要好好儿的,好么?再委屈一段时间,待爹娘回了京都,我便可夜夜回来陪你了。”

没有应他,兀自睡去,直到正月十五早上。

楚凤箫吃过早饭就走了,我坐到窗前拈起笔来在纸上写字。写什么好呢?

——发现这张纸条的朋友,请千万莫当它是个玩笑,我被人非法囚禁着,不知道身处何地,门外是条长约三十多丈的巷子,两边围墙高约一丈,四周十分寂静。请您务必帮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请千万不要去报官,拿着此张纸条前往王爷府,只需请门房转禀王爷,说“小龙儿有难,请速往楚府”便可。叩首感谢您之大恩,如能脱困,必当重谢!

纸条写罢,卷成细细筒状,走到桌旁鸟架边,那上面便蹲着楚凤箫昨天给我买回来的鹦鹉。将替换下来的床帐子撕下一条细长布条,把纸筒小心地绑在鹦鹉的脚上,然后卸下它的脚环,推开窗子,将它向空中一扔,这鹦鹉便拍着翅儿径自飞去了。

这么做实在是希望渺茫,但也总比没有希望强。

关上窗,坐回桌旁照方才的内容又写了一份,然后把躲在床下的那只小猫儿哄骗出来,仍用布条绑着纸筒系在它的脖子上,再次推开窗,双手托着它,用尽全力向着旁边厢房的房顶上扔过去,猫儿身姿轻灵,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屋瓦上,喵呜一声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都是些没有办法的法子,做了就多一线希望。重新关上窗,又照内容写了十几张,这一回用纸很大,字也写得大,之后把一盆略细的富贵竹从盆里拔.出来,蜡烛截成一段一段,就用这些材料开始做孔明灯。

元宵节家家户户都要放孔明灯的,这是我以前从楚龙吟书房里的一本书上了解到的关于清城的习俗,做法那书上也有记载,我不求自己能做得又结实飞得又高,我只求它能飞出这深巷,最好是飞到人最多的地方去便落下来。

躲开子衿的监视忙碌了一个白天,终于到了晚上,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漫天烟花绽放,成群成片的孔明灯从各个方向慢慢腾空而起,仿佛都能看见放灯处人群热闹的景象,与我所处之环境当真是一个人间一个地狱。

我把自己做的写满了求救信息的孔明灯一个一个由窗口放飞,由于脚上镣铐长度有限,我无法探身出窗外,只好用一根略长略粗的富贵竹挑着灯放。

终于全部放出,我把窗户关上,微喘着坐到炭盆旁取暖,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方才放灯的过程中始终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一个没放成功掉落在院子里,或是楚凤箫又像上次一样突然回来,那我这段日子的忍辱负重和今天一整天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许是这一天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我早早就上了床睡下,十六的早上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就坐到窗前去继续写字,无非是一些诗句,只作练笔。

楚凤箫到下午的时候方才回来,一进门便楞了一下,道:“情儿,那鹦鹉怎么不见了?”

我也不抬头,只管边写边道:“我把它放了。”

“咦?为的什么?”他一边脱罩在外面的披风一边问。

“因为它太像我了,脚上都戴着镣,都没有自由。”我冷冷说道,“触景伤情,我便将它放了。”

“怪我,情儿,都怪我,”楚凤箫走上前来从身后将我搂住,“当初就不该买它的,是我的错,情儿莫要生气。昨天过得可还好?”

“我有过得好过么?”我讽道。

楚凤箫早已习惯了我的态度,因而毫不以为意,只管坐到旁边椅子上去,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笑着在我的脸上打量了一阵:“情儿,正月十五已过,后面也就没有什么忙的了,二月初二才去衙门坐堂,这半个月我可以夜夜留在家里陪你了。”

“你爹娘不会怀疑你天天夜不归宿么?”我讥嘲地问。

“早在大哥成亲的时候我就已经同爹娘打过了招呼,说府里房子少,大嫂新进了门,我这个小叔子在,诸事不便,因此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事实上我也确实在衙门附近租了房,每天都是先回那里一趟,然后才从后门悄悄溜出来到这边来,爹娘认为我说得有理,早也同意了,所以情儿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楚凤箫笑吟吟地道。

的确,以他这样缜密的心思定然是事事处理得滴水不漏,指望他能有一点点疏漏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楚凤箫偏头看了看桌上,伸手拈过一张写满字的纸,笑道:“情儿这笔字真是漂亮得很,连许多读书识字的男人怕都要自愧不如呢。”说着放下纸,起身去弄墙边摆的那些花草,然后便发现了那只被我用光了竹子的空花盆,略带疑惑地回过头来问我:“这盆里的竹子呢?”

“我烧了。”我指了指炭盆,里面还残留着几段没烧净的碎竹。

“哦?这竹子是怎么招惹到我家情儿了?”楚凤箫好笑地问。

“就是看它不顺眼。”我淡淡道。

“啧啧,也罢,不顺眼咱就烧,烧了再买新的。”楚凤箫语气中满是宠溺。

之后便也没了什么,只在晚饭的时候他想起了要喂猫,这才发现猫不见了,我只说是开窗放鹦鹉的时候不小心被那猫跃窗跑掉了,他也没再多问。

吃罢晚饭他便坐在灯下给我念书里的故事,说是怕我在灯影下看书伤眼睛,再之后依旧是洗漱睡觉,一宿无事。

接连三四天下来,什么动静都没有,每天我都在忐忑与希冀中度过,又在失望与郁闷中入睡,如此这般,一直到了二月初二。

楚凤箫去了衙门冒充楚龙吟坐堂问案,早出晚归,很是忙碌。而我也始终没有等来好消息,我所有散播出去的求救纸条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这一天楚凤箫回来,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入睡前他搂着我,在耳畔轻声道:“情儿,爹娘把大哥大嫂带回京都去了。”

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僵了一僵,努力压抑住情绪,道:“为什么?他怎么会肯同意跟你爹娘回去?!”

“大哥当然不会同意,”楚凤箫笑得故意,伸手轻抚着我僵硬的身体,“只是他身体虚弱,派四个力气大的家丁足可将他架上马车去,一路有这四人看护,大哥正可安稳睡到京都。”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他走?”我咬牙追问。

“大哥缠绵病榻这么多时日总不见好,爹娘认为清城里的郎中医术都不行,所以正好趁着回乡把大哥一并带回去,请京都的名医替大哥医治。再加上大哥的婚事办得太急,族里的人都没来得及请过来参加,这次回京也可就势请一请族里的人,让大嫂祭拜楚家祠堂,认祖归宗。”楚凤箫笑道。

“这些都是你的主意罢。”我努力稳住情绪,淡淡地说道。

“不管谁的主意,大哥总是要回京一趟的。”楚凤箫拥着我的胳膊忽地收紧了紧,“等大哥回来最快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在此期间知道我想做什么么?”

“做什么?”我心下一寒。

“我要娶你。”楚凤箫低低地笑起来,“发婚帖,请宾客,拜天地,入洞房,正正式式地娶你。”

“你——你不怕我当场揭穿你么?!”我又惊又怒。

“你没有机会,情儿。”楚凤箫笑着吻了吻我的脖颈,“迎亲轿子里坐的不是你,同我拜堂的也不是你,我不稀罕这些个凡俗礼节,之所以要办,只不过是为了让世人给你我做个见证,届时就算大哥从京都回来,或是请了王爷出面,都已是再难改变这结果了。”

“你——你不怕用来代替我的那个人将风声走漏出去?!”我不甘心地怒问。

“所以当然要用自己人来扮,别人我还真是信不过,”楚凤箫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去脱我的中衣,“子衿就足以胜任。”

“——子衿?他怎么可能扮得了——”我拼命推他,无法再忍辱依从。

“怎么扮不了呢?”楚凤箫加大了力气,轻车熟路地扯去了我的衣衫,“他同你是一样的啊,情儿,他,是个女人。”

“女——女人?”虽然我以前也曾有过怀疑,因为子衿对于楚凤箫的忠心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意义上的主仆,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的巧合,他居然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人!

“情儿这么聪明居然也没有看出来呢,”楚凤箫扭住我乱打乱挥的胳膊,用力把我翻过身去趴在床上,从背后强行分开我的双腿,“这也难怪,她平日里罕言寡语,又总是敌视你,依你的性子必然是不愿理会她的,既未把她放在心上,自然也就失了观察。”

楚凤箫——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子衿是个女人,也知道子衿喜欢他,更知道子衿对我的敌视——他——他可恨!他一直都在装,他太阴深了!

“你在利用她?楚凤箫!你真卑鄙!连女人都要利用!你是不是个男人?!”我嘶吼。

楚凤箫用力撞进我的身体,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低哑着声音道:“我并未利用她,情儿,一切是她甘愿,就似我,我甘愿为你做任何事,她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爱得卑微,爱得任性,爱得不顾一切!”

承罪而生

我匍匐在楚凤箫身下,十指狠狠地攥着床单,既愤怒又绝望。如果当真被他李代桃僵娶进门去,我和楚龙吟就连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

“你怎么可以——不通过你的父母就成亲——”我不死心地问。

“放心,情儿,我会告诉宾客们…嗯…说你我的日子已经是定好了的,无奈…大哥病重…爹娘不放心,便陪他回京请名医治病,然而你我成亲的日子却不能改,只好先行办了…也说得过去…”楚凤箫大约是因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情绪很是高亢,上下动得也格外剧烈。

我已经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将十指关节攥得泛白,原以为之前的处境就已经是最坏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的在这里等着我。也许是被伤害得惯了,虽然伤口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痛,可我竟然也开始习惯和麻木,甚至…楚凤箫坏到这样的程度,我都可以不再惊讶,连多恨他一些都懒得恨了。

这一次他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完事后躺倒在床上喘了半天,见我仍旧趴着一动不动,他伸手过来抚在我的背上,笑着慢慢道:“情儿,别再想了,你已经没有办法了。王爷还在京中,没有回清城,你想方设法欲传给他的求救信…全在我这里。”

我僵硬地坐起身,怔怔看着他。